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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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吃早饭啦!”
太爷家的晨曦,是被刘姨喊出来的。
李三江端起碗,就着小咸菜扒了几口粥,目光扫向谭文彬、润生和林书友他们,默默点了点头。
前几日不着家的骡子们,今儿个都回栏了。
数一数,不错,一个都没走丢。
饭后,按照惯例,应该由小远侯来陪着自己去散步消食。
不过,李三江今天却主动点了润生的将,开口道:
“润生侯啊,来,你载着我去一趟四安镇。”
润生愣了一下,他原本是想着今天回一趟西亭老家,给自己爷爷添置一轮米面粮油。
毕竟,上一浪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按理说,也快到接下一浪江水的时候了。
得趁着出门前,给自己爷爷安顿好,要不然爷爷真可能会饿死。
以前爷爷还年轻,身子骨能扛,饿一饿倒也挺得住,现在年纪大了,真不经饿了。
但既然李大爷开口了,润生也就点点头,去把家里三轮车推了出来。
谭文彬手叉着腰,在旁边打了个呵欠,对润生道:“我帮你去一趟。”
“嗯。”润生应了一声,骑着三轮车载着李大爷下了坝子。
前阵子李三江本打算去石港镇上摸奖的,但因为吴家的事儿,耽搁了好几天,没能赶得上。
这摸奖团队往往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毕竟一个地区的短时间消费能力有限,摸个两三天也就差不多了,得换另一处就食。
现在,刚好换去了四安镇,距离思源村,说远不远,说近也不太近。
李三江不好意思让小年轻们知道自己是去摸奖的,怕自己带了坏头,思来想去,也就润生侯最合适跟着去。
等到四安后,就让润生隔老远地抽香等着,自己去偷摸买张奖券,领了奖就回来。
是的,李三江昨晚又做梦,梦到自己摸奖又中了,这已经不知是近些天第几次做这样的梦了。
这下子,不图别的,哪怕只是为了解梦,自己都必须去摸一张。
谭文彬点了根烟,说道:“那我去一趟西亭。”
阴萌:“我和你一起去吧。”
“我一个人可以了,不就是买点吃的喝的么。”
“我有经验,你要是买多了,他就能拿去卖了上牌桌,反而容易让他饿死。”
“行,那就一起去。”
谭文彬和阴萌就一起去了西亭。
大上午的,山大爷正坐在院子里,喝着早酒。
也没什么像样的下酒菜,一盘腌过的萝卜干,一碟醋,一碟酱油,两块被吸溜光滑的小鹅卵石。
喝的酒,也是厨房里的料酒。
没办法,山大爷眼下只有这些调味料富裕。
“哟,山大爷,喝着呢?”
谭文彬进院子得很快,快到山大爷都来不及收拾自己的下酒菜。
老人家面色有些讪讪,让小辈瞧见自己的窘样,脸皮上终究有挂不住。
“萌萌,给我找块干净的小石头来,我陪山大爷喝两杯。”
“臭小子。”山大爷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谭文彬,问道,“润生呢?”
“润生有事,今儿个来不了,我就是代替润生来的。”
谭文彬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钱,递给了山大爷:“这是润生让我给你的。”
“哎,好。”
山大爷接过钱,像是久困阵地的战士终于等来了补给,重新恢复起了昂扬的斗志。
“那个,彬侯啊,你们现在家里坐着,中午在家吃饭,我去给你们买点菜。”
“行,山大爷您快去。”
谭文彬当然清楚山大爷急着要去做什么,也不阻拦。
等山大爷兴高采烈地跑出院子后,阴萌看着谭文彬,有些无奈道:“你不该直接给他钱的。”
“老人家高兴就好,对了,你去买米面粮油吧。”
“那你要去做什么?”
“去看我山大爷大杀四方。”
谭文彬说完,就跑出了院子,追上了山大爷,和他一起去了赌屯。
阴萌出门去购置米面粮油,这也是个技术活儿,得掐着量来。
等阴萌买完东西且放置好时,山大爷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阴萌都有些惊讶:输得这么快?
山大爷背后的谭文彬嘴角带着笑。
阴萌说道:“山大爷,东西都准备好了。”
山大爷有些艰难地对阴萌笑了笑,很是不好意思地躲进了屋。
阴萌走到谭文彬身边,问道:“都输光了?”
谭文彬:“嗯,都输光了。”
阴萌:“我知道他一直输,但没想到效率这么高。”
谭文彬:“他也不是瞎打,小牌就丢,也不偷鸡,就是次次拿到大牌,都会被强暴。”
“强暴?”
“就是牌桌上有人会刚好拿到比他大一点点的牌,简直邪了门。”
“就该戒赌。”
“戒不了的,打打牌输输钱也挺好,要是哪天山大爷忽然高兴地喊自己赢钱了,那才是真的吓人。”
“什么意思?”
“不太好解释。”
谭文彬跟在远子哥身边久了,看书学习就没停过,耳濡目染下,也是懂了些命格风水的道道。
在远子哥面前那肯定是不够看,可要是去社会上,骗骗那些暴发户土老板,那还真是绰绰有余。
别的不说,现在回头看一看,光是家里户口簿上有个润生,山大爷还能身体硬朗的活到现在,已着实不容易。
“既然知道必然输钱,那还给他做什么,还不如拿去给他和润生多买几件衣服。”
谭文彬从兜里取出一沓钱,递给了阴萌:“给,去给润生买衣服吧。”
“你今天出门到底带了多少现钱?”
“还是先前给山大爷的,我和他一起上的赌桌,他输的钱基本都被我赢了。”
……
二楼露台,李追远在看书,阿璃坐在旁边陪着他。
少年觉得,自己以前对这些养生著作偏见感过重,其实细读之下,还是能发掘出其中奥妙。
正经养生书所倡导的理念,虽然方法路途各异,可大方向上,都是把人体当作一个大周天来调理。
换言之,就是将人体本身,当作一处风水或一座阵法。
这倒是和秦氏观蛟法的炼体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润生身上的那十六道气门,不就是十六个风水气穴么。
李追远合上书,开始沉思。
他是看什么书,都会习惯性去吃透,以前也习惯了推演其它功法。
对这养生书,也是一样。
但依旧无法避免一个问题:身体发育。
不管是养生还是炼体亦或者是武术,都是对人体的一种再开发。
因此,在成年前,也就是身体发育完备前,所进行的任何再开发,都是杀鸡取卵。
这一点,柳玉梅和秦叔早已明说过,哪怕是过去秦柳两家的年轻族人,青少年时期,也都是在不断进行基础打磨,不会去干提前透支的蠢事。
即使是李追远,也无法对此进行破局,因为他终究还是个“人”。
无论你心智再成熟,超越同龄人多少,可你的身体,始终还是需要时间来慢慢长大。
但也不是一无所获,其实收益很大。
各本书的精华内容和诀窍思路,做一个综合,少年能自己给自己量身定制一个体质调理规划。
不需要灵丹妙药,不需要天材地宝,甚至连药浴都不用,因为他能挥挥手,改变自己所处的风水格局,了不得再在每日吐纳时,给自己设计一个合适的阵法。
这样,他就能自己给自己调理气血,牵引经脉。
让自己一步步,朝着武道奇才的苗子进发。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而且他又正处少年发育期,本就是可供调整与塑造的黄金阶段。
那些大家族,往往会有经验丰富的长辈来对年轻族人进行调教指导,李追远自调自导,论效率和效果,不知比前者高出多少倍。
他是异类。
因为有他这种能力的,普遍年岁久远,莫说人到暮年了,很多甚至都已经变成不人不鬼的状态,就算有满脑子的思路和想法,也无法回到少年时期付诸实践。
领悟到这一层后,李追远甚至都有些理解天道了。
少年伸手,轻轻拍了拍额头。
我理解它做什么?
与天道共情,还不如趁早给自己选一处未开发的吉穴。
这时,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推着一个木轮车向这里走来,是吴有根,老吴家仅存的二儿子。
他应该是来找太爷的,现在太爷不在家,彬彬也不在,那就只能由李追远下楼去招呼。
吴有根是来送钱的。
他和他大哥当初手里本就没什么钱,办葬礼时很多款项,都是拖欠着的。
现在分家了,财产分割清楚,那就该来还账了。
许是看惯了周围亲人的尔虞我诈和吝啬算计,所以对愿意在特殊时刻伸出援手的李三江,他和他大嫂,是无比感激的。
李三江的几天坐斋费,葬礼板凳、碗碟、纸人等这些,都是在李三江这里赊欠的,要是没李三江抬这一手,那葬礼怕是都办不起来。
吴有根拿着一张纸,一笔笔算着费用,钱也是一笔笔递到李追远手中。
等这些钱结清后,吴有根从木轮车上拿出带来的礼物,烟和酒,都是店里买的,在农村,属于中档以上了,不是村民们的日常嚼谷。
李追远:“这些就不用了,拿去退了吧。”
少年知道,他们刚分家,还拿出分家钱从老三老四媳妇那边买下了那两间瓦房,其实手里的余钱,真的不多。
大部分,都落在了房子上了,而农村宅基地也不方便买卖,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不动产”。
吴有根用力摇头:“钱是有的,以后我挣钱就我和嫂子花,有钱的。”
以前,吴有根上有父母还有大哥,每天叫自己干啥就干啥,要么跟着大哥去打零工,要么就去种田,有口吃的有身衣服穿,就不在乎其它了。
其实他种地是一把好手,而且瓦匠活儿也做得不错,要不是挣的和种的都得交公拿去贴补那俩弟弟家,他日子在村里至少能过得滋润红火。
以前是没接触过,现在真发现自己挣的能落到自己手里,才发现日子可以过得这么宽裕。
“我太爷是不在家,但这些东西,我太爷就算在家,也肯定不会愿意让我收的,他帮你们,可不是为了这些。”
吴有根面露难色,说道:“可是嫂子吩咐我,这些一定要送到。”
李追远建议道:“分批送吧,逢年过节时,当亲戚走动走动,每次送一点,太爷就不好意思不收了。”
“好。”
吴有根觉得这法子很不错,直接应了下来,然后,他把一张四方桌从木轮车上卸了下来。
“这是送给李大爷的,说好了的,他喜欢。”
李追远记得这张桌子。
太爷给吴家坐斋时,就是坐在这桌子后念的经。
应该是太爷觉得这桌子高度正适合自己,手肘往桌面一撑,手掌托着侧脸,恰好方便打盹儿。
吃斋饭时,太爷就笑着提起过这事,被吴有根和他大嫂记下了。
李追远扫了一眼这桌子,桌子年代有些久远了,大概估量,应该是清代的,上过几次漆,桌腿也做过几次修补。
并不是年代久的物件儿都是古董,排除那些有特殊历史故事的,大部分的古董,都是那个时代贵族用的东西,平民使的物件,哪怕存放多久,也不值钱。
“那桌子我就收下了。”
“行,我给你放进去?”
“不用,就先放这坝子上吧。”
“好。”
钱给完了,桌子也送了,吴有根却依旧不打算走,反而欲言又止。
“还有事?”
“有的,本想求李大爷给我算个八字的。”
吴有根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张纸,将其打开,里面还夹着两张钱。
这是来之前就思虑好的事,连算命的钱都预备好了。
李追远伸手接过钱和纸,纸上写着两个人的八字。
“你和你嫂子的?”
“对。”
“算合不合?”
“要合。”吴有根很坚定地说道。
李追远点点头,晓得他意思了,这是要造假。
吴有根继续道:“我问了嫂子,嫂子不愿意,说不想成为我的累赘,怕耽搁我。”
相亲市场,一向很现实,每个人在这里头,都会被标注上相对应的价格标签,有些时候,比农贸市场都准确。
吴有根年纪不小了,但身体好,人老实,有手艺,家里人又死了个干净,上头没公婆。
这条件,想找黄花大闺女那是不可能的,但俏寡妇或者离异带孩子的,那还真是吃香。
丧事一办完,就有牵线的人上门来问吴有根的意思了。
但吴有根心里只有嫂子。
葬礼结束那天,村里人的撺掇话,他是听进去了。
他以前对嫂子没歪心思,现在也没有,但他不想看嫂子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没依靠。
现在家里好不容易清静了下来,他要是再讨个媳妇住进家里,他害怕又变回以前那种钩心斗角互相算计的生活。
他很直白地对嫂子开口了,但嫂子拒绝了。
算个八字,对李追远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这俩人,八字不犯冲。
至于八字契合这种的,本就是极小概率,不犯冲就没什么问题,日子是人过的,又不是指着八字过。
“那你回去就说,我太爷算过了,很合得来,我会把这件事告诉太爷的。”
“谢谢,谢谢。”
吴有根心满意足地推着木轮车离开了。
坝子上,一直坐在那里喝茶的柳玉梅,全程听到了这里的对话。
她是有些奇怪的,这孩子,什么时候耐心一下子变得这么好,而且近期总是帮人处理这种对象夫妻间的事儿。
放在过去,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柳玉梅见李追远第一面,就晓得这孩子是个早慧的,但越是早慧的人,越是情感淡薄。
李追远伸出一只手,将这四方桌抬起,搬进了屋子。
秦叔恰好这时扛着锄头回来,见到了这一幕。
习武之人,对力道方面本就更为敏感,他不由得看向柳玉梅。
踌躇许久,他走了过来,小声问道:“主母,您传授小远习武了?”
柳玉梅放下茶杯,捏起一块酥糕送到嘴里咬了一口:“我可没有。”
“那小远……”
“小远这孩子,以前就每日练你教的吐纳和基本功,也就前些日子开始,早上会打一套自创的散拳活络筋骨调整气血。”
“可这力气……”
柳玉梅不以为意道:“阿力,人和人,是有差距的。”
秦叔:“……”
柳玉梅笑了,不知怎么的,她有点开心。
老太太站起身,茶也不喝了,东屋刚补了新的一批牌位,她想去和他们再唠叨唠叨,嗯,趁着祖宗们还齐整时。
秦叔走进厨房,倒了一碗凉茶喝。
刘姨正磕着瓜子,瞥了秦叔一眼,说道:“你也学会拍马屁了啊。”
“啊?”
“算了,你没学会这一茬。”刘姨叹了口气,“是我想多了。”
“什么意思。”
“没事你就多去主母那里提一提小远,主动拿自己和小远做做对比,反正你也早就习惯了,不如拿这个换主母开心。”
“我知道了,我会的。主母现在,是越来越喜欢小远了。”
“小远这样的孩子,只要没病的,都会喜欢。”
刘姨从炉子上取下汤药,端着送去东屋。
东屋里,正传出柳玉梅对着牌位聊天的声音:
“我现在看小远这孩子啊,是越看越喜欢。”
刘姨故意掐着嗓子说道:“哎哟喂,这招婿上门,只能招那种老实的,可不能招那种过江龙,要不然家底子都便宜了人家喽。”
柳玉梅侧过头,绷着脸,看着刘姨,随即,她自己就先破了功,笑道:
“皮又痒了,掌嘴。”
刘姨放下汤药:“您先喝药,我掌嘴给您解解苦味儿。”
柳玉梅端起碗,一边喝药一边看着上头的新牌位,问道:“漆料都一个色?”
“是的,但材料不同。”
“跟阿璃说了没有?得跟阿璃介绍一下,这些祖宗分别用什么材料做的。”
“这倒是不用,阿璃这方面,比咱们精通。”
“我也是奇了怪了,琴棋书画等等那些,小时候我都是教过的,但锻器这方面,我自己都不精通,你们也不精通,又到底是谁教的她?”
“小远那孩子看书多,阿璃也在旁边一起看着,应该也是看进去了一些。”
《江湖志怪录》里,魏正道介绍的符纸、器具,多了去了,虽然不可能无比详细,很多都是浅尝辄止,但对于聪明人而言,有个图样或者有一句介绍,就等于指明了方向,解决了最大难题。
柳玉梅一口气喝了半碗药,感慨道:
“阿璃要不是没了先祖灵位庇护,遭了那样的事,也是绝顶聪明的孩子,小远就不用说了。你说,他们俩以后长大了,成婚了,生的孩子,得会是什么样?”
刘姨欲言又止。
柳玉梅忽地又叹了口气:“不过,他俩好像一点都不喜欢孩子。”
刘姨宽慰道:“终究不是自己的嘛。”
“有理。”柳玉梅复又露出笑颜,将余下汤药一饮而尽,然后捡起本该让其就着汤药喝的糖块,递给刘姨,“还是你嘴甜,赏你的。”
刘姨张口接下,抿着糖,说道:“所以啊,您更得把身子骨养好,万一他俩真不喜欢孩子,生了也不喜欢,还得您来帮忙带的。”
“那是,再来一碗。”
……
林书友原本在大胡子家,想求熊善再给他介绍介绍辰州符的其它用法。
但有了上次把他搞出阑尾炎的经历,熊善哪敢再自作主张帮他琢磨这个。
总之,任凭林书友如何软磨硬泡,熊善都岿然不动。
最后没办法,林书友只得在大胡子家帮萧莺莺和梨花做了会儿纸扎后,就回来了。
润生谭文彬他们都不在,林书友有些无聊,顺势往那四方桌上一坐。
到底是修修补补过的老桌子,就跟年迈的老人一样,有时候能硬挺着活很久,可有些时候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它身子骨散架。
林书友一坐,就只听得身下传来“咔嚓”一声。
“砰!”
桌子被林书友给坐塌了。
李追远手里拿着传呼机,正好下楼。
他刚收到来自薛亮亮的传呼,准备去张婶小卖部那里回电话。
“小远哥……”
林书友有些尴尬地站起身,说道:
“我会把它修好的。”
“修不好也没事,劈了送去厨房当柴烧吧。”
李追远不以为意,一张破桌子而已。
少年离开家,走到张婶小卖部,给薛亮亮回了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
“小远啊,你还在南通么?”
念到“南通”两个字时,亮亮哥的语气里,饱含深情。
“嗯。”
“还以为你们已经出门了呢。”
“我还以为你打电话给我,是要告诉我该去哪里出门了。”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到接下一浪浪花的时候了。
接到传呼时,他还想着这次是不是又是亮亮哥来提供线索。
“我哪能出门啊,选拔才刚开始呢,我正头痛着呢。”
当下大学生很是金贵,且综合素质能力较高,可即使如此,薛亮亮和李追远他们那伙人待久了,就觉得自己现在选拔的人,有些食之无味了。
“你不应该给他们提前分配实习么?”
“还早,得过几个月。”
“哦。”
看样子,这次不是亮亮哥给自己提供线索了。
薛亮亮是单纯打电话来聊天的。
对一个天南地北到处跑且忙习惯了的人来说,再回校园主持工作,有一种猴子被关回笼子的感觉。
李追远就陪他聊了一会儿,等待着他的图穷匕见。
铺垫了很久,最终目的终于出来了。
“小远。”
“嗯。”
“你让彬彬帮我买点换季的衣服,代我送过去。”
“好。”
“替我对彬彬道声谢,麻烦他了。”
“好。”
薛亮亮连续提了两次谭文彬,意思就是他不想让李追远去。
亮亮清楚,自己那位,对小远很畏惧。
挂了电话,李追远往家走。
刚上坝子,就看见林书友拿着半截桌腿走了过来。
“小远哥,这桌腿里有夹层。”
林书友本想尝试把这桌子给修好的,但坏得太彻底了,修它甚至比重新做两张桌子都费时费力。
他就干脆听小远哥的吩咐,把这桌子给劈了当柴烧。
劈到这根桌腿时,发现里头有个小镂空,塞着一张黄色的绢布,里头还包裹着一块缺玉。
李追远接过绢布,摊开,上书五个字:
【木王府宝藏】
整个绢布,就只有这五个字,李追远仔细检查了一下,没夹层,没使用特殊痕迹和颜料,不用尝试湿水或火烤。
这缺玉,按照比例,应该是原玉的三分之一。
而且上有特殊雕纹,应该不是无意间打碎的,更像是特意制出来以用作占卜指引的器具。
林书友:“沐王府?”
李追远:“嗯,你继续说。”
有时候伙伴们确实能提供一些新奇思路。
林书友:“云南那个沐王府?”
李追远:“嗯。”
林书友:“反清复明的宝藏,天地会?”
李追远:“《鹿鼎记》?”
林书友:“对,就是这个。”
李追远:“那个沐王府是有三点水的,这里的木,没有。”
林书友:“啊?”
李追远:“不过也是云南的,应该是丽江那位世袭土司。”
少年开始思索,这算不算是线索的一种?
可如果是线索的话,距离就有些远了,云南啊。
而且,线索给予的方式,也真是够直接的,居然就藏在这根桌腿里。
李追远隐隐怀疑,这算不算是自己和魏正道“正义切割”之后,天道对自己的“抬一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不该就只给一条线索,最起码,得来三条。”
林书友听到这话,忙道:“小远哥,我这就去把另外三根桌腿也给劈了看看!”
“嗯,好。”
李追远点点头,拿着绢布和碎玉走上楼。
阿璃没坐在露台藤椅上,那应该就是在自己房间里画画。
推开门,走进房间,果然,阿璃正站在画桌前持笔作画。
见少年进来了,女孩对他露出笑容。
李追远走过来,看了一眼画作,然后留意到女孩最新那几笔的意境有些突兀。
水墨画讲究个意境统一,不是指绘画时不能停顿得一气作下,而是指作画者在创作时,每次提笔时,都得秉持同一种心绪。
这种创作问题,不应该出现在阿璃身上,除非她的心绪,受到了某种影响。
李追远没说话,只是双手撑在画桌上,继续欣赏着画。
他曾对女孩说过,要是遇到什么事,必须得告诉自己,别管有没有危险。
他们之间,越是危险的事,才越是有趣。
那种“我知道有危险所以不能告诉你”的纠结,少年不喜欢。
该担心担心,该爱护爱护,该做的事儿更得做。
女孩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少年掌背上,轻轻摸了摸。
少年扭头,看着她。
女孩对着少年摊开手掌,眼睛里亮着光。
“有东西来了?”
女孩点头。
自打梦鬼那次事之后,阿璃梦里的那些东西,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退避得太过,使得李追远都无法拘到它们。
李追远也清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终究要成一种过去式了。
而今,居然有东西卷土重来。
那就不再是先前的那种东西,要还是以往的那些玩意儿,阿璃早就习惯了,不至于在作画时搅乱心境。
所以,这次来的,是个大的。
不屑于和那些小喽啰一起鼓噪针对一个小女孩,但和秦柳两家历史上有仇,时机合适时,他依旧会选择报仇。
相较而言,倒也算是一种堂堂正正,但同时……也更危险。
李追远伸出手,与女孩十指紧握,闭上眼。
熟悉的平房,熟悉的供桌,熟悉的龟裂牌位。
但这次,这些牌位开裂处的颜色,发生了变化,赤橙黄绿青蓝紫,什么颜色都有。
因为现实里,东屋的牌位被重新定制了,女孩也早就摸清楚了它们的材料,也就顺便在自己的意识里,给祖宗们进行了“物料归位”。
只是,哪怕颜色上有变化,可终究没有灵。
李追远低下头,他的脚下,有一道长长的身影。
这不是他的影子他没这么高。
此刻,正有东西,站在门槛外。
除了第一次的那位余婆婆,接下来,就没有邪祟敢站得这么近,这般嚣张过。
李追远转过身,面朝门外。
门槛外,有一张椅子,上面坐着一个人。
这个人很高,哪怕是坐姿,依旧比正常男性要高得多。
他身穿黑色长袍,上面绣着各种飞禽走兽,不是蟒袍,也不是官服,既有严整规制,却又没办法和李追远记忆里任何朝代的正服对应上。
一般这种情况下,意味着这衣服规格体制,只在小范围或者在家族内部流通。
就比如秦柳两家,也有着正式场合下自己的等级服饰。
自己那里,还有柳奶奶送的两套呢。
对方低着头,似是在俯视打量。
其头部位置黑黢黢的,只能感知到目光流出,却看不真切脸。
李追远抬起头,捕捉到对方目光后,坦然与其对视。
良久,黑袍人发出了阴恻恻的笑声。
和之前那些白雾中的邪祟们的恫吓、诅咒不同,这里的笑声中,还夹杂着一抹唏嘘。
仿佛是看见当初的仇人之家,竟沦落到需要靠孩子来撑场面后的一种无奈。
即使李追远依旧能够与其“对视”,没落下场面,但在黑袍人眼里,也无非是少年需要顶起门楣来的一种倔强。
黑袍人的目光从少年身上挪开,扫向后方供桌上的牌位。
在其中一张牌位上,目光驻留许久。
似是在回忆,曾经与那位龙王交锋的岁月。
李追远知道,自己此时若是顺着其目光感觉,应该能找到那位龙王的位置。
但他不能这么做。
人家略过自己去看身后的长辈,本就是一种没拿你当回事儿的态度,你要是真跟着一起回头去找寻长辈,就是自降身价。
都知道秦柳两家败落了,但柳玉梅这些年一直撑着的,就是秦柳两家的那口气。
现在,这一责任,落在了李追远身上。
少年开口道:“你若真想祭拜,可寻路而来,牌位前磕头。”
黑袍人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少年身上。
这一次,没有轻视,换上了郑重。
他将自己的手,从袖口中探出。
李追远注意到,他的手很大,也很长,人家毕竟有这么夸张的一个个子,这倒也正常。
只是,其手指上的五根指甲,全部漆黑,散发着精纯的尸气。
这不是死倒的气息死倒的气息中会有一种特殊的湿润。
而这种尸气,李追远曾见过,很久之前,猫脸老太来家里借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开寿宴,有一尊僵尸自梦中出现,与其大战。
眼前这位黑袍人……是僵尸?
对方手掌中,有一块玉。
自己手里,刚得到一块碎玉,正是其中一部分。
只见对方掌心抛起,玉石分开,落于地上,化为三块。
自己猜得没错,这玉,确实是拿来做占卜的。
虽然就三块但可根据其落地后的角度,进行各种推演,可谓有无穷变化。
这种门道,可谓一通百通,无非是规则形式不同,但算法是一致的。
李追远低头扫了一眼,就看出来对方占卜出的,是上吉。
沙哑的声音,自黑袍人喉咙里传出:
“吾族飞升在即,请君观礼。”
话音刚落,黑袍人的身形开始慢慢变淡。
这时,远在天上的那些白云,见似乎有大东西要站出来了,它们似乎觉得自己又行了,云层纷纷下降,胡噪声像是又要再起。
但当李追远的目光,扫向天空时,云层下降的速度一下子变慢了,里头的声音又小了下去。
黑袍人见状,再度发出那阴恻恻的笑声。
身形,彻底消失。
不过,他先前占卜用的三块碎玉,则留在了门槛外。
这玉,是邀请函么?
可是,却有三块。
是需要自己集齐三块玉凑出一个完整的?
还是说,本就有三块碎玉,会分别给予三方?
亦或者是……被邀请者众多,能去观礼的,只有三方名额,得靠争抢?
第一个可能,李追远直接排除了,既然对方来这里邀请了,就不至于让自己再去做什么收集之事。
第二可能要是真的,那就意味着这次出题人出的,和上次贵州之行一样,是合作题,只是这次有三个团队一起联合应对。
而如果是第三个可能,多方争夺入场资格,自己率先拿到一块碎玉,倒不见得全是好事,因为他可能因此成为其它团队猎夺的目标。
走江,每一代的最终胜者为龙王。
既是百舸争流,那江水怎么可能不创造机会,让你们互相之间撞一撞,拼一拼?
不是只有苗疆,才会养蛊,这历代龙王,可都是在江水里厮杀竞争出来的。
李追远睁开眼,回到现实。
阿璃看着少年,她知道这次,和以往不同。
以前不是没有那样的存在曾短暂出现过在自己的梦里,但从未停留这般久。
李追远低头下,让自己的额头和女孩的额头抵在一起。
“这样,才有意思,才好留画,不是么?”
女孩挪开自己的额头,再向前轻轻地温柔地碰了上去,她笑了。
“小远侯,小远侯,你太爷我中奖啦,哈哈哈哈,中奖啦!”
太爷兴奋的声音自楼下传来。
中奖前,太爷偷偷摸摸。
中奖后,太爷无比嚣张。
坐着润生的三轮车,回来途中,遇到任何认识的人,太爷都要装作为难地说一遍:
“唉,就摸了一张,怎么就中奖了呢,他哪有什么时间出去旅游啊。”
等别人既羡慕又帮他分析时,太爷又会再加一句:
“只能让我家小远侯他们,出去玩一番了,伢儿们肯定是高兴的。”
李追远走下楼。
李三江正好手举着奖券,从三轮车上下来。
“小远侯,给,你可以回京里看望你的北爷爷北奶奶了。”
爱是排他的,但爱又是包容的。
李三江当然希望小远侯能永远只属于自己,但他清楚,要想孩子未来发展得更好,那北边爷爷家的助力,那是必不可少。
李兰那丫头,他从小就瞅着她奇怪。
但李三江不信,那北边的爷奶,会不疼爱这种天才孙子。
李追远接过奖券,上面已经刮出了奖项——全家五口七日豪华游。
不过,前面还有一小段没刮,李追远给它刮了,然后道:
“太爷……”
“太爷我就不去了,你们去玩吧,我帮你准备些土特产,给你北边爷奶送去。”
“不是京里……”
“哎呀,太爷这里事儿多得很,人走不开,得赚钱,再说了,你去见你北边爷奶,太爷我跟着去不合适,他们会不乐意的。”
李追远只得将奖券摊开,递送到李三江面前,说道:
“太爷,这张券不是去京里。”
“啊,怎么不是,我也让润生侯帮我一起看了的。”
“前面还有俩字。”
李三江把眼睛凑过去,仔细看了看,然后很是诧异地念出:
“云南全家五口七日豪华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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