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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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不同于早上互道早安后的就此结束,这次互道晚安后,妇人摊开手掌,指了指面前的茶壶。
她想请自己喝茶。
因为她的这一举动,正在和胖金哥聊天的谭文彬,转身朝向妇人所在的方向。
本该进入房间的润生和林书友,同时停下脚步。
阴萌停止了对墙角盆栽的观赏,侧身回头。
妇人不以为意,发出邀请后,她收回手,换了一个翘腿姿势,目露玩味,看着少年。
李追远是敢过去陪她喝茶的。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手上也有一块碎玉,理论上来说,她没有主动对自己出手的正当理由。
换做平时,拼着付出一定因果反噬,强行杀了也就杀了,该扣功德扣功德、该遭什么劫就受着,可现在正处于江水浪涛中,所有人都会格外谨慎。
因为在这里,任何细微的瑕疵都可能引发不可控的连锁反应,等于送给别人机会。
再者,白天妇人远远跟着自己一路,已经坐实了她想拿自己团队当挡箭牌的猜测,她也没动机现在就对自己出手。
然而,李追远没有选择过去喝茶。
人家既然把自己看作可以轻易拿捏的软柿子,那自己何必去她面前逞现什么胆魄?
快要下死手了,在这之前,任何一点优势,都十分宝贵,值得珍惜。
少年面露难色,表现出了一种恰到好处的抗拒和尴尬。
妇人笑了,站起身,走入房中。
很快,妇人又从房内走出。
她的长发披散在右侧,正好遮蔽住了右脸,让前屋那里正在忙碌的胖金哥和其家人,看不见她右脸上恐怖的碎裂纹路。
这是个假的。
她把本尊留在房间里,派出一个假人,来与自己对接。
假人走过院子,走向李追远。
能感受到,假人身上的气息很微弱,其内部也是空的。
正常情况下,里头应该会提前布置好阵法以做特殊时刻的自爆。
确实是她随手“捏”出来的陶瓷人,为了安抚自己这颗忐忑畏惧的心,她很有诚意。
面对这种执着,李追远只能选择接受,他侧过身,对着自己屋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没人是傻的。
即使昨晚二楼死去的那四个人,也绝不会是傻子。
但只要是人,就有自己的缺陷。
李追远白天才反思过自己的,而妇人,其实也有。
她此举透露着一股子谨慎,但她无法遮掩住身上的傲慢。
当然,一个人行走江湖,也确实有傲慢的资格。
妇人走入屋内,在床边坐下,李追远看了一眼外面的同伴,转身进屋的同时,把房门关闭。
既然要摸底,那就摸吧。
从门口走到另一张床边的这段距离,少年在脑海中,已经为自己设计好了身份角色。
“徐艺瑾。”
妇人开门见山,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李追远。”
徐艺瑾面露思索,眉宇间的裂纹浮现,显然,她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对此,实属正常,自己与人为善,仇家寥寥。
极个别一些知道自己身份的人,也会帮自己死守秘密,比如赵毅。
自己摔过的坑,得精心遮掩,生怕后面的人掉不进去。
徐艺瑾:“我能看出来,你没有伪装年龄,你所呈现的,就是你的真实年龄样貌。”
一个少年,在团队里坐主位。
这已足够让人感到惊奇。
短暂接触中,或许感觉不明显,但她今日可是跟了一整天,虽然隔得很远,却也捕捉到了足够细节。
李追远强撑着一股倔强说道:“谁说年纪小,就不能行走江湖?”
徐艺瑾从口袋里取出一只陶瓷手环,递给李追远:“这是阿姨送给你的礼物,戴着看看,是否合适。”
李追远没伸手去接。
徐艺瑾将手继续摊在那里,没收回:“只是件简单的饰品,不值钱。”
李追远的目光先落在手环上,又看向徐艺瑾的脸。
他清楚,对方是想借用这一方式,来与自己进行肢体接触。
应该是想要来探查,自己是否会武功。
李追远摇头:“无功不受禄。”
“我比你年纪大,你都叫我一声阿姨了,送点东西,不应该么?”
“我没准备回礼。”
“拿着。”
虽然是假人,但压迫感,依旧袭来。
主要昨晚她的战绩,确实漂亮。
李追远没再扭捏,他其实也希望能被对方探查出自己还没练武的事实。
少年伸手,拿起手环。
手环入手冰凉,浮现出一抹幽光。
与此同时,徐艺瑾的左眼,也有相似的光芒闪过。
然后,她的左眼瞳孔处,就出现了一道裂纹。
手环确实是普通的,没什么特殊机关,但它,应该是从面前这个假人体内某个被衣服遮蔽的位置,抠下来的。
近距离下,自己与这手环接触,和与对方直接进行肢体接触,没什么区别。
李追远把手环放到床头柜上。
徐艺瑾身子微微后仰,头发向后散落,表现出些许慵懒。
她不漂亮,当然,她也用不着漂亮。
换做另一种浪花环境,比如联手御敌解决邪祟的话,自己说不定能和她挺谈得来。
李追远挺想向她讨教这种陶瓷傀儡术的,少年相信自己手里应该也有能与其交换的东西。
只可惜,不同境遇下,人与人的关系,也会随之被改变,乃至提前被注定。
在这一浪里,所有人,都是竞争对手。
这其中,李追远反而是最无辜的,因为他不用去抢夺别人的碎玉,只是一味地给自己的碎玉不断上封印。
然后,他就被徐艺瑾给选中了。
“昨天住进来的那四个,死了。”
李追远眼神流露出些许震惊,然后点点头,咽了口唾沫,尽可能维系着自己的体面:
“我看见门口的四个土堆了。”
明天,门口田地里的土堆,要么多出一个,要么多出五个。
“他们的碎玉,现在在我手里。”
“我猜到了。”
“我们可以合作。”
“怎么说?”
她应该想说的,是自己之前思虑过的第二条思路。
简而言之,说得好听,自己也有点面子,其实毫无意义。
“我无法一直镇压碎玉里的尸气,等它爆发显露时,我需要你和你的人站在明处,我站在暗处。
当有人企图对你们出手抢夺碎玉时,我会在暗处帮你们对其发动攻击。
你帮我解决掉那些撕咬上来的野狗,而当你发现第二块碎玉拥有者时,我也会帮你进行抢夺。
那个地方,有三个席位,我们双方都能进入。”
李追远抿了抿嘴唇,坦然道:“在这一合作构想里,我只能看见我的必须付出,而你,没有约束。”
“因为这是一项单方宣布的合作。”徐艺瑾回答得理所当然,“我今日,已经陪你们逛了一天了,看得出来,你们是真的很喜欢丽江。”
“这里的景色真的很不错,不是么?”
“你可以继续岔开话题,我只是来对你进行通知。”
“这不公平。”
“你不该如此幼稚,你家大人没告诉过你,江面上,得先拼拳头,然后才能有资格讲道理么?”
李追远攥紧拳头。
当徐艺瑾说出“你家大人”时,李追远知道,自己的表演成功了。
这是他给自己设计的人设。
一个家族子弟,不知天高地厚,年幼点灯走江,身边配齐了高手护持,走到今天。
否则,你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明明没到练武的年纪,却又出现在江面上。
而且即使行走江湖了,却依旧为了图谋未来更好地发展,坚持不练武。
逼真的演技,再加上注定绕不过去的坎儿,李追远真不怕对方不往那个方向去猜。
因为连柳玉梅都想不明白,江水为什么对自己如此特殊关照。
而这个角色,李追远演的也是得心应手。
因为,他真有家族。
“好好配合我,做你该做的,我应该……不会让你吃亏的。”
“‘应该’这个词,是不是显得过于敷衍了?”
“我不想骗你,因为一切都得看具体情况,如果我们配合默契,且条件允许,你又很是听话,我为什么不主动帮你谋求一块碎玉,好让你和我一起进那里呢?
三席,我这边占两席,这是多大的优势。”
她是会画饼的,再配合她的实力,这饼,还真挺有吸引力。
李追远开始表演思考。
徐艺瑾安静地等待着。
挡箭牌,得适合拿捏,而这种走江公子哥队伍,最适合掌控了。
他们往往一个个眼高于顶、精于算计,关键时刻,又无比惜命,更懂得妥协。
李追远喉咙里发出些许杂音,眼眶微微泛红,说道:
“可是,我不太服气。”
“我会让你服气的。”
徐艺瑾留下这句话后,站起身。
随即,她整个人,裂开了。
在地上,化作一摊碎瓷。
李追远抬起靴子,对着它踩了上去,一脚,两脚,三脚。
踩得“砰砰”作响,房间外,也能清晰听到。
“发泄”完后,李追远坐回床上,自言自语道:
“你会为你的傲慢,付出代价的。”
……
徐艺瑾再次从房内走出,继续坐在那里喝茶。
胖金哥提着一个热水瓶走过来,对徐艺瑾笑了笑,换走了老热水瓶。
重新泡上热茶,徐艺瑾端着茶杯,看着对面屋子里,众人进进出出。
她看见谭文彬手里揣着很是精致的阵旗,去前屋进行偷偷摸摸的布置。
布置的是隔绝阵法,阵法很精妙,层级很高,但一边布置一边念口诀的行为,显得很呆。
徐艺瑾能够瞧出来,这不是伪装。
因为伪装,是需要技术的,而且这种呆板至近乎在完成填鸭的布阵方式,也不是临时想演就能演出来的。
谭文彬也的确没在演,他们团队的布阵方式,就是这般朴实无华。
不过,也因此,这也成为了徐艺瑾眼中大家族公子哥队伍的一项重要佐证。
谭文彬布阵这件事,徐艺瑾并未阻止。
她也不想影响到胖金哥一家,因为按照以往江水惯例,胖金哥这家以后,肯定还会发挥作用,到特定时候,应该能给自己带来重要线索。
毕竟,现在自己手里是拿到了邀请函,但具体去哪里赴宴,还毫无头绪。
天台上,阴萌正在调配毒素,方便待会儿动手时使用。
徐艺瑾微微皱眉,她能感知到很淡的味道飘散,飘到自己这里时,早已稀薄到无毒,但她依旧能品出其中的手法杂乱。
原有毒素的提取很是精纯,但操作手法上却又显得毫无章法,而且十分大胆。
徐艺瑾也并不觉得这是在伪装。
谁会伪装到这种程度,堪比去沼气池边烤肉。
房间的窗户开着,在徐艺瑾这个角度,可以瞧见屋里头正在开脸的林书友。
呵,官将首。
徐艺瑾知道官将首,但并不太感兴趣,因为这一传承年代太过短暂,有着太多缺陷。
不仅请下来的阴神不会真的出力,而且还有极其严苛的时间限制。
虽然年轻人一脸认真严肃,但他,不足为虑。
少年房间门口板凳上,坐着润生。
徐艺瑾在喝茶,润生在抽雪茄。
她喝她的,他抽他的。
徐艺瑾几次想要捕捉其目光,但都失败了。
因为对面那男子是会看自己,但他只是为了看而看。
没有打量,没有思索,没有观察……他的眼眸里,清澈得似乎压根就不存在思考,如同达到一种顿悟空灵。
而他,也是徐艺瑾眼中,这个公子哥队伍里,最值得注意的对象。
那个少年身上肯定有特殊的东西,说不定也会一些特殊的术法,但总的来说,不足为虑。
可对面坐着抽香的男子,即使隔着这么远,她依旧能听到对方体内荡漾出的澎湃气血。
这是一个完全走炼体路线的家伙,把自己身体,已经开发到了一个极高层次。
解决起来,可能会稍有一点麻烦,但问题不大,体魄再强,能强得过锋锐的瓷器?
昨晚那个短袖男也是走炼体的路子,但不也是一招就趴下了。
不过,以后把这支队伍当挡箭牌使时,有这个家伙在,确实很有优势。
他能仗着体魄在前面顶着,自己如果觉得合适想去猎杀偷袭的话,会更加方便。
徐艺瑾是真想帮李追远抢下一块碎玉的。
但不是为了等进里头赴宴时,多一个帮手,而是想着提前排除掉一个强力的潜藏对手。
大家都在忙碌,而且是毫不避讳地忙碌。
徐艺瑾就这么喝着茶看着。
房间里,李追远先贴了隔绝符纸,然后把自己手里的这块碎玉进行今日的封印。
波动很小,几乎微不可查,再加上符纸的过滤,对方不可能感知到。
做完这个后,李追远就在思考,要不要临时设计出一个由多个简单低级阵法拼凑出来的高级阵法?
当着徐艺瑾的面布置,然后等开打时,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思索片刻,李追远决定放弃这一意图。
不能把人家真当大傻子。
现在自己手下人,毫无破绽,因为都是在本色出演,自己可不能画蛇添足。
不过……
李追远拿起那只陶瓷手环,距离这么远,手环已失去和本体的感应,再者,那具作为中转的陶瓷假人也碎了。
你擅长控制陶瓷是么?
李追远指尖在桌上轻轻敲击。
他不擅长傀儡术法,因为基础的对他无用,高深的傀儡术都是高等家族门派的不传之秘。
但他擅长控制别人的傀儡。
“啪!”
李追远再次开了一罐健力宝,齁甜,但还得继续喝。
自己包里带的喝完了没关系,所有同伴的包里,都给自己带了好几罐。
李追远不清楚,一上来就集体掀开底牌用全力,会不会导致数值溢出。
他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留力,因为他只有一次机会。
哪怕只是将她击败也不行,一个实力强大的独行侠,在这里结了怨,绝对是一种梦魇。
不过,真的好羡慕她。
一个人,行走江湖。
要是江水能多给自己几年时间,等到自己成年,自己也能一个人走江。
至多带一个润生走累了的时候背着自己,再至多带一个壮壮可以帮自己打理交际,萌萌也得带,不然就失去了和酆都大帝的纽带。
林书友……
已经三个了,多一个林书友也不多。
李追远微微张开嘴,隐隐有笑意将要浮现。
虽然只差一点,并未真的浮现。
但少年的确是捕捉到了,那种“会心一笑”的感觉。
贫瘠的沙漠,好不容易开辟出一小块泛绿之地,作为园丁,他欣喜于得到任何一种情绪种子。
喝完一罐健力宝后,李追远侧过身,面朝前屋方向。
门口的田里,那四个土堆里埋着的,可能也会成为她的后手。
算了,留着吧,当作稳住她的念想,总得给人家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人家才愿意陪你玩下去。
夜渐渐深了。
徐艺瑾打了个呵欠,放下手中的茶杯,开口道:
“不喝了,困了。”
言外之意是,已经给足了你们时间,可以开始了。
李追远推开房间门走了出来,看着对面的妇人,开口道:
“谢谢。”
徐艺瑾摇摇头:“彼此彼此,谈不上谢。”
给你们准备时间的同时,自己也在观察着你们,谈不上谁吃了亏。
李追远目光看向前屋。
本来一挥阵旗远程操控阵眼的事,此时却需要谭文彬亲自接过阵旗,小跑过去,插入阵眼位置。
阵法开启,前屋胖金哥一家,与外界隔绝。
徐艺瑾:“很不错的阵法,做过改良?”
李追远点点头:“家里书中看的,就记下了,家里地下,这样的书,很多。”
徐艺瑾叹了口气,感慨道:“奢侈。”
李追远问道:“你家没有么?”
徐艺瑾:“是有一点,但不多,我家,需要靠我来扬名。”
李追远指了指脚下,又指了指外头:“别在这里打吧,弄坏了这间民宿可惜了,外面都是农田,宽敞,弄坏了庄稼可以赔钱。”
徐艺瑾点头,身形弹起,只见她脚尖连续点触,就越过了民宿。
润生蹲了下来,将小远背起,然后纵身跃起。
阴萌使用皮鞭进行牵挂,将自己荡了出去。
林书友身形本就矫健,快速窜出。
等到大家纷纷在田间落下时,谭文彬才翻墙绕路奔跑了过来。
没办法,前屋被自己布置了隔绝阵法,大门不能走,只能多跑点路。
谭文彬轻微喘气的同时,还瞪了一眼林书友。
没眼力见的家伙,居然不带自己一把。
可一想到阿友现在开了脸,性格发生了变化,谭文彬又没办法真的生气。
徐艺瑾站在田地中央,双手负于身后。
看起来,很是自信洒脱。
但李追远却留意到了,在徐艺瑾周围,有很多处细洞,而自己耳朵里,也听到了自前方地下传来的动静。
像是有很多细小的东西,正在地下钻洞。
耳力定位,再加上脑海中形成声量图,这是在……布置阵法。
这个女人,真的没有表面看起来这般纯粹。
她来到这里后,就把瓷器傀儡放入地下,偷偷布阵。
能以这种方式布阵,证明其有较高的阵法造诣。
得亏自己没自作聪明,去提前布置那种低级连环阵,这种伎俩,骗不过她的眼睛,只能导致自己的真实水平提前暴露。
李追远开口道:“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可不可以放过我们,去另寻一面挡箭牌?”
徐艺瑾微微仰起头,回应道:“这是你的命。”
李追远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会尽全力。”
徐艺瑾:“我会让你们认命。”
先前还说茶喝饱了的徐艺瑾,这会儿也在主动接这种口水话。
她在寻求更多时间,把下方阵法布置好。
李追远则是在故意给她机会,自己不方便提前布置,那等你布置好了,反客为主用你的,也是一样的。
“你就不问问,我是谁家的。”
李追远右眼眼角,已经泛红,他现在已经成功干预到了地下的一只陶瓷傀儡,从形体上来看,像是那种陶瓷娃娃。
本该摆在桌案上供人把玩欣赏,现在却在做着鼹鼠钻洞的活儿。
李追远不敢强行对其进行完全控制,这样必然会惊动到她,只是稍加影响,让其在布阵线路上,走弯曲几分,留下一点微不可查的破绽,而这,就是他给自己提前留下的后门。
少年的额头已经渗出汗珠,眼帘低垂,鼻尖则在发痒,似是很快会有鼻血流出。
李追远将自己的脑力,完全调动起来了。
以往对战时才会出现的状态,现在被他拿来做战前准备。
动手的第一瞬间,自己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去争夺地下所有陶瓷娃娃的控制权,以及她所会使用的其它傀儡。
你捏出的傀儡,你布置的阵法,将有片刻短暂的时间,属于我。
徐艺瑾已经将第一层阵法布置完毕,接下来,她可以很是从容地一边打一边继续布置。
“我说,你们还要等多久?”
李追远心道:不是在等你么?
哪怕是到现在,排除自己是当事人身份,李追远都不觉得徐艺瑾有哪里是做错的。
换位思考,自己要是她,也会选择找一个挡箭牌。
她错就错在,她找错了目标。
自己承受天道特殊关照,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可不是纯靠运气。
你一个人行走江湖确实厉害,但五根手指,亦能缩成坚硬的拳头。
托你的福,以前走江面对邪祟时,还真很难碰到这种摆开车马炮不受约束、痛痛快快大战一场的机会。
我们全力以赴,
你可千万别太不经打!
少年抬起手,向前一挥,声音沙哑道:
“动手。”
润生双手攥紧黄河铲,发出一声大喝,恐怖的气浪掀起,衣服破碎。
十六道气门,全开!
徐艺瑾眼眸里,流露出震惊,她承认,自己被对方这可怕的气劲给惊讶到了。
到底是怎样的功法,能一瞬间增幅到这种程度?
不,到底是怎样的体魄,才能经受得住这般夸张的瞬间增幅?
“吼!”
受气浪宣发扩散影响,润生的大喝声,变成了类似野兽般的嘶吼。
他身形前冲,周围泥土向四周迸溅,其人所至之处,在田间形成了一道沟壑。
李追远在不止一处地方,见过龙王一拳砸出的拳坑,当时觉得很夸张,可再看看现在的润生。
到达龙王的层次,且稍微专注炼体的,一拳砸出一个坑……真的不要太简单。
在徐艺瑾的视角里,如同一条地面龙卷,正向自己呼啸而来。
她的脑海中,快速思索方法,但一切来得太快,这时候,她只能凭借本能。
其双手向前探出,自其袖口中延展出两条陶瓷,本该坚硬的陶瓷此刻却如同彩带,向前飘舞,环绕其身,形成七道屏障,再在其单手握拳后,瞬间硬化。
“轰!”
七道屏障,顷刻间被润生冲破六道,最后一道也只是稍做阻滞,随即崩断。
徐艺瑾发出一声闷哼,借着这一空档拖延,快速拉开身形。
她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对眼前近乎发狂的男人发动攻击,她也确信能够伤得了他,但那男人的眼神告诉自己,只要自己敢靠近攻击,他就会无视伤势,选择和自己换伤!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到此刻,她终于承认,自己低估了这伙人,光是他一个,就足以自己正视!
然而,这一幕落在李追远眼里后,少年也在做着相似的感慨。
这可是气门全开的润生,而且是吞了蛊童后的首次气门全开,如此可怕的力道与速度加持下,那女人居然没被当即格杀。
而且,她还憋着,没使用傀儡,也没启动地下偷偷布置好的阵法。
唉,这就是润生的局限性了。
再强大的体魄,要是只有体魄,就会显得有些单一。
要是润生能搭配起术法对其进行束缚与禁锢,那效果将会无比恐怖。
人无法和疯牛正面抗衡,但可以闪避,润生现在面临的,就是这一问题。
不过,让润生学习术法,简直比让张飞绣花更难,张飞至少能拿得起绣花针,润生现在是团队里,唯一一个还不能走阴的,连萌萌可都学会了!
但好在,团队之所以是团队,那也是为了互相弥补,提升下限与上限。
林书友先是八根破煞符针刺入自己身体,随即又是八根破煞符针刺入。
这一次,比以往的符针数目,阿友直接来了一记超级翻倍!
然后,林书友顶着身心剧烈痛苦,左掌摊开,右手握拳,单腿向下一跺——起乩!
白鹤童子降临。
降临的瞬间,白鹤童子的竖瞳,近乎要从眼眶里切割出来!
作为官将首的阴神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祂降临时,有种直接降到火山口的感觉,整个人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炸开!
这一炸,可不仅是乩童会尸骨无存,连带着祂的神体,也会遭受重创!
本来不至于的,损失了也就损失了,但这里的起乩,祂每次都会根据林书友这个乩童现如今的承载能力,尽可能地多降临下些力量。
童子无比疑惑,这到底是怎么了?
以前不都是慢慢来的么?
随即,白鹤童子看见了目标,不做犹豫,三步赞下,身形一闪即至。
不能再犹豫了,再不发泄出力量来,真要炸了!
润生的二次突击,再次被徐艺瑾躲开,她依旧是用陶瓷屏障拖延,再借以身法躲避。
只能闪躲,不能交锋。
可即使如此,每次,她都会因此付出代价,鲜血在喉咙里,只是没有吐出,她要尽可能地继续维系住自己的风轻云淡。
这个团队,越强,她越喜欢,越适合当挡箭牌!
不仅能挡,还能反刺狼群。
就是现在战局过于紧急,她来不及去具体分析,对方的这种秘术,是否会有什么后遗症,以及多长时间可以使用一次。
但她清楚,这种状态下,他坚持不了太久。
还好,他现在是很强大可怕,但只能用蛮力。
“官将首!只杀不渡~”
已经没有“恶鬼”的前缀了,白鹤童子已掌握了灵活的职业底线。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以及忽然闪身而出的白鹤童子,让徐艺瑾瞳孔一缩!
三叉戟带来划破黑夜的寒芒,对着其脖颈直接刺来。
正常情况下,徐艺瑾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挡下这一击,但当对方的力量高到一定层次时,普通的抵挡之法就已经失效。
为什么,这个官将首和自己以前在福建见到的,不一样!
这个乩童明明如此年轻,可他召唤下的阴神,为什么会有如此气势与力量?
徐艺瑾张开嘴,口中发出厉啸。
一张仕女图自其衣服里飞出,快速摊开里头浮现出一道黑色的身影,向着白鹤童子扑去。
这黑影,气息极为冷冽。
“砰!”
白鹤童子本该刺向徐艺瑾脖颈的三叉戟,被黑影挡了下来。
仕女图开始龟裂。
徐艺瑾慌了,这可是她家祖传供奉之物,是点灯行走江湖前,家中长辈从祠堂中请出,郑重交接赠予。
白鹤童子才不管这仕女图贵不贵重,裂不裂,祂只知道自己第一击没能成,这让祂丢了神!
虽说不晓得具体发生了什么,怎么大家一上来就跟集体发疯了一样,但祂清楚,自己必须抓住这次表现机会。
增损二将能做的,祂童子能做,增损二将做不了的,祂童子更能做!
三叉戟刺入黑影之中,被黑影缠绕阻挡。
白鹤童子一不做二不休,举起三叉戟,将黑影连带着举起,然后,童子手腕一翻,将三叉戟对着自己胸口,刺了下去!
“噗!”
三叉戟刺入胸腔,位置取得很好,虽然深深刺入,却未伤及脏器,但这仕女图中出现的黑影,却像是被用钉子钉在墙壁上的壁虎,给钉在了童子身上。
这样一来没有阻拦的白鹤童子,双手虚握,两杆术法幻化的三叉戟凝聚,再次向徐艺瑾攻去。
而润生的下一波冲锋也已经来到。
双方配合之下,徐艺瑾完全被压制。
李追远意识到:这一刻,数值接近溢出。
正面战场上,徐艺瑾已经无法站下去了。
她下一步,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开启地下阵法,要么就此撤出战场,逃!
李追远判断,她会选择第二种。
明眼人都能看清楚,润生和白鹤童子的这种超常状态无法持续,她只需离开战场,玩一场追逐,拖延一下时间,就能将局面重新掌握。
她一个人,她很自由,她没有牵挂,也没有软肋。
这也是李追远眼里,她最大的威胁。
要么不打,既然打了,就不可能让你再走!
李追远:“七三五!”
这是李追远教他们布阵时的方位词,阴萌能听得懂。
下一刻,阴萌出现在了李追远所喊出的位置上,她的速度肯定没有徐艺瑾那般快,但李追远给的是提前位。
阴萌将背包向前抛出,皮鞭一甩。
“砰!”
背包上贴着破煞符,在皮鞭抽击下,一起被引爆。
“哗啦啦……”
如同放烟花一般,这一块区域上,形成了一片五颜六色的彩幕。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为了保证封锁好对方逃跑去路,阴萌选择冒着巨大危险,近距离释放毒素。
她的毒下,众生平等,包括队友,包括她本人。
徐艺瑾恰好来到这处位置,看着前方的毒雾色彩,她马上召出一层陶瓷将自己环绕,然后向前冲去。
可这坚硬的陶瓷,在触碰这些彩雾时,竟开始被腐蚀,快速凹陷。
按这种速度,根本就等不及她冲破彩雾,就会亲身接触到它,这到底是什么毒!
紧接着徐艺瑾更是看见布置好毒雾落地的阴萌,嘴里吐出黑色的鲜血。
阴萌只是和自己弄出的毒雾擦了个边,她就中毒了,身形开始摇晃,但还是强撑着,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毒罐。
这里头装的,是上次把自己弄晕的配料表,虽然不准确,但跟着感觉走,很接近。
要是这女人选择直冲自己毒雾,那自己就会带着这一罐子毒去和她对撞。
上次在老变婆湖底,是每个人单管一处地方,悲壮是悲壮了,但视线不够多,阴萌觉得,这次自己够悲壮了。
但她这种把自己都给毒到的场面,是真的把徐艺瑾给吓到了。
她不敢以身试毒。
转身,去面对冲来的润生和白鹤童子。
李追远用手背擦了一下流出的鼻血:数值溢出了。
润生为主,白鹤童子为辅,联手猛冲,再搭配阴萌的毒雾封锁空间。
正常情况下,徐艺瑾已经输了,甚至是,已经得死了。
之所以还有变数,是额外多余的布置。
就比如现在,徐艺瑾开启了阵法。
阵法开启的瞬间,润生和白鹤童子身形为之一滞。
徐艺瑾舒了半口气,因为在后半口气时,她就发现,她自己布置的阵法,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阵法被调转,对润生和白鹤童子的镇压,转为对她的镇压。
她即刻操控地下的陶瓷娃娃,企图破坏掉自己布置却失控的阵法。
但下一刻,她愕然发现,自己亲自捏出来的陶瓷娃娃,全部无视了自己的召唤。
她马上看向远处站着的少年,少年面带笑意地看着她。
击败她,不算难。
但想击败的同时不让她逃走,最终杀了她,很难。
这其实也是,秦柳两家人丁凋落,可在江面上依旧还有地位,说话还管用的原因。
因为家里,有秦叔、有刘姨、有柳奶奶。
一旦把他们逼急了,让他们彻底放下牵挂抛去负担,没多少势力能承受得了这种来自实力强大个体的连番报复。
自场面上来看,自己动用了所有底牌,阵仗十足,代价高昂,但只要能杀了她,那都是血赚!
徐艺瑾的目光开始逡巡。
“砰!砰!砰!砰!”
四道破土之声传出,昨晚已经死去的二楼四人,被操控着向李追远冲来。
李追远压根就没回头看,因为他身后站着谭文彬。
只见谭文彬双肩出现了两个肥嘟嘟的娃娃,刹那间,鬼气环绕,紧接着,谭文彬单膝跪下,双手拍向地面。
两个娃娃开始鼓掌唱歌。
那四个从泥土里蹦出来的家伙,立刻丢失了方向,开始原地转圈且互相碰撞。
这是一种级别很高的鬼打墙。
谭文彬没选择上前去搏杀,他的第一任务,是保护小远哥的后背。
徐艺瑾面露绝望,她没料到,局面会发展成这种地步,她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
润生的冲撞来临。
徐艺瑾这次无法躲避,在发出一声厉啸后,体内鲜血喷涌而出,与陶瓷碎片一起,化作血色墙壁。
李追远:“躲避碎片!”
“轰!”
润生将墙壁撞碎,锋锐的陶瓷碎片企图刺入其身体,但伴随着润生一声大吼,体内气浪喷涌,将碎片尽数驱散。
可也因此,润生的这次冲势也随之结束,如果不是小远开口命令,按照他的习惯,是宁愿自己被陶瓷碎片刺满全身,也要顺势给那女人完成最后一铲子。
徐艺瑾正面接了这一冲撞,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坠落,却又因受阵法压制,倒飞也倒飞不远。
手持两把虚幻三叉戟的白鹤童子,出现在了徐艺瑾身侧。
现在的她,已无防御能力,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最后一声叫喊:
“我答应一切条件,我认输!”
少年手掌向下干脆地一甩。
白鹤童子手中的两把三叉戟,一把刺入其头部,搅碎其意识,另一把刺入其胸膛,切割其灵魂。
顷刻间,将其彻底杀死。
一切,尘埃落定。
而等到徐艺瑾死后,田间才传来少年对其先那句话的淡淡回应:
“你说的,得认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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