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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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李追远无视了赵毅那满含需求的目光,将自己的手抽出。
起身,走到旁边再坐下,将登山包放在面前当书桌,拿出纸笔开始描画。
赵毅的手悬在半空中,脸上露出自嘲式的笑容。
自己,竟然能天真到想要在少年这里寻求安慰?
不对,以对方的视角,刚刚自己流露出的那种姿态,是不是显得很愚蠢。
兴许,他还给自己留了面子,克制着没表现出厌恶的神情。
低下头,双手下垂,赵毅看着脚下地面,耳畔是还未平稳下来的心跳,眼里则充斥着迷茫与恐惧。
点灯走江,将生死置之度外,这并非一句空话。
能直面生死的,就已非寻常人,直面的次数多了,自然就会渐渐习惯、慢慢麻木。
可赵毅,刚刚是真的死过了。
不是在鬼门关前走过,要是那样的话,他不仅不会害怕,反而会觉得很兴奋过瘾。
生死簿上轻轻一勾,到胸前桃花枯萎凋落,虽只有一瞬,但你体验到的,是一种近乎永久的孤寂沉沦。
如若没「活」过来,那死了也就死了,可正因为「活」过来了,就得承受那该死的回味!
润生拄着黄河铲站在远处,他先前一直在认真准备防御,可没料到攻击竟会以那样的形式展开。
编外大队长只是调侃,没人会真的认为赵毅实力不行,可即使是他,事实上也并未经得住这一根香。
也幸亏是他提前接下来了,换做其他人,根本就没丝毫活下来的机会。
其实,大家都清楚,赵毅这次是为除了小远和萌萌的其他人,当了挡箭牌。
梁家姐妹走过来,她们没急着去查看赵毅的情况,而是想去询问那少年,自家头儿,
到底能不能挺过下面两根香。
她们心里很不踏实,想得到一个稍微明晰的答案。
正在丧气中的赵毅,脸上流露出一抹愤怒和不耐。
他想趁这段时间静静,消极也好颓废也罢,难得的借机情绪奢侈一把,可这对双胞胎,却硬要在此刻强迫自己抬起头。
你们去问姓李的有什么意义?
他没理由不全心全意帮自己挡下面两根香,要是自己挺不住了,接下来第三根香就可能随机选到他手下人。
此时的询问,于事情毫无益处,只是没意义的情绪发泄。
当梁家姐妹从自己身侧走过时,赵毅抓住了她们俩的手。
抬起头,先前的负面神情全部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伪装起来的消沉外加一点点洒脱。
「我没事,你们别打扰他,听话。」
梁家姐妹对视一眼,放弃了去询问,然后二人转过身,打算挨着赵毅坐下,表示自己在他身边,愿意陪伴着他,给予其信心和鼓励。
赵毅眼底深处出现了嗑红。
他清楚,姐妹俩虽然行事上有些乖张也爱彰显一下个性,但也懂得轻重缓急,晓得自已站在哪一头。
她们的做法,真的没错。
可他此时,是真的不需要这种没实际用处的关心,她们的行为,非但不能给自己起到有益效果,反而得让自己分心出来照顾她们的情绪。
有时候,自认为对你好的呵护与关爱,更让你煎熬烦躁。
赵毅现在很想骂人,想发火,想让她们俩滚,自已想安静放空一会儿,可表现出来的,是强行挤出的「自然微笑」:
「让我一个人思考回味一下,接下来还有坎儿要迈过去。」
梁家姐妹闻言,没有再继续坐下,而是走远了些。
赵毅终于得以再次低下头,咬着牙,眼神疯狂,神情扭曲。
也不晓得是中途情绪被打断过,还是那死后余悸现在还在继续扩散,总之,他现在比刚才,更难受了。
谭文彬将自己的视线从赵毅身上挪开,点起一根烟,看向外面的秀丽景色。
左手,摸了摸登山包的侧口袋,那里放着香。
他已经决定好了,如果赵毅扛不住,在下一根香里彻底死去,那第三根香,就由他来学先前赵毅的行为,主动去接。
如若非要死人,那就得往里头填人命。
吐出烟圈时,谭文彬假装不经意间看向那边的梁家姐妹,
他不是没考虑过拿梁家姐妹的命去填,他不是菩萨,嗯,菩萨似乎更狠。
能用外人的命,总好过从自己人里选。
可这似乎得自己主动去接,没办法强行压迫,心不诚,自己不愿,这香就落不到你头上。
这样的话,去算计梁家姐妹就没意义了。
而且,若是赵毅死了,那梁家姐妹的走江就算宣告结束,她们大概率不会选择继续走下去为赵毅报仇,应该会直接退出。
这样一来,第三根香的选择区间,就只剩下了自己、润生和阿友,三选一。
自己人这里,是不能投票的,不能论资排辈,更不能去按照团队价值排个次序,也不能由小远哥出来指定,这样都会破坏团队氛围,所以得自己主动提出来,主动去牺牲。
一念至此,谭文彬拿烟的手,也开始颤抖。
倒不是因为害怕,反而挺激动,甚至有点跃跃欲试。
林书友靠了过来:「彬哥。」
谭文彬白了一眼林书友,这小子,破坏了自己悲壮感十足的自我感动。
「嗯?」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三只眼这样子,死亡,真的这么可怕么?」
「你可以问问童子,死过。」
「我问过童子了,说不一样,死后灵魂先是化作厉鬼,继承了意识。还说,赵毅刚刚的死亡方式,是一种极为彻底的消亡。」
谭文彬吐出口烟圈:「那你去问问三只眼。」
林书友:「他现在好像不想理人,刚刚梁家姐妹———」
谭文彬:「你不一样。」
林书友:「我」
正在描画的李追远,停下笔,看向赵毅。
见赵毅还坐在那儿消化着情绪,少年微微皱眉。
他知道,普通的死亡其实没那么可怕,跟睡着了一样,赵毅刚刚是被生死簿除名,顷刻咒毙,算是死亡中的凌迟。
但时间不多了,按照第一根香的节奏,很快那道身穿官服的虚影会再现,第二根香的倒计时其实已经开始。
少年想帮赵毅活下来,可赵毅现在的状态,会降低其生存率。
李追远看向站在那里正与谭文彬说话的林书友。
林书友察觉到小远哥的自光,指了指自己。
李追远又看向赵毅,然后低头,继续描画。
谭文彬:「你看,小远哥都让你去安慰三只眼。」
林书友:「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谭文彬:「这儿风景不错,你过去把他背起来,在这儿遛遛弯,吹吹风,看看风景。
林书友:「啊?」
谭文彬:「算了,你毕竟和三只眼有仇。」
林书友:「有仇归有仇,但我不希望他死,而且是这种死法。」
谭文彬笑了笑,他其实一直都懂赵毅为什么会对阿友另眼相待。
林书友走向赵毅。
赵毅察觉到了向自己走来的脚步,反感情绪本能出现,
但还没等他抬头,情绪也没来得及转化,他的双脚就已离地,被背了起来。
阿友不语,只是背着三只眼开始奔跑。
起初,赵毅有些错,然后是无语,随后是哭笑不得。
他对阿友的后背极为熟悉,当初在玉龙雪山,他基本全程都在阿友背上度过。
年轻人的后背,算不得多宽厚,练武之人筋骨坚硬,还挺人。
但他的后背一直给人以心安的感觉,因为你知道,当他将你背起后,就绝不会在中途把你丢下。
阴萌嘴里含着话梅,走到谭文彬身边,与其一起看着坡下背着赵毅正在狂奔的林书友。
赵毅故意仰起身子,松开双手。
林书友怕他掉下来,只得双手发力,让其贴紧自己后背。
「哦豁!」
「别叫!」
「我活过来了,我没死。」
「别乱动,抓紧!」
阴萌:「阿友还真挺会安慰人。」
谭文彬:「阿友近年是成熟了很多,但底色没变。」
阴萌:「你吃话梅不?」
谭文彬:「吃。」
阴萌捏起一颗话梅,递向谭文彬。
谭文彬没接,而是问道:「有新开袋的么?」
阴萌:「又不是我做的话梅,现在已经对我到这种地步了么?」
谭文彬:「你也不看看我们这一浪奔着是哪儿。」
「哦,也对,理解。」阴萌从口袋里拿出一包没开封的,递给谭文彬。
梁家姐妹这时也走了过来,俩人看着下方在男人后背上又喊又笑与先前判若两人的头儿,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谭文彬问道:「吃话梅么?」
梁艳:「不吃。」
梁丽:「已经很酸了。」
谭文彬:「你们头儿,自小到大,都缺安全感。」
梁艳:「安全感?」
梁丽:「我们也缺,对他。」
谭文彬摇摇头:「他可以让你们去点香的,但他没有。」
别人无法强迫这俩姊妹心甘情愿点香,但赵毅可以,这是他自己手下,而且他很擅长骗女人。
两姐妹沉默。
阴萌吐出核,看了谭文彬一眼,自家船头吆喝还真是忙,不仅要维护己方团队氛围,
这会儿还兼职起了隔壁团队的思想建设。
谭文彬将烟头丢地上,鞋底踩了踩,不管怎样,赵毅现在也算是在帮自己扛。
下方的动静,夏然而止。
坡上的人,除了李追远外,所有人都集体往下看去。
林书友背着赵毅来到坡下的小河边里。
他想法很简单,玩玩儿水,溅溅水花,能让人更开心一些。
然后,那道身穿官服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水里。
距离他们就两米之遥,低着头,捧着香炉,香炉里仅剩两根香,短的那根,已燃去三分之一。
过了会儿,身影就在面前消失了。
林书友很是直白地问道:「三只眼,你又要死了。
赵毅:「是啊。」
林书友:「那你去死吧。」
赵毅:「你这话说得太早了,我还有一点时间呢,够我写好几份遗书的了,就问你怕不怕?」
林书友第一次没红脸,只是默默地背着赵毅往回走。
赵毅:「你小子,别搞这么悲壮行不行,到底是你来安慰老子,还是老子来安慰你?」
林书友:「无所谓了。」
赵毅:「行。」
林书友原本打算将赵毅背回原位,但在赵毅的要求下,还是将他背到了小远哥面前。
赵毅揉了揉手腕,又摸了摸心脏处,惊疑道:
「嘿,我的生死门缝,发生了些变化。」
生死门缝,受真正的生死转换刺激,变得和过去不同了。
李追远:「现在不是考虑收获的时候,死了就全都白费。」
赵毅稳下心神,过了会儿,他张开双手,看着自己的掌纹,然后又将双手置于脸上,
给自己摸骨。
「我体内,好像被留下了什么东西,具体是什么我需要点时间做仔细探查。」
「那你刚刚发什么呆。」
「姓李的,不是谁都跟你一样,可以做到绝情绝欲的。」
李追远抬头看了一眼赵毅,然后低下头,将面前的所有纸张揉成一团,中间夹了一张黄纸,自燃后将这些纸张全部点起。
「别啊!」赵毅赶忙弯腰,不舍得用脚踩,直接用手将上头的火焰扑灭,「我错了还不行么,不该那么说你!」
抢救及时,虽都被烧了边角,但上面画的东西大部分都得以保留。
每一幅画中的人都是自己,自己身上浮现出各种各样的纹路,还有一个共性特征是,
自己眉心有一个黑点。
赵毅马上闭上眼,双手掐印,生死门缝开启,速度之快,超出赵毅预估。
但赵毅这会儿没心思去在意这些,只是将双手向上一提,其眉心就浮现出一枚黑色印记,看不出具体图案,像是一滴墨点,与少年所画图上,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赵毅右手摩,左手掐算,「是,是,是—”」
李追远:「傀儡印,阴司那边的叫法应该是‘替死还阳」。」
赵毅:「你早就看出来了?」
李追远:「其实你也可以很早就看出。」
「我剔除不掉,像是认准了我。不应该啊,这么短时间内,是怎么可能在我身上留下这东西的?而且—」
赵毅目光微凝,开始催动,眉心黑点不断变深再变浅,像是在闪烁。
「.—有呼应,很强的联系,怎么做到的,不可能啊。」
李追远:「生死簿。」
赵毅:「可我的名字已经被勾掉了。」
李追远:「可你没死。」
赵毅:「那怎么能呼应得这么明显,像是特意针对绑死我了一样,生死簿上难道就只记着我一个人的名字?」
李追远:「一群名字在那里,你很不起眼,可谁被涂抹掉,反而就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
赵毅:「所以,下一根香,是傀儡?要把我,变成傀儡?」
李追远:「本来猜不出来的,只能从排除法里面随机选,但你死了又活了,反倒是把第二根香的形式给确定了。」
赵毅继续翻阅着那些画,画上全是少年先前推演出的破局之法,再联想起少年先前烧纸的举动,显然不是因自己的调侃生气。
「不是,姓李的,你推演了这么多,全都失败了?」
「嗯。」
「你在搞什么!」
「嗯?」
「你不是能的么,你不是厉害的么,结果你现在明知道我接下来要面对什么,却推演不出破局的法子?
还有,这些纸上画的法子,我觉得都不错唉,不能试试么?」
「试了会死,没意义。」
「你..」
「你忘记第一根香燃尽时,那一切来得有多快么?」
「记得。」
「当一切可以瞬发时,再多的提前布置,都会显得很苍白。另外就是,别人中这傀儡术,补救破局的机会还真有。
提前控制四肢,意识封印,哪怕变为傀儡受到操控,还能对峙一番。
可你的意识,因为生死门缝的缘故,我没有把握去将其封印,你自己可能都做不到。
而你,如果受控制,对方下命令让你自杀的话,哪怕你四肢不能动,也依旧有太多选择可以完成自尽。
总之,经过我的推演,如果按照第一根香的强度,提前布置会变成无用功、事后补救则来不及。」
赵毅:「又是死局?他,强大到这种地步了么?」
李追远:「不是他,而是他们,我们不是确定过么,是六个。」
赵毅:「可是这也太离谱了,以这种方式,岂不是他们想杀谁就可以杀谁,想让谁死谁就得死?」
李追远:「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不是很贴切么?」
少年顿了顿,继续道:「另外就是,我们不能陷入一个思维误区,他们是无法离开丰都,出不来,但他们所行之法的强度,并未因此降低,而且后头站着六位,这术法强度·早就严重超标了。
这种落差,他们看我们,就像我们看普通人一样。
我们有不知多少种方法,能够让一个普通人无法抵挡且悄无声息地死去。
同理,他们对我们,也是一样。」
赵毅:「那还去丰都干嘛,差距这么大?」
李追远:「不是我主动想去的。」
赵毅:「我的意思是,去丰都还有什么意义?」
李追远:「有的,差距明明这么大,可他们仍然在阻止我们去丰都,不就更奇怪么?」
赵毅:「唉,行了,我是看不到了,等你看到后,呵呵,家祭无忘告——」
李追远:「推演失败了,但方法找到了。」
赵毅:「..—?犬子。」
李追远站起身,看着赵毅手中那些被自己丢弃的废纸:「当实力差距太大时,单纯的推演就起不到作用了。蚂蚁的功夫再好,也不可能是人的对手。」
赵毅:「哥,咱说得再具体点呗?」
李追远:「还记得你第一根香时是怎么活下来的么?」
赵毅:「早知道厚着脸皮,多要一朵。」
李追远:「这咒,是它帮你挡了,你很清楚,就算它愿意再给,相同的人,也给不出第二朵-而且,正是因为你身上的特殊性,那朵花,才能真的起到作用。」
赵毅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缓缓道:「我似乎能读懂些你的想法了,与其在方法层面上做文章,不如—」”
李追远:「不如直接找高命格,让高个子,来帮你顶。」
赵毅:「妈的,我赵家先人的灵,不在我身上,早知道分家前,应该偷偷刨了自家祖坟。」
李追远:「不在么?」
「你说它?」
赵毅手掌一翻,一串铜钱落于掌心,顺势一甩后,顷刻成剑。
李追远:「这是赵无恙的剑,上面不仅残留着赵无恙当年斩妖除魔时留下的血渍,还有着赵无恙的精气神。」
赵毅:「可先祖已经死了,不像桃林下那位还活着,哪怕这把剑是先祖当年所用之物,留有先祖痕迹,可若无先祖亲自激发,这命格从何而来?」
李追远:「我能当你先祖。」
赵毅:「嗯?」
李追远:「我有办法伪装出赵无恙的气息,虽然不多,但想来应该够用。」
在使用鄯都十二法旨时,为了增强术法威力,李追远就会以柳氏望气诀,来给自己伪装出些许大帝气息。
他本就是大帝的传承者,所以能装出模样。
同理,得益于赵毅前阵子不停给自已搬赵家功法,赵家本家传承,也就是赵无恙留下的那一脉传承,李追远也会了。
且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比大部分姓赵的,会得更多。
赵毅:「还需要我怎么配合?」
李追远:「嗯,需要你给我——”」
赵毅:「无论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都给你!」
李追远:
「给我,磕个头吧。」
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在场其余人的想象。
当在场有两个绝顶聪明的人时,他们自己琢磨,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其他人,就算把脑子带来了,也只能当个增重的累赘。
就比如现在,大家都不理解,为什么会这样?
润生被要求从登山包里,取出那套简易预制菜小供桌。
燃香点蜡后,李追远端坐在供桌后,赵毅则站在供桌前,先对少年行赵家门内对长辈的礼,然后直接跪下来真的开始磕头,并高呼:
「先祖在上,请受后辈子孙之礼!」
李追远正襟危坐,赵毅磕得一丝不苟。
礼毕。
赵毅站起身,李追远感知到自己眼皮的微微颤抖。
赵毅是族内极少数可以阅读赵无恙笔记的人,因此,以赵毅的身份和其与祖上赵无恙之间极为「亲密」的关系,外人受他的礼拜,还真要担心无福消受。
好在,李追远的明面上的身份也足够显赫,倒是能压得住。
为了活命,为了走江,一套虚礼而已,没人心里会膈应赵毅:「姓李—”」
李追远抬眼,看向赵毅。
赵毅马上低下头,躬身道:「先祖,接下来,就靠您了。」
戏还没开始,这场子得一直热到开场,
李追远需要赵毅给自已提供更高的法理性,这样在关键时刻,才能更好地伪装出赵无恙的气息。
少年对赵毅招了招手,赵毅马上小跑着凑过来,并将铜钱剑奉上。
李追远摇摇头,指了指赵毅胸口。
赵毅会意,将剑拆开,铜钱全部贴到自己心脏位置。
李追远提醒道:「这法子,可一不可再,你拿它活命的代价,是你以后再也无法感应到赵无恙的灵,如果他留下来的话。」
赵毅不以为意道:「先祖已经把他的路走过了,接下来,我就该走我自己的路。
你您家里不也是没留灵么?」
李追远:「还有一件事,如果你第二根香里还没死,那么第三根香是什么,也基本可以确定了。」
赵毅:「他们,会以最为保险的方式,进行收尾。」
李追远:「嗯。」
第一根香是生死簿的咒,第二根香是替死还阳的傀儡术,都是高端玄奥的东西。
很像是当初柳奶奶,在南通家里,持剑引动风水气象,灭了都江堰内一座道观的传承这种法子固然很清爽,透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写意,却容易出意外,无法及时做到彻底清除。
李追远等人当初进那座道观时,里头还有活口在。
对背后设下局的那六位来说,他们不可能允许自己如此施为布置后,连一个人,都没能杀死。
两根香没出结果,是他们能够维系体面的最后极限,那么第三根香是什么,就呼之欲出了。
赵毅:「得找载体吧?那晚滩涂上的判官、鬼帅鬼将,都是那种降临方式。」
李追远看向四周:「嗯,所以,你真是选了个好地方。」
赵毅:「刚阿友背我下去时,我没具体看,但也感受到了,这里风水确实好,应该有墓。」
李追远:「我先前站高处观望过了,以我脚下为圆心,方圆三里,有十二座墓,高规格的墓,就有两座。」
吉穴是宝,相当于如今城市里的最黄金地段,大家都想往这里挤,置办产业。
一个上佳之穴,被多墓一起选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像北部山那种真正的翘楚之穴,古往今来,更是被挤成了群租房,甚至是鸽子楼。
赵毅:「我一开始没想到这一茬,我记得下车时你-先祖您调侃过我,难道,您当时就想到了?」
李追远:「我不是神仙。」
赵毅:「呼,吓到我了。」
李追远:「不过当时我确实觉得,停在可能有大墓的地方会不妥。」
赵毅:「那先祖您不让我换个地方?我们现在换,还来得及。」
李追远:「没必要了,威胁还是得放在可见的地方,待会儿我就去布置阵法,针对那两座高规格墓可能会蹦出的东西就行。
真要是换到一个看起来绝对干净的地方,那就真不知道他们会在地底下搓出来什么了赵毅:「第三根香,是最难的。」
李追远:「我会尽最大能力,来帮你挡下来,我不会舍得让他们为你去死,但我可以接受底牌尽出。」
赵毅:「可以了,先祖您的大恩大德,我能感受到。」
赵少爷很清楚,姓李的愿意做到这份儿上,真无可挑剔了。
这是赌这三根香结束后,接下来到丰都路上不会再有波澜,这样手下人还能有时间恢复疗伤,要不然一群老弱病残坐车上,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意外葬送。
李追远提醒道:「那俩姊妹,等第二根香过去后,你再去安抚一下。」
我的人不会舍得为你把命搭上,你的人,你随意。
赵毅:「尽力就好。」
李追远:「你这是,以退为进?」
在这个时候打感情牌,切忌用力过猛,送她们自由为她们着想,可能更能够让她们死心塌地为你拼命。
赵毅:「我他妈先祖,我是良心发现。」
李追远:「哦。」
赵毅:「先祖你看,我都没骗她们来替我点香,你看看我,改变多大,我想好好建设自己团队,从良了,真的。」
李追远:「你是想火中取栗,其实,你已经得到大好处了。只是,你没料到,会来得这么猛罢了。」
赵毅:「先祖冤枉我。」
这时,官服虚影再次出现,香炉里的第二根香,只剩下三分之一。
李追远特意起身,贴过去,几乎与那官袍虚影面对面,仔细看着那根香的燃烧。
少年在计算时间,因为他只有在那一瞬成功发动,才能给予赵毅活下来的可能,早一点和迟一点,都不行。
官袍虚影消失。
李追远不喜欢这种来无影去无踪的感觉,几乎明示了要针对你,可你却对此无能为力,只能被动承受。
赵毅故意调侃道:「先祖,需不需要我来给您捶捶腿、捏捏肩?」
李追远:「躺那儿吧。」
赵毅:「好嘞。」
赵毅寻了块平坦处,躺下了。
李追远重新拿起纸笔,准备抓紧时间来画阵法图,好让谭文彬他们帮自己去布置。
正常思路下,阵法应该针对那两座高规格的墓,最好是对方一出来,阵法就能对其造成效果。
可这样布置的话,阵法的威能就会下降很多,李追远也觉得,以第三根香的强度,不可能给自己三心二意的机会。
那就,二选一,只针对一处,也只赌这一处墓。
摸了摸口袋,没有硬币,懒得开口要了,李追远干脆把自己的小罗盘摆出来。
那两座高规格墓,正好分属东西两侧。
摆好罗盘后,少年手指抵住指针,稍稍用力一拨,指针快速转动。
等停下来后,稳稳地指向正西方。
是那座么?那就这座吧。
李追远放下罗盘,提笔准备画阵法图,但笔尖快要触及纸面时,少年又低头看了一眼罗盘。
他的罗盘,是有误差的。
顺着误差校正后的方向,李追远起身观测了一下,这个方向上正好有一座小墓。
一般来说,高规格墓埋葬的人身份地位更高,更容易聚集因果,死后不管是变僵尸还是死倒,也往往更强大。
犹豫了一下,李追远做出了最终选择,那两座高规格墓不管了,阵法就一门心思地对准那座小墓。
既然是拼运气,那就相信一下自己现在的福运。
图纸画好,收尾时因为时间要来不及,就有些潦草,但谭文彬应该能看得懂。
「彬彬哥。
「哎,小远哥。」
「这个给你,分派布置。」
「明白!」
谭文彬扭头看向躺在旁边的赵毅,鼓励道:「加油,兄弟。」
赵毅:「没事,我相信我祖宗。」
谭文彬:「嗯,放心吧,你祖宗肯定不会让你失望,毕竟你祖宗是我哥。」
赵毅:「不是,这时候你居然还有兴致过来说几句风凉话?」
谭文彬:「这不是怕错过了就没机会了嘛,要不要我现在组织大家,趁着你还活着,
排队过来默哀一下?」
赵毅:「可以啊,别光默哀,按村里白事规矩,得磕头的。」
谭文彬:「哪有长辈给小辈磕头的道理。」
当小远哥把图纸交给自己时,谭文彬就清楚,第二根香赵毅肯定能撑过去的,因为这阵法,肯定不是给第二根香布置的,压根来不及。
谭文彬去做分包了,包括梁家姐妹,也被谭文彬喊来分配了任务。
按对阵法的理解,这俩姊妹其实比自已等人高多了,她们可是能在战斗中使用出阵法进行辅助增幅的。
梁家姐妹看向躺在那里的赵毅。
谭文彬说道:「先干活儿,没事的,你一直盯着,不仅你难受,还会影响到他的心态。」
梁家姐妹没再犹豫,拿着阵法图去插旗了。
赵毅身边,就只剩下了李追远,其余人则都去了坡腰,离得很远。
李追远:「嫌不嫌冷清?」
赵毅伸手摸了摸胸口上的铜钱剑:「只有踏实。」
李追远点点头,闭上眼。
赵毅也闭上眼。
短暂的时间,在此刻被分割出了极为丰富的细块,每一次呼吸,都能从头感受到尾。
终于,官袍虚影再次出现。
这次,它站在了赵毅的另一侧,
炉内的香,几乎燃尽。
按照上次经验,还有极小的一点时间。
「嗡!」
香熄灭的动静。
赵毅额头上的墨点显现,令人心悸的黑几乎瞬间,就将赵毅整个人浸染,
毫无抵抗的能力,赵毅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他的嘴巴张开,身体肌肉颤动,全身筋脉做好准备,连心脏,都准备做起最后一次搏动,迎接接下来最为清脆的炸裂。
李追远睁开了眼。
周身,风水之力快速环绕。
这一刻,少年脑海中浮现出的,是深山庙后的那座石碑,石碑上的文字清晰写着,这把剑留给赵氏后人用以除魔卫道。
可当他这个非赵氏后人靠近时,石碑依旧裂开,将这把极其珍贵的铜钱剑,赐予了自己。
许是因为自家门庭龙王牌位极多,自己早期也经历了很多秦柳两家龙王所留下的痕迹,因此,在某些方面,少年其实更能和龙王共情。
赵氏本诀运转而起,少年抬起下颚,摊开手,掌心向下。
身前,似是出现了一座座高山,全都高耸入云,令人绝望,那是那一代,挡在赵无恙面前的一位位惊才绝艳者。
他认同他们、赞叹他们,也认为他们确实比自己强,可他的脚步,却并未因此停下,
而是继续坚定地前行。
有些山,自己塌了;
有些山,是海市蜃楼;
有些山,则被他翻越。
直到最后,他成了身后那一代所有人眼里,最挺拔伟岸的山峰。
出身草莽,不卑不亢,以大心胸证得大无畏,这,就是赵无恙!
此时,虽是在伪装扮演赵无恙,可李追远的内心也得到了一股慰藉,丰都、大帝,甚至是这次出手的那六位中的任何一位,对此时的他来说,都是巍峨的山。
但这山,只在当下。
自己能继续前进,而它,却只能停在原地,无法移动。
可怕归可怕,但终究,也就只能那样罢了。
赵毅的身体曲起,他的自杀,进入到最后阶段。
李追远的掌心落下,沉声道:
「破!」
置于赵毅胸口的铜钱,瞬间串起成剑,剑锋直指赵毅心脏。
「啪!」
这浓郁的黑色像是被刺破,余下的那些令人绝望的黑,则全部蜂拥而向这把铜钱剑。
铜钱剑先是变黑,然后变脆,最后-彻底化作粉末,未等落下成聚,直接被风吹散无踪。
李追远胸口一闷,嘴角溢出鲜血,整个人向后跟跪了好几步,才艰难稳住身形。
赵毅幽幽醒来他又一次体验到了死亡的感觉,可这次,他却从那股情绪中脱离得极快,不是因为一回生二回熟,而是当他坐起身时,发现铜钱——没了。
都没了,一枚铜板都没给他留,没得干干净净,一点渣甚至是连一点灰都没留!
这可是最为珍贵的先祖遗物,是他拿赵家宝库换来的,可这剑,还没在自己手里捂热呢。
「先—小远哥,有件事,我觉得得和你再商谈一下。」
「免谈。」
「你不能这样,姓李的!」
李追远将口中鲜血咽了回去,然后打开一罐健力宝,喝了起来。
赵毅双手拍打着地面,不甘道「你知道么,这样会显得我很蠢,我什么都没落着,还白白—”
「用来救你的命了。」
「可是,我哪怕不和你交换,那把剑就算还在你手上,你依旧会用它来救我命的,你不会舍不得,甚至都不会犹豫。」
「嗯,确实。」
「所以,祖宗,您能不能——」
李追远将饮料罐放下,对赵毅严肃道:
「赵毅,你我之间不仅有夺剑之仇,更有毁剑之怨。
我虽出身中落之家,但也不甘受你如此之辱!
今日,我李追远在此对天起誓:
这笔帐,日后定然要找你九江赵,好好清算!」
赵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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