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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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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5章(第 1/ 页)

    第205章
    无脸人坐起身。
    李追远注意到,他和一开始的模样有了不小的变化。
    上半张脸依旧,但下半张脸却有种斑驳破碎的残留。
    像是前年门上贴的春联,没有被刮干净。
    无脸人:「你赢了。」
    李追远:「我赢了什么?」
    无脸人伸手指向那口大钟:「你看不出来么。」
    李追远当然看出来了,这口钟,就是虞藏生他们三人梦寐以求的供品。
    上面每一道被覆盖的纹路,都蕴藏着极为浓厚的福缘。
    真就是,不怕福运不够分,只怕你的碗口不够大。
    这些积赞,足以让好几个落魄大家族、门派枯木逢春;能让本就处于强势期的势力,更上一层楼。
    也难怪虞藏生他们会不惜牺牲自己来谋求这个,站在家族发展角度,这确实值得一赌。
    无脸人发出一声长叹:「唉,你说可笑不可笑,成仙的梦,他们不敢做,他们的眼里,只有桌上的这些供品。」
    李追远:「现实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无脸人:「如若无法成仙,这肉体凡胎,这世俗传承,又有什么好留念的?」
    李追远:「这只是你们的想法,况且,这想法不一定是对的。」
    无脸人:「呵呵呵—-终究只是蚁,只敢在地上匍匐爬行,都不敢抬头望一下天。」
    李追远:「地上都没摸索明白,就想着飞到天上去,不是更可笑荒谬么?」
    无脸人:「这就是我不喜欢你们柳家人的地方,秦家也是。虽贵为顶尖龙王家,龙王频出,偏偏只喜欢盯着江面上这一亩三分地。」
    李追远没回应这个问题,而是伸手,抓向无脸人。
    少年的手,自无脸人身上穿过。
    无脸人:「若我肉身还在,若我能走出这座高塔,由我亲自出手,那三个,
    哪里还能有什么资格翻出浪花。
    他们是一个时代的人物,但他们那个时代,终究比不过我所经历的那个。
    你柳家的那位先人,可是曾把我打服过的。」
    一代人有一代人自己的江湖。
    虞藏生很是推崇赵无恙,无脸人则很推崇自己那位柳家先人。
    都是曾经竞争之下的失败者,自然会更看重曾击败过自己的最终胜者,这也是一种对自我的肯定。
    顶楼视野很开阔。
    这座高塔可以有地下层数,但哪怕分出负一负二负三,可走进门里后,依旧是一楼。
    同理,少年现在虽然站在第十二楼,可这景致,和自己在塔外抬头往上看时,根本就不是一个概念。
    在这里,李追远的目光能越过白色御道,能穿过那座白玉牌坊,能看见那座巨大的黑水漩涡。
    至于更远处,四方与头顶的岩壁,就全是翡翠般质地,里面飘荡着无法计数的黑影。
    无脸人:「你还在等什么呢?」
    李追远:「有些事,大方向上我心里有了猜测,但还有一些细节,需要论证与斟酌。」
    少年说着,走到窗边后头,故意没把自己身形露出来,以斜光,向下看。
    初看时,下方的人渺小如蚁,细看后,视角像是被放大了,可以清晰看见赵毅正带着自己的团队阻挡徐真容,甄少安与虞妙妙正在缠斗。
    徐真容那里战斗烈度不高,她明显被磨得有些没了脾气。
    而甄少安那里,伴随着虞妙妙乐趣感的不断缺失,她开始加大对猎物的侵袭,甄少安正越来越狼狈。
    谁能想到,蚌相争两败俱伤后,现在掌握局面主动权的,居然是手持请柬进来的三方。
    无脸人:「你是在享受身为胜利者的余韵么?」
    李追远摇摇头,问道:「你的脸呢?」
    无脸人摸了摸自己下半张脸,说道:
    「是我请出了先祖下半张脸,这才能请动道长出塔。
    可惜,原本以为的胜券在握,却最终只能换来一声‘尽力’。’
    如若不是虞藏生三人配合实在是默契,外加有黑裙女这一例外因素,在徐真容的愧儡术推演下于关键时刻发挥出一剑实力,这胜负,还真不好说。
    李追远:「还有半张脸呢?」
    无脸人:「先祖的另外半张脸,自然还在我这张脸皮下面,但我已经无力再祭出它来请人了。」
    「哦。」」
    少年点点头,却依旧站在原地,没去动手刮取大钟上的「供品」。
    这时,虽然顶楼这里还很稳健,可看向下方的视线,却发生了剧烈震颤。
    当规则被开了缝且不去做修补时,这个缝隙,只会变得越来越大。
    少年再次眺望向远处,那翡翠壁面就如同这里的「天空」。
    此刻天空内的黑影全都变得活跃起来,如乌云般开始向这个方向聚集,渐渐遮蔽住翡翠散发出的绿光,像是起了日食。
    这场面,当真壮观震撼。
    白色御道上,歌姬们的声音不再婉转动听,反而透出了阵阵凄厉;舞女们的动作亦不再柔和,变得扭曲与诡异。
    就连塔下的两座巨大的跪尸坑中,也开始传来阵阵带着怨毒与怀疑的祷告之声。
    隐约可见,跪尸坑深处,有尸体已改变了持续不知多少载都没动过的跪姿,
    开始向上攀爬。
    至于这座高塔内部,躁动只会更为剧烈李追远怀疑,要是此时自己下去,很可能面对的会是一群已经起身开始走动的玄门死者。
    无脸人:「原本,我还能勉强镇住他们的,现在,我没有这个能力了。这里,正在一步步走向失控。」
    李追远沉默。
    无脸人继续道:「你既不信成仙夙愿,那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李追远有些疑惑地看向无脸人。
    无脸人:「怎么,感到奇怪么?我是说过,当我飞升成仙时,我会顺手杀了你,以你的眼作证、以你的血做记、以你的命做碑。
    但现在,飞升不是已经失败了么。
    与其被外人夺去这里的机缘,倒不如给了你。
    呵呵,
    他的后人,
    终究需要我来帮忙抬一手。」
    无脸人摊开手掌,掌心中有微弱的光火在流转,这是一种小型术法的演绎。
    以这一术法,可以更方便快捷地将大钟上的痕迹剥离下来。
    没他的展示,李追远也有办法去剥离,可他展示了,也就省去了自己去推演的时间。
    可以说,现在的李追远等于坐在满桌佳肴前,还被身边人递送上了一双筷子但李追远依旧没有动。
    无脸人演绎完毕后,收起掌心。
    他的身影,因此变淡,几乎半透明。
    「怎么,飞升你不信,供品,你也不想要?」
    李追远仔细盯着无脸人,似乎想要在他没有眼睛的脸上,捕捉到对方的眼眸。
    不断变淡的无脸人,像是也在与这少年对视着。
    李追远确认了一件事,正欲开口说话时,无脸人如同提前预知到少年要说什么似的,赶忙抬起手:
    「你且等一下,等我背过身去,再把那句话说出来。」
    无脸人转过身,抬手轻挥,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李追远:「你真可怜。」
    无脸人透明的身体开始颤抖,如果他有脸的话,此时脸上应是一种既享受又缅怀的神情。
    李追远知道,对方是把自己当历史上那位柳家龙王了。
    这家伙,真的是无论成功或失败,都能拿自己刷取出那种奇特的快感。
    无脸人没再把身体转回来,而是安静享受着,他的身体,越来越淡薄。
    少年的声音再度响起,问的,还是先前的那句话:「你的脸呢?」
    无脸人:「这个问题,我回答过了。」
    李追远:「你误解了我的问题,答非所问了。」
    无脸人转过身,面朝少年:「那你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李追远:「我不是问你下半张脸先祖脸皮的残留,我问的是,原本属于你的那张脸,去了哪里?」
    无脸人理所当然道:「你说呢?我将自己原本的脸撕了下来,换上了先祖的脸,却又因为这里规则限制,不得不以无脸的形式示人。」
    「那被你撕去的那张你自己的脸,被放在了哪里?」
    「当然被我—」
    无脸人证住了,因为他不记得了。
    这么多载岁月以来,他早已习惯自己的「面无表情」。
    反正他离不开这座高塔,高塔内又都是死人,他不需要交流,不用做表情,
    更不会脆弱到对着镜子自说自话排解寂寞,所以他有脸没脸,并没有什么区别。
    可是,就算毫无用处,但自己的那张脸,究竟被自己安顿去了何处?
    无脸人捂住自己脑袋。
    少年的这一指向明确的问题,像是击碎了他意识中的某处缺陷,这让他感到焦虑与不安,因为正常情况下,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他已经死了。
    他是借助着秘境的特殊性继续保持存在,并且他还没肉身,所以魂念是他如今最大的载体,而魂念中最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就是记忆。
    换言之,他是不可能遗忘事情的。
    现实里的鬼魂,一旦出现记忆缺失的状况,往往只意味着一件事—-魂体破损。
    这种情况,在现实里的孤魂野鬼中,并不罕见,毕竟都是第一次当鬼,没经验。
    但放在无脸人身上,却很不对劲。
    他是做好准备进入的这里,他是自己剥离的自己的魂念。
    他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最重要的是,缺失的记忆,居然只有自已那张脸被放置于何处,其余全都正常。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无脸人开始喃喃自语。
    他那透明的身体,因这种复杂且强烈的情绪,开始像湖面一样,掀起阵阵波澜。
    无脸人向李追远求助:「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你知道的,对不对?」
    李追远:「我们在梦里见过。」
    无脸人:「对,是我去找的你,是我请你代表柳家,来见证我族的飞升。」
    李追远:「在那个梦里,我没能看见你的脸,我原本以为是因为你没有脸,
    后来我开始怀疑我判断错了。
    如果,梦里的那个你,其实是有脸只是故作隐藏的呢?」
    无脸人:「这怎么可能,是我去的你的梦里,是我将你邀请而来!」
    李追远:「嗯,没说不是你。」
    无脸人:「那你——」
    无脸人不说话了,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停止了一切动作,呆住了。
    李追远则继续道:「上来时,我还怀疑过,你的真实身份是不是你的那位先祖,比如你进入祖坟后,被你先祖夺舍了。
    但接触交流后,我发现并不是,你确实还是你,但又不完全是你。」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捏住自己脸皮:
    「就算先祖的脸皮需要做遮挡,那又何必变成无脸,把自己原本的脸皮撕下来,再贴上去不就行了么?」
    无脸人:「那我是谁——
    李追远:「我说了,你还是你。」
    无脸人:「那另一个我呢,保留我脸皮的那一个我,又在哪里?」
    李追远:「应该也在这里。」
    无脸人:「那我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我为什么要把自己分开?」
    李追远:「分开的目的是为了保留相对独立性,不受干扰。既然你笃定能飞升成仙,那另一个你,应该就不信飞升成仙这种事。」
    「哈哈哈哈哈!」
    无脸人发出了笑声,他笑得有些凄凉。
    他已经接受自己飞升失败这件事,但他没料到,后面居然还有更大的打击在等着他。
    他居然都不是完整的自己。
    不,他连「自己」都称不上,根本不存在什么分开不分开,他的存在,更像是一种被故意禁在这里的一段记忆、一具分身、一只傀儡、一场执念。
    他是被从本体上,被剥离被丢弃下来的一部分。
    「我居然连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却还一直憧憬着飞升成仙这种事,
    哈哈哈!」
    李追远任由无脸人继续发泄着情绪,他自己则继续居高临下,俯瞰下方的情况。
    他和无脸人总共近距离见了三次面。
    一次在阿璃梦里,一次在负三楼隔着开启缝隙的塔门,一次就是现在。
    第二次相见时,李追远只是起了疑。
    第三次见面也就是自己上到顶楼见到躺在那里的他时,这份怀疑就变成了某种肯定。
    当你手中具体线索不足时,想要见到身前迷雾后的真相,就需要切换不同视角。
    一个重要原因是,阿璃梦里的那个黑袍者,一身户气,十根指甲很长,指甲既黑又尖锐。
    那种气势,那种格调,是毋庸置疑的。
    相似的感觉,这座塔里的无脸人有是有,但不够强烈。
    塔底见面时他所呈现出的癫狂,塔顶再见时其所表现出面对失败的平静。
    这种癫狂与平静是能理解,却失了一种厚度与层次,薄得就如同一张纸片人,只能将单一的色彩涂抹在纸张两面。
    阿璃梦里的那位,给自己的压力更大,层次感也更丰富,更像是一个特殊定语下活生生的存在。
    再有另一个视角。
    从出题人角度出发,自己从碎玉争夺战开始,就一直占据着先手,虽然中途杀过徐艺瑾还震退过虞妙妙以及最后围上来的那群人。
    包括进入这处秘境后,虽然遭遇几番变故,却还是较为顺利地走到了这里。
    结果,自己还被分在了负三楼,看着上面打打杀杀,然后自己就文顺理成章地捡了最大的便宜。
    自己来到塔顶都这么久了,正事儿压根就没干,纯属于浪费时间,可徐真容和甄少安,仍然被稳稳地挡在塔门外。
    诚然,所有的顺遂都建立在自己的过人能力的基础上,是自己推演判断的结果,绝不是什么天上掉馅儿饼。
    可问题是,自己的能力,自己过往的考试分数,出题人是知道的。
    他把本属于别人的卷子,拿给自己来做,目的必然是为了为难自己,而不是让自己钻漏洞成功占了便宜。
    因此,从难度角度来看,自己就这么成为了最后大赢家,很显然就有些不正常。
    尤其是自己刚上来时,无脸人对自己开口说了一句:「你赢了。」
    李追远当时就心中警铃大作,因为一般这种话,只有快输的时候,才会听到。
    无脸人走到李追远身侧,站定。
    他比之前更透明了,有一种很轻很轻,只要有稍微大一点的风吹来就会飘走的感觉。
    「你说得没错,我确实很可怜,一个————可怜的笑话。」
    李追远:「如果你继续纠结于这个,那就不仅仅是可笑了。」
    无脸人:「我懂你的意思了,你刚刚故意用充满疑惑的眼神看着我,是不是在分辨,我这个假人,是否拥有自己的独立性?」
    李追远:「嗯。」
    无脸人说,他入了自己的梦,对自己说了一样的话。
    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他本质上还和「有脸人」是一个人,他们二人是以二合一的状态,顺着过去的因果,进了阿璃的梦,找到了自己。
    只是无脸人并未察觉到,当时的他,其实不仅仅是他。
    另一个可能就是,是那个「有脸人」进了阿璃的梦,然后再把相关记忆,重新注入无脸人的魂念中,让他认为自己真的参与了这件事。
    后者可能性很低,因为无脸人受困于这座高塔,有脸人要是能随意进出高塔对无脸人进行各种改动与操控,那他就已经成为这里的「天」了,根本就不需要再行这种布局。
    前者则意味着,二人本质上还是一体的,只是一个占大头一个占小头。
    这也是李追远一直坚持说「你是你却又不完全是你」的原因,这并不是安慰,而是一个对自己有利的条件。
    傀儡和身,是受本体轻易拿捏的,但如果是独立的一部分,就可以进行拉拢与合作,成为一种助力。
    无脸人:「你是想让我来帮你?」
    李追远:「嗯。」
    无脸人:「可是,我都已经要消散了。」
    李追远:「你的消散,是因为你因为老道士被解决后自身严重受创,失去了继续干预局势的能力,所以心灰意冷,懒得继续存在下去了。」
    无脸人没否认,但他原本一直在变淡中的身形,暂停了变化。
    「但你,又为什么会认为,我会帮你,就算我不完全是我,但我真的没必要,为了你这个外人,这个仇人后辈,来破坏另一个我的布局。
    虽然不知道他的布局具体是什么,但他成功了,不也等同于我成功了么?」
    李追远:「你会选择帮我的。」
    无脸人:「这么自信?」
    李追远:「因为,我要帮你完成飞升。」
    少年不信成仙之说,但他也只是帮无脸人完成飞升这一仪式,又不保证一定会成功。
    至少现在,这仪式若是不举行的危害,已经开始呈现了。
    高塔内如此多的玄门死者,正逐渐不受控,怨念的滋生,让他们朝着尸变方向越来越近。
    翡翠内的这么多黑影,一旦完全失控,将演变为大量充斥怨念的邪票。
    这样一大群家伙,彻底失去规则约束获得自由后,从玉龙雪山深处窜出来,
    将酿成怎样可怕的天灾?
    无脸人开口道:「好,我可以帮你。我要向另一个我证明,不是他丢下的我,而是我撕下了他。」
    李追远点点头,这个结果,他并不意外。
    无脸人就是一张纸,执念是他存在的根本,只需要挑动起这股执念,他就很好说服。
    也就是现在赵毅还在塔下忙着指挥,没能跟上来看见这一幕,要是看见了,
    怕是又得重申一遍他自己刚过的那句话:论玩弄心眼子,他赵毅不比任何人差,除了那姓李的。
    无脸人:「说吧,现在,你要我做什么?」
    李追远:「不急,下面局面僵住了,我只需要在这里,迟迟不进行下一步动作,那急的,就会是他。」
    这一浪的真正对手,目前还隐藏于幕后,好在他的动机,可以进行捕捉。
    李追远转身,看向后方的那口大钟。
    对方,似乎很想让人把桌上的供品拿走,这样好像可以触发某种条件。
    无脸人手指着大钟,问道:「你是怎么抵挡得住这种诱惑的,以秦柳两家现如今的状况,是真的需要它的浇灌来完成复兴。」
    李追远:「因为我知道,秦柳两家的复兴希望,在我肩上。」
    无脸人:「我现在,是真的相信你不想成仙了。」
    李追远:「如果这座高塔的目的,不是飞升成仙而是长大成‘人’,我可能真会动心。」
    天上翡翠壁面内的黑影,越来越狂躁,开始集体抓挠壁障。
    原本通往天宫的白色御道,此时已阴气森森,那歌唱舞动的,不再是仙子,
    而是鬼魅之影。
    李追远再次隐藏自己身形向下看去,说道:「不出意外的话,现在该出意外了。」
    在自己不断在塔顶浪费时间且毫无动作的前提下,意外,终于发生了。
    高塔上方的翡翠壁面,似是无法支撑如此数目之多黑影的冲击,产生了形变。
    这一幕,也使得下方还在交手的徐真容、甄少安以及赵毅等人,全都停下手中动作,抬起了头。
    包括虞妙妙,她一边舔着自己的手背,一边扑闪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上方。
    「咚。咚!咚!」
    头顶的壁面像是融化了一般,一滩滩的不断下落。
    落地的液态翡翠,形成了一根根粗壮大小不一的柱子。
    看到它们时,甄少安的脸上先是露出震惊,随即流露出狂喜。
    这些柱子,就是他教室里的布局,有固体形态可随时切换充当阵眼,同时文能被操控拿捏转化。
    对于熟悉这一环境的阵法师而言,等于是将阵法布局可以做到无比快速且随心所欲。
    还有大量的翡翠虽然凝聚,却最终没有滴落下来,而是在上方形成了一根根倒挂的长锥。
    一道道黑影,被吸扯进这倒锥中,像是阴差阳错地,做好了某种提前准备。
    而这,正是徐真容教室里的布局。
    有了它们,徐真容就能随意捏出品质极高的面具人,不用再为原材料发愁。
    回到自己教室的老师,才能发挥出自己真正的—.不,是放大很多倍的实力。
    甄少安:「起风聚阵,收、困、锁、镇!」
    石柱的体积大小不断发生变化,折射出特殊的光泽,一座有现实建造为依托的阵法,快速成型。
    庞大的压力降临,虞妙妙发出一声猫叫,马上进行挣脱。
    她成功了,靠着自己可怕的速度以及惊人的反应力,跳出了第一道阵法。
    但甄少安只是掌心摊开,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层层阵法施加之下,虞妙妙就算能接连跳过,却也是越来越难,而且原本已经跳过的阵法,竟然还能与新布置出的阵法产生呼应。
    最后,只听得一声不甘凄厉的猫叫,虞妙妙四肢着地,虽奋力抵挡着,可四肢却在逐渐弯曲,胸前距离地面也是愈来愈近。
    她不理解,为什么原先被自己戏耍取乐的猎物,怎么一下子变得如此凌厉强大,竟将自己反压了下去。
    「喵!喵!喵!」
    不理解的同时,她也毫不屈服,她此时的兽性早已压过了人性。
    另一边,徐真容十指交叉,向上一拱。
    「啪!」「啪!」「啪!」
    三道白茧落下,分别由十道、三十道、六十道黑影凝聚而成。
    徐真容对掌连拍三下。
    白茧立起,破开,一气呵成。
    里面出现三具傀儡,其脸上面具模样,分别是谭文彬、林书友和润生。
    赵毅气急败坏地喊道:「瞧不起人是不是,为什么没有把我捏出来?」
    林书友:「嘿嘿,她又捏了我。」
    赵毅:「是不是因为你对高品质高强度傀儡的操控,也有极限性啊!」
    林书友:糟了,得瑟早了。
    没捏阴萌很好理解,她推演不出阴萌的毒,那就不如不捏。
    但赵毅觉得,不是自恋,自己其实是有被捏出必要的。
    生死门缝关闭时,他亦是很能打,而且不同于姓李的他们只杀了一个徐艺瑾,在拿着碎玉的逃亡途中,直接或间接死在他手里的人,可是有很多的,足以被全方面地详细记录。
    她没用自己,只能是受某方面的因素制约,大概率是一轮一百个黑影的质量已是她操作推演的极限。
    可饶是如此,这傀儡规模与强度,已十分惊人。
    以当初曾下场考试的林书友为例,三十道黑影所捏出的假林书友,其身体素质就超过了真林书友,可以长时间开启破煞符针效果。
    十道黑影捏出的谭文彬,也已是很给面子了,毕竟谭文彬虽然也练武,可到底不是真正入门的练家子,这具傀儡大概也是会用御鬼术。
    至于六十道黑影所捏出的润生—这具傀儡,应该是三个傀儡中,最可怕的要是他能有润生气门全开的能力,就已经无比惊人,要是能有持续气门全开的能力那大家伙是不是就可以等着被碾死了?
    甄少安与徐真容隔着距离,对视一眼,随后又一起看向塔顶。
    李追远早就上了塔顶,但少年一直注意不让自己的身形显露出来,所以塔下的人并不知道他现在所在的位置,包括当下,徐真容和甄少安也同样没能看见顶楼有人。
    二人就因此判断,那少年虽然进塔早,但估计无法承受塔内的排斥之力,要么还在艰难缓慢爬楼,要么可能已经痛死在了塔内。
    不是他们过于乐观天真,而是站在他们视角,只有这个方向上的可能可供猜测,因为他们无法理解李追远要是上到顶楼面对那口大钟却无动于衷的行为。
    对于这突然发生的对自己二人极为有利的变故,二人只能认为是这里规则不断被削弱后,原本一直被规则所维系的环境也发生了变化,再有一点因素—可能就是家里先人保佑了,在这个为家族争取机缘福运的关键时期,冥冥之中助推了他们一把。
    立场、视角卡在这里,他们这么多载潜伏付出,先前一度遭遇极大阻挠,已经赌上一切的他们,只能把一切变化往好的方向去想,是真没精力也更不可能再去疑有其它了,就算明知是坑,他们也得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闭眼跳下去。
    赵毅眉间生死缝快速蠕动: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俩人绝不是什么运气好受眷顾,怕是已经成为谁手中的刀了。
    还有那姓李的,他连第十一楼读书人手中的书都能撬下来,赵毅绝不会相信他这会儿还在苦哈哈地艰难爬楼。
    姓李的,你应该是早已经察觉到什么,所以故意在等待对方先出招,然后好后手拆招是吧?
    嗯,一定是这样的。
    赵毅在努力给自己打气,本质上,他和对面那俩一样,这个时候了,只能往好的方面去想。
    赵毅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沉声道:
    「做好准备,要来一场恶战了。」
    顶楼。
    无脸人:「怪不得他们三个能潜伏下来,还能在这里开辟授业道场。原来,
    这里面一直有幕后黑手的推动。
    我只是在这里负责高塔的正常运转与维护,而另一个我,则应该布局良久。
    」
    李追远:「这世上不可能有绝对精密无漏洞的谋划,你看,虞藏生不就死了么?」
    现在看来,虞妙妙反杀虞藏生的举动,怕是连幕后那位都是始料未及。
    果然,智者的万千谋略,不及蠢货的灵机一动。
    无脸人:「他这么做的自的是什么呢?我指的是,用这种迁回的借刀手段。」
    李追远:「因为他想获得利益的同时,却又不想承担后果,比如,很可能会因此而引发的天灾。」
    无脸人:「你的人和那只猫妖,挡不住现在的他们俩了,你不打算做些什么吗?」
    李追远转身,顺着楼梯走下楼,十一楼,还在剧烈晃动中,里头的所有家具陈设以及墙壁地板,已布满龟裂。
    少年很是艰难地摇晃走到坐榻前,无脸人也跟着飘了过来。
    读书人依旧保持着侧躺姿势,手里空无一物,只是脸上的怨念戾气,在其头顶,似已形成一块巴掌大小的乌云。
    李追远不是来道歉说好话的。
    这时候,道歉磕头什么的,早已没意义了。
    少年再次将那本无字书拿出来,又一次把书页翻得「哗哗」作响。
    受此刺激,读书人头顶的乌云,正逐渐变黑。
    李追远开口道:「帮我一个小忙,我就把这本你看不懂的书,讲解给你听。」
    其实,这本书李追远只是先前在负三楼闲着没事干时,粗略翻了翻,他也没来得及看懂。
    但少年自信,等离开这里闲暇下来有足够时间后,自己肯定能把这本书给看懂。
    他也会遵守承诺,把书中玄奥说给这读书人听,反正又不是马上就讲解,以后等自己看懂了,把注解写在纸上混着纸钱一起烧给他,也是一样的。
    读书人头顶上的乌云没有消散,但停止变黑了。
    李追远将无字书塞入读书人手里,平静道:
    「不行就算了,你生前苦读死后钻研都没琢磨出什么东西,大不了以后等你飞升成仙后,在天庭里,继续慢慢磨呗。」
    李追远说完后,就转过身,准备离开。
    「啪嗒!」
    身后,传来书落地的声音。
    整个十一楼不再摇晃。
    李追远转过头,看见读书人额头上的乌云,已经消散,云销雨雾。
    无脸人忽然觉得这一幕有点熟悉,好像刚刚在楼顶,才刚发生过。
    这时,他看见少年的手忽然伸到自己面前。
    无脸人疑惑道:「这是何意?」
    李追远回答道:
    「把你剩下的那半张先祖脸皮,借我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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