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二章 星河明淡(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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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二章 星河明淡(四)(第 2/4 页)
沈瑞夫妇在新婚中不惧白事晦气还能赶来帮忙,他心下也甚是感激,连声吩咐道:“快告诉会哥儿一声,让他去招待沈二公子。”
小厮领命去了。
今日情况特殊,张会已不跟在英国公身边接待客人了,而是在后院守着,等着长兄院子那边的动静,有什么需要他帮手喊人取物的。
游氏的产期本就在左近,府里早就备好了稳婆,只是今日情形不好,张会这边重孝不好进宫,打发人去寻锦衣卫同袍往宫里求赐太医来看诊。
赵彤的人去求沈家那稳婆出身的妈妈,他也是知道的。
听小厮来报沈瑞夫妇来了,张会不由一愣,立时从椅子上跳起来,快步迎了出去,未到二门正遇上被小厮领着往东路这边来的沈瑞。
张会站住脚,忽而深深一揖。
沈瑞一愣,忙闪身避开,一个箭步过去扶住他,皱眉道:“这是干嘛?可吓我一跳。”
张会正色道:“你可是在新婚,今日回门大日子吧?!实没想到这会儿你能过来,当受我一拜致谢。”
沈瑞抬手就擂他一拳,道:“少来,你若真这样想我,这兄弟也就没得做了。”
张会忍不住一笑,只周遭仆从都是孝服来往,他也很快敛起笑容来,认真道:“好兄弟,我记下了。只是到底劳烦你跑这一趟……”
沈瑞也有意无意打量了一下周遭,朗声道:“内子实是放心不下嫂夫人那边,故此来了,虽帮不上什么忙,到底踏实些。”又压低声音道:“正好昨儿的事儿我亲来与你说说。”
“劳你们牵挂……”张会口中说着客气话,打了个手势,带着沈瑞往他院子书房去。
虽有杜老八居中传话,但不过是传个大概和最后决定,沈瑞也不会事无巨细都同他讲。进了密室,沈瑞方将昨日李旻来访,以及他去拜访张永的事一一道来。
“李旻确实是个有心的,前儿叫杜老八透个话过去,今天他就能在浣溪沙附近等我造个偶遇。”沈瑞笑了笑,道,“只是我没料到他把他侄子李熙也带来了。”
可见李熙往英国公府探路也未必是他自己一个人的意思。
张会捏了捏眉心,道:“李熙这小子精明得紧,只怕也是盯着他大伯那边的动静呢。以前席面上遇到过李熙两次,可没如今这般能说会道的。你瞧着李旻怎样?若也是……”
沈瑞摆手道:“和他侄子完全不一样。”
单从外貌上看,两人就全然不同。
李旻就一寻常武人相貌,身材不算魁梧,却是结实健壮。
那李熙则文弱弱的,颇有些书卷气,又是锦袍白马——京中因新科进士而流行起来的时髦打扮,不知道是他本就喜欢装文人,还是特地来迎合沈瑞的文人身份。但无论哪种,其性格都可窥一斑。
而当开口说话时,这种不同就更加明显,两人也颇符合各自的面相。
李旻似乎不擅长虚言客套,比如,说贺传胪公新婚大喜,贺礼送去府上,就只这一句,也不为正日子没来编个理由;说府中爵位空悬已久,阖府纷乱,也就这一句,并不找个体面堂皇的借口遮掩。
典型武人风格,没有半点儿含混矫饰,爽利又直白。
李熙一双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一直想插话描补,但他伯父这话说得恁是直白到让他描补都无从下手,舌颤莲花的他也只能将好口才用在花式夸沈瑞之上,那脸上的表情委实微妙。
想起那对叔侄的表现来,沈瑞就绷不住笑,把种种一说,让满腹愁绪的张会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李熙这厮,”张会笑着摇头,“不晓得李旻真承了爵,会不会还过继他为嗣。”
“他自然是要先过继子嗣,才好让那些说他无后担心香火传承的人闭上嘴。”沈瑞道,“我也与张公公说了这些,张公公没直说,但意思是李旻承爵算不得什么大事儿,但若想掌府军前卫,还是要下些功夫。”
张会忍不住道:“我听着杜老八传回来这话时,就想让他立时回信给你——若不是想李旻掌府军前卫莫让那人得了手去,我何苦管他们家爵位的烂摊子!他们家老夫人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沈瑞拍了拍他肩膀,叫他稍安勿躁,道:“张公公在那个位置,也不可能咱们这边求一句就什么事儿都应的。他既没一口回绝,便是有戏,我想着,他只怕也是要查一查李旻这人的。”
纵使是在密室中,他也忍不住压低声音,“我觉着,就是冲丘聚,张公公也不会让孙铭得了府军前卫去,你且安心。”
张会嘴边一抹讽刺笑容,“还多亏了那畜生犯蠢找了丘聚了。”
沈瑞又拍了拍他,孙铭哪里是蠢,孙铭就是太聪明了。
论理各卫的事儿找掌御马监张永才是正路,但张永当初为钦差为沈家通倭案洗冤,又与王守仁共事剿匪,这与沈家的关系好是摆在明面上的。
而满京城又有谁不知道英国公府二公子和沈家二公子交好,俩人媳妇一起开布庄也不是什么秘密。
孙铭又哪里能去张永那边碰钉子。
至于不找刘瑾而找丘聚,一则是因刘瑾如今权势熏天,寻常巴结不上,求官的更是明码标价——也是天价,孙铭委实担负不起,丘聚虽也狮子大开口但毕竟比刘瑾要的少了许多;再则,丘聚与张永不对付也是摆在明面上的,与英国公府也有过节,他便有机会了。
“丘聚刚刚用了点儿手段,把罗祥弄进御马监了。”沈瑞低声道。
罗祥也是八虎之一。当初张永费了不少力气才将马永成从御马监踢出去,现在丘聚又插了个人过来,显见是要同张永打擂台了。
张永又岂能容丘聚的人再掌了府军前卫。
张会闻言,脸上才真正露出笑容来,他有些兴奋的起身踱了几步,又扭头去瞧沈瑞,微有遗憾道:“可惜了安远侯在远在广西,不然以他的能耐和圣眷,方是掌府军前卫的好人选。”
他口中的安远侯已不是老安远侯柳景,而是先前安远侯世子柳文。柳景原就是两广总兵,去年六月亡故,因两广不能无人,八月消息传回京中,世子柳文承爵后就被夺情直接充总兵官继续镇守两广地方。
柳文所娶的正是隆庆公主唯一的女儿,驸马游泰的嫡长女游莹。
即柳文与张仑是连襟。
沈瑞叹道:“前儿杜老八来找我说你的想法时,我就与他说过了,你总想着把所有的好缺儿都攥到自己手里去。”他顿了顿,严肃了许多,道:“你也不是糊涂人,如何不知,若真能都攥手里了,才是招祸。皇上会怎样看你,怎样待你?”
张会一噎,垂下头来,叹气道:“我知道,我知道,但总是忍不住……”
沈瑞道:“李旻这个,我看赢面不小。比之北边、辽东军功为大,西番、苗蛮之功要次两等,虽然排得靠后,但实际上番寇也难剿。且李旻能靠军功升回京中,这累计的功勋是比北边武将要多少许多的。”
“我也和他聊起了一些剿匪,他细节说得清楚明白,一听就知道是真经历过的,可见其功勋绝非作假,是个有真本事的。”沈瑞顿了顿,又道,“但光有功勋有本事还不够,且到底是番寇,拿到朝堂老大人们跟前,是瞧不上眼的。”
张会翻了个白眼,道:“那也比孙铭那剿匪不行、管营不行、牧马不行、屡遭孝庙责罚的东西强。不过沈二,你别卖关子,你说得我都糊涂了,李旻除了军功还有点儿啥?”
沈瑞高深莫测的一笑:“还有忠心啊。府军前卫何等重要,掌此职者,最最首要的,便是‘忠心’二字。李旻,便有这个只效忠于皇上的忠心。”
张会呆了一呆,没好气道:“他哪来的忠心,说得我更糊涂了。”
但他略一思忖,忽叹道:“他为庶长,只怕吃了不少苦头,外放锦衣卫的肥缺多去了,老丰城侯若有心,李旻断不会被丢到两广去。如今,袭爵明明可以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丰城侯太夫人就是能压着不许……”
他不由想起自己的外祖父来,又深深叹了口气。
沈瑞见他情绪低迷,料想他有想到家事,便接过话头道:“如今皇上若是让李旻承爵,又赐他掌府军前卫这样要职,他如何会不感激涕零,尽忠职守以报圣恩?”
张会默默点了点头,外祖与舅父不也这般么。
“只要皇上信他,用他……”张会喃喃道。
沈瑞刚要开口说话,密室外忽然传来叩门暗号。
两人对视一眼,先后出了密室,书房里一个婆子一脸焦急的等待,见两人出来,就立刻急声道:“二爷,二太太四太太拦着沈府的妈妈不让给大奶奶看诊,又与二奶奶、沈二奶奶争执,还堵了院子门。奴婢们不好动手,老奴翻墙过来找二爷。二爷看是不是报给老公爷?”
张会目眦欲裂,一掌拍在身旁高几上,伴随着他的怒吼,高几及其上铜瓶轰然落地。
“什么不好动手!为什么不好动手!敢拦着就给爷打!”他吼着就要往外冲去。
沈瑞紧走两步,一招擒拿手过去抓住张会,喝道:“你先别慌!”
见他动作一缓,沈瑞忙道:“再怎样,二太太那边都是婶娘长辈,前面灵堂还在,后面若内讧起来,传扬出去什么名声!老公爷也定饶不了先动手的人!明明是咱们占理!咱们晚辈不好与长辈硬顶,还是请老公爷出面吧。”
那婆子也赶过去跪在头里,苦劝道:“二爷,还是请老公爷吧!”
张会恨恨的一跺脚,道:“走,找祖父去!”
*
桂枝妈妈被英国公府的婆子带着一路快马赶到国公府,从东侧角门进去,到了二门上下马。
桂枝妈妈和谷芽都是从没骑过马的人,虽被那两个婆子关照着,仍是受不住颠簸,双腿几乎站不住,胃里也是翻江倒海。顾及着在国公府,才强忍着,扶墙而立。
没见到早应备好的软轿,两个婆子相视一眼,心中都叫了声不好。
她们两个在二门值房里寻到看门仆妇,知道是被人做了手脚换了最奸猾的几个人过来,她俩便也不多废话,生生靠着一双拳头打得那帮仆妇哭爹喊娘才寻了滑竿来,抬起桂枝妈妈和谷芽,抄近路往东路主院赶。
果然,在世孙院外,又碰上了二太太和四太太的人。
赵彤的陪嫁婆子丫鬟都是有功夫在身的,此时将世孙的院子护得严严实实。
二太太却叫自己的人在外头又围了一层,堵了各处出入口,美其名曰,以防闲杂人等走动惊扰了世孙夫人。
二太太和四太太也不进门,就在垂花门前阶下摆了太师椅,小丫鬟打伞,大丫鬟奉茶,看风景似的。
她们刚得了信赶过来时,赵彤还出来请她们往东厢去,二太太皮笑肉不笑表示自己在外面,万一前头有事儿,也好抬脚就走,方便;四太太捏着鼻子表示,自己生孩子时候伤着了,闻不得血腥味。
赵彤也不是好脾性的,便根本不理,不进来乱说话添乱才好。
很快就有人报给赵彤说二太太的人堵了道,赵彤只冷笑道:“先不用管,告诉咱们的人,他们若敢动作,只管打就是。”
世孙的院子里自有小厨房,热水参汤什么都不需要去外头取,往各处报信的人也早撒出去了,倒也和拦路的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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