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九章 层云漫涌(一)
书海居 m.shuhaiju.net
第六百四十九章 层云漫涌(一)(第 4/4 页)
到了生死关头,他眼睛就只盯着鸣哨的方向,好像那里有一项任务,他马上就要完成。
一项你死我活的任务。你死。我活。
*
有一个高个儿目力好的汉子站在车上,手搭凉棚远眺,不停的给大家播报敌情,“不太多,三四十个吧,没咱们人多!”
“叫棍子爷他们仨落下老远了,他们这马也不行啊,回头咱们剁了他们那些没用的马下酒!”
他这样一说,下头哄笑一片,士气大振。
然没多久,那汉子却忽然尖叫道:“不对,他们有弓箭!胡大头身上带着箭呢!”
众人皆惊,沈瑞脸色也是一变,厉声喝道:“把车围在外头!大牛!把板车立起来,不用管行李!”
进村是来不及的,那就就地做个掩体。
众人纷纷领命,董大牛脑子不灵光,不懂思考,却已被训练得对命令反应极快,指哪儿打哪儿。
他立时把后面几辆平板大车直接掀起来,也不管行李散落一地,三两下就将一排大车立好,带车厢的也被拉在两旁作为阻挡。
标行的汉子们擅骑马,却也不曾经过马战,这年头街头混子学些拳脚就罢了,不上战场谁要学马战。
“若他们纵马冲来,咱们就下马,拿刀砍马腿!”一个镖师喝道。众人哄然应诺。
一众汉子很快明确了分工,哪些人躲在大车后等箭雨过去再杀出去,哪些人骑马游击。
懂行的都知道,一个人臂力有限,能连续射出的箭支并不多。而且听说一般也就先射一轮,基本上就要冲杀上来了。
马上射箭准头好的精兵更是稀缺,自己这边只要马跑得快,箭矢未必能射中,还能有冲乱对方阵型的机会。
镖师们将戴大宾和师爷的车拉到稍远的地方,分出人手护住。
那站在车上眺望的汉子仍在报信,“他们也瞧着咱们这边立车了,有几个人拿箭射棍子爷他们了,他娘的,忘八羔子,刚才没射肯定是藏着箭要对付咱们呢。”
沈瑞则冷静分析道:“会弓箭的人不会太多。他们也不会有太多支箭。”
这里是德州,不是边镇,哪里来的那么多精骑射的骑兵!
上次他们杀王岳都没有动用弓箭。
民间不许有弓箭,真的要用箭伤人,就不能留活口,而且必须挨个挖出箭头,就算尸体一把火烧了看不出伤口,箭头也是烧不掉的,留下箭头就等于曝露了自己。
这次用了箭,就表明,是要杀光这里所有人,一个不留。
沈瑞冷笑,既然有人恨他到这样地步,那便,不死不休!
王棍子的马跑得最快,远远摆脱了那些人,冲过来时离着老远就喊:“他娘的忘八羔子躲在村里放冷箭。我发了讯号,一会儿后面的弟兄就围上来,大家伙儿包圆儿了这群忘八羔子。”
听得已经放了讯号,援兵即刻就到,众人更是精神大振。
当下田顺、张成林便各自领着他们的游击小分队分头出击,接应王棍子三人。
对方又开始射箭,果然不出沈瑞所料,瞭望的汉子大喊只有不到十人有弓,其余是拿刀拿长枪的,也没背着箭囊。
那田顺、张成林也是颇有经验,发现了这点后,就叫人故意欺近引人放箭然后立刻远远遁走,消耗对方本就不多的箭支。
箭矢渐尽时,后面这队被分派躲在大车后的便纷纷上马,由刘壮领着冲过去接战。
然双方混战在一处,可笑的一幕发生了,两队人马中不少人只是会骑马,根本不懂如何马战,索性干脆跳下来挥刀。
于是马完全变成了运输工具,把人载过去就算完成使命。
沈瑞纵马冲进战团,看到这样情况,便也不理会站在地上的人,直取那些仍在马上的。
尤其是那些背着箭囊的。
混战状况下弓箭早已没了用处,那些人也都弃弓握刀,但箭囊不便解下,就成了明晃晃的标志。
宝刀锋利无比,很快就饱饮鲜血,沈瑞一路砍翻了几个骑者,齐胜、王棍子紧紧跟在他身后,将他护得严密。
不过百人之战,场上就已混乱无比,鲜血飞溅,喊杀声痛呼声交织在一起,让人脑子昏胀,根本没了什么理智,只剩下机械的杀戮。
纷乱中,沈瑞忽听得那边一人尖声高喊,“别缠斗,快去先把车里的小白脸子都弄死!”沈瑞想也不想举刀直冲过去。
那人忽见有人骑马杀到了近前,一惊之下双手举枪相迎,电光火石之间,那人下意识惊呼:“沈瑞?!”
沈瑞没有片刻迟疑,已翻手使出几招来,那人右臂中刀,长枪脱手,却死命扯脖子大喊:“沈瑞没在车上!你们他娘的快过来!”
沈瑞心下一惊,竟不是冲着戴大宾去的,而是冲这自己来的吗?他也不及多想,一刀结果了这个人,转身迎战因那人呼喊而引来的敌人。
齐胜和王棍子也杀得格外卖力,然这群骑者的功夫显见要比那些下马的人高明许多,两人不免也挂了彩。
好像过了很久,他们都不知砍了几个人了,又好像只是一瞬,刚刚开始缠斗没有多久,那边忽然就马蹄声大作,又有人高喊“杀流寇保护二爷”,却是杜老八之前安排暗中保护沈瑞的丁大冲等人已赶到。
双方夹击,这伙人立时乱了阵脚。
不知道是不是领头的那一个被沈瑞砍死了,这伙人再没能凝聚起来,倒也有人想率众逃走,却都没能突破包围。
这边齐胜、王棍子已经护着沈瑞退出战圈,在马车这边观战。
马车旁也有几具尸体,是被护卫戴大宾的镖师撂倒的。大约是因那边喊了沈瑞不在车里,这边就再没人过来了。
见沈瑞等回来,戴大宾和林福余也壮着胆子下车来,沈瑞宽慰他们两句,又让他们回车上不要下来。
王棍子那边咕咚咚喝空了一个水袋,抹了一把脸,大喊一声痛快,然后扭头问凝视战场的沈瑞道:“二爷可要留活口?”
沈瑞一样满脸血污,让人看不出表情来,只听得他声音冰冷:“无所谓,有降的就先留下,没有也不用刻意抓活的。以不伤咱们人为要。”
王棍子应了声好,向齐胜道:“护好二爷,我去替换顺子和老张。”说罢再次驱马冲了过去。
少一时,长随张成林、刘壮跑了过来,翻身下马,问沈瑞道:“二爷可好?”
沈瑞点了点头,道:“无事。”又看向刘壮被血染得通红的袖子,道:“伤得怎样?”
刘壮道:“二爷放心,无大碍。”
张成林仍仔仔细细将沈瑞端详了一遍,确认他没受伤,才松了口气,道:“不成想会出这样的事儿。我们还是短了经验,若是长寿哥在,必不会让二爷受惊。”
刘壮则咬牙道:“哪里来的杀才,回头都将他们剁碎了喂狗!”
沈瑞拍了拍他们肩头,道:“你们做得已是很好了。这事儿也是难料。”
说话间,那边王棍子和田顺、丁大冲已以压倒性优势迅速结束了战斗。
清点一番,对方四十三人中只余五个活口,而沈瑞这边护卫、镖师中死了七人,重伤四人,轻伤十余人。
这里正是官道,原不是什么僻静之处,总有来往行商要经过,但大约是看到这边打斗,行商在外只求安全,也没有人敢凑过来,还有人跑回安德县去报官。
这边田顺也派人往村里去买水,往安德去请大夫、买伤药。
沈瑞简单用水擦了手脸头发,回车里换掉脏污的衣裳,出来时,王棍子面色有些古怪来见他。
“二爷,那五个里有个称是内行厂的,是刘瑾派他们来杀戴爷的,说是戴爷不识抬举惹恼了刘瑾。”王棍子声音低了些,“兄弟们看了,那人,还有几个背着箭囊的死人,都是没卵子的。那人说旁的人都是他雇来的流寇,想杀了人就推在流寇身上。”
田顺在一旁接腔道:“先头高爷(高文虎)不是过来山东剿匪么,杜八爷让这边八仙的驿店都帮衬着,我这一路过来也上驿店里问过了,高爷他们是在濮州曹州那边剿匪,这边没匪。”
王棍子点头道:“正是,我也想说这句,且这道上的兄弟也说,这一带没什么流寇,若有这些人,他们不可能没听到动静。”
沈瑞点点头,道:“去继续问话,就说我知道他们是奔着我来的。不说实话也没关系,我原也没打算留着他们找谁上公堂对质,直接都料理了就是。”
王棍子嘿嘿一笑,道了声好。
片刻之后,王棍子脸上难看至极回来了,低声道:“倒是个能抗得住刑的,敲断了十根脚指头才说是东厂的。但,丘聚不是已经下狱了么?我又敲了他腿骨,他也没改口,只说是丘聚派来杀二爷你的。”
沈瑞他们出发五天之后,京里就快马送来消息,说那个状告丘聚的妇人所说的证词和王岳送回来的证据合上了,而丘聚丧心病狂,让人到狱中将那个妇人杀害。皇上震怒,丘聚和他一应心腹都被下了北镇抚司大狱,丘聚几处私宅、铺面、庄田都被查抄干净,据说金银有近千万两之巨。
王棍子啧啧称奇,说这不是金山银海了。
田顺也道是见过大海匪藏在岛上的宝库的,大抵也就这样了。
沈瑞却知道这些权宦的内囊之丰让人咂舌,记得前世曾看过资料,抄没刘瑾家产时金银上亿,珍宝无数。而再往前看,正统朝大太监王振被抄家时,是“金银六十余库,玉盘百,珊瑚高六七尺者二十余株,他珍玩无算”。
由此可见天下财富到底到了何人手中。
王棍子认为既然丘聚一伙儿被一锅端了,便不可能再派人出来了,那这人供述一定就是撒谎。
沈瑞却摇了摇头,道:“机警如你们,这一路也没察觉有人尾随盯梢。只怕人是先被派出来的,就算准了在这儿等着我呢。”
还有戴大宾。
既然能栽赃刘瑾要杀戴大宾,想来,丘聚也是算好了的。
沈瑞回想了一番,丘聚散布流言挑拨刘瑾,这边密告皇上孙太爷之事,只怕早就在布这一局。
他冷笑一声,吩咐王棍子道:“在官兵来之前,把沿途落下的箭支都收拢了,还有这些人身上,都搜一遍,弓、箭囊、箭支、还有一些能证明他们身份的腰牌之类,统统收好。分作两份,一份递回京,给刘瑾。”
不过,也许没等他的“证物”送到刘瑾手上,丘聚就会死在北镇抚司牢里了。
没这一桩栽赃,刘瑾也一样忍不得丘聚,欲杀之后快。
王棍子不由愣了一下,沈瑞看了他一眼,继续吩咐道:“告诉咱们的人,他们就是流寇。”
王棍子这才应了一声。
沈瑞转头向田顺道:“顺子辛苦跑一趟左近的德州卫,说动卫所长官,送份剿匪的大功劳给他们。要快,看时辰,今日安德县的人天黑之前赶不过来,那他们只会明日再派人。明日晌午之前,要把卫所的兵带来。这些人,不能是咱们杀的。”
(本章完)
书友们都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