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9 生命和信仰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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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9 生命和信仰的归宿(第 4/4 页)
赵亦晨神色不改地凝视他。
“有没有跟你说过碰到这种情况要怎么办?”他听见他这么问道。
抿紧唇角颤抖的嘴,刘磊流着眼泪,没有吭声。
头顶的声音却冷硬如初:“问你话。头抬起来说。”
肩膀细微地颤动了一下,他缓缓挪动胳膊抹了把脸,而后垂下手,攥紧拳头憋住不稳的气息。
“说过……要……告诉家里人……”
“为什么不说?”
“他们……扒我裤子……录了像……”他抽一口气,“要是说了……就会放上网……”
“什么时候录的?”
刘磊低下头,滚烫的眼泪掉出来,又一次没了回应。
赵亦晨蹙起眉头:“我问你什么时候录的。”
猛然抽泣一声,刘磊抬起双手捂住了脸:“买复习资料……那次……”
早在听到“录了像”三个字时便瞪大了眼,李慧航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双唇徒劳地一张一合,半天才找准第一个字的发音:“宋柏亮说的qq群里那个视频……就是他们拍的?”
指尖用力抠紧额头,他发着抖蹲下身,脑袋埋到两膝之间,捂着脸的双手指节发白。
转头撞上刘志远惊疑的目光,李慧航愣了好几秒,直到余光瞥见赵亦晨也冲自己看了过来,才终于记起要解释:“打了马赛克的视频……说是昨天晚上有人传在了他们的年级群里……我们还正准备调查这个事的……”
嗓音越来越小,她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脸色平静地瞥她一眼,赵亦晨转眸看向刘磊:“之前几次没录像,为什么不说?”
蹲在他跟前的年轻人将脸紧紧埋入掌心,指缝间溢出压抑的呜咽。
“自己想想,要是一早就告诉家里人,会不会有今天的事。”语调没有因此而温缓,赵亦晨微垂着眼睑俯视他头顶的发旋,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想清楚了再告诉我。”
眼泪混杂着鼻涕滑到嘴角,刘磊更深地埋下头,两手划过脑侧,慢慢抱紧了脑袋。
将儿子的每一个动作都收进眼底,刘志远皱紧眉头合眼,微颤着叹一口气。
“这事也怪我……”他别过脸,“我昨天其实问过他……后来亦清又疼起来了,就没顾得上继续问……”
“是怪你。”冷冰冰的视线移向他的脸,赵亦晨收拢眉心声色俱厉,一点不留情面,“你一个十几年的老教师,学生工作做了这么久,是不知道这种情况不能耽误,还是根本没把你儿子当回事?”
刘志远翕张一下嘴,面露难堪,被他问得哑口无言。他清楚赵亦晨的脾气,哪怕面对的是家人,他多数时候也依然是个警察。
“我也有责任。”一旁的李慧航赶忙出声,“这段时间也是看出来刘磊有点不在状态……我以为只是压力太大,早应该找他好好聊聊的……我,我现在就去跟级长反映这个问题,尽早把那几个学生找出来,按规定处分。”她说完便舔了舔下唇,连连向刘志远鞠躬道歉,“不好意思刘磊爸爸,是我这个班主任当得不称职……”
忙不迭摆手扶她,他一时手足无措,直甩脑袋。
“校内学生抢劫的犯罪行为恶劣,而且有这种把被害人被打视频传上网的情况,造成的负面影响你们校方也清楚。”赵亦晨未见半点动容地立在原地,等到李慧航饱含歉意和内疚的眼睛迎上来,才做了最后的交代,“加强校园安全和道德教育,尽快按程序处理这件事。”
对方答应下来,蹲身去扶刘磊。
赵亦晨于是也朝他看过去。刘磊还蹲在他脚边,颤抖着抱住自己的脑袋,眼泪一颗颗掉下来,无声无息。
这是他外甥。他们关系算不上亲昵,但赵亦晨看着他出生、长大。
再开口时,赵亦晨明显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所缓和。
“跟班主任回学校。”他说,“到时候会有民警询问调查,照实说。”
二十分钟后,赵希善被送进单人病房。
她已经恢复意识,只眉心一处磕到台阶尖角的伤口缝了几针,有轻微的脑震荡,需要留院观察一晚。赵亦清受到太大的惊吓,看过她之后便被刘志远带回了家,留下赵亦晨在医院守夜。
等病房里只剩下父女两个人,他才来到床边摇高床头,替小姑娘竖起枕头垫在身后。在床畔的椅子前坐下来,赵亦晨拨开她额前的碎发,盯着她苍白的小脸瞧了一会儿,最终只问:“痛不痛?”
安静地坐在床头,赵希善摇摇脑袋,慢慢眨了眨眼。她脸颊上几处擦伤被涂上了药水,前额的伤口已用纱布和医用胶带包扎起来,遮去扎进皮肉里的狰狞的线。或许是因为伤口还有些疼,小姑娘脸上的表情比从前更加麻木,与他如出一辙的大眼睛却亮了几分。她抬起一只小手,在半空中比画一下,试图向他表达什么。
赵亦晨从她的手势里看出了她的意思:“要写字?”
放下小手,她收了收下巴点头。
考虑片刻,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等一下。”语罢便起身离开。
在周围的病房转了一圈,他最后从护士台借来了本子和笔。
小姑娘留着一道小擦伤的手握紧笔杆,首先只在本子上写了两个字:“哥哥”。
她举起本子,眼睛直勾勾地望向他,像在等一个答案。
稍稍垂下眼睑,赵亦晨读懂了她的眼神。
“哥哥没事,已经回学校了。”他告诉她,“老师会把那些欺负哥哥的人找出来。”
小姑娘点点头,抓着本子搁回了膝前。
望着她眉心的纱布沉默几秒,他启唇问她:“为什么要一个人跑去哥哥那里?”
听到爸爸的问题,小姑娘抬起眼睛看看他,随即低头,在那页纸空白的地方写下自己的回答:“看到坏人在哥哥后面,就跑过去。”
末尾的句号画得小心而郑重。
垂眼看清了她的答案,赵亦晨神情平静,只又去瞧她的眼:“一个人去,不怕吗?”
小姑娘抬头木木地同他对视一眼,再翻过一页,笔尖在纸面窸窸窣窣地挪动起来。
“妈妈说爸爸zhuā坏人,”她写,“想和爸爸一样勇敢。”
再简单不过的理由,却让赵亦晨陷入了沉默。
这是她第一次提起胡珈瑛。“妈妈”两个字落入眼里,竟变得陌生而刺眼。
“爸爸是警察。”他不动声色,仿佛没有从她这句话中得到任何一点关于胡珈瑛的信息,仅仅是平淡地教她,“保护你们和抓坏人都是警察的工作。你还小,最重要的是保护自己。碰到这种事,可以先告诉姑姑,或者先告诉爸爸。”
缓慢点了点头,小姑娘在本子上写:“妈妈说过。”
同样的字眼再度闯进眼里,赵亦晨膝前交叠的双手略微收拢。
半晌,他抬起右手,将她鬓间的头发捋到耳后:“下次要记住。”
小姑娘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她握着笔,慢慢在本子上写下一行字,然后举起来,给他看。
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的是“梦到妈妈”。
赵亦晨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深邃的眼里映出这四个结构简单的字,只字不语。
好一会儿,赵希善放下本子,又埋起小脑袋,继续写起来。
这回他没等她举起本子,便看清了她写的内容。
“想妈妈。”
三个字,她一笔一顿,写了很久很久。
再抬头看向他的时候,小姑娘的眼眶红了一圈。赵亦晨回视她的眼睛,眸子里缩着她小小的身影。她觉得他是想说话的。但他仍然没有开口。
许久,温热的眼泪淌过脸颊,她嘴唇微动,皱紧眉头,小手死死抓住笔和本子,好像在使出全身的力气,推出哽在喉中的东西:“爸爸……对不起……”
沙哑的声线一点点冲破那层阻碍,每一个字都带着颤音。
无比艰难,却又无比地努力。
“爸爸”两个字在空气细微的震颤中敲响耳膜,赵亦晨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就好像不曾察觉她的声音,平静如初的眼神专注而没有动摇。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他听到自己的声音。
泪珠子掉下来,小姑娘红着眼眶,麻木而呆滞的表情渐渐化开,皱起巴掌大的小脸,喉咙里溢出哽咽和哭腔:“因为我说话……妈妈才死掉的……”
她说得那么慢,那么轻。直到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才呜咽着哭出来。
就像任何一个孩子,在遭受伤害的那一刻,哭得无助而伤心。
赵亦晨伸出手,将她抱进了怀里。
那股淡淡的奶香味被药水的气味掩盖,他闻不到,也不希望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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