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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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主台上的解姓男子,开始挥舞起手中的令旗。
一缕缕黑气,自下方不断向上升腾,汇聚到那黑色的漩涡中,使其变得更加庞大和浓郁。
李追远注意到,解姓男子并不是在施咒,他只是在做引导。
头顶上方的咒云,本质上与他并没有关系。
许是因为身边这些人身上的咒力,都被抽出向上方汇聚了,所以他们暂时变得,没那么“不可直视”了。
至少,当李追远主动扭头,视线快要囊括一个坐在自己侧边的一个人时,心底没生出强烈的警兆,眼皮也不再跳动。
虽然依旧很危险,但李追远还是继续偏头,看向了这个人。
第一次,他看清楚了这个人。
一身黑色的长袍,年近四十,哪怕面容惨白如雪,却依旧无法遮掩脸上刚毅的线条。
明明是个死去很久的人,却依旧散发着一身正气。
很违和,却又真实存在。
因为这位,几百年前曾喊着口号,一腔热血地来到这里,把将军镇压,消弭了一场浩劫。
这样的人,即使死了,也依旧能让人感到尊敬。
此刻的他,眼帘低垂,手中结印。
他,
正在下咒。
李追远将视线挪开,大大方方地去看向其他人。
在场的人,基本以四种颜色的衣服为主,这四种颜色,代表着老天门四家。
他们,是那一代老天门四家的精华,否则也不可能被选中来与龙王携手作战。
熊善他们曾打探出当年的故事,通过梨花的口,李追远也大概知道了当年的事态脉络。
只知那一战后,那位“大人物”,也就是秦家龙王,自此江湖销声匿迹。
李追远怀疑,那位秦家龙王就是秦戡,因为秦戡正好也是元朝人。
放其它家的族谱里,那就是秦戡无疑了。
就比如阴家族谱,谈及祖上荣光事迹,那压根不用思考和怀疑,直接族谱翻到第一页,绝对是阴长生做的。
但秦家不一样,龙王出得太多了,哪怕元朝国祚短,也保不齐元朝时秦家出了不止一代龙王。
那位秦家龙王事后的销声匿迹,是否是因为这一战受了重伤无法再出,还是说厌倦江湖决心退隐,亦或者是家族下一代人将出他可以歇歇了,这不得而知。
但龙王出手时,还带上了老天门四家同行,且封印将军时,还让牛刀解以自家血亲为祭,对将军完成封印。
足以可见,当年的将军,到底有多难处理。
有时候,不是说打不过,而是有些邪祟,是真的难杀。
总之,那一战很惨烈,数一数这里的在座人数就知道了,四大赶尸人家族当时的中坚力量,几乎全折在了这里。
现在,在场的所有人,都在做着一模一样的事情。
他们全都在结印,全都在下咒。
那一缕缕咒力,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向上凝聚。
起初,李追远怀疑过,是不是那位解姓男子,将他们变为了傀儡。
但李追远很快就否定了自己这一猜测。
解姓男子要是有这种大本事,还需要窝在这里?
早主动找上门,自己找那三家报仇去了。
所以,他们,并不是傀儡,至少不受解姓男子的操控。
接下来,李追远就开始观察他们,是否具有自我意识。
这里的环境,和当初自己所见的猫脸老太很像。
猫脸老太也曾在太爷家借着一楼的纸人和桌椅锅碗,摆过寿宴。
只不过,人家好歹是曾引得龙王亲自出手镇压的将军,拿他和农村的一只成型没多久的尸妖比,实在是太侮辱将军了。
这里,其实就是将军的“瘴”,他在这里,借用自己、陪葬者和战死者的怨念,营造出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特殊环境。
来时路上所见的侍女宦官,那些元兵,那些骑士,种种虚影,其实都是将军的伥,因为他们都依附将军而存在。
但并不是说,所有的伥,都是受绝对控制的。
就比如老家的小黄莺,现在在太爷家做帮工的萧莺莺,她现在其实就是桃树下那位的伥,但小黄莺的行事风格完全是自主性的。
所以,这里的这些正在结印下咒的人,是拥有自主性的么?
也就是李追远现在在宴会厅里,不知道外头身为龙王吆喝的壮壮都已经通过贿赂走通了公公的关系。
要是知道了,那就能确定,这里的伥,这里的这些“人”,其实都保留着一部分自我意识,并非是受将军操控的傀儡。
李追远只能从将军的状态下分析,一个即将步入消亡结局的将军,这个时候再自导自演一番皮影戏,好像没什么意思。
紧接着,李追远趁着主台上的解姓男子转身朝向另一面时,将自己身边稻草人推开,主动伸手朝着隔壁这位挥了挥,对方虽然依旧在继续下咒,但眼帘下的眸子,居然真的朝自己瞥了一下。
他,有自我意识。
李追远再次将稻草人推开,环顾四周。
周围一圈,大家继续下咒的同时,都稍微看了一眼自己。
他们,都有自我意识!
李追远重新抱着稻草人,眼里流露出震惊,他们,是知道自个儿正在做什么!
这些当年的老天门四家,尤其是那三家为镇压将军而战死的先人,在自我意识清醒的前提下……
正在对自己当代的族人或者叫后人,
下咒。
他们曾一同在这里奋战,在牛刀解做出决定,不惜牺牲家族未来也要完成对将军的封印时,他们共同立下了誓言,家族守望,生死与共。
这是对牛刀解的担保,不让付出牺牲最大的那个家族,日后彻底没落。
可先人的誓言,对后人,又有多大的约束力呢?
誓言这玩意儿的效果,主要还是看人。
事实也的确如此,牛刀解那一战后,余族搬至桃花村,世代镇守将军墓。
明清之际本该是赶尸人发展的黄金期,却硬生生被另外三家给打压了下去。
按照解姓男子的说法,清末那一场将军翻身,三家再度聚集桃花村封印将军之事,应该另有隐情。
怕不是三家就是奔着吃绝户来的。
一是牛刀解占据将军墓,怀疑解家因此得到了好处;二是牛刀解,是真有让其他三家眼馋的家族绝学在手,就比如此时的咒术。
反正清末那一战,牛刀解自此人丁稀薄,几乎断了子嗣。
而那参与那一战且回来的三家人,对那次的事情,都是闭口不提。
这里的三家先祖,在知道后世子孙做出的这些事后,做出了选择,也拿出了实际行动。
既然先祖的誓言无法约束后世子孙,那就用下咒。
解家的债,他们来还,这家族门户,他们自己来清理!
李追远觉得这一幕很荒诞,荒诞中还透着一股子悲凉。
习惯了与死倒、活人之间尔虞我诈氛围,习惯了凡事算计谋划利用人性的弱点,忽然面对这种纯粹,忽然感到一股极强的不适应。
面对一大群太干净的人,忽然觉得自己身上有点脏。
李追远再次抬头,看向上方的黑色漩涡,凝聚了很多,但流出去的少之又少。
因为绝大部分咒力都被截流了下来,没能发散出去。
可能流出去的那些,就是赶尸人队伍,定期去那三家那里,随机选一个三家子弟带走。
这种程度损失,确实能让三家感到恐惧和难受,但远远没到动摇根本的地步。
而且可以看出来,三家也在不断摸索这里的规律,且已经展开针对性行动了。
从专业角度来看,咒力被截流的原因,无非就一个,那就是将军还没彻底消亡。
将军是否出手阻止,并不重要,因为只要他还存在,那这里就还是属于他的瘴,咒力无法脱离这里的环境,至多也就溢散出去一丝。
而现在,真的积累了太多太多了。
李追远看向这黑色漩涡时,都能感到一种心惊。
一旦如此庞大浓郁的咒力失去约束,彻底爆发下去,那倒霉的,绝不仅仅是那三家。
把那三家阖族上下全砍三遍头,都消受不起这么多。
更可能的是,咒力反噬到下咒者身上,这些当年为镇压邪祟而献身的正道人士,在咒怨作用下,会泯灭一切自我,化作一头头步入疯魔的可怕邪祟。
他们会冲出去,大开杀戒,酿造出一场更为可怕的灾祸。
李追远不由看向主台上,还在奋力挥舞令旗的解姓男子。
他对解姓男子要报仇,没什么意见。
但你的活儿,能不能别干得那么糙?
要是自己来做的话,他会根据将军消亡的具体时间,再决定动手的时机,以此来掌握好火候。
就算迫不及待地想要复仇,不想再等下去了,那也会研究一个法子,更好地将咒力给输送出去,而不是完全累积在这儿,像吹气球那样越吹越大。
总之,少年会确保那三家死得差不多,只留一点杂鱼,在咒术余波作用下,过得生不如死的凄惨生活以供自己以后闲暇无聊时欣赏取乐。
李追远注视着解姓男子的眼眶。
这些,到底是你做不到,还是说,压根不是你想要的?
他是眼瞎了,但李追远不信,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埋了多大的一颗雷,而且今天,居然还在继续。
难道,你想要的,是彻底毁灭?
要毁灭的,不仅是那三家,还有曾经先祖用牺牲保护下来的这一方太平。
你觉得那是傻,那是蠢,那是不值得,你就是想用一场浩劫,来将一切颠覆?
李追远觉得,这才应该是解姓男子真正的想法,也能解释将军看他时的眼神。
李追远再次环视四周还在结印的众人,所以,将军应该也是觉得很可笑与无奈吧。
他曾经想离开这三重天镇压,为方圆降下一场独属于他的灾乱,但他被镇压了。
而当年镇压他的人,此刻却在预备制造着一场不逊于他的新天灾。
新天灾什么时候发生,取决于他何时消亡。
他本人……居然成为了这场浩劫的阻止者。
李追远左手开始在桌案上轻敲,右手摇晃着现实里并不存在的酒杯。
少年的脑子里,开始快速梳理起整个事情的脉络。
自己的第四浪,应该是要来解决这场灾祸。
目前来看,将军虽然快消亡了,但毕竟还存在,所以也符合第四浪原本该到达的时间。
而熊善,他其实一开始,就领悟错了他这一浪的意图。
他以为江水让他来封印将军,他还差点就成功了,可问题是,以将军现如今的状态,再承受一记额外封印,怕是就直接加速消亡了。
然后,这里的火药桶就会被点燃,直接炸开。
甚至,说不定他上次的差点成功,也是将军的故意放水。
因为很明显,将军能透过熊善制作的稻草人,看见真正的自己。
甚至,认出了自己的传承身份。
熊善所擅长的辰州符伪装,在将军眼里形同虚设。
将军是要死了,但一部分威能以及见识,还在。
站在将军的角度,他可能不会去推动,但似乎,也不介意,这颗雷,爆一下。
纯当是为自己的葬礼,放一场盛大的烟花。
他是和曾经镇压自己的龙王以及正道人士惺惺相惜互相认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一个大邪物,被感化了变得心系天下苍生了。
此时,解姓男子停止了令旗挥舞,他嘴角带着笑。
下方,所有人也都停止结印下咒。
渐渐的,原本聚集在空中又变大一圈的咒力漩涡,开始分散,重新回落到下方每个人身上。
他们开始重新变得不可直视,而且比先前,更不可直视。
李追远坐正了身子,他的视野禁区,又大面积出现了。
解姓男子消失了。
李追远也顺势结束走阴。
主台上,他看见解姓男子站在阴萌面前,正在对阴萌诉说着什么。
阴萌先前的走阴很快就结束了,所以她没能看见解姓男子先前的所作所为。
当然,李追远怀疑,阴萌就算看见了,她大概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解姓男子先将家族苦难诉说了一通,李追远听力好,全程听到了对话,从中得知他的名字叫解顺安,一个很好懂的名字。
最后,解顺安对阴萌问道:“你说,我该不该报复他们?”
阴萌没回答,只是警惕地看着他。
解姓男子再次笑了笑,似乎他也没打算要什么回答,只是见这次来了客人,也想着聊几句。
这是将军请来的客人,他无权处置,否则会惹怒将军,因为理论上来说,他也只是将军的客人之一。
但很快,就不是了。
解顺安抱起那一套将军铠甲,大笑着离开了,他的行为动作,显得很是浮夸,但结合他正在做的事,反倒显得低调了。
李追远规规矩矩地坐在原位,之前不懂,还疑惑为什么不可直视,现在懂了,看他们就相当于普通人凝视将引爆的火药桶一样,凑上去,就可能被引火烧身灰飞烟灭。
宴会结束。
外头的赶尸人队伍重新进场,开始载客离开。
这会儿,应该担心一下自己的离场问题。
要是真有一队本地赶尸人来接自己,那自己坐上竹杠后,会不会被送去他们窝?
想象着自己站在一大群不可直视者中间,这画面,还真是有些无解。
这时,李追远看见一个宦官走到自己面前,对着自己指了指。
嗯?不先送后头的客人离开么?
随即,李追远听到了谭文彬和润生的脚步。
他们在自己身后,下蹲。
李追远闭着眼转身,先将稻草人摆上去,然后自己牵着润生的衣服。
身侧,还听到了熊善和梨花的脚步,以及孩子的轻声呢喃。
好像有些过于顺利了,顺利得像是这位公公被塞了红包一样。
所以,的确是这样,这里的所有伥,都保留着比较大程度的自我意识。
“小远哥,我们的计划安排……”
下山路上,每隔一段距离就站着一位宦官或者侍女。
行进至一处拐角时,润生抽出两根香,点燃,往地上一插。
旁边的侍女和宦官,马上跑过来蹲下,开始吸。
按照谭文彬的计划,李追远趁机快速离开队伍,跳下了拐角处的一个坑,其实这里是悬崖的一侧,正好有个凹槽。
李追远刚落地,就听到了上方有东西坠落的声音,他马上转身探出手,将一个襁褓接住。
这对爹妈,胆子可真大,孩子真是说丢就丢。
不过,李追远也清楚,那是熊善和谭文彬达成了协议,因为己方还有两个人需要接。
李追远就这样抱着孩子,在这处凹槽里坐着。
等了一会儿,上方又有一个人滑落下来,正是林书友。
“小远哥!”
林书友见到李追远,可谓喜极而泣,正欲走上来诉说这段时间的紧张与焦虑,结果一个襁褓就被丢了过来,林书友只能先伸手接住。
李追远:“你带一下孩子。”
林书友点头:“知道明白了。”
“萌萌呢?”
“我不知道,我被安排上了竹杠时,才看见抬我的原来是彬哥,然后彬哥叫我在这里跳下来,他说他们还得继续去拉客。”
李追远微微皱眉,那也就是说,阴萌是由熊善夫妻去负责接的么?
可问题是,为什么阴萌没有和林书友一起下来?
他不认为是熊善故意不配合,因为人家儿子还在自己手上。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时间。
李追远从包里拿出纸和笔,一边写写画画思索着解决那颗雷的方法,一边听着来自林书友的诉说。
大体思路上,和自己猜测得基本一致。
阴萌是忽然学会的走阴。
但不是自己所想的,在火车上或者看管虎哥仨人时实在无聊了。
而是因为那一场剧本,林书友和阴萌扮演吵架对象,在虎哥仨人面前下鱼钩时,太过全情投入。
吵架是假的没错,但吵架的内容,却都是真的。
萌萌被伤到了。
一路上,只要和林书友换班得空后,她就拼命地尝试练习走阴。
在强烈的羞耻感刺激下,居然还真让她练成了。
要知道,阴萌可是被柳奶奶下过“天生钝感”的评价。
这就足以可见,这次阴萌受到的刺激,到底有多大。
至于虎哥他们仨,虽然是被李追远制造出来的因果线,但来到这里后,也确实接上了水流。
百尺镇沙子村,他们自是找不到的,但他们自己多番打听下,找了个音似的地儿,前往那里去寻找,结果这仨蠢货走错了路,不仅没找到那个音似的地儿,还在山里迷了路。
林书友和阴萌自是跟着他们一路前行,见他们仨迷路了,自然不会干预,反而乐见其成,这样正好可以继续消磨时间。
等那仨累了,开始在山里打地铺睡觉打算等天亮后再寻出去的路后,就由林书友来负责监视,阴萌先休息。
阴萌睡不着,开始练习走阴,一练,成了。
这成了后第一眼,就瞧见了远处经过的一支赶尸人队伍。
对方被“目光”所吸引……
然后,就都接上了。
李追远怀疑,虎哥他们在的地方,应该距离那三家的老宅不远,或者正好是位于赶尸人去那三家勾人的必经之路。
不过,那仨倒是被阴萌给牵连了,本来正睡着觉呢,被误认为是一起的,接进了队伍。
但这仨家伙,霸凌、勒索、猥亵、凌辱、抢劫,啥破烂事都干过,这样的人间渣滓,送去鬼窝里待着,才叫物归其位。
李追远知道,面对脚不沾地的那种存在,反抗是很难反抗的,连他都得避着躲着,但他好奇一件事:
“你起乩了么?”
问这个问题时,李追远其实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林书友:“尝试了,但起不来。”
果然,如此庞大的咒力,白鹤童子也是不敢直视的,这玩意儿真捅破了,怕是得直接消去祂的神位,连鬼都没得做。
但总这么着也不行啊,童子遇到好解决的就下来,见势不妙干脆就不来。
大家都在拼命,凭什么就你在那儿挑肥拣瘦。
李追远翻开一页本子,停顿了一下:看来,该给童子设计一个强制召唤了。
“小远哥,这孩子真乖,不哭也不闹的,好可爱。”
林书友逗着孩子,孩子主动伸手,一边甜甜的笑一边去抓林书友的手指。
“那你抓紧时间生一个。”
“嘿嘿,我爷爷倒是挺想让我早点结婚生孩子的。”
李追远仰起头,闭上眼。
那玩意儿,到底该怎么处理?
排又不能排,又不能转移,一旦泄露到外面,就是一场灾祸。
可就算在这里面爆发,那些老天门先人也都会遭受反噬,化作怪物,冲出去,引发出一场更可怕的天灾。
李追远再次睁开眼,低下头,拿起笔,开始将各种选择和影响写上去。
以他的脑速,其实不用这般做,但他需要权衡。
一番勾选后,李追远选出了一个当下最优解,可这个最优状态下的解题思路,让他自己都有些想笑。
可渐渐的,少年的神情开始变得严肃。
似乎,还真的可以,因为它至少,算是一个方法!
这时,谭文彬、润生以及熊善夫妻,都从上头滑落了下来。
还是没有看到阴萌。
李追远问道:“萌萌呢?”
谭文彬:“妈的,萌萌是贵客,有一个大宦官专门负责接引去住处,我收买的那个宦官级别没他大。”
“知道她被安排去哪里了么?”
“进宫殿了。”
梨花将儿子从林书友手里抱了过来,在儿子额头上,亲了亲。
熊善开口道:“你的那个手下既然被将军奉为贵客,那应该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了,至多再做几天客,就会被安排放出去。”
李追远明白了熊善的意思,问道:
“你们要走了么?”
熊善点点头:“不然呢?”
李追远:“这里的事情,和你原先预想的有些不一样,我在宴会厅看到了一些事,可以说给你听。”
熊善面露挣扎。
李追远:“怎么,听听都不愿意?”
熊善:“我怕听完后,我就走不了了,我有种感觉,你们似乎很想让我留下。”
李追远坦然道:“我想解决这里的事,所以我需要人手。”
梨花:“这已经与我们无关了,等离开这里后,他就会去点灯,然后我们夫妻俩的余生,只有养育儿子和为老二老三复仇。”
熊善:“是的,没错,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小兄弟,我劝你也少管闲事,需知一饮一啄自有天意,不是遇到什么事都需要管的,有些事,该发生的,它注定就会发生。”
说完,熊善和梨花带着孩子,准备爬上去。
侍女宦官们都已经回宫此时宴会厅已经清空了,只需要再进去,从那条瀑布那儿跳下去,就能回归湖面。
李追远看着他们的背影,开口道:“一饮一啄自有天意,你们就不好奇,老二老三,到底是怎么死的?”
熊善猛地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李追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梨花则更直接,质问道:“你知道老二老三是怎么被抓的?”
李追远摇摇头:“我不知道。”
熊善伸手指向李追远:“小兄弟,你不该拿老二老三他们在我面前说事。”
润生和林书友当即站了起来。
谭文彬一把推开熊善的手,问道:“三个人情了,换不来你一个好好说话的态度是吧?”
熊善深吸一口气,将手指收回,拳头握住。
李追远倒是没生气,也没觉得自己被冒犯,因为他想让人家留下来为这件事拼命。
不过,接下来,自己所说的话,也不是在故意骗他们,是自己心底的真实猜测。
李追远:“熊善,你既在行走江湖,那我就问你一件事,二次点灯就能认输退出江湖是么?”
熊山:“这是当然,这是江湖上众所周知的规矩。”
李追远:“江湖原来这么好说话,遇到浪头小的,就趟过去,眼瞅着来了一道大浪,哪怕就近在眼前,哪怕已身处浪中,但只要你赶紧二次点个灯,一切危险就消弭于无形了?”
熊善沉默了。
他是野路子出身,很多东西都是自己感悟出来的,对这个,他其实并不清楚,但少年说的,确实有道理,江水向来不会含情脉脉。
李追远:“要都这么玩儿,不就乱套了,虽然每个人一生只有一次行走江湖的机会,但岂不是人人都能挑肥拣瘦?”
就像,那位白鹤童子。
连自己都看不惯童子的这种见鬼下菜碟的行为,准备出手解决,天道难道还会放任?
梨花拉动丈夫的胳膊,示意丈夫说话。
熊善安抚了一下妻子,看向李追远,语气软化了些,问道:“你说的这些,确定么?”
“不确定。所以我才问你,老二老三,是怎么死的?”
“我怎么知道。”
“如果真如你所说,只是让老二老三负责盯梢而已,那他们,真那么容易翻车么?”
“这也是我所不理解的地方,我不信那两家,能如此轻易地拿下老二老三,而且是把他们俩,都拿下了。”
李追远:“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从与梨花的接触中,李追远能感受到熊善这个团队的素质,梨花虽然带着一个孩子,但在伪装、布置和反应方面,几乎都无懈可击。
那么老二老三,大概率只会比梨花更优秀。
熊善:“你的意思是,因为我想点灯认输,所以江水开始制裁我?可是老二老三被抓的时候,我正在这里,尝试去封印将军,我差点就成功了!”
“所以,现在能听我把我在这里发现的东西,讲完么?”
“你讲。”熊善坐了下来,“我听听。”
梨花见状,也只能抱着孩子跟着坐下。
李追远将自己所整理的事情真相,讲述了出来。
在场的人,越往后听,脸上的震惊神色就越是浓郁。
谭文彬:“老天门的先人,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润生:“英雄。”
熊善的面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起来,他不敢置信道:“也就是说,如果我封印成功了将军,反而会提前引起这场灾祸?”
李追远:“我抱着稻草人坐在那儿时,将军看穿了我的伪装,所以你那次的差点成功,怕也是将军故意的。”
熊善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额头上冷汗渗出:“我,搞错了江水的意思?”
李追远:“可不仅如此。”
熊善的身体开始颤抖,这位出身自草莽的人杰,这会儿,是真的感到害怕了。
只有点过灯,在江上经历过的人,才明白那种被江水支配引导的恐惧。
“我不仅差点把事弄砸,还想着立刻抽身离开……”
行走江湖得到的好处到底有多丰厚,熊善再清楚不过,要不然他也不会不惜冒着危险,把儿子一起带上。
可江水既然能给予得如此慷慨,那当你忤逆它的意志时,所给予你的惩罚,也将越是可怕。
李追远继续补充道:“要是因为你的退出,导致这场灾祸最终爆发了,你说,最终会记在谁头上?”
“我……我……”
少年描述的那个场面,太可怕了,要是那场天灾最终要算在自己头上,那已经不能用可怕来形容了。
李追远放缓了语气,说道:“保险起见,把这一浪过了,再点灯吧。”
李追远说完后,就低下头。
按照以往的习惯,说完那句话后,现在的他,应该看向那个小孩,因为他清楚,孩子是这对夫妻的软肋。
合理利用一切条件,来达成自己的目的,是他觉得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这次,他不想这么做。
大概,是因为这次离开阿璃的时间,还不够久吧。
或者,是他故意想通过这个细节,在事后自己向阿璃讲述这一浪经历时,让阿璃觉得自己病情又恢复了一层。
但李追远不看,其他人会看。
润生、林书友,都立刻把目光看向那个孩子。
谭文彬本来没看的,见这俩家伙已经看了,那他也就勉为其难看看。
没办法,大家都对带孩子走江这种事感到稀奇,清楚他们是为了给孩子积攒功德,可要是功德没积攒成到最后还变成倒扣了,那孩子……
梨花抱着孩子哭了,但她很快就擦去眼泪,目光坚定,对自己丈夫点了点头。
熊善看向李追远,说道:“谢谢。”
“不客气,我也是为了达成我的目的,想让你们帮忙拼命,如果你们夫妻谁在接下来行动中死了,也是很正常。”
熊善马上说道:“我们死了无所谓,只希望你能帮我们把孩子……”
李追远:“我不喜欢小孩。”
谭文彬站起身,打起了圆场,说道:“对,又不一定非死不可,你们俩好好活着,我们在场的可都还没结婚呢,谁有功夫带一个拖油瓶生活。”
梨花笑了。
熊善摸了摸妻子的头发,说道:“我有个请求。”
谭文彬举起三根手指:“三个人情,三个人情啦!”
熊善面露讪色道:“不是,我想说的是,这次我要是活下来了,我希望能去南通,找南通捞尸李家,登门拜谢。”
李追远:“可。”
……
处处是废墟的宫殿内,已不剩下多少完好的建筑。
解顺安行走在其中,来到昔日的主殿前。
这里,是曾经这座地下宫殿的中心,是将军棺椁下葬之处。
如今,宫殿是彻底消失不见,原地,只余下一道巨坑。
巨坑内,有一口黑色棺材。
哪怕是在当下这座俨然废墟一般的宫殿里,这口棺材,也实在是普通得有些格格不入。
解顺安将手中的将军盔甲,摆在旁边,然后双手抓着巨坑边缘,趴下身子,对着里头呼喊道:
“祖爷爷,我又来看望您了。”
“吱呀……”
棺材盖缓缓滑开,露出了棺材内的真容。
棺内尸体,身穿一身干净如新的黄色道袍,身旁陪葬品则是一套赶尸人法器。
只是,道人的脸被头发完全覆盖。
“祖爷爷,您睁眼,看看我呀……”
道人脸上的头发渐渐散开,露出的,居然是将军那张枯瘦如猴般的脸。
这里,是将军的本体所在。
当年,那个解家人,以血亲为祭,化作生死印,再由那位秦家龙王持此印出手,将自己彻底镇压。
自那之后他就和那位解家人,同体同魂至如今。
解顺安笑了,开口道:
“祖爷爷,将军早就累了,您就别再继续硬撑着了,让将军早日消亡,也是您当年的夙愿。
再说了,
您自己也能早日解脱不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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