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六章 缑山鹤飞(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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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六章 缑山鹤飞(六)(第 1/4 页)
当所有人以为小皇帝在认真清冗官、裁冗食、挽救国库,并为此欢欣鼓舞时,小皇帝却又降下旨来,先是封夏儒为庆阳伯,夏助为锦衣卫指挥使、夏臣指挥同知、夏杰百户,俱世袭,后赐田二千二百二十八顷九十亩与庆阳伯夏儒。
很快,又有旨,升锦衣卫百户沈传、吴让为指挥佥事。
联系起先前张永、谷大用、马永成和魏彬的弟弟皆中旨赐了官职,一时间朝野议论纷纷,这哪里是为国考虑,分明是新旧中贵戚里分爵赐田的一次洗牌,裁掉旧人,换给新人。
虽然总体上来说,因为裁减的人多,封赏的人少,还是为国库减轻了不少负担,但是长此以往,只怕又蹈覆辙。遂朝中也有不少人上书劝谏。
而在坊间,更多的人则是嘲笑了寿宁侯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据说寿宁侯府也是大为光火,金太夫人亲自把吴德妃的母亲唤去训斥了一顿。
还有人绘声绘色的描述吴夫人怎样受辱、顶着一双桃儿似的红肿眼泡进宫向女儿告状云云,其间细节无数,宛如亲见。
便有好事者等着看吴德妃斗寿宁侯府的闹剧。
然而这戏根本没开锣。
没多久,寿宁侯长子张宗说升了锦衣卫都指挥使。
张家姻亲子侄降职又能怎样,十几个捆一块儿也不如一个张家嫡子金贵不是!
这一封赏之后,张家手下的御史言官都偃旗息鼓了,朝上登时清净不少。
外头看戏的散了场,倒是有人又悄悄说起,这是吴德妃没斗过张家不得不服了软,这张宗说的都指挥使就是吴德妃向圣上求来的。
坊间议论纷纷不提,朝中的注意力皆在小皇帝下一步棋上。
因裁减完活人之后,小皇帝的“节流”之刃又指向了死人。
太监李荣传旨,文武官并命妇应得祭葬、赠谥、恩荫先朝俱有成宪。近多比例陈乞,今后三品以上未经三年考满、及未关诰命者,俱不允所司。
小皇帝让吏部查了近年赠官恩荫例,又明确指出今后有爵者立下军功,文职者二品以上且政绩显著方与加赠,照例荫叙,但止许一辈。
这一下却是动了许多人的核心利益了。
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而所图为何?固然有说是图自己人生抱负的,更多的人还是图个为子孙谋。武将拼杀立功那真个是提着脑袋去拼命,那能官居文官二品的又能有几人?!
此一番虽吏部礼部都依旨而行了,朝中却是一波又一波上书,表示此旨委实打击士气,论功行赏有理,但起码有功就要有赏,而不是要“立大功”才赏。
看似群情汹涌,小皇帝却压根不理,折子一概留中不发。
没几日,户部门口推出来个身着官服却被五花大绑,且颈项间扛有重枷之人。
一旁另有告示,表示此人乃是户部郎中刘绎,在往辽东总理粮储时,东厂校尉侦其违例乘轿、滥役人夫、少给粮价、多派斗头等等,被抓回后,以违法事多难以常例,处令荷重枷于户部门满一月。
这样的重枷,又是站重枷,不消一月,几日人就要一命呜呼了。
果然,都莫说几日,一天一宿下来,文弱书生刘绎便奄奄一息。
赦免的旨意没动静,那边长安左右门外,却又以重枷枷号了尚宝司卿崔璇、湖广副使姚祥、工部郎中张玮。
此几人或是因违例乘轿,或是纵其奴所过需索,或是无关文冒乘,皆是东厂侦事者所发,下镇抚司拷讯狱,判了重枷两月示众。
刘绎被罚时,还有人替他上书喊着罪不至此,喊着望圣君仁慈开恩。待一个又一个重枷扛上了“犯官”的颈项,朝中竟哑然无声了。
自内阁传出来的消息,这些人犯皆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刘瑾刘公公向皇上请旨严办的。
知道这是新掌了司礼监的刘公公要立威,锦衣卫和东厂又都在刘公公手里,朝里谁不是一头小辫子,又敢出什么声呢。
就在这一片静默中,“节流”的第三刀来了。
好在,是奔着宗室去的,让神经一直绷紧的文臣武将们都大大松了口气。
这事儿起先是鲁王府辅国将军朱当涎奏,旧例是宗室十岁受封,十五岁出阁(指皇子宗室出就藩封)才支禄米,而今各处宗室请封时,都称业已出阁,但其实仍居本府,且许多十岁即开始滥支禄米。如今宗支繁衍,地方灾伤,边陲多事,所以上奏请遵祖训,以复旧规。
紧接着朱当涎他爹鲁王也上了奏本,称要为朝廷俭省,自请减府中护卫仆从,郡王长子长孙护卫皆由护卫余丁充之。
小皇帝大为满意,下旨褒奖鲁王府,又令宗人令淳安大长公主驸马蔡震查宗室滥支禄米事。
这旨意下去没多久,离京城近的王府先上了折子,其中,山西庆王府报奏,称本府宗支数多,各将军所生子女或冒报岁数,无凭查考,乞令各将军府查报。
要说这庆王府,那是当真不知趣。
前年庆王府南海郡君仪宾包揽钱粮、郡君擅自进京的事儿还不算远呢。
当时是把山西灾民进京都扣到了他们头上,郡君被削封号,仪宾直接斩了,又下旨申饬了庆王。
那会儿庆王就以退为进,上书痛陈他子女儿孙不孝。小皇帝便问庆王,子孙不孝便革职了吧?直唬得庆王忙不迭上请罪折子。
大约是王府混乱不止一日,治理也治理不好了,庆王本身也不是什么聪明人,这回又上这样的折子,想一撇二五六。
小皇帝冷笑一声,就回了一句“宗支事重,查到底”。
结果一查之下,庆王府竟是混乱不堪,这相比之下南海郡君两口子的事儿都算不得什么了——庆王府辅国将军朱鼒朵是造低银假银,令本府仪宾胡世福强买物货,又挟势殴人;奉国将军朱表槆挟妓民家致伤人命;甚至还查出来仪宾侯杰殴死登封县主,这位甚至都不伪造一下现场,直接就报县主暴毙,还妄图在祭葬时捞一笔……种种不法之事,简直骇人听闻。
自靖难以来,朝廷对藩王的态度一直十分慎重,既提防又安抚,其实许多藩王都同庆王府这般在封地上作威作福,朝廷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而小皇帝登基后,明显是有心压制藩王的,自那年南海郡主事庆王受申饬后,郑王、荣王也都因事吃了申饬,讨封讨赏的折子也常常不允,荣王选妃封地都没个影子。
或许,就缺一个下手收拾诸藩的理由。
现在,瞌睡有人送枕头,又是庆王府“善解人意”的把自己送到了寿哥眼皮底下。
寿哥手一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涉案的所有宗室一律削为庶人,籍没赐田,依法处置,尤其涉及人命者,立斩不赦。
而那位吃了豹子胆敢殴死县主的,哪怕他扯脖子喊是因县主偷人他怒极失手误伤,还是被抄家灭族,县主的丧葬银子还没捂热就又回归国库了。
宗人府、都察院、各地藩王所在地知府也都收到了明旨,严查宗支血脉,严查藩王宗室不法事。
后又因罪革了靖江王府几位辅国将军中尉的职,而查祖训条章,新定下凡世子封便即殁者子孙不应封爵,又对庶子承爵定下种种规矩。此乃后话。
于整顿宗室事,朝野皆是叫好。
天知道无事可做的宗室们被圈在封地上生育能力会变得多么强大——妾室通房无数,简直子子孙孙无穷匮也!甩掉一部分宗室就相当于甩掉现在以及未来好大一个财政包袱,文臣焉能不高兴。
而“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也是百姓喜闻乐见的好题材。
不过,内阁却是颇为忧心藩王问题,各地锦衣卫、镇守太监同时也得了密旨要严密注意藩地动向。
这一番动作下来,不知是重枷立威起了效果,还是“节流”的举措赢得了人心,当小皇帝抛出盖西苑不是为了享乐,而是有着“开源”目的时,反对声竟寥寥。
小皇帝并没有下旨,而是在朝会上颇为随意的道,拟于五月初一至初五端午时节正式对京城百姓开放太液池及“百兽园”,之后暂定每逢五日便开放一次。
现西苑沿湖所修商铺皆对外寻租“招商”,令户部与御马监(御马监兼管皇庄皇店)共同拟个章程出来,就如何招租如何管理以及之后商税、租金多少入国库多少入内库进行商讨。
百官之所以不反对开放,其实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着某种好奇心理。
弘治中兴以来,天下渐起奢靡之风,官宦富贾之家多是“居必巧营曲房,栏循台砌,点缀花石,几榻书画,竞争华侈”,建园之风盛行,文官尤好风雅。
这些官员也同寻常百姓没甚两样,也是想看看皇家园林是怎样个气派,尤其听说这西苑修建时,请教过了多位治园的名家。
对于开放西苑行商贾事,还是有“清高”的文臣表示出不屑的,认为只怕污了风景。然既是打着为国库添进项的“开源”招牌,这些厌恶商贾事的大臣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捏鼻子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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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太液池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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