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七章 有些练拳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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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七章 有些练拳不一样(第 3/4 页)
陈平安唏嘘不已,只要是境界不太过悬殊的对敌厮杀,千百术法手段,终究不敌一剑。
一剑破万法。
陈平安收起了青瓷笔洗和那堆雪花钱。
这场观战,还是有些收获的。
那女子武夫绣娘的出拳路数与拳意根本,便大有意思,好似与顾祐的撼山拳,和竹楼崔诚的拳法,是另外一个极端。
陈平安在凉亭当中,模仿一个粗糙形似的拳架,以那女子武夫的拳掌递出方式,缓缓走桩出拳。
片刻之后陈平安就停步收拳,因为根本学不会,没有半点拳意上身。
不过收获本就不在拳桩上,陈平安对此早有预料,真正的裨益,而是陈平安对世间拳法的认知,更加广泛,将来对敌,就会更加心中有数。
陈平安开始闭目养神,争取更多记住她的拳意,哪怕自己只能用出个几分形似,好歹也是一门障眼法。
睁眼后,陈平安开始散步,多多演练,大致心中有数后,便没来由想起一件伤心事。
那些金色材质的符纸,所剩不多了。
最后剩下十张。
必须要精打细算。
《丹书真迹》上边记载的那些古老符箓,如今陈平安才三境练气士,除了阳气挑灯符这些入门符箓,根本画不成。
甚至陈平安以纯粹武夫画成的符箓,都要比练气士身份画符更容易,品秩更高。
可惜武夫画出的符箓,无法封山关门,符胆灵光消逝的速度太快。
陈平安从方寸物当初取出那十张金色符纸,翻来覆去清点计数一番,当然不会凭空多出一张来。
出了凉亭,去那屋子蒲团上坐着,从墙壁上摘下那把剑仙,横放在膝,然后取出养剑葫,小心翼翼驾驭那团破碎剑气离开养剑葫。
在那之后的整整一旬光阴。
云上城外的集市,就再没有见到那位摆摊卖符箓的年轻包袱斋。
————
大骊京城,年纪轻轻的皇帝陛下,在御书房按例召开小朝会。
二十余位将相公卿共聚一堂,御书房不大,人一多,便略显拥挤。
年纪最大的,是那吏部尚书关老爷子,似乎光是大朝会就已经耗费了老人太多精气神,这会儿就坐在椅子上打盹,手捧一只棉布包裹的小巧炭笼,这是先帝的御赐之物,而且宫中宦官会代为保管,只要是冬日的小朝会,无需关老爷子提醒,自会有人带来,交予已经百岁高龄的老尚书。
这会儿老爷子已经发出轻轻鼾声,但是从皇帝陛下,到其余大骊重臣,都没有要开口提醒老爷子的意思,反正聊到了老尚书觉得是正经事的时候,自会醒过来,说两句。
当下一位正值壮年的刑部侍郎,正在向诸位大人禀报一件要事的后文。
那位化名石湫的女子修士,如今已经被人救走,如今下落不明。
先前两拨朱荧王朝的供奉、死士,道行有高有低,可无一例外,都是谨小慎微、做事稳重的老谍子,先后跨洲去往北俱芦洲,打醮山,查探当年渡船所有人的档案记录。希冀着寻找出蛛丝马迹,找出大骊王朝勾结打醮山、陷害朱荧剑修的关键线索。
其实其中有一拨人已经得手,没有乘坐跨洲渡船返回宝瓶洲,而是绕路在海上远游,只不过被他们大骊修士在海上截杀了。
最麻烦的还是那个本名秋实的打醮山女子。
竟然在一次镜花水月过程当中,道破天机,说那北俱芦洲的剑瓮先生,才是栽赃嫁祸给朱荧王朝的人,这女子希望有人能够将此事转告天君谢实,她秋实愿意以一死,证明此事的千真万确。
如今那座收容秋实的山头,已经被大骊练气士封山戒严。
袁家上柱国是一位相貌清癯的老人,手心摩挲着,微笑道:“好一个牵一发而动全身,咱们国师大人的绿波亭,也不知道在忙些个什么。”
身材魁梧的曹家家主背靠椅子,冷笑道:“绿波亭哪怕出了纰漏,好歹比你袁云水只会在朝堂上喷唾沫,更多做些实事吧。袁大柱国每天骂天骂地骂同僚,挑刺的本事就数你袁云水最厉害。”
袁氏家主微笑道:“曹桥,本人如今还是上柱国,至于你是不是自己以为是大柱国了,我就不确定了。”
礼部尚书一直在神游万里。
历来如此。
同样掌管着诸多山水神鬼事的刑部尚书,若非身上那件官袍太过显赫扎眼,就是一位不起眼的中年汉子,他倒是主动开口,掺和两位上柱国大人的破烂事了,板着脸说道:“曹大人,袁大人,小朝会之上,这里的每一句话,都会决定大骊子民的福祸生死,你们的个人恩怨,是不是先缓一缓?”
一位宋氏宗室老人,如今管着大骊宋氏的皇家谱牒,笑呵呵道:“娘咧,差点以为大骊姓袁或曹来着,吓死我这个姓宋的老家伙了。”
一个没能像曹枰、苏高山那般率领铁骑南征的武将,个子矮小,身材极其结实,坐在椅子上,显得有些滑稽,只不过说出来的言语,分量半点不轻,沉声道:“有这闲工夫,还不如早点让人做掉那个碍事的打醮山女修,绿波亭喜欢吃干饭,那就让我麾下的随军修士来做,保证连那救出她的幕后人,一并处理干净。”
年轻皇帝没有坐在书案之后,搬了条椅子坐在与诸位臣子更近的地方,而且始终没有说话,坐在火炉旁边,弯腰伸手,烤火取暖。
旁边摆放了一条普普通通的黄杨木椅子,已经在这座屋子里边摆放百余年了。
好几位大骊王朝的皇帝陛下,都是被这张椅子“看着长大”的。
先帝小时候就摸过没坐过,他这个新帝在小时候,也一样只是摸过没坐过。
那张龙椅都已经换了好几个皇帝了,唯独这张不会经常有人坐的椅子,从来没换过人。
御书房外的廊道中,老宦官轻声说道:“国师到了。”
有资格参加这场小朝会的大骊重臣,纷纷起身,就连关老爷子都挪了挪屁股,双手撑在椅把手上,看样子是醒了,然后起身迎接那头绣虎。
年轻皇帝虽未起身相迎,但是也直起腰。
一位老儒士步入门槛,向那皇帝陛下作揖行礼,神色之间,更无丝毫倨傲姿态。
皇帝宋和笑着点头。
崔瀺坐在椅子上,转头看着那个还双手撑在椅把手上的吏部老尚书,笑道:“关尚书这到底是要起身还是落座?”
关老爷子笑眯眯道:“国师大人恕罪,这年纪一大,除了只能蹲茅坑不拉屎,占点小便宜,万事皆难。”
崔瀺摆摆手,“聊正事。”
国师一到,整座御书房的气氛便顿时肃然。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崔瀺说道:“今天我打算与诸位说一下朱荧王朝、书简湖和青鸾国三处的现状和走势,如果能够定下各自章程,将来宝瓶洲的山上山下,以后就有律可依,有理可循。所以今天议事,可以说决定了我们大骊未来百年的国势,所有人今日之言语,都会一字不差地记录在册,谁有几声咳嗽,打了几次盹儿,中途谁喝了几杯茶,谁说了几句昏庸误国的大话空话,说了几句有功于大骊国祚的远见之言,以后大骊还有资格坐在这间屋子里的帝王将相,都会看得真真切切。”
崔瀺最后说道:“皇帝陛下能否成为宝瓶洲历史上的君主第一人,我们大骊铁骑能否教那浩然天下所有人,不得不乖乖瞪大眼睛,好好瞧着我们大骊王朝,牢牢记住大骊王朝的皇帝姓甚名甚,皇帝身边又到底有哪些名臣良将,就取决于诸位今日的言行。”
崔瀺站起身,神色肃穆。
小朝会上。
年轻皇帝缓缓站起身,心胸之间,激荡不已。
文臣起身作揖。
武将起身抱拳。
————
金甲洲,一处古战场遗址,遍地皆是倒塌的神像残骸。
此处罡风,能够让任何一位金丹地仙之下的练气士,哪怕只是待上一炷香,便要生不如死。
许多纯粹武夫也喜好来此淬炼体魄,只是绝大多数都没能活着离开,那些骤然而起的阵阵罡风,无迹可寻,有些细密如一阵剑气,零零碎碎,如鹅毛飘拂,有些罡风,能够笼罩住方圆十里,皆如同剑仙出剑,许多罡风一过,任你是金身境武夫,都要尸骨无存。
一位曾经以天下最强五境破开瓶颈的年轻女子,凭借着一种世间独有的天赋,才能够在此漂泊不定,居住多年。
如今她正在对一位缓缓而行的白衣男子,出拳如雷。
对方只是金身境。
寻常体魄的金身境,她兴许一拳便能打死。
可是面对这位年纪比她还小的金身境武夫,她已经递出数千拳,但是无一例外,都被对方已自身拳意抵消。
简单而言,就是对方根本没还手,她这位有望以最强六境跻身金身境的纯粹武夫,就没能摸着对方一片衣角。
这位白衣年轻男子的金身境,的的确确就只是金身境。
可惜对方是那个从中土神洲远游至此的曹慈。
曹慈的每一境,都是前无古人的武学境界。
少女岁数就已经来此历练的她,曾经半点不信。
然后她就经历了跃跃欲试、试探出拳、倾尽全力、逐渐绝望、趋于麻木的这一连串复杂心路历程。
在她就要停拳的那一刻,曹慈终于说了第二句话,“你的拳意既然一直在涨,为何停拳?”
在那之后,年轻女子便咬牙坚持,愤然出拳。
先前曹慈第一句话,是在那刘幽州说话之后。
当时那个皑皑洲刘幽州仗着有曹慈在身边,对她撂了一句狠话,“怀潜说得对,在曹慈眼中,你这六境,纸糊泥塑,不堪一击。”
曹慈不愿让她误会,只好说了与她见面后的第一句话,“我没说过这种话。”
这会儿刘幽州蹲在一尊倒地神像上的掌心上,巨大掌心之上,生出了一丛茂密花草。
它们竟然没有被古战场的那些罡风席卷而空,也算怪事。
刘幽州有些想不明白,一个几乎代代都有人跻身中土十人之列的顶尖宗门,一个世代武夫如云的中土王朝豪阀,她与怀潜这么门当户对,怎的就要各自逃婚,闹出那么大一个笑话来。又不是要他们结为神仙道侣,只不过就是多出一纸婚约罢了。这么个纸上名头,又不会对两人有任何实质性约束,换成是他刘幽州,只要价格公道,他都能自己把自己卖了。
曹慈一直在游览瞻仰那些遗址神像,一尊一尊看遍。
想要看出一些拳法神意来。
事实上,还真被他看出了不少。
所以那女子出拳,就注定了更加无功而返。
因为她的拳意增长,只会远远慢于他曹慈。
曹慈在一尊半身神像之前,驻足不前,仰头望去,好似被一剑劈砍,从肩头处划拉到腰部一侧。
那女子赤脚白衣,暂停出拳,低头弯腰,双手撑膝,大口呕血。
看得刘幽州头皮发麻,好像天底下每个资质好的纯粹武夫,都是疯子。
还是修行好啊。
只要身上法宝够多,就可以安安心心躲在乌龟壳里边。
比如他这次出门历练,陪着曹慈走了很远的路,去过了流霞洲,如今还来到了金甲洲,他刘幽州身上除了好几件至宝法袍,光是香火神灵甲就有两件,不过其中一件,前些年送给了朋友怀潜。
说是朋友,其实也就只是朋友了。
不是与自己脾气相投的那种,而是家族世交使然,姓氏与姓氏成了朋友。
不过比起一般的嘴上兄弟、酒桌朋友,总想着从他这位皑皑洲财神爷的独子身上,“暂借”一些法宝,刘幽州与不爱占自己便宜的怀潜,其实还算投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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