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 周人不知亡国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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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7章 周人不知亡国恨
巴山。
山林之中,郁郁葱葱。
就看到一个佝偻的老头,手持竹杖,小心翼翼的走在山路之中。
刚下过雨,道路变得更加难行。
这沿路的荆棘对穷苦人向来狠辣,每往前几步,就要遭其鞭挞,小老头走的很谨慎,步伐也慢,如此走了一段距离,找了处石头坐下来,大口喘着气。
密林之中阴沉沉的,阳光也被阻挡了。
远处忽有飞鸟惊起,隐约之中还能听到不知名野兽的吼叫声,令人惧怕。
可这小老头的脸上却没有多少恐惧。
他平静从怀里掏出了干饼,慢悠悠的吃了起来,吃好了东西,再次赶路。
随着他不断的往上走,这山路也是逐渐变得宽阔,树木已经不像方才那么密集了,明显是经过砍伐的,道路似乎也做过了处理,老头正在前进,忽有几个人从不远处的灌木里探出头来。
带头的是个年轻后生,看到这老头,脸上顿时有了惊喜之色。
「三伯!」
老头看到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几个后生急忙上前,年轻人开口问道:「您怎么来了?这山路多难走啊,
这.....」
「好了,先带我过去!」
后生也不多说,直接背起了老头子,几个人快步消失在了灌木之中。
两边的场景不断的跳跃,树木杂草都在不断的后移,这一行人走出了好远,
走过一道简陋的栅栏,终于是来到了一处营地。
这处营地相当的简陋,房屋都是临时搭建的茅屋,基本上见不到多少妇女和孩童,大多都是男丁,有的在处理野兽的尸体,有的正在打盹休息,人倒是不少,这遍地的营地,当下就有男丁超出百余人,看远处那些空荡荡的茅屋,应当还有许多不曾待在这里的。
老翁被背到这里来,顿时引起了众人的惊,后生们纷纷起身,前来寒暄。
老翁跟他们一一说话,很快,老翁的儿子得知了消息,匆匆返回。
这老翁的儿子身材高大,双手粗壮,皮肤黑,父子两人相聚,众人找了处平坦的地,让老翁坐下来。
「家乡的情况怎么样了?」
「东贼抢的厉害吗?」
众人的问题有许多。
山里的这些人,都来自山下的一个大乡,在汉周大战的时候,周国地方官员开始进行最后的掠夺,派人前往各地强征壮丁,这些生活在山脚下的百姓们脾气急躁了些,不小心跟前来强征的官吏们进行了亲密的交流,彼此交换了拳脚,而后就藏到山里来了。
至于妇孺老弱,一方面不在征召的行列里,另外一方面,老弱在山林里也很难活下来,故而留在了家乡。
因此,当他们看到来自家乡的老人之中,都是那么的激动。
老头不慌不忙的给他们讲述起了乡里的情况。
「乡里的情况很好,都不必担心。」
「汉军占据城池之后,派了几个吏来管事,带头的是个小后生,年纪不大,
但是做事还算牢靠,没有强征钱粮,也没有询问你们的下落。」
「之前在前头寨修关的李三郎他们都被送回来了,他们说,那边的民夫被接管之后,很快就被各自送回去了,新朝廷不发役。」
「什么??不发摇役?」
众人哗然,纷纷议论起来。
看得出,大家对此不是很相信,老头子抚摸着胡须,缓缓说道:「往后发不发不知道,反正现在是都给停了,该回的都回了,就连先前那几个去打仗的,都被人给放回来了。」
「说是要授田....」
众人再次哗然,很多百姓对均田制已经开始产生些阴影了。
按理来说,这是个对百姓们相当友好的制度,就是因为官吏与地方权贵勾结,愣生生将其变成人见人怕的苛政。
老头子解释道:「实授,反正乡里的授田没看到有什么不对的。」
「还有呢?」
「就没别的事了,授了田,查了户,时不时有吏宣讲律法,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事情,大家各做各的。」
众人面面相,而后又一同看向了老人的儿子。
老头是个很出名的铁匠,他儿子也以锻造为业,平日里好打抱不平,在乡里有点名声,所以在上山之后,大家都以他为首领。
这壮汉迟疑了下,「那父亲这次前来..:::,
「是想劝你们下山去的。」
「那些带着武器去打汉国的都没有被处置,还给放回家了,你们这算什么?
而且我听那个上吏说了,汉国的律法跟周国的不同,有亡人归乡,是可以得到安置的,新皇帝登基,救免了逃走于各地的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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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就怕他们不遵守律法,等我们一下山,就被报复啊。」
那首领绷着脸,严肃的说道:「七年前,不也是这样吗?说是赦免亡人,可山里的人下来还没几个月,就被抓起来问罪,去充了边役,再也没回来过....」
老头点点头,「你说的也对,可距离汉军进来已经很久了。」
「隔壁几个乡的亡人,回来了许多,我问过了,没有再抓人的。」
「我看,这新官府还是不一样的,若是要抓,早就抓了,何必等到现在?再说了,你们的下落,人家也没有询问,我看不像是要骗下来..\n..\n.\n」
老头说道:「家家户户都分到了不少的田,但是乡里都是些老弱,没有男丁去耕作,我看着只觉得可惜啊。」
「要不这样吧.....有想下山的,现在跟着我下去,先看看情况。」
你们离开家乡也很久了,一家人分隔两地,你们在这里也不好过.::::
其实这是个相当残忍的提议,就是拿一部分人来当实验品,看看会不会死。
但是,对穷苦人来说,想活下去不容易,总是要做出些残忍的选择,尤其是乱世,是溺死难以存活的小儿子还是跟人换着吃,是先吃自家的户体还是去外捡户体..::.对比而言,这种选择就不是那么的残忍了。
在讨论了很久之后,有三十余人决定跟着老头下山,看看情况。
他们很快就踏上了回家的路。
下山的路比上山时要好走一些,但是他们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即将回家的喜悦众人志志不安,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走到山下时,天色已经黑了。
他们只能就地休息,到了次日中午,方才回到了家乡。
这是一处平平无奇的乡村,道路两旁杂草丛生,若是扒开去看,或能看到碎裂的头骨。
远处的耕地被荒废,几处烧焦的废墟等待着这些归乡的人们。
有人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而后,尖叫声和哭泣声传出来,那些跟良人,跟父亲,跟儿子失去了许久联系的人冲了过来。
有人找到了自己的亲人,相拥而泣,有人茫然的四处张望,怎么也看不到熟悉的人影。
老丈吩附他们先各自回去,只带上了自己的侄儿,让他领着自己前往乡里的官署。
虽然现在这乡已经名不副实,但毕竟还是个乡,按着地方的标准,地方官府在这里设立了相应的官职。
人五百以上皆置乡,三千以上置二乡,五千以上置三乡,方以上置四乡。
乡置啬夫一人,人不足千,置治书史一人。
出来问话的是一个寻常的散吏,老农胆颤心惊的说起了自己进山采药,发现了村中亡人,并且将他们带下来的事情。
「我先前听上吏说官府赦免亡人,就请他们回来,这些人得知,也很高兴,
都跟着我回来了,他们都是些乡里的庄稼人,过去也不曾惹过事,就是因为当初的官府逼迫太急....
,
「嗯,嗯。」
散吏无奈的点着头。
这散吏乃是本地人。
官员可以从东边派,但是吏就没办法了,吏并不属于朝廷,吏是属于地方的,官员拥有处置权,也都是从当地征召。
从秦开始,一直到当下,吏的招募方式经过了多次的变更,如今有三种方式。
第一种是最简单的,征。
地方官府缺了吏,直接征当地会读写的人来当吏,这类似役,是不能拒绝的,必须要去,不去就等着被问罪。
第二种是继,一般来说,吏的位置是可以继承的,父亲死了就让儿子顶替,
这还是役那一套习惯,服役的人死了,就让他的亲属顶替他继续干。
第三种是考,最早的吏试在战国时期就已出现记载,有些有职权的吏,大家都还是比较有想法的,有想法就可以去考试,通过吏试就可以当了,据闻刘邦的亭长就是通过第三种方式考出来的。
像这位散吏,本地人出身,却只是散吏,明显就是走了第一种路子,因为认字而被征为吏,地位偏低,基本上没有任何职权,干的是些跑腿的杂活。
不过,待遇还行,比种由的活要轻松许多,对寻常百姓来说,地位也是有的。
这散吏听着老头子说了许多,颇有些无奈,「徐老丈啊,我是真的不知怎么给你说了。」
「你这些话,说给那些外来的上吏也就罢了,你还给我说。」
「我不知道山里的那些人吗?」
老头神色一变,赶忙叮嘱道:「你可不能出卖了乡人啊!」
「喉。....
,
散吏将他们几个拉到了一旁,认真的说道:「老丈啊,你好好想想,这上吏们能不知道这件事吗?」
「他们就只是不说而已,就等着他们自己下来呢!」
「现在他们只是在山上狩猎,摘些东西,自给自足,上吏们没有多说什么,
可你想想,那两百多人在山上,只要有一个人,有了岁念,去劫个路人,下山偷点东西....\n.那这可就不是亡人了,这就是群盗了!」
「两百人的群盗啊,那城里的军官们做梦都盼着能立功呢!他们能闲着?」
「你们待在山里又如何?」
「城外那个军营里头,你知道都是什么人吗?那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老卒啊,
你们觉得躲在山里人家就没办法去抓人了?」
散吏长叹了一声,又看向了那年轻人。
「按理来说,这些话我不该挑明,但是吧,我们是同乡,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也不愿欺骗。」
「朝廷若是想要杀亡人,根本不需要耗费这样的精力,只需要一个命令,城内外的那些士卒们都盼着军功呢,命令一到,即刻进山,无人生还。」
「你看看其余各地,亡人下山都两个多月了,可有人被抓起来杀死?」
「您就勿要再装模作样了,赶紧派人,去将山里那些人给叫下来吧。」
散吏说了几句,又叮嘱道:「还有那些回来的,让他们尽快来我这里禀告,
还要重入户籍的....
散吏说完,也不等老丈多说什么,直接送客。
老头子带着陪同而来的后生们走出这里,神色依旧有些困惑。
他看向了左右两人,「你们觉得呢?」
「说的也有些道理啊..:..如今皇帝登基,赦免亡人,若是再迟疑,会不会就不救免了?直接当群盗处置?」
「嗯.」
老人迟疑了下,方才说道:「这样吧,我已是走不动山路了,这次你们过去,将这里的事情如实告知阿从他们几个,让他们都下来吧..::」
如此过去了几天,老人再次带着人前来禀告。
散吏就将他带到了治书史的面前。
老头子一脸诚恳的告知对方,自己已经将山上还能联系的人都给带了回来,
共计有一百多人,希望能得到赦免云云。
治书史自然也不多说什么,给出了保障,同时让散吏尽快帮助这些人重新安置。
老头子再三拜谢,方才离开。
等到他离开之后,散吏却是一脸的愤怒。
「这些人简直是不知好列!」
「我上次明明白白的告知了他们,却还来欺骗,山上明明有二百多人,却谎称只有一百,带回来一半,其余一半还在山上嘞!」
他先是骂了几句,而后看向治书史,「公,乡野村夫不知礼,过去周国的时候,官府常使诈,不以信服人,故而使民奸,要不我去找他们说道说道,定然让他们不敢再隐瞒.....”
治书史看向这位年轻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勿要惧怕。」
「我没想要抓这些人问罪。」
散吏有些尴尬,附和着笑了几下,「我知公仁义....\n.\n
「不必做多干涉,过去的官服反复无常,他们心里忌惮,也是可以理解的,
当下朝廷轻薄赋,与民休息,他们迟早都会下来的,无碍,我们就做好自己的差事,勿要着急,不过,你也可以隐晦的提醒一句,躲在山里,还有可以下来的一天,可若是搞劫掠的行当,那谁都救不了他们了....」
「唯!!」
乡里回来了一大批的劳动力,情况却是出现了许多的变化。
授予的耕地增加了,男丁扛着农具前往耕地,妇孺老弱有了仰仗,整个乡里也有了些生机,往来的人多了起来。
道路两旁的杂草不知被谁清理了去,当地的年长者领着族内的青壮,又索性将阻挡道路的废墟清理掉。
以血缘为纽带的宗族制乡村社会,虽然有着许多的缺陷,却也具备某种稳定性,在无人干涉的情况下,甚至能代替履行官服的部分职能,进行自我维持和自我恢复,有好处也有坏处。
而在战后恢复之中,好处便有所体现,如狐寡者能得到些救济,没有壮劳力的能得到些帮助,宗族领袖能带着其余人进行一些小规模的建设活动。
如此过了一个多月,山里的壮劳力们终于都走出了山,回到了家里。
乡的规模对比从前减少了许多,但是,土地又得到了耕耘,小路上又出现了行人,勃勃生机从这些不起眼的小地方里萌生,而后朝着四周扩散。
乡里有资格的年轻人拿着钱前往学室,有着抱负勇力的则是准备去当脱产的军士,瓜农果农们推着车前往县城贩卖。
即便没有干涉,各地仍然是有条不素的进行修复,且因为战争出现了大量的无主土地,很多佃户,亡人,奴仆等等恢复自由身,兼并问题再次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崭新的帝国悠闲的趴在土地上,缓缓呼吸着,等待着身上的伤口一点点的结疤,而后恢复。
而在江水的另一面,陈国却忽急躁起来,开启了诸多的革新图强,上下躁动,准备做最后的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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