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微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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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微知著(第 3/4 页)
谢孤白淡淡道:“金点原是难做,骗到几个火点便知足了。”
朱门殇又问:“那你呢?你是什么星转世?”
谢孤白淡淡道:“我是孤星伴月命格,活着,就为一个人发光,死,也为一个人死。成就这一个人,我这一生就足够了。”
朱门殇道:“说得倒有几分悲壮。等会我去嫖妓,你呢?”
谢孤白笑道:“我要睡了。”
朱门殇哈哈大笑,径自入房。谢孤白看了小八一眼,小八点点头,又回到了大堂。
沈玉倾派的人很快就抓到了李德,李德把今日遭遇说了一遍,朱门殇果然是来寻穴施医的。沈玉倾心想朱门殇若是帮凶,就算今日不逃,也不至于常住,心下怀疑略少了几分,对李德道:“你假医行骗,这是大罪,该重责五十,服三年劳役。”
李德只是磕头认错,自诉可怜,求沈玉倾开恩。
沈玉倾摇摇头,道:“五十杖可以不打,三年劳役却是该受。”派人将李德带走。
堂后,小八遥遥望着沈玉倾背影,若有所思,随即回到房中,未几,灯火熄灭。反倒是朱门殇换了衣服,寻花问柳去了。
※
沈玉倾唤来马车,离开竹香楼,缓缓驶向青城南方的吉祥门。
在武林中,你若说起青城,那是指九大家中的青城派,但你若在川黔一带提起青城,人们会指给你一个方向,那是巴县。若你到了巴县这地方,又问起青城派在哪?人们可能会遥指着一处小城。
那是一座临江而建的城内城,南北长约两百七十三丈,东西宽约两百零一丈,城墙沿江蜿蜒,高四丈,底厚三丈,顶厚两丈,里头有院落四十座,房屋四百五十座,三千八百七十八间。巴县地形崎岖,城内房屋因应地形而建,高低错落,起伏不定,望之犹见雄伟。小城位在两江交汇处,往东往北皆是渡口,西南两方各有三座城门,一大两小,南方主门称吉祥,西方主门称如意。正如佛都百姓口称的少林往往是指那座千年古刹一般,这座城才是青城居民对于青城派这个称呼的认知。
沈玉倾在马车内沉思,对于谢孤白和朱门殇说的话,他并不全信。他欣赏这两人,也有心拉拢,但若他们真是夜榜奸细……
在下一位点苍使者来到前,最好能查明真相。
马车停在钧天殿前。青城起源的青城山是道家圣地之一,早期的青城派与道家颇多渊源,然而早在两百年前,青城一派便脱道入俗,成了传统武林派门,只是怀念故旧,青城内的楼堂居所仍旧多以道家典故命名。
沈玉倾刚下车,两名弟子便上前恭迎。沈玉倾问道:“爹在里头吗?”
一名弟子道:“掌门在长生院歇息。他吩咐过,若少主回来,请少主在谦堂稍候。”
钧天殿是青城公办的地方,谦堂是钧天殿右首一间房间,是掌门私下与派内重臣商讨事情的地方。点苍使者遇刺是要紧事,沈庸辞约在谦堂,可见慎重。
沈玉倾挥手让两名弟子退下,进了钧天殿,往谦堂走去。刚进门,忽被一个声音唤住:“玉儿。”沈玉倾听声音,知道是母亲楚夫人,回头唤了一声:“娘!”
楚夫人问道:“查得怎样?”
沈玉倾道:“还没有眉目。”
楚夫人皱起眉头,道:“你爹昨晚没好睡,我劝他安心,一个使者死在青城道上,点苍面上是不好过,不过又能怎地?点苍真想闹事,青城就怕了他吗?”
楚夫人本名楚静昙,是前任峨眉掌门慧逸师太的二弟子,年轻时便是个直来直往不让须眉的飒爽侠女。至于沈庸辞,虽是青城掌门之子,但温文尔雅,像个书生,无一点江湖习气。沈庸辞随父亲前往唐门时对楚静昙一见倾心,峨眉是唐门辖下,为免争议,于是先向冷面夫人求赐婚。冷面夫人只说楚静昙心高气傲,非她所能左右,要沈庸辞自个问去。
唐门一会,楚静昙本对沈庸辞颇有好感,听说他前往唐门求赐婚,顿觉他无能胆怯,是个绣花枕头,不免鄙夷起来。没多久,沈庸辞果然备了一斛明珠、一对崆峒巧匠精铸的腾龙凤舞剑和一本飞叶十九剑剑谱,亲自送到峨眉作为聘礼。
据说楚静昙看到这丰厚的聘礼,只是淡淡说道:“明珠无用,宝剑空利,楚静昙难嫁登徒子。”说罢,拾起一颗明珠掷向沈庸辞。
她这一掷用了峨眉密传的“一掷千金”手法,去势又快又急,若是暗器,真能把肋骨打折。此时沈庸辞距她不过三丈距离,顺手抄起腾龙剑,使了飞叶十九剑当中一招“飞叶碎花”,一剑刺出,恰恰将明珠从中剖成两半。
沈庸辞拾起地上两半明珠,弯腰对楚静昙行礼道:“飞叶传讯,名锋定情,沈庸辞不为薄情郎。”
这一剑展示了沈庸辞与外表不符的高超剑艺,也顺口对上了楚静昙的话语,当即掳获芳心。楚静昙将明珠与剑谱一并留给峨眉派偿还师恩,只带走了腾龙凤舞剑与那一对对半剖开的明珠,嫁给了沈庸辞。此后,龙凤双剑便是他们夫妻佩剑,那颗被剖开的明珠则分别镶在一对巧匠铸造的神龙探珠簪上。
这段求亲佳话在武林中广为流传,气杀了一群早对楚静昙有心的江湖豪侠,据说就包括了现今点苍掌门诸葛焉。当时还是世子的诸葛焉为了追求楚静昙,曾上峨嵋邀她游历江湖一年,不知为何最后不欢而散。
沈玉倾常听派中故老提起父母成婚往事,每每问及,楚静昙都有些不好意思,反倒是沈庸辞哈哈大笑,说你母亲当年肯定是存心放水,特地挑了最大颗的珍珠来丢,不然只怕还娶不到这娘子。这番话自然引来了楚静昙的白眼,说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楚静昙年轻时甚是气傲,嫁入青城后不想妻凭夫贵,要求无论内外皆以本姓称呼她,是以武林中均称她“楚夫人”。如今她虽年纪渐长,过往血性消磨不少,仍是直爽豪迈。沈庸辞性格谦冲平和,待人以宽,是以青城中人比起掌门,还更怕楚夫人一些。
沈玉倾知道母亲性格,只道:“人终究是死在青城道上,对诸葛掌门不好交代。若能少一事,何必多一事?”
楚夫人道:“我也不是说这事不要紧,但真值得烦你爹一夜?”
沈玉倾笑道:“娘心疼了?”
楚夫人笑骂道:“轮到你来调侃娘了?赏你个耳刮子。”
沈玉倾笑道:“娘舍不得。娘放心,这事孩儿会处置。”
楚夫人道:“唱出大戏瞧瞧,别让叔伯辈瞧不起。”
沈玉倾知道楚夫人话中意思,心下一沉,只得答是。楚夫人随后又叮咛了几句,这才离去。
沈玉倾到了谦堂,先自琢磨了会,听到脚步声,忙站起身。三名贵装中年人依次进来,沈玉倾问安道:“爹,大伯,傅老。”
为首一人身材高瘦,风姿隽爽,正是沈玉倾的父亲沈庸辞。他虽年近五十,外表上倒似三十开外。第二人较矮些,约五十多岁年纪,面貌与沈庸辞有几分相似,书卷气少些,却多了些英气,乃是沈庸辞的亲兄长,名唤沈雅言,是现今青城的二把手。第三位看起来又更年长些,披发长须,灰白斑驳,体型甚是魁梧,乃是青城耆老傅狼烟,论起辈份还在常不平等人之上,也是青城刑堂主事。
等三人坐定席次,沈玉倾这才坐下。沈庸辞问道:“查得怎样了?”
沈玉倾摇头道:“孩儿无能,还没查到线索。”
沈雅言不悦道:“怎么查了半天,还是没有线索?”
沈庸辞道:“这是要紧事,不用几天消息就会传回点苍,第二批使者转眼就到,就算交不出人来,起码也要给个交代。”
沈玉倾道:“这事得分两部分查,第一自是凶手。夜榜买命早不足奇,得知道是谁下的手。使者是今日卯时遇刺,使队乱了阵脚,在中途耽搁了会,孩儿接到消息,即刻派人把附近搜了个遍,没查到可疑的人。点苍的车队午时抵达青城,当下就把尸体交给刑堂查验,剩下的部分……傅老,你来说吧。”
沈玉倾看向傅狼烟,傅狼烟道:“尸体已经送到刑堂查验,之前便禀告过掌门与少主。使者是胸口中箭而死,瞧这手法,应该是夜榜里的箭似光阴。”
沈雅言道:“箭似光阴?有七年没听到他消息了吧?还以为不是退隐便是伏法了,没想见如今又重出江湖。”
傅狼烟道:“此外还有一奇。”
沈庸辞问道:“哪里奇?”
傅狼烟道:“没有凶器。”
沈庸辞皱起眉头,问道:“没有凶器?”
傅狼烟道:“众所周知,箭似光阴所用之箭与寻常不同,非羽竹所制,而是以细长的中空铁管作为箭身,前接精铁箭簇,灌以浑厚内力,连最硬的头骨也能贯穿。”
沈玉倾道:“孩儿是第一个抵达车队的,当时只见使者尸体胸口上有伤口,未见箭矢。照旁人描述,当时只听到破空声响,接着便是使者哀嚎。”
傅狼烟接着道:“尸体上有洞,疑似箭伤,但不见箭似光阴惯用的弓箭,所以说,找不着凶器。”
沈玉倾听出关窍,问道:“疑似箭伤?难道不是箭伤?”
傅狼烟道:“这事还来不及告知少主。刑堂后来查验尸体,伤口与箭伤有九成相像,但边缘粗糙,不仅与箭似光阴惯用的铁箭不同,与寻常弓箭也不同。”
沈庸辞问道:“那到底是什么?”
傅狼烟道:“仍然是箭,只不过是硬木所制的弓箭,或许颇为粗糙也说不定。”
沈玉倾想了想,道:“硬木所制的弓箭,这又不像箭似光阴的手法了。”
沈雅言问道:“我听说昨晚福居馆有几名访客?”
沈玉倾忙回道:“确实。”
沈雅言问道:“可有将人拿下?”
沈玉倾道:“这三人还留在青城,并未遁走,眼下没有证据,侄儿便未将他们擒下。”
沈雅言怒道:“既然有嫌疑,怎么不拿下?这等贼人不严刑逼供,怎会吐实?你怎么这么糊涂?”
沈玉倾道:“并无实据,若是诬陷无辜,怎好交代?”
沈雅言道:“比对点苍好交代多了!你这等心慈手软,办不了大事!”
沈庸辞道:“心慈手软没什么不好,心狠手辣,狠得过华山吗?武林道上又有多少人真心尊敬严家了?”
沈雅言冷笑道:“可又有谁敢侵犯华山了?这事可不会在华山发生!”
沈玉倾道:“侄儿已经派人监视他们,料来逃不出去。未有实证之前,侄儿不想错伤无辜。”
沈雅言道:“你不想错伤无辜,把人交给我便是!”
沈玉倾道:“是侄儿疏漏让夜榜得手,怎好让伯父为侄儿善后。”
沈雅言道:“知道错了还不弥补,难道还得放走凶手才来弥补?”
沈玉倾道:“侄儿自有分寸,伯父不用担心。”
沈雅言咄咄逼人,沈玉倾看似步步退让,却始终不应允将事情交给沈雅言处理。沈庸辞道:“大哥,这事就交给玉儿吧。”
沈雅言见掌门发话,虽然不悦,也只得压下,道:“点苍使者来之前,得把这事办好!”
沈庸辞又问沈玉倾:“你说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沈玉倾道:“是谁买了夜榜杀手,在青城境内杀害点苍使者?这对谁有好处?”
这是个大哉问,对头动机为何?一个使者遇刺,虽说动摇了点苍与青城的关系是真,但也不至于难以收拾。然而这对谁有好处?青城向来恪守“中道”,尽力不与人交恶,唐门固无动机,华山也与青城无怨,少林武当丐帮更不用说。崆峒派门下号称铁剑银卫,纪律分明,昆仑共议后驻守边关,不出甘肃,向来少沾武林斗争。
沈雅言道:“难道是那名使者的私仇?”
“又或者是沈家的私仇?”沈玉倾道,“这是关键,需找到对头,方能查清真相。”
沈雅言道:“那是夜榜的刺客,就算让你抓到箭似光阴,他也不知道是谁请他来的,这线索与石沉大海无异。不如直接将凶手问斩,把首级送至点苍谢罪。”
沈玉倾道:“蛛丝马迹也是线索。”
沈雅言冷笑道:“你倒是会说,三个有嫌疑的,怎不见你抓?”又转头对沈庸辞道,“掌门,这事不如还是交给我办吧。”
沈玉倾忙道:“大伯,侄儿自有主张!”
沈庸辞沉思半晌,道:“大哥,这事不用劳烦你,先让玉儿试试。”又拍拍沈玉倾的肩膀道,“便交给你了。”
沈雅言还要再说,沈庸辞问道:“点苍的使队可有安置妥当?”
沈雅言吞下了要说的话,回道:“都留在道清殿作客。”
沈庸辞道:“莫怠慢了人家,这事交给你办。”
沈雅言皱起眉头,显然甚是不满,碍于掌门命令,只得拱手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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