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九章 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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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九章 前兆(第 2/4 页)
看来金桂观最近百年,确实有些不问世事。
陈平安笑道:“听说是这样的,不过真相如何,李大剑仙修为通天,我不敢妄下断论,说不定就是在寻求打破玉璞境瓶颈的契机。”
风雷园刘灞桥,算是陈平安屈指可数的山上朋友之一。
刘灞桥有次为了仙子苏稼,还专门御剑追赶陈平安的渡船,双方有过一次见面。
所以关于李抟景兵解一事,陈平安知道是千真万确,不过这等大事,作为刘灞桥的朋友,当然不好跟外人言之凿凿,将知晓此事内幕作为一笔炫耀谈资。
但是习惯了在细微处见人事的陈平安突然发现,当自己随口说“玉璞境”后,许伯瑞的眼神出现了细微变化。
陈平安这才醒悟,可不是所有练气士,都知道上五境的称呼,甚至一辈子都只是在眼巴巴仰望着“地仙”二字。
这就跟当年朱河笃定认为武道止境,就是那九境山巅境,再无往上的可能性。
不过陈平安如今心境,已经不太在意这类无伤大雅的纰漏,行走江湖,跟纯粹武夫结恩怨,或是登山赏景与练气士打交道,真要处处只收不放,收敛至极,反而未必是好事,一些个类似的泄露天机,说不定能够省去诸多麻烦。
看过了金桂观的这些仙种桂树,道观游览之行也就落下帷幕,许伯瑞再次将陈平安一行人送到山门外,郑重邀请他们后天来此观礼,他会帮忙安排座位。陈平安道谢之后下山去往山腰,行出百余步,徐远霞回望一眼迟迟没有转身进入道观的道士,依旧在目送他们一行人离去,徐远霞转回头,轻声笑道:“这位许道长,是个有心人,以后在金桂观肯定混得不差。”
陈平安点头道:“山上仙家府邸,怎么都需要一位待人接物滴水不漏的门面人物。”
张山峰有些伤感。
显然是想起了自己师门,在外闯荡数年,到底是有些想念师父酒糟鼻子和如雷鼾声了。
如果不是遇见了陈平安和徐远霞,恐怕这位尚未入谱牒的龙虎山外姓天师,早就黯然返回北俱芦洲。
到了大泽帮所建豪宅大院,已经有位精明能干的管事在大门口等候已久,微微侧身弯腰,领着陈平安他们去往住处。
————
在陈平安一行人各自落脚后。
金桂观后边比桂树更深处的一处幽静雅舍,许伯瑞毕恭毕敬站在院中。
檐下廊道极其宽阔素洁,台阶下有三双木屐靴子,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人,正是观主张果,龙门境修士。
还有两位“仗义出手”、镇压不轨之徒的贵客,其实都与陈平安有过交集。
魁梧青年姜韫,青鸾国大都督韦谅。
此刻三人围坐一桌,正在各自吃着一碗素面,春笋,山菇,加上春季山林生发的几种野菜,油面筋,以及文火熬制的面汤,香味弥漫。
许伯瑞说过了自己对陈平安一行人的大略观感后,观主张果笑着让这位弟子退下休息。
老道士问道:“是巧合,还是给他们顺藤摸瓜找过来了?”
韦谅想了想,“巧合吧,如果不是许伯瑞面子大,这帮人本该去堵我家的府门了。”
韦谅转头望向姜韫,“看你之前神色变化,难不成认识此人?”
姜韫点头道:“是骊珠洞天当地人,第一次见面,还是个普通百姓,这些年过后,翻天覆地,差点没认出来,人是不错的,不过我估计此人牵扯到不少事情,之前在蜂尾渡遇见了,我就没敢跟他多聊几句。”
韦谅笑道:“既然是骊珠洞天土生土长人氏,怎么都不奇怪。”
姜韫对此没有异议。
他这些拎着金精铜钱登门找机缘的外人,其实仍是比不上某位坐等福缘掉在脑袋上的当地人。
不过他算是外人当中比较幸运的一个,能够带走那根锁龙索炼化为本命物,这是天大的意外之喜,以师父的修为,仍是倍感震惊,十分欣喜,笑言自己说不定是夺了云林姜氏的不少气运,才能有此大造化。当时垂挂在那口洞天水井的铁链,被他一眼相中,得手后,师父特地找朋友帮忙鉴定,得出结论,最少是仙人境大修士的珍贵遗物,在解开所有秘术禁制之前,就已是一件货真价实的半仙兵。
传闻这种锁龙索的最高品秩,叫斩龙索,威势比起能够禁锢抓捕远古地仙蛟龙的龙王篓,还要夸张,大修士只要将其丢出,便可轻松捆住蛟龙,随手一抖,就能够直接将蛟龙当场剥皮抽筋,只留下一条脊柱和一颗骊珠。
不过骊珠洞天最大的机缘,还不在这些“死物”上。
可是那五只小东西,就不是谁刨地三尺能够找见的了,只能靠命。
姜韫就连它们的一面都没见到。
老道人张果放下筷子,拍了拍肚子,“辟谷多年,为了款待你们这两位头等贵客,破例一次,感觉还不错。”
张果眯眼笑问道:“韦大都督,这次金桂观花费这么大气力,又是开门收徒弟,又是故意泄露我家祖宗桂树,能够炼化半仙兵的秘密,好让不轨之徒混杂其中,这才关门打狗,帮你们青鸾国打杀了十数位外来修士。唐氏皇帝就没点表示表示?”
韦谅笑道:“表示?有啊,我这不是坐这儿吃了碗素面吗?”
张果伸手指了指韦谅,“道观祖师爷当年说得没错,铁公鸡!怪不得要传下话来,要金桂观少跟你这座都督府打交道。”
韦谅还剩下半碗素面,就已经放下筷子,结果被魁梧青年将碗拿过去,韦谅对此视而不见,对观主张果说道:“你就知足吧,金桂观建造之初,没什么香火,是谁请动李抟景来你们这儿吃素面的?还有这次,云林姜氏的姜大公子,你张果自己请的来?一碗破素面,就算你端到人家眼前,姜韫乐意拿起筷子?”
姜韫埋头吃面,不太给韦谅面子,“一双筷子就够,素面多来几碗就行。”
张果哈哈大笑,心情大好。
印象中,云林姜氏子弟,一个比一个眼高于顶,这位名叫姜韫的年轻修士,不太一样,既然与韦谅结伴而行,而且关系莫逆,应该不是姜氏旁支小族出身,这就有点意思了。
韦谅犹豫了一下,说道:“张果,那个胭脂斋的小丫头,以后麻烦你多照顾了。”
张果笑容玩味,“小丫头腰间所别裁纸刀‘蕞尔’,应该是你当年赠送给胭脂斋某个女子祖师的物件吧?”
韦谅叹息一声。
张果没有得寸进尺,这些红尘情仇,其实每位中五境修士多少都会有,回头再看,就只是过眼云烟罢了。
就看修士念旧不念旧了。
早年的山下恩仇,当其中一方成为仙家后,情况就会很复杂。
修士记仇,恩怨百年犹新,经常会有一些地方上的豪门家族,莫名其妙就飞来横祸,一场无妄之灾,往往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修士念情,那么某位山下人的十几代后世子孙,说不定一直能够悄然享受祖荫恩泽,可能连他们自己都不知为何,为何次次劫难都能逃过,冥冥之中,仿佛总有一只大手在为他们遮风挡雨。
张果说道:“其中资质最好的,是大泽帮那个小闺女,竺奉仙的孙女,如今已是三境练气士,她应该是唯一一个地仙资质,其余七十余人,最高成就不过是胭脂斋小姑娘的洞府境,撑死了有望观海境,那么除去竺梓阳和刘清城,其余七人当中,跻身中五境的,我看一个都没有。”
韦谅和姜韫异口同声道:“未必。”
张果眼睛一亮,“是哪个?!”
韦谅笑而不言。
姜韫抬起头,同样没有给出答案,而是转移话题,问道:“那头地牛之属的妖物,不管管?你不是很早就想着将它收入麾下吗,好让它担任你们青鸾国北岳神祇的坐骑?”
韦谅摇头道:“算了,机缘一事,只能顺势而为,强扭的瓜不甜,其实北岳神祇早就与我说过,这头黄牛,看似温顺无害,实则性烈,龙门境的妖物,谁乐意拘束在一座山头,一辈子给一位山岳神祇骑在身上,入了神道,这可是永世不得翻身的下场。一旦激发了它的凶性,估计对于北岳山水,是祸不是福。”
张果啧啧道:“若是此妖能够坐镇贫道的青要山,倒是一桩互利互惠的好事,大不了双方平起平坐嘛,金桂观对它以护山供奉视之,韦大都督,你觉得可行?”
韦谅仍是摇了摇头,眼神深沉,微笑提醒道:“那个陈平安,你最好别去招惹,此人离开骊珠洞天后,他极有可能成为了某位法家高人门下弟子,你应该清楚我们法家弟子的行事风格。山上山下,一视同仁。”
张果一脸无奈道:“知道了,山上的四大难缠鬼嘛,狗屁剑修,墨家赊刀人,师刀房道士,最后一个就是你们最不讲理的法家弟子。”
韦谅笑道:“我们不讲理?”
张果有些心虚,突然笑道:“那你韦大都督怎么不跟那头黄牛妖物讲理去?”
韦谅淡然道:“世间法理,以人为本。”
————
陈平安屋内,裴钱在抄书。
张山峰在隔壁自己屋内勤勉修行。
这位北俱芦洲的年轻道士,自称资质平平,当年师父不过是怜悯他无处可去,才捏着鼻子收了他做关门弟子,而且之后的修行之路,也证明了他师父的眼光不差,张山峰确实进展缓慢,如今尚未成功跻身中五境。只是张山峰心性坚韧,从未气馁而已,偶尔的失落,不过是对于自己降妖除魔的本事不济,在这件事上,态度与陈平安如出一辙,无非是路在脚下自己走,只要不与人比较,就谈不上天赋好坏了,反而能够走得坚定沉稳。
练气士的所谓天赋根骨,极有讲究,玄机都在“先天”二字上,各自开辟洞府有大小之分,决定了容纳灵气的多寡。除此之外,汲取速度也有快慢之别,在这快慢之上,还有提炼灵气精粹程度的差异,是可怜兮兮的溪涧潺潺,还是令人惊艳的江河滚滚。在这之后,才有资格去讲究丹室的气象高低,以及未来元婴的品相。
陈平安如今经常练习那个姿势别扭的天地桩,以手指撑地,不过练拳这么久,陈平安也琢磨出一些门道来,例如撼山拳三桩同练,以天地桩姿势走六步走桩,再单手掐剑炉诀,在此期间,运转剑气十八停。
别有天地。
只是也需要付出一些代价,陈平安经常在四下无人的山林小径,“走着走着”就误入歧途,离开众人行走的那条道路,摔入溪涧或是跌落山坡。
后来还是裴钱想出一个笨法子,将行山杖顶端绑缚绳子,再系在陈平安腰间的养剑葫上,裴钱走在前头,带着陈平安,当然她如今也需要练习六步走桩。
一大一小,如此前后而行,名副其实的同道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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