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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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润生看见了山大爷,大爷一脸平静内敛。
这还是自记事以来,润生第一次看见自家爷爷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毕竟他爷爷一直脾气暴躁,喜怒于色。
谭文彬看见的是自己父亲谭云龙,若是单独把高塔上那张脸抠出来,很适合贴在墓碑上,再将镜头拉远,是雨幕下哭泣的母亲无助的自己以及周围一众身穿警服的父亲同事,外加给家属做最后安慰的局领导。
林书友看见的是自己爷爷,画着官将首的妆容,却不再杀气腾腾,反而透着一股子萧索与死寂。
赵毅看见的是田老头,死气沉沉的,像极了残废后送回家一开始躺床上一动不动盯着天花板的模样。
后来还是自己再三劝慰,让他帮自己继续舂草制药,这才让他重新焕发出了希望与生机。
“呵……”
赵毅嘴角勾出一抹笑。
本少爷居然在这里看见的是你。
等回去后,把这件事跟老田一说,老东西保管会开心地在床上翻轱辘。
阿元看见了一只白色老猿,头顶开盖,里头沸腾,白花花的,窜着热气。
老猿眼里没有光彩,像是早已接受了这般宿命。
虞妙妙看见了一位不怒自威的老妪,其在虞家的地位,相当于柳玉梅在柳家,是当家老祖母的人物。
可看着看着,祖母脸上长出了绒毛,眼珠圆润,唇畔长须。
虞妙妙眼里,也随之流露出一抹迷茫。
她分不清楚自己看见的到底是谁,因为她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李追远看见了一张脸,但只是一张脸。
这张脸似乎很努力地想要变化出某个模样,却始终未能成功。
上次在阿璃梦里,李追远就没能看见那位黑袍人的脸。
原以为是那人故意遮掩了真容,看来是误会他了,不是人家故作高深,而是人家没能从自己这里看见属于人的一面。
阴萌看见的是自己的爷爷,然后爷爷很快就消失。
她心里随之一慌。
她最敬爱的就是自己爷爷,但这种孺慕之情,在十年如一日的悉心照顾中,早已被岁月磋磨。
爷爷的脸消失后,变成了一张特殊的脸。
这张脸没有人气,如同泥胎塑像。
在丰都,到处都是他的雕像与画卷。
自懂事时起,阴萌就被爷爷反复告知,自己的先祖是阴长生,自己身上流淌着他的血脉。
而当阴长生的神像脸,被映照出来时,高塔上的那口钟,再度响起。
“嗡!”
那张脸,收了回去,不再可见。
除了李追远,所有人的目光都随之一滞,又很快恢复。
大家内心都无比忌惮,氛围极为压抑。
很难想像,要是与这样的存在动手,到底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不用术法,不用阵法,甚至都不用言语……
人家只是简单地站在那里,你的意识与情绪,就自动受其牵扯。
忽然间,明明没有阳光能照射进这里,可亭子上的飞檐却在此刻熠熠生辉,光彩洒落在餐桌席面上,开始流转。
虽无声却自明:请君入席。
很早就发现了,这一浪规则感很浓厚,这也就使得一些固定流程,必须得走一遍。
对此,大家都心知肚明,早已理解。
只有李追远,特意看了一眼阴萌。
少年怀疑,这次可能还真不是什么固定流程,而是阴家人行走江湖的特殊角色定位,又一次被触发了。
先祖的余荫能让后世子孙有着更好的吃饭机会,阴家人深刻诠释了这一点,他们是真拿它当饭吃。
虞妙妙和阿元率先进了亭子,虽然是无主席,但她还是很自然地选择坐在面朝来时白道的位置。
润生和谭文彬分别贴着他们俩的位置坐下,他们身体状态最好,算是一种隔离保护。
众人都坐下后,空出了一张椅子。
赵毅往李追远身边一坐,指了指面前的酒杯,笑道:“咱哥俩喝一杯?”
酒杯位置的正上方,对着露口,有珠水间隔滴落,让其在桌下热浪不断蒸发的同时又能得到补充,很是精妙。
李追远摇摇头:“大脑发育阶段,不能喝酒。”
赵毅嘴唇嗫嚅,心道:你这脑子,还需要再长?
不过,他也就是说说,也没真敢喝这里的酒。
至于桌上的菜,看起来是色香俱全,但这已经不知道被摆在这里多少年了,算是地地道道的僵尸肉。
没人举筷动杯,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坐着,等待这一流程走完。
润生不断咽着口水。
李追远开口道:“润生哥,想吃就吃吧。”
主人家应该不至于在菜里下毒,当然,这菜本身……也不用下毒了。
润生很是意外和惊喜,笑着拿起筷子开始夹菜。
在虞妙妙和阿元瞪大的目光中,他将这些佳肴送入口中,享受地咀嚼。
吃这些菜时,他不用就燃香。
以往润生跟随李三江坐斋时,开席后会被安排进一个角落,李三江吩咐主家给他配上些菜和一小桶饭。
这不仅是因为润生吃饭习惯比较特殊,更是因为他饭量太大,真上桌敞开了吃,同桌人肯定吃不饱。
不过今天这顿,没人和他抢,都是他的。
眼前的菜祸祸完了,润生站起身,去夹远处的菜。
谭文彬想把自己面前的菜端给润生,试着用手拿了一下,却发现席面上的碗碟全都固定在石桌上。
这并不是一开始就这般打造的,而是放置太久不动,导致了粘连。
谭文彬只得拿起筷子,帮润生夹菜。
阿元也站起身,帮润生这个忙。
虽然双方立场相对,以后也会分个死活,但这并不影响他对润生的欣赏。
虞妙妙开口问道:“你能吃么?”
阿元摇摇头。
虞妙妙:“那他呢?”
阿元再次摇摇头。
阴萌小声道:“难得见润生吃得这么开心,只有这一顿。”
谭文彬:“这又不难。”
阴萌好奇问道:“你有办法做?”
谭文彬点点头:“首先,找一只年纪能当祖奶奶的鸡,再找一只能当祖爷爷的鸭,然后把它们做成菜。”
起初,没人知道入席的这一流程得走多久,但渐渐的,大家就看到了倒计时。
因为,润生快把桌上的菜吃完了,都没菜了,那席面肯定得结束。
眼瞅着润生已经在做最后的打扫战场了,餐桌边的其他人,开始不时地将目光投向那座高塔。
那张脸,没再出现过。
终于,润生吃完了。
他用手轻轻拍了拍肚子,不靠主食,纯靠菜肴把肚子填满的感觉,真好。
就在这时,石桌中间先凹陷下去了一块,随后又缓缓升起,上面放着三个一模一样的牌子,牌子上有着和先前三人掌心一模一样的印记。
虞妙妙目露精光,似是等待许久。
阿元站起身,去帮她拿,可手刚触及一块牌子,牌子上就燃起了火,他马上将手挪开,火焰熄灭。
虞妙妙只得自己伸手去拿,这次,牌子没有着火。
看来,只有先前获得请柬的人,才能在此时有资格拿这个牌子。
李追远和赵毅,也分别拿了一块。
牌子一入手,心中就仿佛立刻产生了与那座高塔的呼应。
持着它,能进塔。
虞妙妙已迫不及待,起身离座,径直向那座高塔走去,阿元紧随其后。
赵毅和李追远倒是不急,依旧坐在椅子上。
李追远握着牌子,目露思索。
赵毅则将牌子在指尖把玩,将其不断弹飞再接住。
两人目光不经意对视一眼,都能读懂对方的心思。
都到这一步了,规则依旧存在感十足。
这很难不让人去深思,这一浪的真实目的。
赵毅:“我开始怀疑,我们这一浪过来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在“作用”俩字上,赵毅加了点重音,他故意没用“目的”和“意义”这两个词。
“作用”更像是工具,一件物品,被摆放到需要其在的位置。
李追远:“那些在争夺第一块碎玉中,死去的人,他们的作用是什么……”
赵毅:“以他们的死亡,换得开门、开席的机会。”
李追远:“……我们的作用就是什么。”
“哈!”赵毅连续大幅度地点了几次头,“的确是这个理。”
以往走江中,规则感并不强烈,大家还需要自己努力寻找和分辨线索。
这次,规则像是一条修建起来的水渠,你就是其中的流水,只能按照它规划好的方向流淌。
自由度被大大降低,而这,似乎也预示着最终结局的不可逆。
第一轮中因争夺碎玉而死的人,变成了耗材,可谁又能保证,第一轮获得请柬的胜出者,就不是另一种耗材?
李追远:“所以,是三份请柬,三选一。”
这是天道的审美,它不会设必死局,无论何时,依旧会给你挣扎机会,哪怕只是表面上的。
如果是三选一的话,二人这点信任度还是有的,那肯定是将那傻妞推出去。
赵毅:“那如果是三选二呢?”
李追远:“要是三选二,这得看是否有外力条件干预。”
说这句话时,李追远看向那座高塔。
不出意外的话,高塔内,应该就存在着干预条件。
赵毅:“要是没有外力条件干预呢?”
李追远:“我会先解决她,再解决你。”
赵毅:“要是有外力条件干预呢?”
李追远很坦诚地说道:“我会想办法和她联手,一起先解决你,因为你有脑子。”
赵毅笑道:“在这一前提下,她不应该得和我合作,先解决你么?”
李追远:“她可能没这个脑子。”
赵毅点点头,深以为然。
“喂,你们两个还在等什么。”
虞妙妙站在高塔前朝着这里喊道。
李追远和赵毅走出亭子,向高塔走去,其余人也都跟上。
高塔大门上,有三面古朴的铜镜,铜镜向下折射出三道幽光,落于地面。
虞妙妙手持她的牌子,将其放在一道幽光中,另一只手挥舞催促。
李追远和赵毅也拿出自己牌子,让其在幽光中沐浴。
“咔嚓……”
塔门开启。
只有持令牌者,方可进入,否则将触发可怕的禁制。
虞妙妙率先走了进去。
她的急切,代表她对这里内情线索的掌握。
虞家人,显然对这里有着更深的认知,这并不奇怪,毕竟有先人在这里任职当老师。
不过,先前虞妙妙说,她可以将这里的线索进行分享。
从漩涡黑水里出来,再经过这长长的白道,李追远都没对她提起这件事。
她后来装睡,也是有这部分原因。
她不想说,能赖就赖。
李追远也不想问,因为问出来的结果,不一定是真的,而且就算她真的愿意把真的说出来,也不见得是“真的”。
若是虞家真掌握了这里正确的秘辛,那虞藏生也不至于陷落至此。
不保真的信息,闲暇时可以听听,看看能不能筛检出些许有用的,但在这里,又是如此关键时刻,没必要去接受这种误导。
只是,自己不问,赵毅为什么也没问?
他是见到了虞藏生,可赵毅并没有。
李追远用余光瞥了一眼身侧的赵毅。
少年明白了,正因为自己没问,所以赵毅也就觉得没必要问。
他是把自己当梯子了。
前有山峰,则登高而望远。
他现在还真有赵无恙遗风。
在李追远和赵毅走入塔门后,塔门随即关闭,其余人都留在外面。
一楼的光线有些昏暗,点的是长明灯。
赵毅:“这到底是什么风格,外头要是翡翠又是白玉,亮得人眼睛生疼,反倒是在这最里头最核心位置里,居然点起了灯。”
一楼很空荡,但四周墙壁上,有着壁画。
和先前在白道上一块块单独的石板雕刻不同,这里的壁画有着明显的延续性。
虞妙妙没在这里停留,直接上了二楼。
真是个自大的姑娘。
这里的壁画讯息她应该早就知道了,可这又不是爬楼比赛,谁跑得快谁就赢。
就算是父母告诉你的信息,该验证时还是得验证。
虞妙妙刚上二楼,二楼楼梯口处就传来了一阵铃铛声。
李追远和赵毅不为所动,反正他们待会儿也是要上去的,现在还是沿着墙壁,快速把这里的壁画给过一遍。
壁画初章描绘的是一幅神女飞升图。
不过,这图并不唯美,反而很是血腥残忍。
她的鲜血向下流淌,顺着脚尖滴落后,继续顺着地面流走。
这血流的痕迹,尤其是那个v型,让李追远想起了自己看的丽江旅游地图,应该就是长江第一湾。
所以,这幅图的寓意,和夸父追日死后的身躯化象有相似之处。
神女的血液化作河流,那她正褪去的皮肉以及其它部分呢?
看着画中脱离神女躯体的碎裂皮肉,泛着一抹特殊的绿色晶莹,是不是就是这里的翡翠?
李追远不信神女飞升这件事。
但他能理解,这第一幅画,应该是用来解释这座秘境形成的原因。
接下来几幅画,意义不大,记录的分别是某某不知具体是谁的人物来到这里,这里也渐渐出现了人为建造的痕迹。
李追远和赵毅都将它们快速略过,因为画中出现的建筑,和他们来时所见的不一样。
显然,眼下这里的建筑和布置,应该是后头有一位彻底定型过,那之前的种种,就没看的必要了。
这一略,就直接略去了三分之一。
终于,在一幅画中,出现了台阶和三座石门的雏形,有大量的民夫在其间工作。
自这里开始,画风转变了,变得更细腻也更现实。
显然,作画者本人也清楚,前面那些描绘的都是神话传说。
一座书院,在这里开办起来,吸引越来越多的人,在这里学习与交流,包括接受诸侯贵族的朝拜。
接下来,就是书院的发展史,以及这里建筑的彻底定型。
又是三分之一过去,画风也又一次发生改变。
这里所有人,全部跪地朝拜,有绿色的江水,自天上灌入,将这里彻底填充与淹没。
没人挣扎,没人反抗,虽然画中形象无法细腻到看见表情,但依旧能从群像表现中,看出一种激动与渴望。
接下来的壁画中,出现了牌楼,出现了白道,出现了这座高塔。
然后就是高塔的内部,画中高塔门窗大开,自二楼起,每一层里都能看见很多人在饮酒作乐,畅谈潇洒。
看到这里时,赵毅和李追远都下意识地抬起眼帘,向上瞅了一下。
看来,这座高塔里,不仅是先前露面的那一个,应该还有很多人。
他们现在显然不能这么活泼了……但他们应该还在这里。
下一幅画中,高塔前出现了一群人。
数了数数目,不详,用的是第一人称视角,站在人群间,看向前方的高塔。
赵毅:“我原本以为会画八个或者九个人呢,这才有意思。”
李追远摇摇头:“你就这么想当天命人?”
赵毅:“啧,我喜欢这个称谓。”
最后三分之一的篇幅,站在作画者角度,他画的其实是未来。
简而言之,就是会有一群人来到这里,进入高塔,开始登楼。
走着走着,他们每个人身边,都会多出来一个人。
因为这里的人物,用的是两种绘画方式,能清晰分辨出来“天命人”和高塔内饮酒作乐原住民的区别。
天命人进塔后,逐层向上走,走着走着,身边都会跟随起一个,原本在塔楼里畅谈潇洒的人。
赵毅:“这里的意思是,我们要去找一个同伴?”
李追远:“嗯,外部干预条件来了。”
画中意思很隐晦,却又很清晰。
赵毅脸上露出笑意,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现如今的劣势,就不再是劣势了。
倒数第二幅画,是两道重迭的人影,一缕特殊的霞光,照射在他们身上,他们敲响了那口钟。
最后一幅画,画卷上方,出现了一只洁白晶莹的手,像是在做接引,上方出现了真正的天门仙宫。
画卷下方,高塔内、跪尸坑内、所有翡翠内的黑影,甚至包括白道上的歌姬舞女,全部都飞离了地面,集体向着仙宫而去。
这密密麻麻集体飞升的画面,有一种异样的恐怖感。
李追远伸手指了指倒数第二幅画中高塔顶楼敲钟的画面,敲钟的是两个迭影,但能瞧出,一个是天命人一个是高塔原住民。
赵毅:“只能活下来一方,三选二。”
李追远:“嗯。”
赵毅又指了指前面画中的“那群人”:“既然故意用不详数目来表示,证明这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进来一批人,大家都想敲动那口钟。你再看这一幅画中,敲钟成功后,霞光笼罩,这是大机缘,仙缘。”
李追远:“仙缘。”
赵毅:“意思就是,最后的那个胜利者,就算不能引起白日飞升的结果,却会获得巨大好处。”
李追远:“或许吧。”
赵毅:“怎么觉得你兴致不高?因为你觉得要失去我了么?”
李追远没说话,指了指楼梯,示意该上二楼了。
二人上楼梯时,赵毅开口道:“顶楼先前出现的那张脸是谁?”紧接着赵毅又自问自答,“是正式建立这里的那个人?”
李追远:“应该是吧。”
只是,阿璃梦中的那个黑袍人,明确说了他和秦柳两家某位龙王有仇怨,以此推算,再结合这里的修建年代,好像有些对接不上。
秦柳两家历史是悠久,但和建造这里的人产生过矛盾……那时间,就对得有些过于牵强了,大概只能是秦柳两家真正的初代龙王,才能勉强够得上。
李追远脑子里的思绪,很多也很乱。
主要这里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自这里的格局定型后,也依旧不断有人进来,虞藏生就是很典型的一个例子。
包括现在的自己等人,更是被江水强行推到了这里。
太多人进来过,肯定会对这里不断造成影响。
赵毅:“喂,你在对我保密。”
李追远:“嗯,我们现在是竞争者的关系了,不是么?”
赵毅用手掐着自己脆弱的小心脏,很是悲怆道:“好好好!”
李追远:“你刚刚讲述时,不也故意做了误导。”
赵毅:“我这么做无所谓,反正你也不会被我给误导。”
二人来到二楼,这里有桌案,上置美酒佳肴,但没有把酒言欢的喧嚣,所有人都很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们服饰各异,年龄不等,都死了。
死得很安详,嘴角带笑。
每个人面前,都挂着一个铃铛,当李追远和赵毅涉足二楼时,所有铃铛都发出了声响。
“嘘~”赵毅吹了声口哨,笑道,“看来,大家伙都对咱们很满意,愿意跟着咱们走。”
铃铛响动,意思是愿意被挑选,亦是一种认可。
李追远和赵毅仔细观察了一下铃铛。
铃铛设计独特,外部有一圈向上的凹槽。
这其实是一种针对这座高塔的特殊禁制。
高塔对这里所有人都进行了镇压。
这很好理解,这里环境特殊,尸身能得到完美保留,丝毫不受岁月侵蚀。
而能进这座高塔的,都是玄门人士,这帮人的尸体,存置这么长时间,要是不加以镇压,必然会出问题。
这铃铛的用途也很简单,几乎是只要有一点阵法基础的,都能看出来。
只需要将自己的鲜血滴入这铃铛凹槽内,将其填满,那么高塔对该铃铛所对应尸身的禁制,就会被暂时解除。
像是一个小型的血祭仪式。
一如民间那种滴血至酒里共饮认兄弟的习俗。
要是不往铃铛里滴血而去触碰这里的尸体,就会遭受来自高塔的同等镇压。
规则,高塔里也是规则森严。
李追远和赵毅只是在这里人群中,走走看看,做了观察,并未进行挑选。
就算要选,也不会在这二楼选。
随即,二人上了三楼。
三楼和二楼是一样的布置,但人少了一半。
当二人上来时,依旧是所有铃铛集体发出响动,看来,他们在这里,依旧备受欢迎。
四楼的人又少了一半,仍是铃铛全响。
五楼,六楼,七楼……一直到八楼,亦如是。
随着楼层上升,尸体的数目也越来越少,但尸体身上所散发出的威压,却在越来越浓郁。
按理说,他们已经死了,而且被高塔镇压着,是不可能有气息流露出来的。
所以,这种威压,是一种自身携带,要么是做过很多了不得的事情,要么是真正意义上了不得的人物,才能呈现出虎死威尤在的气场。
李追远:“看见你家亲戚了没有?”
赵毅仿佛听到了一件极为荒谬的事,伸手指着自己鼻子反问道:
“你居然好意思问我这个问题?谁家亲戚能有你家多!”
江湖玄门,顶尖有影响力的家族,自然是龙王家。
一个家族频繁出龙王的同时,也意味着家族同代里优秀者更多。
这些人,肯定生平去过很多地方,当然,越是危险神秘之地,出现他们尸体的概率,自然也就越大。
九江赵历史上只出现过赵无恙这一位龙王,虽说赵家并未衰落,但后世并未再出龙王也说明这是赵无恙一个人的高度而非整个九江赵的高度,落差感很明显。
而秦家和柳家,是正统的龙王世家,当代是人丁凋零,但论祖上底蕴,真的不怵谁。
更何况到了李追远这一代,身兼两座龙王门庭,等于两家亲戚可以合一家来用。
虽然李追远姓李,柳玉梅也没让李追远改姓,但既入门庭,那两家祖上先人,就等同于李追远的祖上,因为传承关系本就比血缘关系更为深厚重要,更受看重。
李追远:“我没骗你,我在这里没看见我家的亲戚,我家先人对成仙不太感兴趣。”
赵毅:“我也没骗你,我在这里也没看见我家的亲戚,我家先人应该对成仙挺感兴趣,但没能力闯进这里。”
等到要上九楼时,赵毅示意李追远先停下:
“你先等等,我一个人先上去。”
“好。”李追远收起脚步。
楼层越高,对应的要求也就越高,赵毅心里也就越是忐忑,这算是一种自身成色的检验。
他担心和少年一起上九楼后,继续铃铛全响,那到底是响给谁听的?
别不是响给自己听的,自己还跟着一起傻乐呵,自我感觉良好。
赵毅上了九楼,所有铃铛响动。
李追远听到动静后,也走入九楼,所有铃铛又响了一遍。
赵毅脸上挂着笑容。
李追远:“你其实可以自信一点。”
赵毅:“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很自信。”
接下来,上十楼。
还是和先前一样,赵毅先上去,李追远在楼梯上等着。
十楼只剩下九个人了,每人一张单独的扶手座椅,赵毅一上来,就感知到了一股磅礴压力,额头上开始渗出汗珠。
铃铛响起,这次,九个铃铛中,只有两个响起。
李追远走上楼,九个铃铛,全部响起。
赵毅:“看,差距显现了。”
李追远没说话。
赵毅:“我觉得我就只能在这第十层挑了,上面肯定没我的戏。”
李追远还是没说话。
赵毅走过来:“不过,这并不妨碍我和你上楼看看。”
第十二楼是大钟,所以,只剩下接下来的十一楼还有人。
李追远和赵毅一起走了上来。
虞妙妙也在这里,她左手持符纸,右手持香。
这一层,只有三个人,每个人都是一张坐床,各自占除楼梯口外的三面。
一身穿紫色道袍的白发老翁,拂尘落膝,仙风道骨。
一身着黑色长裙的中年女子,手持宝剑,锐气伴身。
第三位,鹤发童颜,无法判断其具体年岁,侧躺在床,左手撑头,右手持一本摊开的书。
他的眼睛是闭着的,书页则是一片空白。
楼下的人,是死了仍有余威,而这里的三人,则给人一种更强烈的特殊感觉,那就是……虽死犹生。
李追远和赵毅上来时,三个铃铛,一个都没有响。
不过,倒是不用因此感到失落,因为虞妙妙也是同样,要是响了,她也不用在这里行祭拜之礼了。
符纸燃烧,化作灰烬,清香速燃,瞬间消散。
虞妙妙对着三人,行虞家门礼:
“晚辈洛阳虞家走江者虞妙妙,在此请前辈出手,助我夺得这场仙缘!”
话音刚落,一道铃铛声响起,是那黑裙持剑女人。
宝剑似有所感,微微出鞘,发出一声轻鸣。
虞妙妙面露喜色,对女人再次行礼:“多谢前辈,前辈大恩,晚辈绝不敢忘!”
说完,虞妙妙就以指甲划破自己指尖,将鲜血滴入那枚铃铛之中,伴随着铃铛那圈凹槽被鲜血渐渐填满,女人身上高塔对其的镇压气息,也在逐渐消散。
最后,铃铛脱落,落于虞妙妙手中,只见她轻轻挥舞,黑裙女人就自坐床上起身下来。
虞妙妙在前面走着,黑裙女人在后面跟着。
当她靠近时,李追远和赵毅感到自己露在衣服外的皮肤,有些被刺得生疼。
要知道,这还只是未睁眼依旧身处于高塔环境内的状态。
有一股轻轻的气浪,自高塔内传出,只单独吹在虞妙妙身上,带动其头发,似是在做指引,示意其现在可以下楼。
虞妙妙走到李追远和赵毅面前停下,先对赵毅开口道:
“你试试看你家九江赵的名号,能不能叫得动?”
随后,她又看向李追远轻蔑道:“这里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李追远点点头。
虞藏生曾生气地骂她为蠢货,连自己的对手身份到现在都没摸清楚。
她不是装的,就像她当初会忘记先拿一块碎玉在手中以作保险,她是真的没强烈怀疑过少年的身份背景。
李追远也确实不喜欢在活人面前自报家门,但正常情况来说,稍作接触后,就能从彼此手段上瞧出端倪。
就比如身边的赵毅,他当初就瞧出来了。
虞妙妙手持铃铛,带着黑裙女人下楼了。
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们动作快点,别让我在底楼久等。”
赵毅忍不住笑了一声:“她是怎么做到一直如此自信的?”
李追远:“挺好的,这样能一直很快乐。”
这时,因为已经有一枚铃铛被解下,这一层的长明灯,似乎变暗了一点,而且这一势头,还在缓缓继续。
这应该是来自高塔的催促,意思是得抓紧时间。
李追远对赵毅问道:“你要不要拜一拜?”
赵毅摇摇头:“算了,不费这功夫了,我回下一楼,幸福二选一去。”
赵毅挥挥手,走下了楼。
李追远的目光,则在那位书生和老者身上逡巡。
他在做抉择,而这个抉择,好难。
余光扫过长明灯,可惜了,时间还不多了啊。
赵毅站在第十楼,他身前两张椅子上,坐着一男一女。
先前,就是他们两位给自己响了铃。
赵毅手指摩挲着下巴。
“三选二么,三留一,那我不死定了?”
虞家女很强,无论受伤前后,再者,她还从十一楼接引下去了一位帮手,但赵毅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和她搏一把的。
可问题是,自己楼上还有一个少年。
他是真的没底气,与那少年争夺那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一线生机……”
赵毅额头上的生死门缝,开始快速蠕动。
他不想死,他想活下去,他急急忙忙参与这一浪,就是为了给自己续命的。
一楼壁画中的内容,在他脑海中快速翻阅,尤其是那最后的三分之一部分。
他面露纠结:“有没有另一种,更奇怪的真相?这里的铃铛响动,所检验的,到底是哪种成色?”
赵毅将自己的双手摊开,握拳。
然后一根手指竖起,等要竖第二根时,却怎么都竖不起来。
因为这个想法,在他这里,只有一成可能。
甚至这一成还不到,只是因为他不可能把小拇指剁成几段来表现得更为准确。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疯狂了,和赌博,没什么区别。”
赵毅甩了甩头,换个角度重新推演自己请这二位之一下去,最终自己能赢过虞家女同时也赢过那少年的概率。
他憋着劲,心脏砰砰跳,生死门缝也开始扭曲,可最终,甚至连一根小拇指,都没能探出来。
“这不是死定了么?”
赵毅累了,坐在了地上。
“啪!”
他打开了一罐健力宝,这还是从他好朋友林书友的背包里顺过来的,那家伙一开始还不想给,说这些都是给小远哥准备的。
等自己说,你不给我就找谭兄弟去要时,林书友就很爽快地塞给自己一罐。
“咕嘟咕嘟……”
“咳咳……咳咳……”
喝得太急太快,赵毅被呛到了。
他用袖子擦了擦鼻子和嘴,然后奋力一甩,身子往后一倒:
“算了,赌一把!”
……
十一楼。
李追远走到那读书人面前,割破自己的手指,让自己鲜血滴入读书人面前的铃铛。
但只滴到稍过一半,他就收回手指,将指尖放入自己嘴里,轻轻地吮了一下。
他以前还真没这个习惯,可现在,他格外珍惜自己的每一滴血,保不齐就因为这一滴血色的缺失,就让自己在润生哥那里被强迫吃下一颗鸡蛋。
当然,没滴满铃铛的原因,不是因为这个。
铃铛里蓄了不少血后,高塔对这读书人的镇压力度,降低了很多。
李追远尝试伸手,去抓读书人手中的那本无字书。
然而,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那本书,一股对他而言,依旧是极其强横的力道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少年身子先是一晃,随即一个踉跄,坐到了地上。
“这里的阵法,真是厉害啊。”
李追远站起身,拍了拍手,然后将自己右手手掌摊开,血雾慢慢溢出。
少年的眼睛,扫视四周,少年的指尖,不停掐动,他在布置阵法。
想破这座高塔,对眼下的他而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是当初设计这座高塔的那位亲自出手,也不可能成功。
但,小小的挖一点墙角,李追远觉得,还是有一点机会的,他只需要让身前这块区域的镇压效果,再降低一些。
……
时间,慢慢流逝。
长明灯的亮度,已经变得很是微弱,随之而来的,是高塔内渐渐生起的一股排斥之力。
一楼,与黑裙持剑女人并立的虞妙妙,站在塔门前,恨恨地自言自语:
“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
……
十一楼。
“呼……呼……呼……”
李追远身边浮现着一条条细细的陶瓷,它们快速转动交叉,最终,在少年手掌握紧的刹那,全部凝固,阵法成型!
李追远没敢耽搁,不仅仅是因为高塔内对他的排斥催促越发明显,而是他自身设计出的临时阵法,本就维系时间很短。
少年的手,抓住了读书人手中的那本无字书。
“啊……”
疼,还是疼,有一种皮肉都快被挤破骨骼都要开裂的感觉。
少年紧咬牙关,指节发力到变白。
最后,
“啪!”
那本无字书,被少年从读书人手中,取了下来!
阵法消失。
李追远双手撑膝,低头,发出剧烈喘息。
真不容易,十分勉强,但好在,自己拿下来了。
李追远拿着书走下楼。
刚到十楼,就看见了抱着楼梯栏杆正艰难喘着粗气的赵毅,他现在这状态,似残花败柳。
李追远:“你怎么还在这里我还以为你已经下去了。”
先前在楼上布置阵法时,李追远隔绝了对外界的感知,因为根本就没心思可以分出去关注其余楼层的动静。
“我在等你啊。”
李追远看向赵毅身后没看见跟着的人。
再环视整个十楼,九个人,全都坐在椅子上,一个没少。
李追远:“你的人呢?”
赵毅:“我没喊啊,我不赌了,直接认输,希望你看在我如此配合的情分上,杀我时,温柔点。”
很快,赵毅也努力探头看了看李追远身后,先是大惊,随即大喜,紧接着又是大疑:
“不是,你的人呢?你待在上面这么久,是没喊得动?”
“我没喊。”
赵毅张开嘴,这次彻底是面露狂喜:“哈哈哈,看来我赌对了,我终于要赌对一次了!”
李追远:“这可不一定。”
赵毅无所谓道:“没事,要死一起死,有你给我陪葬,我不觉得亏。”
李追远:“我们下去吧,再耽搁下去,怕你在这儿被压得心脏骤停。”
“嗯。”赵毅抓着楼梯栏杆跟着少年向下走,一边走还一边又问道,“你没喊,你怎么在上头待了这么久?”
走在前面的李追远扬了扬手中的无字书:
“毕竟来都来了,就顺手撬了人家一件宝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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