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二章 层云漫涌(四)
书海居 m.shuhaiju.net
第六百五十二章 层云漫涌(四)(第 4/4 页)
沈理望着沈瑞的眼神里满是吾家麒麟儿的骄傲,笑道:“只等着你好消息传来,届时为兄与你帮手!”
兄弟别过,沈瑞一行继续往登州进发。
才行了两日,这日在八仙驿站落脚时,沈瑞得了沈理送来的消息,张禬果然启程往德州去了。
看着信笺被跳动的烛火缓缓吞噬,沈瑞脸上也慢慢绽出笑容来,还下令休息半日,明早再上路。
不想这一迟,就来了一块膏药。
这日一更天时,八仙客栈外忽来了一行人,七八个扈从护着两辆蓝帷马车,车上打着八仙车行的标记,扈从中也有四个出自顺风镖行。
虽说这边客栈已是清了场,专供沈瑞一行居住,但到底来人雇的是自家车马镖师,天色已晚,听那镖头说是对老夫妇带着女儿,这车上有女眷,更不好催人家赶夜路,此处客栈掌柜便往沈瑞这边请示了。
沈瑞听得是顺风和八仙的人押车,切口也对上了,是自己人无疑,田顺等也探查过了,确有老妇幼女,便也就许他们住下了。
只是田顺等还是严密监视着他们,怕有异动。
一夜无话,翌日沈瑞照常早起晨练,在与田顺、王棍子拆招到激烈时,忽闻婉转箫声,三人各自收招去看,却见一个翠衣少女倚在树下,手中擎箫,正自吹奏。一个老妇带着两个小丫鬟远远站着,像是仆从模样。
见三人望来,那少女也停下动作,欣然一笑,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弯成月牙儿,一口贝齿莹莹生光,她向前两步敛衽一礼,道:“宝珠见过小沈大人。”
沈瑞登时便黑了脸,一言不发,只盯着这济南府的红姐儿。
那宝珠本起身笑盈盈的走过来,还想再说几句亲近话,但见沈瑞这般样子,不由被唬住,也不敢再往近处走了,站在那里,两只白嫩的小手只摆弄着洞箫,显得尤为无措。
她有些小心翼翼道:“奴……奴的箫吹得……吹得是不太好……小沈大人原谅则个……待奴到了登州,向玉珠姊姊学来……”
王棍子别瞧人不够英俊潇洒,却是欢场老手,见这么个玲珑袅娜活色生香的小美人在跟前,忍不住上上下下狠狠看了几眼过够了眼瘾,听得这小美人竟如此说,像是个十足迷糊的,配上那张嫩得掐得出水来的小脸儿、这凹凸有致的身子和裙下若隐若现的小小鞋尖儿,越发显得诱惑,他更忍不住冲田顺挤眉弄眼,再去偷偷瞧沈瑞的反应。
田顺虽也是在楼子里养姘头的主儿,但在京中跟沈瑞的时间不短,也知道杨阁老府是何等势力,知道公子爷必会处置了的,见王棍子笑得猥琐,便警告似的狠狠瞪了他一眼。
沈瑞见宝珠装糊涂,更觉其虚伪狡诈,冷着脸问道:“宝珠姑娘如何在这里?”
“啊……”宝珠呆了一呆,而后仍是小心翼翼,吞吞吐吐道,“奴的大姊姊随……嗯,张御史往德州去了……姊姊怕奴一个人留在济南府……嗯,那个,被人,被人害了去,便叫奴往登州去寻二姊玉珠。”
说到后来,她方大起胆子来,带出几分兴奋道:“没想到能遇到小沈大人,真是太巧了,真是,真是老天保佑。”
沈瑞冷冷道:“你雇了八仙车马行的车,有顺风镖行的人护着,沿官道而行,如何能遇不上我?”
那宝珠又呆了一呆,似没听懂他的话,黛眉微颦,朱唇轻咬,便是愁容也透着几分甜美可爱。
沈瑞却是不为所动,只丢下一句:“姑娘自去吧,那些盘算尽收了吧。莫要再跟着本官。”说罢转身就走。
王棍子跟在后头,忍不住回头瞅了几眼,咂着嘴向沈瑞嘀咕道:“二爷,这瞧着是个雏儿呵,这模样,倒是真个有些意趣……”
田顺真恨不得过去踹他一脚,踹歪了他那狗嘴,省得胡咧咧。
沈瑞冷冷瞥了他一眼,道:“你们常在街面上,素来识人,还不懂这些人?风尘里出来的,哪有好相与的?”
王棍子嘿嘿干笑两声,见田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恨不得掐死他的样子,便也不再说了。
田顺趁机拽了他去,一道喊一众兄弟起床,整装待发。
待他们上路时,就只见那宝珠那两辆车一行人仍缀在他们队伍后头不远不近处跟着。
沈瑞自然不喜,田顺也是机灵人,哪里还用沈瑞开口,自己便找了王棍子说了两句。
王棍子又不是嗜女色如命的人,后面的也不是什么难得的绝色,田顺一提,他便拍着胸脯表示要帮忙分忧,遂喊了后头那行为首的镖头过来。
那镖头自然认得大名鼎鼎的棍子爷,昨儿晚上原本碰上他们一行还颇为高兴,想着在东家面前好生表现表现,镖头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头等的镖头也不是单靠着武艺好上去的。
没成想接到的竟是个祸头子,不懂规矩惹得棍子爷和大人物厌恶,连带他也吃挂落。
那镖头愁眉苦脸道:“棍子爷,这个这个,府衙书吏来签的契,没法半路上甩下她。”
说起来,这镖行立契还是沈瑞提出来的。
从前做这行当不多,更没有很严格的规矩,大抵说好了酬金写个收条就接镖,真遇到劫道的,人没事儿,那镖局子就按价赔吧自然也有赔个倾家荡产跑路的。
若是人都没了,那……就啥也不用唠了……
如今顺风镖行这契书却是立得格外清楚,双方权利义务一条条列出来,各种费用和相应赔偿也标得明白,末了还往官府备案。若是将来出事起了纠纷,也可凭契书断案的。
沈瑞一直叫这个为“合同”,只是大家一时还叫不惯,仍叫契书罢了。
王棍子初时不以为意,觉得麻烦,后来不得不承认,立了“合同”之后,确实接了一些大商贾的单子。
从前那些商贾可都是信不过旁人的,自有了官府备案的“合同”,他们镖行也就变得可信任多了。
然今天,这“合同”,也束缚了他们。顺风镖行自来以“信”立足,既立了契,就不能半路甩掉那个小娘。
王棍子本就长的脸更拉下三尺来,眼珠子转了转,又张口骂道:“蠢蛋,不甩了,还不会绕道走?!别在爷跟前碍眼!”
那镖头脸也更苦了几分,山东这几年受灾,处处都缺银子,便道失修,若不走官道,好些道是没法走的,而且也忒绕远。但他也想不跟着东家后添腻歪,末了到底还是喏喏应了。
王棍子一脸晦气回去禀了沈瑞,说是立了契的,不能毁约,但已让那镖头带路往别处走了。
沈瑞正在同四位师爷说着一路风物,闻言也只点了点头。
不想少一时,那边竟吵闹起来,那宝珠姑娘口口声声有要事,执意要来见沈瑞。
护卫们本是拦着,结果她竟喊出事关御史,潘千户在那边听了,担心真有大事,只得让她过来了。
四位师爷便都“回避”了。
那宝珠姑娘拎着个食盒,好似方才根本不曾有过争执,见了礼就将手中食盒递过来,笑道:“奴怕路上干粮粗粝,特地亲手做了些点心,请小沈大人赏个脸面尝……”
沈瑞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这就是你的‘要事’?”
宝珠脸上僵了僵,转而忽闪着大眼睛,陪笑道:“大人吃得好了,于奴就是天大的事儿了。”
“够了。”沈瑞挥挥手道,“若是五六年前,你扮这番年少无知的姿态或还有人信你。如今么……”
宝珠姑娘甜美可爱的小脸上再也挤不出半分笑容来。
“本府没有功夫同你兜圈子,你们姐妹只怕早就将本府的事打听清楚了,不必再演这久别重逢的戏码,有什么直说了吧。”
宝珠垂下长长眼睫,终是抬起手来,用袖子遮了脸,声若蚊蚋道:“奴姊妹就如浮萍……委实辛苦。玉珠姊姊如今在登州也站住脚了,听闻沈大人放了登州知府,奴姊妹喜不自胜,想……嗯……嗯……奴等愿为沈大人驱使。”
沈瑞冷冷道:“你既知本府的事,就当知,本府从不屑用那些鬼蜮伎俩,何况此去登州,本府也不是要去同谁勾心斗角的,没有用你姊妹的地方。你还是另谋高就吧。若再跟着本府,便是敌非友,莫怪本府不容情。”
登州地处偏远,没什庞大的家族势力,又有陆家帮衬,以沈瑞的背景足以横扫整个登州,根本用不着那些阴谋诡计安插眼线收集情报的。
再者,便是需要用些鸡鸣狗盗之辈,这种半路投诚的,谁知道是哪一位的伏笔呢,谁敢放心用?沈瑞可没闲心去查两个妓子的底细。
宝珠有些急了,袖子一撂,便道:“大人都不听听奴姊妹会做些什么吗?奴长姊在济南府也是一等一的红牌,裙下之臣不知多少,人脉关系……”
“够了。”沈瑞厌恶的挥手道,“姑娘请自便吧。”
宝珠咬咬牙又凑近了些,道:“沈大人,奴长姊说……朝廷快开海了,奴姊妹,或能尽绵薄之力。”
沈瑞扬了扬眉,认真看了宝珠两眼,见她一张小脸板得严肃,不似作伪。
他哦了一声,漫不经心道:“莫说朝廷还没这个意向,便是有,你们是会掌舵撑船,还是会织锦卖去海外……”
宝珠咬了咬唇,瞪着一双大眼睛,深吸一口气,道:“……奴姊妹……认得海上走船的英雄。”
沈瑞心下一动,面上仍不动声色,似有不屑的样子。
宝珠脸上显出几分纠结来,好像在犹豫要不要把底牌都亮出来,终还是怕沈瑞将她丢下,跺了跺脚,道,“长姊当年带着我们入京,就是,就是要躲一个惹不得的……嗯,英雄。后来……秦公子家里这边容不下长姊,我们又听闻那人死了,海上乱得紧,顾不上我们的,这才一路往济南来。头年我二姊往登州去,交了一个水上的相好……”
宝珠断断续续讲了她们姊妹的事情,沈瑞套了几句话,心里也有数了,方道:“你跟着本府车队多有不便,还是自去登州吧。到了登州,着人往八仙车马行送个消息,本府会派人联络你。”
宝珠脸上终于绽出光彩来,一笑间,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少女又回来了,她双手捧起食盒来,甜甜笑道:“奴的手艺还是可以的,望大人赏脸尝尝。”
说着又将盒盖打开,给沈瑞看那些摆放精致的点心,俏皮眨眼道:“大人点一块,奴为大人试吃,没毒的呦。”
沈瑞翻了翻眼睛,本不想理会,但忽然注意到正中放点心的盘子有些不同,他伸出手去将点心倒出来,仔细看来,那竟是大块的琉璃,且颇为纯净。
虽然玻璃是穿越人士最常选择的“发明”之一,但实际上,明朝并非没有玻璃。
其实玻璃的生产可以追溯到西周时期,在西汉时就有琉璃称谓出现,并作为装饰材料。晋代称玻璃为“药王”,唐宋称“玻黎”,元代称“药玉”,而到了明代,除了“药玉”、“罐子玉”外,还有“硝子”、“假水晶”、“料”等称谓。
沈瑞此一世发现了许多琉璃制品,只不过并没有太大的器型,多是烧成各色珠子串作帘子。而便是略大些的,作帐子钩等,也带了色彩,不知是不是某些矿石没有除净的缘故。
沈瑞还是头次见到这样的琉璃盘碟,心中一时翻涌起许多玻璃能做的事,不由问道:“这东西何处得来?”
宝珠本见他去取点心,心里还高兴呢,结果这位不解风情的,竟是将点心都倒了,她一张小脸垮了下来,以为要挨训的,不想这位竟是看上了那盘子。
她眼珠儿一转,登时就精神起来,笑眯眯道:“颜神镇的琉璃作坊,奴的长姊去订制的!奴知道往哪里去寻,哪家做的好……奴,愿为大人分忧!”
书友们都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