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七十章 肉烂在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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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七十章 肉烂在锅里(第 1/ 页)
作为皮尔卡顿公司设计部曾经的负责人,赵大庆离开公司后,与宁卫民合作开办了一家广告公司,可谓相得益彰。
虽然他这人在关系网方面的资源具有严重的缺陷,广告营销方面实在不是他的强项。
像当下最主要的媒体平台电视台,他完全不认识人,压根就说不上话。
哪怕过去跟报纸和杂志打过一些交道,那也是他为了配合公司公关策划部,主要负责技术性工作,为这些媒体提供一些广告宣传内容方面的支持。
可是没关系啊。
他赵大庆缺乏这方面的资源,宁卫民有啊,正好就给他补上了。
别忘了,宁卫民和许多报纸、杂志也保持着不错的合作关系,尤其是皮尔卡顿公司听了他的建议,开始准备打造一本隶属于公司的时尚杂志,这些资源就成了赵大庆的助力和底气,直接提高了他开展业务的起点。
另外,宁卫民跟电视剧制作中心有深度的合作关系,也就算是间接搭上了电视台。
而且宁卫民还不光充当买家,也是卖家。
像这一次回京城过年,宁卫民就带来了松本庆子的最新日剧《黑皮革记事本》。
虽然题材涉及资本主义的特殊娱乐场所,的确有些敏感。
但审批部门看了看内容大致上属于对人性贪欲的批判性质的,念着他在对外文化输出方面的贡献,以及请来邓丽君参加春晚的功劳,还是像《摘金奇缘》一样予以特殊关照,放行了。
不过出于谨慎,审批部门有言在先,也设置了一定的限制条件。
那就是让宁卫民先在地方台播出一次看看社会舆论和观众反应。
播出后,如果民间没有太强烈的意见反弹,才可以在其他电视台播出,否则就得停播。
所以在广告公司开业后,赵大庆最先开始运作的项目就是拿京城电视台播出《黑皮革记事本》的广告时段对外招商。
他按照宁卫民的意思跟京城电视台率先达成了合作。
谈好的具体条件是,为了避免电视台的风险,电视剧可以免费给京城台播出。
但是京城台也给把电视剧播出前的十分钟的广告时段让一半给他们。
说白了,这部戏在大陆内地播放,最后到底能挣多少钱,还是未知数呢。
一是要看宣传和松本庆子对观众的影响力。
二就是看电视剧的质量和观众反馈。
三就是要拼人品,看运气了。
毕竟国内环境不一样,如果只是一次播放的短期效应,当然挣不了几个钱。
只有全盘消除审批部门的顾虑,才能细水长流带来丰厚的长期回报。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事,哪怕真的不尽人意,惹出是非也没关系。
毕竟这部电视剧在日本获得了那么高的收视率,东南亚已经许多国家地区的电视台因为久仰大名,主动联系tbs电视台,向雾制片厂求购版权了。
即便是没了大陆市场,雾制片厂也承受得起。
而宁卫民和赵大庆的广告公司更是做的没本儿买卖,属于被追着喂饭吃的角色,完全不需要承担风险。
怎么都是个赚,无非是赚多赚少罢了。
尤其他们还天然背靠一个大客户——皮尔卡顿公司呢,这就让他们更没有了后顾之忧。
实际上都没用宁卫民帮忙,赵大庆自己跑到公关部跟老同事一商量,就先把五十秒的广告以十万的优惠价给卖出去了。
对方决定对赵大庆这个老同事支持一把,顺便也给皮尔卡顿大厦和美尼姆斯餐厅打打广告。
这还不算呢,对方还主动把一部分平面广告的印刷业务,按成本价加了三成的利润,外包给了赵大庆。
说是公司设计部最近太忙,这件事已经拖了很久了,求赵大庆也帮帮他的忙。
好嘛,那都是赵大庆干熟了的活儿,自然轻车熟路,不会出什么问题。
不得不说啊,裙带关系有裙带关系的好处。
相互知根知底,交情早就到位,办事效率绝对高。
当然,话说回来了,赵大庆也不是只有这点价值,并非只能靠着过去在皮尔卡顿的底子,干点吃现成的外包活儿。
他个人在设计制作方面的能力和丰富的经验,可是被宁卫民非常看中的。
所以宁卫民也煞费苦心地给他圈定了业务方面的主要突破方向,那就是户外广告。
八十年代,可谓是京城户外广告发展的高峰时段。
目前除了西单、王府井外,东单、建国门、公主坟、前门、重文门、鼓楼、西四、新街口等繁华路段,都已经拥有了巨幅的户外广告。
这些户外广告牌,大多都是由过去“运动”时期宣传政治口号的广告牌改造的,尤其公主坟一带,那里曾经矗立过很多政治性标语。
截止到1988年,京城市内街道及广场改建和新建的路牌广告已经达一千多块。
路牌广告的面积合计达到两万三千平方米,数量位居全国第一。
此外,京城的户外广告还向纵深发展,京城很快就出现了招牌广告、灯箱广告和旗帜广告。
可以说这个时候的京城,三环以里,主要闹市区的户外广告都被人给占据了,而且都是被国营的广告公司给瓜分了。
宁卫民和赵大庆作为广告行业的新手,他们合伙开办的民营广告公司,想要在京城传统闹市区的户外广告牌上分杯羹,时机已然错过了,根本不用想。
不过没关系啊,现在的三环路,虽然已经建成通车,但环路之外还大多荒僻。
在这条路上的机会还是有的是的,而且那都是未来最重要的机会。
宁卫民走之前,就在一份地图上给赵大庆当面圈画了重点地段,从三元桥到双井路段都是第一选择目标,大北窑更是重中之重。
而且他明确的告诉赵大庆,说这些地方围绕使馆区,靠近机场路,以后肯定外国人会越来越多,最终聚集在这里,变成新的商务区。
如果说自己交给赵大庆的现成广告业务可以让广告公司不至于饿着的话。
那么这些户外广告的新业务才是他们广告公司未来能赚大钱,在京城立住脚的关键。
只要赵大庆把这些个路段的户外广告资源尽可能拿下来,基本上未来十年那就是躺着挣钱的命。
拿下来越多,挣的就越多,用不了几年就可以涨租金了。
那赵大庆还不跟打了鸡血一样的拼命搂啊?
赵大庆经宁卫民一番指点,茅塞顿开,最先瞄准的两块地方就是大北窑和三元桥。
在这个年代,在户外设立广告牌还没有太复杂的手续。
只要跟京城宣传部门申请报批,获准后再去交管局做个备案,打个招呼就成了。
这两个部门并不难为人。
唯一算得上硬性门槛,让一般人难以逾越的障碍,就是根据市宣传部门规定,京城所有的路牌广告和户外广告,都只能由京城美术公司统一规划和制作。
也就是说,这还是一门被国企垄断的行当。
而且户外广告牌都是固定在角铁焊成的架子上的,这年代也没有喷绘技术,图案全都靠人工去画。
无论是安装工人还是画画的美工,全得高空作业,自然造价不低。
大多数人都是因为一块广告牌动辄好几万块的造价而被拦在这个行业之外。
不过有一说一,这对于起步较高,账上趴着一百多万的赵大庆来说反而算是一种好事了。
正是这种资金高占用率的苛刻条件,才让他可以领先大多数人,提前占领相中的地段。
另外,也等于在安全方面把自己的责任排除了大半。
既然是指定的国营企业承建,那么一旦出了问题,主要责任就不是怪罪到他们的广告公司身上了。
总之,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
就在京城大多数经商的人,都在盯着批文和国库券的时候。
1988年的4月2日,在京城的大北窑和三元桥的路口,还很少有人注意到这里已经树立起了一个个高耸入云的铁架子,许多人都误会是什么新式样的电线杆子。
然而当铁皮板一块块的拼接安装上去时,这超高超大的广告牌初现峥嵘,却几乎能把路人们都给吓了一跳,回头率那是百分百啊。
不为别的,就因为赵大庆记得宁卫民的吩咐,说他们的广告牌的高度和面积一定要保证三环路高架桥上也能清楚的看到才行。
所以他们的“壮举”已经打破了京城当下户外广告高度和面积的记录。
他们的广告牌,比王府井那著名的十块广告牌,和西单一整面的广告墙都要大得多,让人看着就能感觉到自己个体的渺小。
尤其是在此时,还没有太多高楼大厦的三环路上,这种对比就更是显得悬殊,让人感到夸张。
不过话说回来,一下子就申请了这两个地点立交桥路口四个方向二十四块广告牌,造价总计九十六万,也真够赵大庆一受的。
不是他不想把亮马桥那块的户外广告也给办下来,而是真的资金不够用了。
他手里目前留下的钱顶多了,也就够公司开工资,运作半年的了。
所以要想再开疆扩土,赵大庆那就得尽快回笼资金才行。
为了实现这一点,赵大庆不但把宁卫民留给他的媒体资源用上了,约好了几家报社的记者来拍照采访,算是利用社会新闻给自己做个变相的招商广告。
而且他也没忘了身边可用的资源,这不,金坡酒行的沙经理就让他也给叫到安装现场来了。
赵大庆在大北窑的路口死乞白赖非要卖几块广告牌给这个老伙计不可。
“我说老沙啊,你就不能照顾照顾兄弟我啊,你也太不够意思啦。你就不能支持支持我的工作,我这起步艰难啊……”
“瞧你这话说的,谁不难啊。我也难啊。”
“你难个屁,一瓶酒你卖出去就能挣个千八百的。咱们当初那伙人,现在谁也没你的买卖那么好做。宁总可是把最好的项目给了你。何况我们都知道了,你那公司注册资金可是五百万呢。现在大家所有人里,就你小子本儿最厚。让你拿钱做点广告你跟我唧唧歪歪……”
“哎哟,大庆,你是有所不知啊。宁总给的钱可大都压在货上了。而且不瞒你说,我那公司开业到现在,我虽然卖出去了五百多瓶酒,可借款没那么快,好些人都压着。而且我走的货,也不都是xo,vsop和香槟都有。尤其皮尔卡顿公司要用的酒水是归坛宫张士慧调拨,我没有一分钱的利润。我的日子可没你想象那么美。不怕你笑话,我账上资金也就三十来万。而且你别忘了,我是皮尔卡顿大厦租的房,还养着十几口人,你让我拿钱做广告?我那公司弄不好就得趴窝。再说了,我卖酒只对公不对私啊,我拿钱做广告?那还不如拿钱去请请客有效果……”
“你别说这没用的。我就问你帮不帮我这忙?我都听明白了,你现在不就是货多点么?把东西卖出去了,不就换回钱来了嘛。我说你有点阶级感情行不行?知不知道什么叫肉烂在锅里?是不是兄弟啊?就没见过你这么鸡贼的人。反正我跟你说啊,你要么电视广告你买我十五秒的,要么你就租我一个广告牌。否则,你别怪我天天去你们公司找你,我让你没工夫卖酒……”
“嘿哟,赵大庆啊赵大庆,你可真是霸道啊。特么离开皮尔卡顿你就只认识钱了是不是?好了好了,算我怕了你了。你这广告牌是怎么个租法啊?”
“你还甭骂我,就咱这关系,你至于的嘛。这么着吧,一块牌子我给别人一月五千,给你就一个月四千,按一整年算的话,我再给你个优惠,四万八再抹去三千,四万五,怎么样?”
“哎哟,你这也太贵了。一年就要我四万五,大庆,你还真说得出口。这不是王府井,是大北窑。你也不看着三环路上什么光景?也就跑跑汽车,这外边全是国营工厂。除了我那大厦门口热闹些,这边路上才几个人啊。你这也太坑人了。看在咱们交情上,我最多给你三万……”
“三万不行,咱实实在在的,最少四万。”
“四万?你想得美!四万都够你小子造这么个广告牌子的成本了吧。妈的,你惦记什么美事呢,你还想一年就拿我回本呢!别把我当外行。最多三万五,干就干,不干拉倒……”
“你瞧你,怎么这么抠唆啊。你看看我这广告牌子多气派啊,这要画上你们公司那洋酒,不牛大了。长安街那头都看得见。何况你自己也说啊,你卖酒是对公不对私,那在三环路上跑的汽车能看见这广告不就够了嘛。你管多少人呢。要不这样吧,价格上也别争了,你不就是手里资金紧张吗?那你就先给我三万,不过我把话说前头,年底咱还按四万算,到时候你得付全款。而且你还得租我两块牌子,回头补给我五万。”
“啊?你他娘的,还真是个天才啊!这主意都能让你想得出来?”
“这算什么,兄弟嘛,互相关照还补应该的。要不电视广告我也匀给你十五秒。你也先给三万,年底你再补给我七万。”
“别别,兄弟你这情谊我还真受不起。就这么着吧,我就要广告牌子了,按你的主意,两块。三元桥一块,大北窑一块,我都要西北方向的。”
“行吧。那就这么说定了。”
“别介啊,这就完了?我帮了你,你中午总得请我吃顿饭吧?这是道理吧。”
“对对,这是应该的,不过不瞒你说,我钱可全仍在这些广告牌子了。现在我兜里也就几十块了,要请你也是小饭馆了。你可别挑啊。要不……就去大厦里头,你先签单……”
“没那个啊。连这顿饭你都想让我垫付啊。不行,就得你请。吃什么我不在乎啊。只要你掏钱,蛋炒饭我都行。要不就那儿得了。你看对面,那二锅头厂那边不就有一个嘛,估计店里的酒都是酒厂直接弄出来的,喝你点儿二锅头不过分吧……”
就这么着,俩个人就笑嘻嘻的一起过去了。
可谁承想,俩人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手里拿个移动电话,来这儿吃饭那叫一个尴尬哟。
实际上就这个小店,无论是服务员,还是来吃饭的顾客,谁都没想到门帘一开,居然走进这两位。
西服革履大背头,还一手一个大哥大。
尤其他们俩把手里这玩意,“咚咚咚”放到桌边,登时就吸引了整个饭馆的目光。
看着他们的行头,服务员还以为遇到了大老板,都吓得不止该怎么招呼了。
还是老板亲自过来热情询问要吃什么。
谁想这赵大庆,真是兜里瓢了,没底气了。
而沙胖子这顿饭又理直气壮,坚持一毛不拔。
他们俩最后也只要了西红柿炒鸡蛋、炸花生米等几盘素菜,外加一瓶红星二锅头,引来一阵窃笑。
不得不说,这顿饭,大概就是他们成为百万富翁之前,吃过最后一顿堪称朴实无华的一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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