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九九章 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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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九九章 夜访(第 4/4 页)
我出任什么职务,不是你谢迁张嘴便能决定,连我自己都无法做主,一切都要听皇帝的,你有本事就让皇帝把我的职位给卸了,就算两部尚书都不当,到地方做个督抚,也算是你谢迁有本事。
你跟我说这些,只能说明你无计可施,对我这个后辈施压,但我只能听从皇命行事。
谢迁道:“那你觉得,调边军入关之决,可行否?”
“不可行。”
沈溪回答很直接,但随后话锋一转,“但此事无转圜的余地,所以在下是来奉劝谢老一句,在这件事上尽量少干涉,因为现在涉及陛下立威的问题,若过多牵扯,只会招致陛下不满。”
谢迁脸色阴冷:“所以你自己不跟陛下劝谏,甚至连陛下交待的差事都不做,转手推给陆全卿做?”
沈溪道:“谢老先莫忙着生气,您可知陛下在这件事上准备了多久?”
“嗯?”谢迁一时间没听懂沈溪话中的意思,脸上多了几分迟疑,望向沈溪的目光非常复杂。
沈溪不再隐瞒,解释道:“以在下所知,最先跟陛下提出调边军卫戍京畿,乃是江彬,此人在张家口外护驾有功,成为陛下身边最受宠信之人,陛下犯险时,锦衣卫退缩不前,反倒是江彬挺身而出,以此获得陛下垂青。”
“嗯。”
谢迁微微点头,对此他知之甚详,不足为奇。
沈溪继续道:“陛下班师回朝时,半道只身出走,游戏民间,身边只带江彬和少数侍从,这些侍从都是江彬选出来的地方将士,之后陛下遇险,又是江彬护驾在侧,这件事谢老未必知晓,但总归江彬靠着自己忠心护主,赢得陛下信任,而锦衣卫和京营人马,则因不同缘故,逐渐跟陛下离心离德!”
谢迁不再说话,开始认真思索沈溪的话。
沈溪道:“司礼监掌印出缺时,陛下为何一直属意张苑?便在于陛下喜欢栽培亲信,对鞑靼一战中,真正错失战机的人并非张苑,而是陛下本人指挥失当,这一点陛下心知肚明,张苑不过是背罪之人,因而事态平息后,陛下便想让张苑回来,并非是张苑有多大能力,全在于张苑在陛下眼中乃是忠臣,连含冤受屈都不吭一声。”
谢迁脸色越发阴沉,他知道沈溪并非虚言,即便他对沈溪以及很多事存在偏见,至少明白事理。
“随后便传出张氏外戚谋逆……其实谢老你无法否认,张氏外戚于沿海岛屿练兵,甚至将大明军械私运给倭寇,都是谋逆之举,如此一来陛下对身边护驾兵马很是失望,拿下张氏外戚,也是陛下的命令,跟在下无关。”沈溪道。
谢迁道:“你解释这么多,到底想做什么?”
“在下想说,陛下早就想调边军入京,但师出无名,所以一直悬而未决。不过之前,陛下已调蔚州卫官兵到豹房护驾,如今豹房中近陛下身的不再是锦衣卫,而是这些边军人马,若非陛下对原先护卫人马失望,断不至于出现这样的结果。”
沈溪道,“也正是因为如此,陛下借中原叛军势大之机,调边军入关,若再跟陛下顶撞,等于是触犯陛下逆鳞!”
沈溪据实以陈,甚至有点据理力争的意思,但他知道,想说服倔驴一样的谢迁非常困难。
谢迁的脾性在那儿摆着,平时笑呵呵好像挺和善,可一旦固执起来谁的面子都不给,反倒是历史上这时期主政的李东阳更随和些,或者说李东阳在更加“识时务”。
谢迁道:“你说了这么多,目的就是让老夫不再上奏,不再跟陛下唱反调?”
“是。”
沈溪点头。
谢迁连连摇头,道:“老夫在朝这么多年,以为可以匡扶明君,安邦定国,孰知到如今却老迈不中用……你以为老夫连这最基本的道理都看不明白?无论臣子是否揣摩明白圣心,都该尽职尽责进言,此方为人臣子之道。”
沈溪一听,便知道谢迁又要拿大道理压人,总之就是不肯听他的。
谢迁道:“你做事喜欢权衡利弊,老夫同样会。但老夫比你更懂得为人臣之本,无论此事陛下是否早有盘算,至少在老夫看来,边军内调不但令边防空虚,且会令边军跟地方人马产生嫌隙,你领军多年该明白这个道理……就算陛下再坚持,老夫也要拼死纳谏,而非坐视不理!”
沈溪点头:“谢老的坚持,让人钦佩。”
话是这么说,但沈溪一点都没有钦佩的意思,他的话更像是告诉谢迁,你爱怎么着怎么着,我把该说的告诉你,若你碰壁别怪我没提醒。
谢迁大概听出沈溪的称颂并非出自本意,轻轻一叹:“老夫做的,也是你将来要做的,这是老夫最希望看到的一幕……你知道为何老夫对你失望吗?便在于你行事……总是老谋深算,将每件事的后果都思虑周到,好像离开你就不行一样!”
关于谢迁的这番批评,沈溪倒是听进心里。
“谢老儿倒是将我的脾性看明白了,我做事的确太过追求面面俱到,力求将所有事都掌控,但现在已证明不可能做到,人定胜天不过是一种狂妄无知的想法。不过以我两世为人的心态,怎愿意把一切都交给老天决定?”
谢迁再道:“在调边军入关之事上,就算老夫的话陛下听不进去,老夫也不会坐视不理,你可以冷眼旁观,老夫绝不会勉强。”
沈溪行礼:“既然谢老如此说了,在下必须站在谢老这边。”
“嗯?”
谢迁有些不解,望着沈溪道,“你肯跟老夫站在一道?”
沈溪道:“如谢老所言,从大明国祚安定角度来说,的确不适合调边军入关甚至长久卫戍京畿,但此为陛下苦心筹划的结果,其中因由跟谢老说清楚了,并非是临时起意。既然谢老坚持跟陛下据理力争,在下对此虽然不看好,也不妨碍出手帮扶一把!”
谢迁冷冷打量沈溪,用不接受的姿态道:“你争你的,老夫要做的事情不需你来掺和,免得又有什么花头。”
沈溪心想:“我站在你这边,你还不接受,该说你什么才好呢?”
沈溪拱手:“谢老的话,让在下醍醐灌顶,诚如谢老所言,在下于某些事上的确太过精打细算,但这也是出自趋吉避凶的本能,若谢老不肯接纳在下一同去跟陛下力争,那在下也会单独上奏,陈明其中利害,算是跟谢老一道挽回这件事而努力。”
谢迁黑着脸,没有应声。
沈溪道:“若边军入调,最大的弊端在于陛下将军权收揽手中,江彬、许泰等人便可跳过朝廷而在京畿周边胡作非为,不再接受朝廷管辖,而直属陛下调配,这样下去会很危险,这些人忠于陛下还好,若有心反叛……相对于刘瑾之流,掌兵人造成的威胁,远比刘瑾大多了。”
谢迁思索一下,觉得沈溪说的很有道理,不由幽幽叹了口气。
沈溪再道:“至于边疆安定,谢阁老倒是无需担忧,狄夷十年内很难发动反扑,不在于他们是否有野心,而在于他们青壮尽失,已无兵马可供集结,原汗部势弱后,草原争锋必起波澜,谁都想做草原的主宰,未来十年甚至二三十年内,他们没有精力侵犯我大明疆土。”
谢迁道:“那你主动申请去中原之地平叛,就不行么?”
沈溪摇头:“并非在下恋栈权位,实在因太过疲惫,领兵在外的辛苦谢老未必能体谅,况且如今陛下身边危机更大,一群佞臣因西北之战结束而崛起,他们的存在,让陛下更加闭目塞听,朝事会受严重干扰,到时怕是会出大乱子。”
谢迁叹了口气,未再多说。
沈溪道:“在下能做的,仅仅是在某些问题上跟谢老保持一致,相互间尽可能不出现嫌隙,此也是安定朝廷的最佳选择,若是谢老觉得在下于朝中胡作非为,那在下可称病,避开锋芒。希望谢老在一些事上,能更为开通些。”
谢迁心里憋着一口气,以前若是沈溪说这种话,他非大发雷霆不可。但在跟沈溪经历很多纠纷后,他也明白,沈溪现在翅膀硬了,有资格跟他唱反调。
“老夫答应你。”谢迁耐着性子道。
他肯应允沈溪,更多是对时局的妥协,因为他很清楚,现在沈溪对朝政造成的威胁,并不如张苑或者江彬等人大,而中原和南方又有叛乱,文臣间的确不该出现大的矛盾。
沈溪已主动来找他,算是二人缓和关系的开始,谢迁选择暂时“忍气吞声”,跟沈溪“和睦相处”。
至于能持续多久,谢迁根本就不会去想,甚至可能刚刚说过转眼就会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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