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7章 刑恕看到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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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7章 刑恕看到的机会
薛占射的谢罪表,很快就送到了赵煦手里。
赵煦拿起来,扫了一遍,就点了点头:“还不错!”
“知道反省了!”
“但反省的方向错了!”
薛占射的这篇谢罪表,看得出来,是有高手指点写的。
用词谦卑,态度诚恳,其本人态度更是低到了尘埃里。
直说自己‘不孝’,未能恪守父亲的遗命云云。
还说自己过去行为放荡‘背天子之圣教,违圣人之经义’,所以自请入太学,接受圣人经义再熏陶、再教化。
可惜……
他的反省不到位。
赵煦是因为他行为放荡才要整他的吗?
错!
是因为他闲着没事干,把手伸到了府界诸县!
他要只是在汴京城里花天酒地,狎妓玩乐。
赵煦才懒得管他呢!
可他偏偏要跑去府界的县镇耍威风。
而赵煦已将府界诸县,视作禁脔。
于是,薛占射的行为,就好比是领导举杯他夹菜,皇帝赐酒他转桌。
必须出重拳!
好在,薛占射命好。
不止有一个叫欧阳修的姐夫,他还有个叫薛奎的好爹。
即使薛奎已经死了五十几年了。
但依旧给他留下了一封可以保命的奏疏。
这次,御史台查抄薛家书信,就将这封薛奎在景佑元年上奏仁庙的奏疏原稿找出来了。
而薛奎的奏疏,只谈了一件事情。
天子春秋高,请立皇嗣,以安社稷!
而且,他在奏疏中,公开的保荐一个人——江宁节度使臣允让第十三子,年方三岁,天性仁孝聪俊,乞陛下效先帝故事(真宗也曾生不出儿子,就派人以绿车旄节,迎养自己堂兄商王赵元份的第三子赵允让入作为准皇子抚养,等到仁宗出生后就又以萧韶部乐,送归商王府,这就是英宗系和真宗系的因果纠缠)
这是最早明确提出,立英庙皇嗣的奏疏。
而且,在此奏疏呈奏后的第二年,仁庙以绿车旄节,接英庙入宫抚养,直到宝元年间,生下了皇子后才送回去。
这是英庙后来之所以,能被立为皇嗣的关键原因。
不然,仁庙晚年,何必要立一个当时已经成年有后的皇子?
在宗室中选一个近支孩子,从小培养不好吗?
但,因为英庙在景佑二年,就被送到大内,以准皇子身份,由慈圣光献亲自教养了数年,已经抢先占据了大义名分!
所以,到嘉佑议储的时候,这个大义名分,就发挥了关键性的作用。
朝野内外,几乎是一致拥戴英庙。
于是,哪怕仁庙极不情愿,到死都还想生个儿子。
最终却也只能捏着鼻子,被朝臣们架着,立了英庙为皇嗣。
所以,当薛奎的这封奏疏被找到的时候。
其实,薛占射就已经拿到了免死金牌——他就算是真的参与谋反,有他爹的这个首倡立嗣之功,赵煦也得留他一命,以示宽仁。
何况,薛占射其实压根没有参与什么谋反。
他被牵扯进来,完完全全就是冤案。
是赵煦暗示曾布,然后曾布指使舒亶搞出来的。
政治嘛,就是这样。
说你有罪,那就有罪,无罪也有罪。
说你无罪,那就无罪,便是在地方上杀人犯火、欺男霸女、鱼肉百姓,那也是朕的好女婿/妹婿/外甥。
类似这样的事情,在大宋不是第一次出现,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如今,薛占射敲打的差不多了。
赵煦感觉,也是时候收手了。
于是就拿起笔来,在薛占射的谢罪书里,圈起一些内容来,然后在旁边批示:汝能躬省自身,朕心甚慰,可,赐入太学,受圣人经义熏陶三载。
至于薛占射能不能理解赵煦的良苦用心?
那赵煦就管不了了。
但赵煦相信,聪明人都会去找薛占射,看一看自己的批示的。
这些人肯定能看出点端倪来。
只要他们能看出,薛占射这次倒霉的原因。
那赵煦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实在不行!
下次,再有衙内跑去府界耀武扬威的逞能装x,就拿其开刀。
如此,衙内们再蠢,也该知道一个真理——要玩就在汴京玩!跑去府界逞能装x,就一定会得到铁拳!
……
赵煦的批示,不到半个时辰,就送到了薛家。
这自然是因为,仁寿郡夫人的面子太大了。
薛占射将官家的御批宝文看完,悠悠的出了一口气,好似卸下了千斤重担。
总算是……过关了呀!
天可见怜,他这些日子,真真是魂不守舍,日夜难安。
经常半夜做噩梦,梦到宫中派来钦使,给他灌下毒药。
梦到自己七窍流血,内脏糜烂。
也梦到官吏冲进他家,将他的妻儿,统统戴上枷锁,刺配远方。
更梦到,他爹的坟墓,被官府砸毁,神道碑被人推到,神主牌被人丢进火中烧毁。
于是,常常被噩梦惊醒,醒来后无足适从。
现在,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他不必被人灌下毒酒,妻儿也不必被戴上枷锁,发配远方。
父亲的坟茔与神道碑,也总算能保住了。
“官人,怎样了?”妻子谢氏,焦急的问着。
薛占射微微吁出一口气,道:“官家允我入太学……”
谢氏的神色,顿时变得极为精彩。
她双手合十,拜谢着诸天神佛:“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三清保佑……”
“总算是平安渡过此劫了!”
当今官家,自即位以来,虽为政以宽仁为主,然而,却也是有金刚怒目之时。
一旦恶了他,他动起手来,半点情面都不会与人讲!
从张之谏到张诚一再到张敦礼……
管你是战功赫赫的大将,还是功勋昭著的勋贵,又或者是亲戚。
统统弄死!
不留一点情面!
甚至,他弄死你,你还得谢谢他。
因为最起码,他没有株连三族,把你家户口本给整个消除了。
“薛公子,在下可否看看官家御批?”一个穿着褐衣的文士,拱手问道。
此人名叫尚洙,是汴京城里有名的文人。
曾给高遵裕、郭逵当过幕僚,出过许多主意,在京城中享有智囊之美名。
同时,他还和现在当红的翰林学士刑恕刑和叔有着二十多年交情——当年刑恕在洛阳求学的时候,尚洙、王域等人,就和他交好了。
不过,当年的朋友里,就刑恕科举走通了。
其他人都是屡试不第,索性就在京城,给权贵当食客、幕僚,混口饭吃。
此番薛家有难,谢氏出了重金,将之请来参谋,就是看重了此人与刑恕的关系。
所以,薛占射的谢罪表,就是出自他之手。
“尚公请看……”
薛占射自然不会拒绝这个功臣的请求,将宫中送回来的副本,递给了对方。
尚洙接过表章,很快就看到了那些被朱笔圈红的地方,以及官家御笔批示的文字。
“汝能躬省自身,朕心甚慰……可,赐入太学……”
尚洙咀嚼着这些文字,眼珠子转个不停。
“尚公……怎样?”谢氏看着尚洙的样子,紧张起来。
尚洙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没有将自己心里面的话说出来。
因为他想起了,他在汴京新报上,所看过的《三国演义》里的‘鸡肋’一事。
他可不想当杨修!
既惹人厌,还会招人恨!
便摇头道:“无事!”
然后他拱手拜贺:“恭喜公子、夫人……”
“官家既御笔钦赐公子入太学受圣人经义再熏陶、再教化……”
“若吾所料不差,待公子三载期满,或许官家还会有推恩奖赏!”
“为何?”薛占射不解了。
尚洙道:“因为,公子是第一位主动请入太学受圣人经义再熏陶之人!”
“也因为,公子是第一位官家钦赐入太学受圣人经义再熏陶、再教化之人啊!”
话说到这里就够了。
薛占射和谢氏,很快也明悟了过来。
对啊!
千金买马骨!
夫妻两人,顿时喜笑颜开,谢氏更是不仅仅依照承诺,给了尚洙五百贯交子为谢,还额外多给了一百贯的好处。
尚洙拿了钱,自是拜辞而出。
等他出了薛府,想了想,他就拐到了刑恕家门口。
虽然已贵为翰林学士,但刑恕在汴京,也没有宅邸,所以也和其他人一样,租住的是民居。
不过,他所租住的,不是一般的民居就是了。
而是一栋有着数十个厢房,自带着花园和水阁亭榭的豪宅。
这样的豪宅,自然租金不菲!
一个月,最少也要三五百贯!
如此昂贵的房租,即使刑恕是翰林学士,其实也负担不起。
但奈何,人家是天子亲信、心腹!
所以,官家特旨,让店宅务,以每月不到二十贯的价格租给了他。
据说,等将来刑恕进了两府,这套豪宅甚至可能会直接赐给他!
真真是叫人艳羡!
尚洙每每来到刑恕家的时候,都是五味杂陈。
因为,他很清楚,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买得起汴京城的房子!
过去买不起!
现在更是买不起了!
因为,现在汴京的房价,比之去年,已经普遍涨了三五成!
有些地方,甚至涨了一倍还多!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谁叫现在,抵当所买扑,如火如荼。
天下州郡的富商,都已涌入京城。
以至于汴京人开玩笑,若有人在樊楼上向下丢石头,砸到的人十之八九都是有着数十万贯家产的奢遮人。
这些人入京后,首先就会被街道司的贾种民,带着去看汴京学府,了解到汴京学府的入学政策。
然后……
这些州郡来的富商、豪商们,在看了汴京学府后,根本就按捺不住买房的冲动!
纷纷高呼,就算倾家荡产,也得买一个汴京学府的房子,然后把家里的孩子送来京城读书。
在这些人的刺激下,汴京的富商们,也开始有了危机感。
毕竟房子就那么多,别人买走了,自己就没了!纷纷开始准备买汴京学府的房子!
于是,汴京学府的房子,直接涨上天!
如今一期的二手房,一套标准的千尺套房,市价已经飙升到了七万贯以上!
较去年五万贯一套,涨了差不多两万贯!
就这,想买的人还买不到呢!
听说,即将售卖的二期房子,因为买的人太多,以至于街道司都打算用抓阄或者抽签的方法来决定把房子卖给谁了。
被他们这么一搞,汴京城其他地方的房价,也开始上涨。
想着这些,尚洙就叹了口气,越发的羡慕刑恕了。
笃笃笃……
敲门声之后,很快就来了人。
“尚先生来了?”开门的是刑恕雇的司阍,对方见到尚洙,立刻露出笑容来:“我家东主有吩咐,若先生来了,可以直接带去见他……”
“有劳!”尚洙很懂事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张五贯的交子,塞到对方手里。
对方立刻喜笑颜开的领着尚洙去见刑恕。
今日是刑恕的休沐日,所以他很老实的在家休养生息——实在是这几天太操劳了!
天天泡在勾栏里,哪怕只是单纯的听曲,营养都有些跟不上来。
实在顶不住啊!
只好躲在家里,吃起了太医钱乙给他开的六味地黄丸。
即使如此,刑恕依旧感觉自己很虚,走路都有些摇晃。
但没办法!
国事艰难,他不为国牺牲,谁为国牺牲?!
于是,当尚洙见到刑恕的时候,也发现了,这位好友的脸色有些白,精神头不是很好。
“和叔,这是怎么了?”尚洙连忙问道。
刑恕苦笑一声,道:“近来过于操劳,以至太医都上门诊脉了好几次……”
“和叔还是须得保重身体啊!”尚洙有些心疼的说道。
刑恕点点头:“多谢尚兄关爱!”
然后他问道:“兄长是从薛府过来的吧?”
“嗯!”
“官家有了御批?”
“嗯!”
“如何?”
尚洙便将他在薛府看到的御批文字,低声说与刑恕。
刑恕听完眯起了眼睛。
他知道官家的意思是什么了?
“往后,府界诸县,尚公与其他诸位,还是不要随便去了……”
“若是去,最好也不要与府界的官吏、地方上的士绅有什么牵扯!”
尚洙听着,点了点头:“在下明白了!”
刑恕嗯了一声,道:“当今天子圣明宽仁……”
“独有一点……”
“不喜欢不听话的人!”
“便是吾,若是一朝恶了天子,怕也是难逃贬黜啊!”
对此,刑恕是很清醒的。
所以,他才特意点出来,告诉尚洙这个旧友——别惹事,惹出祸来,我也救不得你!
“至于薛家?”刑恕想了想,道:“就这样吧!”
“往后三年,薛占射也不会再出现在人前了……三年后,他都快六十了,就算再想快活,也快活不起来!”
“倒是太学……”刑恕笑了起来:“往后怕是会越来越热闹!”
尚洙听着,若有所思。
确实!
太学现在已经有一位前宰相之子、仁庙的驸马在接受圣人经义再熏陶、再教化了。
现在,又有一个前文宗的小舅子进去。
可见,这不会是结束,而是开始。、
搞不好,将来有现任宰执家的公子进去接受圣人经义再熏陶、再教化!
刑恕看着尚洙,自然知道尚洙在想什么?
不过,他也没有多说。
尚洙终究是在野的士人,朝廷里的事情,他不必知道太多。
知道的多了,甚至可能还是祸患呢!
说话间,刑恕家的司阍就来通报:“主公,都堂方才遣人送来了今日的人事除授名录……”
“嗯!”刑恕点头,从司阍手中,接过了都堂的邸报。
他只看了一眼,就坐了起来。
因为,邸报的末尾的一行文字,引起了他的注意:起复前行国子监直讲、审官院主薄沈洙为宣德郎、知陈留县。
如今,府界十七县官员任免,皆为天子亲除。
何况是陈留县知县的差遣?
所以,这是天子亲除!
而且是第一位被任命的府界主要官员!
沈洙?!
听着好像有些陌生啊。
刑恕皱起眉头来。
尚洙看着,小心翼翼的问道:“明公有何疑难?”
刑恕看了看对方,然后说道:“官家今日亲除了陈留县知县……”
“起复前行国子监直讲、审官院主薄沈洙为宣德郎,知陈留县!”
“尚兄可知道沈洙?!”
尚洙听着,想了想,然后对刑恕道:“沈洙?”
“可是字子平的那位?”
刑恕点头:“可能吧?邸报上并未有表字……怎么,尚兄知道?”
尚洙点头,意味深长的对刑恕说道:“明公可知乌台学案?”
刑恕抿了抿嘴唇,深深吸了一口气,想到那个远比乌台诗案惨烈的大案。
一位参知政事,数十位京朝官,以及数百位知名学者,被卷入其中。
最后,波及州郡,数千人问罪、下狱。
此案之后,王安石在朝中的影响力,可以说荡然无存!
此案之后,王珪、蔡确等人,真正掌握了大权。
此案是熙宁政治和元丰政治的分野!
此案之前,变法还是以王安石当年的思路在推动。
此案之后,变法真正的开始按照先帝的意志开展。
所以……
“这位沈洙是?”刑恕问道。
乌台学案爆发的时候,他虽然在京城,但还是个小不点,刚刚抱上吴充的大腿,还没得及去改换门庭,去抱蔡确的大腿——他当时就算想抱,也抱不上,因为当时的蔡确,也只是芸芸众生的一员。
乌台学案、乌台诗案后,蔡确才开始崛起。
尚洙答道:“王司空之甥,沈道原之子……”
嘶!
刑恕倒吸一口凉气!
沈季长沈道原,那可是当年在朝中的第一王安石吹。
公认的王安石死舔狗!
为了将王安石的新学推广开来,他直接在太学里,连论语、孟子、尚书都不讲!
直接用三经新义、字说等新学书目取代之!
这就是他的取死之道!
先帝岂能容他?!
于是,一场乌台学案,吹落朝野内外,无数王安石党羽。
此案之后,江宁的王安石,成为了孤家寡人!
甚至可以说是政治上的期货死人!
直到,当今天子即位,才开始慢慢改善。
如今,官家启用此人,而且直接除授为陈留县这个距离汴京最近的畿县知县。
官家想做什么?
考虑到明年,就是三年孝期届满。
所以……
官家难道想要给乌台学案平反?
只是想到这个,刑恕的心脏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他看到了机会!
一个可以进入两府的机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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