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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近了,她刚好抬眼看过去。
男生蓝色校服短袖牛仔裤,发型散乱,漫不经心的扫了她一眼,又淡漠的移开侧身走远。她好像愣了,就那么站在那儿,耳边听着他下楼踩在楼梯上的咚咚响声,沉闷杂乱,一时竟无法抑制心跳。
“孟盛楠?”办公室里老湿叫她。
女生这才提着沉重的脚步走了进去,老湿递给她一摞英语模拟题说晚自习发下去,放学后收上来。后来再说了什么都没怎么听清,只是听隔壁办公桌的几个老师聊天。
“那个男生又惹事了?”
“可不,早上有人打报告说他和人打架。”
“现在这孩子管不了,老师没办法,还是多得父母上心。”
“他是单亲家庭。”女老师叹气。
“怪不得。”
孟盛楠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下午一直都很低落,打不起精神。晚修校广播里放着周传雄二○○○年发行的专辑,他唱依然记得从你眼中滑落伤心欲绝,温暖中有种热泪烧伤的错觉。调子太忧伤婉转低沉。
“这歌叫什么?”教室里,薛琳问。
“黄昏。”
“就说怎么这么耳熟,是那个谁唱的来着?”
孟盛楠说:“周传雄。”
“对对对,就他。”薛琳笑,“哎孟盛楠,你喜欢听他的歌?”
“好听的都喜欢。”
薛琳还在笑:“我也是,最喜欢听信仰。”
话音刚落地,自习铃响。班里新任了一个专门起歌的官儿,是男生,爱好狂热。预备铃声完了,他就起了个头‘昨天所有的荣誉,已变成遥远的回忆’全班人稀稀拉拉唱起来。
薛琳咂咂嘴:“每次都起这首。”
聂静从外头背书回来,听见了笑。
“要不咱唱水手?”
歌声里,薛琳的声音‘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像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哭泣永远难忘记……”假模假洋混迹在刘欢的从头再来里。
孟盛楠笑,一下午的阴郁这时候好像才慢慢驱散了。
晚自习老湿没来,大家自觉埋头做英语试卷,几乎没人交头接耳。直到放学,她收完了卷子大家都离去。薛琳伸了个懒腰和她打招呼再见,她正要走,聂静拉住她。
她问;“怎么了?”
“你帮我问他一个题。”女生声音很低。
孟盛楠不解:“谁啊?”
聂静指了指傅松。
孟盛楠想问她自己怎么不问,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然后接过聂晶手里的倍速练习册,看了眼正在认真在做5·3的傅松,走了过去。
“帮我讲个题。”
男生慢慢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我看看。”
她递过书。
过了会儿,傅松问她:“哪儿没懂?”
孟盛楠胡乱诌了一个。
傅松皱眉:“这你不会?”
她一时无语,侧头找聂静,却不知什么时候早不见身影。孟盛楠撇撇嘴,从傅松手里拿过书,说弄错了。傅松没说话,又低头做题目。孟盛楠走到门口,又看过去,男生还在做题。
他是个要考中科大的男生,孟盛楠想。
那几天,运动会前期准备,整个学校都热血沸腾。一下课从教室外栏杆处看下去,小操场里全是学生,男男女女,穿着蓝白色校服,笑容满面。
孟盛楠要练跳远,中午不回家。
戚乔总是在理科楼下等她一起吃完饭然后连上一会儿回教室,那时候宋嘉树忙着建自己的乐队,几乎天天逃课。戚乔抱怨宋嘉树不让她去,孟盛楠笑笑。
日子和风一起消失。
月初一个周六,盛典带她去商场逛买随身听。
“我觉得复读机挺好用的。”柜台前,孟盛楠说。
盛典拿了一款白色索尼:“现在不流行么,方便。”
孟盛楠凑近看。
盛典递给她,“这个喜欢么?”
“还行,有点贵。”
盛典白眼:“花我的钱,你心疼什么。”
孟盛楠:“……”
导购员笑着将盛典递过去的白色随身听装盒子里。商场里人来人往,音乐循环不停。盛典说:“以后想听什么随便下,多好使,省得你到处跑音像店买磁带。”
孟盛楠撇撇嘴:“怎么突然要给我买这个?”
“我们办公室有个老师给自己儿子买了个,我觉得挺好。”
“哦。”
不远处有人叫孟盛楠的名字,她和盛典都偏头过去。
“陈老师。”
孟盛楠问好,陈思走近:“又见面了。”
盛典笑:“可不是,你一个人逛?”
陈思‘嗯’了一声。
“那多没劲,星期天闲着让你儿子陪你转嘛。”
陈思无奈摇头:“他有自己的事儿不爱我管,孩子大了。还是盛楠乖,陪你逛街。”
孟盛楠有些不好意思。
两个大人寒暄聊天,孟盛楠趁机溜出来站在旁边二楼栏杆处往下看。过了会儿,陈思走了。盛典和她继续转,说:“你们陈老师真不容易。”
孟盛楠问怎么了。
盛典摇头:“好像三十来岁丈夫就没了,一直和儿子相依为命。”
“为什么不再找一个?”
“这谁知道呢。”
那晚回到家,她从网上搜了很多歌下到随身听里。
搜索引擎歌曲排行榜里第二就是十七岁的雨季,林志颖唱‘十七岁那年的雨季,我们有共同的期许’孟盛楠听过太多次,他是戚乔喜欢了很多年的偶像,女生屋子里全是他的海报专辑。孟盛楠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房间,全是书,满满堂堂。复读机放在书架第二个空格里,旁边是包法利夫人浮士德。
不知什么时候,青春刚已来临又要远去。
过了几日,周二的英语课上,老湿讲完课还有几分钟时间。她说了些学习上的事强调纪律后,提起了有关最近运动会的一些事宜。
“班长?”
男生站起来,老湿问:“这都好几天了,咱班女生3○○○米是谁去?”
似乎有停顿了一下。
“孟盛楠。”男生说。
几乎刹那,所有学生的目光都移过来。薛琳更是惊讶的不行,傅松也停下笔。老湿从讲台上走了下来,一二组过道又宽又长,孟盛楠觉得老湿走的好快。
“你去?”女人问。
孟盛楠当时已经懵了,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看到女人的嘴巴一张一合动来动去在交代注意事项和比赛重点。
铃声响了,老湿走远。
薛琳终于可以问了:“你什么时候报的?”
孟盛楠只是慢慢摇头。
聂静看了她一眼,“没事吧?”
孟盛楠想了想,站起身从座位上出去。教室里乱哄哄的,她觉得自己热得不行,边走边往上捋袖子。彼时班长已经走出教室,她追上去。
“我记得我报的是跳远。”她一字一句。
男生皱眉:“你不是改了么?”
“什么改了?”
男生说:“昨天下午你说你要改3○○○米啊。”
“我什么时候说的?”孟盛楠愈听愈糊涂。
“我背书回来书桌上有张纸条,说你要改。”
“纸条呢?”
“昨天就扔了。”
孟盛楠急了:“那你怎么不找我确认一下?”
男生也皱起眉头,半响才低声说:“我以为上次那事你不喜欢和我说话。”
孟盛楠愣了。
男生顿了顿,说:“登记表我早上交给学校体育部了,可能——改不了了。”
孟盛楠的肩膀一下子耷拉下来。
“知道了。”
她转身没走几步,男生叫她。
“不好意思。”
孟盛楠没应声也没回头,沉默着回了教室。薛琳问怎么回事,孟盛楠说了原委。姑娘气急,“谁干的这缺德事儿啊,那现在怎么办班长怎么说的?”
“改不了了。”
薛琳泄气的坐在椅子上。
傅松从书里抬头:“跑就跑,实在不行走着跑,到终点就行,别在乎时间,别拿它当比赛就行。”
“那当什么?”薛琳问。
傅松说:“一个过程。”
聂静在旁边小声附和:“是啊孟盛楠,尽力了就行。”
“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薛琳拍了拍她的肩膀,慢慢说。
胳膊拧不过大腿,名单早就递了上去。
孟盛楠除了认命好像也没别的法子,只能硬着头皮上。戚乔知道事儿气得不行恨不得掘地三尺挖出那个捣鬼的人,可又束手无策。老朋友在一边受累,什么忙都帮不上,戚乔为此自责了很久,就差自残了。运动会前几天,跑3○○○米的学生都不用上晚自习要去操场集训。
全校高二文理科29个班,29个女生跑3○○○米。
集训第四天,孟盛楠就不行了。那晚上她甚至一个圈都跑不完,更别说达标了。累得不行就在操场上坐下来,也有几个女生和她差不多。在一起待了几天混个脸熟才知道,这些人里不是副班长就是课代表,没人报名才被推了上来。
她席地而坐,听那几个女生聊天。
有女生抱怨:“你们说那天比赛我会是倒数第几啊?”
另外几个女生一直笑。
有一个长得特别漂亮,长头发大眼睛樱桃小嘴锥子脸,很瘦,双腿交叠而坐,好像是文(1)的学习委员。孟盛楠多看了女生一眼,很光彩照人那种,声音也甜。有点那什么,像李岩,对,像李岩。
“我觉得我能得第一,倒数的。”一女生笑着说。
“能跑完就不错了。”锥子脸女生说。
“对对对。”
塑胶操场被太阳晒了一天,软软的暖暖的。孟盛楠没怎么搭腔,一直在听。那个锥子脸女生看过来,笑着问她:“你怎么不说话呀?”
孟盛楠一愣,“呃,还好吧。”
“你哪个班的?”
“文(4)。”
“做什么的?”
“啊?”孟盛楠瞬间反应过来,“英语课代表。”
“哇,那你英语一定学的很不错吧?”
“还好。”
锥子脸女生说:“我英语可烂了。”
一个女生笑:“让你男朋友给你补补呗。”
“他呀,比我还烂。”女生不好意思的笑笑。
一群人大笑,又聊起其他的话题。微光蔓延在这绵长的夜晚,跑道边上的路灯照射下来,播撒在这深沉里。孟盛楠抬头看灯,那四散的光芒里灰尘飘摇。
差不多晚自习快结束的时候,她们才解散。
孟盛楠往操场外走,听见身后有人在跑。她下意识的转头,却在动作的一瞬,看到目光尽头出现了一个身影。那个锥子脸女生在往那个方向跑,边跑边笑。男生就那么站在那儿,吊儿郎当,抬眼看过来。尽管他眼神的方向不是她,孟盛楠还是紧张的将头转向另一侧。
记忆被划到几周前,她路过校门口一个小摊贩。
两个女生聊天。
“我听说池铮换女朋友了?”
“文(1)的。”
“叫什么名字?”
“赵有容。”
操场上,那两个身影渐行渐远。
孟盛楠走得很慢,视线很远。香芒色的灯光落下来,影子愈来愈长。晚上骑自行车回家,又是那个中央广场,链子掉了。她推着车沿着街道边走,路两旁的小店还没打烊,有家店里还在放歌。
‘我的世界从此以后多了一个你,每天都是一出戏。无论情节浪漫或多离奇,这主角是你。我的世界从此以后多了一个你,有时天晴有时雨……’
不知道怎么回事,孟盛楠突然泪流满面。她忘了那首歌的名字,后来问戚乔。
“叫什么?”
“彩虹。”戚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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