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5章 归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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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5章 归正
黑沉沉的夜色之中,大队人马正在通过一片泥淖。
「将来进兵,一定要将此处给填平了。」邵裕骑着马,艰难地跋涉到了小河对岸,说道。
夏天降雨多,没有河堤,河床不固定,经常改道,整出来一大片泥沼区。
就他们观察,要整治这个泛滥的沼泽区需要花费很多精力,首先需要把早就淤塞得不像样的河道加深、拓宽,把分叉为多股的河流约束在一起,再修起堤坝,建起闸门,挖通灌渠,然后就能相对安全地利用河水灌溉了。
可这片区域常年厮杀打仗,谁干这些事啊。也就慕容鲜卑比较强势,敌人不敢犯境,
所以可安心搞农业种植,但花无百日红,慕容鲜卑总有衰落的一天,届时这些农田、城邑全都得毁掉一一不是被敌人摧毁,就是自己主动放弃。
边塞之地,想要种田可没那么容易,即便这里的农业条件并不差,但安全是大问题。
两千余人次第渡过泥沼区后,在河岸边的一处树林中歇息。
邵裕扫视正在不远处安排警戒的拓跋思恭,微微一笑。
是的,跟随他前出侦察的人数超过两千一百。除近千名燕王府骑兵外,还有六百左骁骑卫府兵及部曲,将近一千二百人。
他前出侦察的提议遭到了拓跋思恭的强烈反对,不过邵裕是前锋都督,反对无效。没办法,只能点上一半人马,随军前出,准备一有不对,就把燕王抢回来,万不能让他失陷于贼人之手。
另外,他也派人快马回返北平,通报招讨使李重。
心自不安间,前方的黑暗深处响起了依稀的马蹄声,正倚靠在树上吃食水的众人神色一凛。
邵裕按住了霍然起身的到华,低声道:「此处林甚密,贼骑冲不进来,勿忧。」
说罢,朝舍人郭时示意了下。
郭时点了点头,起身去不远处的一个山谷内通传。那里屯着数百骑,正位于林子的侧后方,一旦有人来袭,自可前后夹击。
邵裕继续吃着干硬的肉脯,时不时喝两口水,神态自若。
拓跋思恭暗暗点头。这般镇定,当不是第一次深入敌境了。
蹄声很快停止了。
众人安心等待,许久之后,郭时领了一人过来,禀道:「殿下,擒得一鲜卑信使。」
「我非鲜卑人。」那人立刻说道。
郭时瞪了他一眼,凑到邵裕近前,低声道:「此人名叫崔瓒,乃成周内史崔焘之弟,
前平州刺史崔兄子。」
邵裕恍然,脸上露出了笑意。
晋末之时,清河崔氏的崔任平州刺史,约高句丽、宇文鲜卑一起,三家围攻慕容鲜卑。慕容氏最终以弱胜强、以少败多,奠定了称霸平州的根基。
战后,崔奔高句丽,而今却不知是否还活着。
崔焘当时作为崔的使者在慕容营中,「恭贺」其胜利,顺便议和。
慕容没有为难崔焘,相反还给官做。到了这会,慕容更是以崔焘为成周内史,管理一部分河南来的流民,在柳城县地界开荒。
毫无疑问,这就是侨郡,晋末以来见得多了,到处都是。
县里置郡,乡里置县,甚至从一两个乡中划一部分土地出来建一个侨郡也不鲜见,反正也无需安置多少人,有的就几百户罢了。
柳城县内而今有四个郡,即冀阳、营丘、成周、唐国四郡,各有辖县,一个至数个不等。侨县有县城,侨郡也有郡城,都不大,与坞堡差不了太多。
甚至就连柳城县,在曹魏年间就罢废了,司马晋亦未设,还是慕容时代重设的。
其人在此安置中原流民,开垦荒地,垂三十年矣。
「让他过来。」邵裕起身来到了树林深处。
拓跋思恭点了二十名府兵跟了上去,左右散开。
到华看了此人一眼,点了三十名王府护兵跟上。
五十名武士挎刀持弓,却把崔瓒吓了一大跳,脚步明显有些迟疑,最终咬了咬牙,跟上去了。
邵裕立定后,转身看向崔瓒,问道:「大黑天的,在外面乱跑作甚?刺探军情也轮不到你吧?」
说罢,四下打量了崔瓒,这就不是个武人,如何抵近刺探敌情?
「将军明鉴。」崔瓒说道:「前些时日收到使者送来的劝降文书,家兄思虑良久决心归正大国,故遣我来此找寻王师。」
「什么样的使者?黄沙狱的还是军中的?」邵裕问道。
「这却不知了。」崔瓒说道:「只是有人射了一封书信上来,很快便走了。」
「怕不是李招讨的使者。」邵裕笑道。
为了劝降,黄沙狱、北平行营使者四出,争相许诺。
相比较而言,邵裕个人觉得黄沙狱的使者更靠谱一些,毕竟他们专干这类活计。
不过也难说啊,黄沙狱又不认识慕容鲜卑的官员,最终还不是靠人引荐或者干脆委托在平州有亲族的河北土人上门?最终干成什么样都有可能。
「殿下。」到华闻言,神色振奋。
邵裕摆了摆手,让人把崔瓒先领走,然后说道:「昔日在蓟城与羊公坐谈,他说行军征战,‘待降如待敌’,万不可轻忽,此诚嘉言也。」
「那—」到华一听觉得很有道理,便迟疑了起来。
「假的如何,真的又如何?」拓跋思恭在一旁说道:「大军开过去,令守卒出城列队,再拣选人马入城,假的也变成真的。」
邵裕思索一会,道:「不可。而今大兵未至,粮械不全,骤然接收诸城,恐坑害了人家,智者不为也。」
说完,做了几个吩咐。
第一条是飞报李重,请其酌情增派援军,甚至现在就可以发大兵了,不要再等资粮彻底囤积完毕;
第二条是遣使向西,通过私人关系联络宇文鲜卑的人,别再照料牲畜了,春天是很重要,但立功更要紧:
第三条则是令中尉司马吕罕再抹选一批步卒,等候命令。
三条完毕,他不再迟疑,决定先向东打探一下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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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日夜,崔瓒匆匆返回了成周郡城,
「如何?」崔焘一把拉过第弟,低声问道。
他身旁还跟着几个郡内大族,多为流寓平州的中原土人,都目光灼灼地看了过来。
「弟见到了大梁燕王。」崔瓒说道:「不过他只带了先锋一部,大军尚未出动,故燕王千叮哼万瞩咐,暂勿轻动,待王师齐集之时举城归降。如此,城内那些三心二意之辈便无话可说,会跟着兄长一起归正。」
此话说完,崔焘还没什么表示,那些大族子弟却纷纷松了一口气。
有人擦了擦眼泪,也不知道真情还是假意,只硬咽道:「流寓塞外三十年矣,父兄皆已亡故,我亦只依稀记得年少时嬉戏的老宅,却不知庭院中的梨树开花了没有。」
这人说完,有人愣愣地看向南方,道:「昔年北上时,我还在强裸中。家父临死前,
非要我扶他上山,说要看看东平的一草一木,可却什么也看不到。」
「唉,先慕容公还是不错的,对我等没话说。此番背慕容氏而去,实在心中有愧。将来若有机会,或可一」
「你瞎说什么呢?这些地是白给的吗?」有人呵斥道:「慕容在世时,每年至少一半以上的粮布送往棘城,这又怎么说?好,这还可以忍!可慕容秉政三年了,大肆圈占田地,以为苑囿。每每要我等出兵掠夺幽州胡汉百姓,得来的人丁却尽数收走,以为自家庄客,于苑中耕作。比起慕容,此子凶残暴虐,弃之有何不可?」
比起慕容,慕容这个二代确实有点过分,不但凶残嗜杀,还贪婪成性。
得来的幽州、高句丽乃至其他部落的百姓,尽皆置于燕王苑囿之中耕作,有牛的话七三分成,无牛则八二,比曹操还狠。
对各地方大族的压榨也进一步加深了,尤其是慕容仁叛乱之后,需索无度,让人难以承受。再加上连续四年寒冬,更是雪上加霜,各城、部落之中老者饿死的不在少数,孩童也瘦得厉害,这让不满慕容氏统治的胡汉百姓日益增多。
从这个角度来说,慕容遭遇大面积背叛并不奇怪。
「罢了,都不要说了。」崔焘叹了口气,道:「先慕容公确实是君子,然生子不肖,
以至于此。大不了异日找个机会求恳,保慕容公一脉骨血,香火不断即可。」
「那还不容易?慕容翰及二子居于中原,这一脉定然能流传下去。」有人道。
「梁帝会不会事后清算,诛杀慕容氏满门?」
「应不至于。他信誉卓著,三十年未曾毁诺,乃信人也。」
「那便无事了。其实我也担心梁帝事后罪罚我等,既说话算话,那便降了。」
崔焘见众人统一了意见,便道:「诸位需得谨言慎行,勿要走漏风声。」
「遵命。」众人齐声应道。
无独有偶。十七日,冀阳郡内一干人匆匆登上了城头,看着汹涌奔来的梁国骑军。
人数不多,大概只有数百骑,领头一人穿着金甲,手持粗长的马,威风凛凛。
一股游骑正被他们驱赶着打马狂奔,试图逃离。
金甲大将追了一段后,驻马顿于地,然后快速拈弓搭箭。两支箭矢破空而去,射中一人,复中一马。
他身后的骑士们欢呼不已,纷纷冲上前去,手起刀落,将两名贼人的首级取了回来。
城头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看到了各自眼神中蕴含的无尽含义。
「膨!」太守宋烛用力一拍城垛,道:「岂能放任贼人如此嚣张,坏我军心士气?高筹,速回你家庄园,发精骑击此贼。」
高筹闻言,立刻推托道:「府君,牧草刚刚返青,马太瘦了,再养养吧。」
「你!」宋烛转身看向此人,眼神十分危险,手甚至已经抚到了刀柄之上。
高筹却不怕他,道:「府君,昨日南边有牧人奔来,言辽西护军宋公已降,却不知真假。」
宋烛脸色更加难看了。
辽西护军宋晃是他的从弟,投降之事尚未得到确认,但宋烛心底深处已经信了,因为这个从弟利欲熏心,不择手段,且私下里对慕容多有不满,曾经在酒后大言慕容在,
他忠心不二,不在,必不能与凶残之辈共事。
宋烛当时劝他谨言慎行。没想到啊,今却应验了。
「捕风捉影,坏我军心。」宋烛怒道:「我这便斩了你,以肃军法。」
说罢,抽出佩刀,指向高筹,高筹亦拔刀相对。
众人纷纷上前解劝,闹腾了好一番,才将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分开。
城外的骑兵还在奔腾,且来了更多,众至千余。
这是要试探柳城的虚实么?
众人神色复杂地看向城外,心神动摇已极,纷纷以目示意。
接下来两天,冀阳城内暗流涌动,甚至有来历不明之人公然入城,与一众豪族密议。
十九日夜,冀阳豪族高筹领数十家兵奔向郡府。
太守府门口的守兵四散而走。
高筹冲进府内,将太守宋烛头颅斩下。
没人指责他这种行为。众豪族纷纷派兵上城,同时四门紧闭,严禁出入。
而柳城地界内文何止成周、冀阳二郡欲降?
随着各地的坏消息次第传回,慕容燕国的局势很不乐观,谁还没点心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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