第327章 将军接风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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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将军接风宴
山上寒风不止,猫儿一身毛发也被吹得抖动,起初她还不禁皱着五官往后缩头,可山顶的风无处不在,自己行走其中,又怎能避开?
直到见到道人与枣红马继续往前,走得有些远了,她这才连忙跑着追上去,等习惯了这风,五官便也很快舒展开了,似是寒风已然不再。
“道士~”
风声中传来她轻轻细细的声音,不仔细听还真听不清楚。
“怎么了?”
“我们到长京了!”
“是啊。”
“这里好像是你打雷的地方!”
“是啊。”
“还有那个狐狸送我们的地方!”
“是啊。”
“三花娘娘过目不忘!”
“是啊。”
道人一边走一边看向下方。
下方山间土路依旧蜿蜒,有零散几支商队下山往城池走,那座小土坡上的亭舍也依旧是原先的模样,只是此时无人抚琴、无人斟酒罢了。
“我们走了好远啊……”
三花猫伸长脑袋往下边看去。
毛发随风而动,有几分飒爽。
猫儿心中的天地与人不同,加之年纪尚小,缺乏地理概念,也缺乏对方位、距离的认知,并不知晓自己这接近三年都是怎么走过来的,只记得一些印象较深的地名,记得一些自己经历有趣的地方,记得走过许多陌生的山和水,走过一望无际的草原和能将整只猫埋起来的雪地,只知道自己跟着道士从长京出发,最后又回到了长京。
至于这条线在她脑中是个什么样的形状,大概人是不会知道的了。
“是啊……”
道人也依旧点头附和着她,同时转头看着这只在风中迈步的猫儿:“当初在长京,三花娘娘还会被人欺负,可不知不觉,三花娘娘已经是个能击退山熊、搏杀虎妖的大妖怪了。”
“唔!”
猫儿不禁扭头看他。
记忆在心中浮现出来,三年前的三花娘娘和三年后的三花娘娘这么一比对,这种变化让她觉得奇妙。于是时间和经历便像是有了实体,这种实体即使在猫儿的心中,也是有重量的。
只是她不知如何讲述,如何表达,便只能在道人前边迈着小碎步走着,同时扭头仰首,用那双反着光的眼睛将道人盯着,一眨不眨。
“很有意思吧?”
道人微笑的看着她。
“……”
猫儿这才收回目光,也没有说什么,只加快步子往前快跑一段,冲到路边,于山腰上俯瞰那座长京城。
目光游走,似是在寻熟悉之处。
随即再度扭头看向道人。
道人的目光亦是追随着她。
只听得猫儿对他说:“三花娘娘看到了我们的房子……”
“只是我们住过的房子。”
“我们住过的房子!”
“可能已经有别人住了。”
“那怎么办呀?”
“换个房子住,反正三花娘娘挣的钱还没有花完,剩了不少。”
“三花娘娘喜欢那个房子。”
“那我们就去看看。”
“去看看!”
“也不可强求。”
“那里有个人!”
“哪里有个人?”
“城门外边!”
“城门口有很多人。”
“我们认识的人!”
“叫什么?”
“陈某!”
“啊……”
道人这才抬头,远眺城门口。
暮色沉沉,确实站着有人。
“……”
道人笑了笑,脚步不停。
沿着黄土路慢慢下山途径小坡上的亭舍得多看一眼,随即道路便宽了些,由此走向那座城池。
城门口的人变得清晰起来。
果然是陈将军。
陈将军卸下了戎装,转而是一身武官袍服,也没有携带兵刃,只平静的站在门口,身材高大雄壮袍服也被撑起,如一棵松,如一座山。
身边几名黑壮的年轻汉子,身着红袍,头戴扎巾,捍腰革带,腰佩环首长刀、弓囊箭袋,是当前大晏尤其长京常见的武官侍从的打扮。只是这些人的杀气却远非京城武官可比,想来只需给他们一身精甲,一杆长枪,便又是那群能护着主帅在塞北军中来往冲杀的亲兵了。
这群人散在四周,目光四处游荡。
直到一人看见了远方而来的道人,顿时神情一凝,转头想提醒自家将军,却见自家将军早已看向那方了,随即拍拍身上风沙,动身走去。
众人也连忙跟上。
不多时,前方走来的道人与猫与马停下了脚步,被众多亲卫拥护着的将军也停下了脚步,双方相对。
“见过先生,也见过三花娘娘。”
“见过将军。”道人也对他行礼,“一年不见,将军可还安好?”
“喵~”
“暂时过得还不错。”
“将军如何知道我们会在这时候回京呢?”
“陈某听说了些光州的事情,知晓先生大致会从这边回来,便派人在官道上留意。前些天听人报回消息,便每日来门口恭候先生。”
“听说将军已被封侯,怎敢劳烦将军大驾。”
“没有先生,哪来的北方大胜,又哪来陈某的爵位?”陈将军十分平静的对道人说,“况且陈某也只是北边一个武人,在这长京城中,先生是陈某唯一一个称得上故人的人了。”
“原来如此。”
宋游露出了一抹笑意。
上次来到长京,是吴女侠在城门等待,而她之所以如此,也只是因为在城中没有别的故人。没想到这次再回长京,又有人在城门相候,而理由也和将近四年前的吴女侠几乎一样。
“先生请吧。”
陈将军侧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先生远道而来,陈某自该设宴,为先生接风洗尘。”
宋游没有拒绝,只是颔首道:
“便劳烦陈将军。”
“正好秋末冬初,从外地送来了最好的松江鲈鱼,便去云春楼问问,请先生尝一个鲜。”陈将军说着,忽然自嘲一笑,语气一软,“正好陈某回京以来一直不敢应别人之请,也不敢宴请别人,今日倒是借先生的光了。”
“将军好口才。”
“真心实意。”
便见道人与将军并肩而行,过了城洞进了城,身后一匹枣红马,身边几名亲卫,天上一只燕子轻巧的从城墙上方掠过。
三花猫则跟在道人身边,用一双奇异的目光,转头看着这座熟悉的城池。
暗中不知多少人在窥视。
众多亲卫冷眼扫过他们,却也很快就将目光给移开了。
陈将军身边的亲卫哪有简单的,放在江湖上,即使比不得几年前的舒一凡,可放在江湖上,多数也能称得上一流高手了,又久经战阵这些暗中窥视之人自以为隐蔽,也确实能瞒得过不少养尊处优的京官,可在他们眼中,就像是妖鬼混入人群一样显眼。
只不过此处是长京,才按着将军之令,当做没有看见罢了。
两人边走边叙旧,讲着道人离开后的事。
慢慢穿城而过,到了云春楼。
早有一名亲卫去订好了位置。
原本需要预定的云春楼,这时候不需要了,原本供应有限的松江鲈鱼,这时候也能放开吃了,就是原本订满了的厢房,也空出了一间来。
道人取出三花娘娘御用的小碗,放到桌上,接着便见一名名侍女款步进来,金樽清酒,玉盘珍馐,一道道的端上桌子。
“将军太过铺张了。”
“难得一次。”陈将军面容平静,看向轻巧跳上桌的猫儿,又瞄了眼外头,“跟随先生的燕子呢?”
“我家燕儿生性腼腆怕生,也不爱吃人的食物,便任他自在一些,不为难他了。”
“原来如此。”
“将军几时回的京呢?”
“今年开春。”
“过去半年,陛下也没有命将军回到北方的意思么?”
“……”
陈将军只摇了摇头,斟酒倒满一杯。
宋游也给自己斟酒,扭头一看,猫儿眼巴巴的盯着,便也给她倒上一点。
道人的招来挥去之法虽修得不算高深,用得却越发熟练,端着的是酒壶,倒出来后已经成了装在另一壶里边的醒酒汤。
“陈某先敬先生和三花娘娘一杯。”
“谢将军款待。”
“喵……”
“先生请用筷,莫要客气,这里虽比军中条件好,也请像军中一样自在即可。”
“自然。”
道人便率先动了筷子。
松江鲈鱼正是最好的时节,没有别的复杂做法,就是加葱姜清蒸,淋了一些酱油,宋游率先夹了一块腹部的肉,却是放到三花娘娘碗中。
陈将军本已拿着筷子,见状又停了下,等到道人给自己夹菜时,这才开动,同时对道人说道:“陛下身体越来越不好了。”
“传言是真的?”
“是真的。”陈将军也夹着鲈鱼,“在北边听说时,即使陈某的消息来源可靠,也觉得或许是国师和陛下演的一出戏,直到回京面圣,亲眼看见陛下的身体情况……陛下年纪太大了,或许因西域小国刺杀受了惊吓是假的,但身体每况愈下却是真的。”
“长平公主呢?”
“还在羁押中,朝中关于如何处置她讨论得很厉害。她犯的是死罪,不过毕竟和陛下感情深厚,当初又亲手助陛下登上宝座,随后二三十年间也兢兢业业辅佐陛下,铸就这般盛世。陛下年老了,年老的人,容易起决心,也容易心软。”
听来此前京城中的风雨远比民间传言中闹得更大。
皇帝年迈,身体急转直下,便像个催命符,使得皇帝急切,公主也急切,与之对应的是两位皇子的成长,更加速了这一过程。
宋游还听到了这位将军的忧愁。
其实很多时候,了不得的帝王除掉功勋武将,并不是自己惧怕武将——这种帝王身上是有豪气的,也有自信,可他的自信仅限于自己,觉得自己可以轻易压得住这些名臣武将,可自己的后人,年轻继任者,是否有这般气魄和能力,他们便不见得有信心了。
于是知晓自己大限将至的帝王毫不犹豫,以雷霆手段除掉了大权在握的长平公主。
而这位武安侯呢?
这份忧愁想来是陈将军平日里很难对别人说得出口的。
“哈哈!”
陈将军笑了两声,心中豁达:“先生才刚回京,怎好谈论这个?便请先生尽情享用美食美酒,明日之愁,等明日再愁。”
于是尽情享用美酒佳肴,说这三年长京的变化,也说朝中对于重新扶起北方数州的看法,多是感慨,不聊深了,只当佐酒佐饭的小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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