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狗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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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狗屠人(第 2/2 页)
想到这,张小辫儿不敢怠慢,翻身跳出院墙,耳中还听得院中王寡妇的叫骂声不断,似乎在招呼她的女儿小凤去邻居家借狗追贼。张小辫儿心中暗骂:“好你个王寡妇,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此言果是不假。偷你只鸡又没得手,犯得上赶尽杀绝吗?等将来三爷发了迹,赔你个紫金尿盆……”
虽然嘴上不服软,但毕竟做贼心虚。四邻家中有养狗的,这时也都被王寡妇那盏尿盆打在墙上的动静惊了起来,一时之间到处鸡鸣狗叫,整个村子乱成一片,人们都以为是山贼进来劫村了。这回娄子捅大了,张小辫儿知道必须得出去避两天,否则人人知道他夜宿金棺庙,一旦被堵到那破庙里,可就插翅难逃了,于是在夜色中一路狂奔,逃出了村子。
最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才停住脚步,村里的人声狗吠都已远不可闻,张小辫儿心里的一块石头方才落地,呼哧带喘举目四望,想看看跑到了什么地方。只见月冷星稀,枯树荒草,草丛间坟丘起伏,石碑嶙峋,刚才慌不择路,却是逃进了村后的坟茔之中。
这片坟地据说是块风水宝地,而且此地无主,十里八乡死了人都往这儿埋,无数坟丘是一个紧挨着一个,封土新鲜光洁的是近年新坟,长满了荒草的老坟更是多得数不清。前些时候有数股粤寇在这一带出没,跟官兵恶战了几场,才刚刚退去,战场上积尸数千。来不及掩埋的尸体腐烂发臭,引发了一场不小的疫情,所以最近这周围的百姓死得比以往多出许多,这片坟地也随之添了许多坟丘。家境稍微富裕的都有碑有棺,那些穷苦人家就没那么走运了,临死混上口薄棺就不错了,或者干脆直接拿麻席一卷胡乱刨坑埋了,坟包也小得可怜,至于石碑更是能省就省,或是插块木牌树枝代替。那些没有了记号的新坟,很快就成了无主的孤坟。
到了晚上,乌云遮月的时候,坟地里鬼火闪动,偶尔有一两只野猫从草间蹿出,还有些不知道是鬼哭还是狼嚎的怪异响动,不时从坟地深处传来,听得人肌肤起栗。
张小辫儿一向胆大包天,反正是贱命一条,活着也是吃苦受罪,扔在哪儿不是扔,所以他向来豁得出去,从不忌鬼避神,要没有这种胆量,又如何敢一个人晚上住在那神佛狰狞的破庙之中。不过一看自己跑到了这片坟地,他心里还真有点儿打怵,赶紧对四周的墓碑坟丘作了个罗圈揖:“各位大哥大姐,小人张三不敢造次,无心惊扰,得罪勿怪,得罪勿怪……”
说着话他转身就要离去,正在这时,忽听身后的一个坟丘里面传来一阵嘭、嘭、嘭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是有人在使劲儿撞木板门。不过这乱坟茔子里哪有人家的门户,这声音必定是在撞棺材盖子。
正值午夜,四下里静得出奇,显得这撞棺材盖子的声音格外惊心动魄。张小辫儿觉得自己脑袋后边拖着的小辫子都竖起来了,但他并没有立刻逃跑。刚才他跑过了劲儿喘个不停,加上肚里又没食,实在是迈不开腿了,当下用衣袖抹了抹鼻涕,打量着四周的坟茔,心想这是哪路死鬼跟你家三爷作耍?三爷不是给你们作过揖了吗,怎么还不依不饶的,想吓得三爷磕头求饶不成?
可那坟中撞击棺材的声音越来越大,张小辫儿猜想许不是有盗墓掘冢之辈在撬棺材?定要看看是什么作怪。要是真有挖坟掘墓的,三爷就吓他一吓,给他来个贼喊捉贼,卷了他的赃物,这叫贼吃贼,越吃越肥。
他三两步转到坟后,只见这是一座无主新坟,土丘下被人掏了个大窟窿,那嘭、嘭、嘭的怪声,正是从那窟窿深处发出来的。他刚走到近前,就听那坟侧的窟窿里一阵巨响,一张满面流血、红毛丛生的大脸从窟窿里探了出来。那张脸的脑门儿上生了一个椭圆形的大肉瘤,吐着鲜红的舌头,嘴边牙齿上还挂着血迹,双眼凶光四射,恶狠狠地盯着张小辫儿。
张小辫儿心中叫苦,怎么就没想起来是这个东西!现在想起来也晚了,只好转身落荒而逃。
原来早年间的野狗和现代的野狗大不同,有些野狗的种类在解放后社会稳定下来就逐渐绝迹了。乱世之中人命如同草芥,因为死的人太多,暴尸于荒野的情形到处都有,所以吃死人的东西也就多了。乡下山野间有种专吃死人的野狗,能闻着死人的臭味在坟上刨洞,刨到棺材了,就用脑袋撞破棺材挡板,然后把棺中死尸拖出来吃肚肠子。这种野狗体形巨大,生性凶残,吃多了死人的肠子它就不想再吃别的东西了,有时候碰上落单势孤的活人,也往往直接扑过去咬死。长着血瘤的野狗常年吃死人肉,身上尸气重,牙齿带有尸毒,被它咬到了就别想活。它的特征是脑袋上长了一个血红的大瘤子,这瘤子比铁锤都硬。穷人的廉价薄棺,最好的不过是“三寸柏木板”,棺板被这狗头撞不了几下就能撞穿,这种简易的棺材有个俗名就叫“狗碰头”,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死者家人买了副“狗碰头”回去,将死者尸体盛殓下葬了,家人也就算尽到心了,然后棺材里这位您就等着喂野狗吧。可在当时,就连这种三寸板的“狗碰头”还都供不应求。
这正是:“人无伤犬心,狗有屠人意。”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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