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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亡者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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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亡者归来(第 3/4 页)

    打开文件后,林岚完全明白谢骏早上为何那样激动了,邮件里面的内容实在称得上是触目惊心了。资金类目excel的清单中,不但资金流水金额巨大,令人咋舌,明细的内容更是超出了林岚的想象。明细栏中标注了各种古董和珠宝的名称,成交的币种更是五花八门,甚至有比特币、以太币和稳定币,资金流向的接收方信息显示,接收方多为香港和维京群岛等离岸金融中心。这些线索不仅有利于查证赵睿涉案的事实,也给将来打击地下钱庄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比特币钱包私钥的文件里面是一组12位的字符串,包括了各种大小写、数字和特殊符号,是典型的随机字符组合。林岚暗自咋舌,如果宋锦绣不提供这组私钥,用今天的技术破解12位的随机字符,差不多需要两个世纪那么久。

    林岚点开日记扫描件,里面是宋锦绣多年来的日记扫描pdf文档。

    人生其实短暂,重要的事情记录下来,也不过尔尔。

    1986年5月2日

    天啊,我恋爱了!

    他太完美了,英俊、家境好、成绩好。我理解不了,他这么完美的人为什么总是怀着仇恨,我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他。妈妈让我离他远一点,像他这种家庭出身的孩子,根本就瞧不起保姆家的孩子。

    1986年6月27日

    谁说我都不信,我只信他。妈妈告诉我一个秘密,他是被领养的。怪不得他说过他不属于这里。

    在这里只有我能够理解他。

    1988年8月31日

    我就要和他在一个城市读书了,我太兴奋了。在那里,没有任何人能够打扰我们,我的母亲不能,他的父母也不能,这就是所谓的鞭长莫及吧。我们终于自由了,可以在同一个城市毫无顾忌地相爱,不用担心四周监视、拷问的目光,我今晚怎么也睡不着,我太兴奋了,我太兴奋了。

    1988年12月22日

    晚上他从梦中惊醒,不停喊着冷,喊着救命,整个人被汗水湿透了。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惊恐。他说伤害过他的人都会付出代价。我想知道在他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可无论我怎么问,他都不愿意告诉我。恋人之间,也有不可言说的秘密吗?

    1989年1月2日

    今天的计算机编程课上,我出尽了风头。我用basic语言做出来的模型图惊呆了所有人。老师说,以我的天赋,加上努力,将来会成为这个领域的人才。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他的父母应该不会反对我们了吧。天啊,我的心里为什么满满的都是他?我没有了自己,我的世界全围着他一个人转了。我现在只想早点放学,我要去找他,和他分享我的快乐。

    1989年5月11日

    那个满脸横肉的女医生一脸鄙夷地告诉我,我怀孕了。我该怎么办?马上就要参加竞赛了,我怎么去?我毁了自己,也会毁了他。我若是去坦白,他会怎么样?和我一样陷入不安和惶恐吗?我不能毁了完美的他。可我怎么办,怎么瞒得住!

    1989年7月18日

    他的父母终究还是知道了,这个暑假就像炼狱一样。我被拷问,被围攻,被他们污蔑成一个没脸没皮、处心积虑勾引他们儿子的坏女人。我可怜又懦弱的母亲,战战兢兢地和我一起接受炮轰。他们不是高贵的人吗?不是知识分子吗?嘴里怎么能够喷射出那样浸满毒汁的利箭,把我伤得体无完肤?我求他们,我母亲求他们,他那样尊贵的一个人也求他们,都没用!他们的心像铁石一样。

    1989年7月22日

    他的父母趁他不在,拉我去医院堕胎。我母亲如同一个濒死的母狼,亮出了她的獠牙,谁都看得出来,她是豁出去拼命了。一个他们瞧不起的人,拼起命来,他们也害怕了,他们的脸上出现了恐惧,这么多天了,我才知道他们的表情除了高高在上的鄙视还有恐惧。

    1989年8月28日

    母亲收拾了行李,让我跟她一起逃走,我们要回潮汕老家。

    书是读不成了,我也不想毁了他,我只能走,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1992年12月9日

    时至今日,我早已心如死灰。可就在我已经认命了的今天,老天爷给我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这个连我做梦都不敢梦到的人,想一下都觉得奢侈的人,竟然出现在我眼前。他比以前更让人移不开眼了,褪去了青涩,穿着考究,好像整个人都散发着光芒,那么瞩目。

    他看到我什么也没说,就像一个陌生人,也许他记不起来了,我的记忆如此刻骨铭心,可他早已把我忘记了。

    1992年12月10日

    天都没亮就有人敲门,是他,他闯了进来。

    我觉得心脏都要爆裂了。他说他是来认我们的,不想让别人发现,昨天才故意装作不认识我。他现在独立了,在涵江市上班,有自己的收入,不用再依靠家里,今后会照顾我和孩子,他心里一直是有我们的。

    老天爷,我谢谢你。

    1994年2月3日

    今天是小年,他在我家吃的团圆饭。

    他说等他将来认祖归宗,再让羽儿改和他姓。

    晚上他喝了不少酒,给我讲了他的身世,我才知道,他的父母是被人害死的,他也差点被仇家害死,他说他要复仇,要我帮忙。我虽然害怕,可我还是答应了,这个团圆饭,让我觉得我们才是一家人,一家人的事儿,怎么能够袖手旁观。

    1994年2月4日

    我安顿好羽儿,到镇上去买火车票。到了涵江市,我按他说的地点找到那个叫邹勇的人,说有个活儿,是去龙湾窑口帮人搬砖,下午就去。因为没几天就过年了,10天300元,先付一半。邹勇看到钱立刻答应了。

    我回去后在出租屋里等了一晚上他都没有回来,我很担心,一宿都没有睡着。

    1994年2月5日

    他终于回来了,外套却不见了,冻得厉害。他洗了个澡,就说不放心羽儿和外婆在家,要带我去买火车票。我问他报仇了吗,他让我不要多问。

    要不是为了羽儿,我真舍不得离开他。

    1994年2月19日

    他又来看我了,这次有了大安排。他说找到了几个“跑海船”的,要我和我妈带上羽儿去香港,免得在这里被人指指点点,说羽儿是野种。

    我妈说那“跑海船”的都是些偷渡客,外面有人叫他们“蛇头”,偷渡很危险。他说不怕,那些都是有经验的人,而且还没有过正月十五,查得也松。他给了我很多现金,让我们带去香港换成港币。我很担心,我听说这偷渡过去的人,是回不来的,这边的人想过去也难。我问他是不是不要我了。他笑了,说就算他不要我了,难道连儿子都不要。

    他说他会想办法尽快来看我们的,他给了我一个电话,让我过去安顿下来就通知他。

    1998年12月31日

    今天又收到了一大笔钱。最近他总给我和羽儿汇钱,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好了。羽儿何时才能认祖归宗?这个问题我试探着问过几次,他却总没个准话。他说不希望我们的关系暴露,说是为了我和羽儿的安全考虑。我知道那个女人也给他生了一个儿子,我隐隐觉得不应该相信他的话,可我不愿意多想了,我现在不相信他,又能相信谁呢?

    1999年3月18日

    他让我和羽儿去美国,为了办绿卡,要我和一个美国人领结婚证。我不愿意,我知道以他的身份,即便将来他真的和妻子离婚,也不可能找一个有过婚史的女人做妻子。我们第一次发生了争吵,他两个月都没有理我,我屈服了。在和一个叫茱莉亚?张的女人联系上之后,按照他们的安排,我和羽儿就要去美国了。

    1999年9月5日

    我渐渐适应了美国的生活,为了打发无聊的日子,我重新学习了计算机课程。我在这里除了他谁也不认识,这么多年来,我渐渐习惯了孤独。他有自己的家庭,我不能去打扰他,我只能和羽儿相依为命。幸好,我还有羽儿。

    2002年6月9日

    我不喜欢待在美国,那里总是能够听到和她太太有关的消息,让我烦躁。我回到了香港。他领来一个小姑娘,名字叫廖雨欣,他让我帮忙照顾她的起居。一个叫丁帆的小伙子总来我这里把雨欣带走,她有时候膝盖和胳膊肘会有擦伤,我问她怎么弄伤的,她也不说。雨欣是个倔强的孩子,有她和羽儿做个伴也好,羽儿太孤单了。

    2005年9月8日

    我越来越不喜欢这个古怪的女孩儿了,她的目光总是让我感到不舒服,可她和羽儿在一起的时候,却变成另外一个人,乖巧又黏人。羽儿也愿意和她亲近,我不希望让他们接触太多,我总觉得雨欣和丁帆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我不希望羽儿受到牵连。

    2006年5月31日

    为什么,他居然会和一群贼混在一起?他不是很有钱吗?为什么会这样?

    2006年6月9日

    雨欣这么小,居然是他们中的一员。我觉得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孩子。丁帆带着雨欣去了英国,他们要去看什么展览,我感觉这和他做的那些事情有关,我很担心,羽儿不能没有爸爸。

    2006年11月20日

    他让我帮他,我学的计算机专业居然派上了用场。他说他不相信别人,我又自学了财务,帮他打理账目。

    2010年12月4日

    廖雨欣总是来找羽儿,我实在烦得很,她牵扯的事儿太复杂。羽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我怎么说都没有用。他那个高贵的夫人是个短命的美人儿。她去世后,羽儿总觉得不甘心,其实我也不甘心。羽儿和那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生下的公子哥儿不一样,羽儿才是更合适的继承人。

    2013年8月17日

    羽儿和他的那个儿子现在水火不容,可是他总是向着那个孩子。他说不能让我正式过门亏欠了我,所以没有再娶。可我总觉得,那个女人在他心里的分量更重一些,虽然他从来不说。我现在有很多钱,可我比以前更孤单了。我不能随便和人往来,不敢用真名,不敢对别人提起他,我觉得自己彻底失去了自由。

    2016年10月19日

    最近的事情动静闹得实在太大,我现在也担心,说不定哪天会暴露出来。其实现在他已经很有钱了,有什么必要继续这样做下去?而我等了这么久,做了这么多,为什么我们越离越远?他总是怪羽儿太喜欢争,可若不是他偏心,羽儿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2017年1月22日

    我今天总是心惊肉跳的,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夸我的直觉很准,难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快过年了,羽儿为什么没有一点音信?所有的人都没有一点他的消息。他也不接我的电话,他到底去了哪儿?

    林岚从这些文字里,看到了一个陷入爱情泥沼的女人兜兜转转的一生。本来是个灰姑娘逆袭考进高等学府,在专业上展露天赋的励志故事,却因为痴爱错付,毁了一生,不仅成了受人操纵的犯罪工具,最后还落了个母死子亡的悲惨结局。

    快下班的时候,林远昊的手机振动起来,他看到屏幕上跳动的是赵安琪的号码,皱了皱眉头,没有接。最近赵安琪总是来找他,林远昊虽然已经明确表示两个人的确不合适,可是赵安琪并不气馁,依然我行我素。林远昊几番拒绝无效之后,索性连她的电话也不接了。

    林远昊继续着手头的工作,手机执拗地振了很久,终于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座机又响了起来,林远昊以为又是赵安琪的追命连环call,面露不悦,再一看来电显示是路小艾的号码,连忙接了起来。

    路小艾在电话那头压低声音偷偷告状:“林组长,岚姐今天在电脑跟前看了一天的证据,到现在都还没有去医院,她最听您的话了,您给劝劝吧。”

    林远昊轻叹道:“我马上来。”

    林岚正在整理邮件里面包含资金往来的明细,突然觉得周围的空气莫名凝重了起来。她一抬头,只见林远昊站在门口冷冷看着自己,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赔笑道:“您来了。”她见路小艾故意左顾右盼,一副与我无关的表情,心头雪亮,朝她龇了龇牙。

    路小艾手脚麻利地关上电脑,抓起自己的包,说了声“再见”就溜之大吉。

    林岚故意道:“组长,我正要去找您请教问题呢,这么巧您就来了,快请坐,快请坐。”

    林远昊早就把这小狐狸的习惯摸得一清二楚,根本就不上她的当。

    “少给我在这儿打马虎眼,今天的针挂了吗?”

    林岚不敢撒谎,老老实实地回答:“没有。”

    “关机、走人。”

    林远昊半句废话没有,酷酷地扬了扬下巴。某人顿时蔫了,老老实实关了电脑,收拾东西。

    林远昊开车带着林岚刚出院门,就看到门口停着赵安琪那辆招眼的敞篷跑车。看到林远昊的车出来,赵安琪推开车门下了车,挡在了林远昊的车头前,然后步伐婀娜地走到驾驶室旁。她看到副驾驶室的林岚时,口气不免带了些酸溜溜的味道。

    “我说林大组长怎么不接电话呢,原来是佳人有约啊。”

    下班时间人来人往,大家好奇地朝这边张望。林远昊推开车门,将赵安琪拉到一边,沉声不悦道:“你找我就是为了怼人?”

    赵安琪见他不高兴了,立刻放软了语气:“当然不是,我是约你去参观个有趣的地方。”

    “没空。”

    “和她在一起就有空?”赵安琪挑衅地看了副驾驶的林岚一眼。

    “我送她去医院挂针。”

    “她都那么大人了,你把她送到医院再陪我去不就行了,难道挂个针还要全程陪着?好不容易我爸今天不在家,我准备带你去参观一下我家的地下博物馆,平日里我爸可不轻易放人进去。”

    林岚听到地下博物馆,心里咯噔一下,她将头探出车窗道:“组长,挺难得的机会,要不我先陪您和安琪小姐去参观,完了再去医院。”她一面说着,一面冲林远昊用力眨了眨眼。

    林远昊脸上露出了踌躇的神色。

    赵安琪朝林岚不高兴道:“谁邀请你了?”

    林远昊面色一沉道:“我压根儿没想去。”说完,扭头就走。

    赵安琪急忙拉住他,软声哄道:“好了好了,你别生气,带上她就是了。”

    林岚也央求道:“去吧,就一会儿,误不了事,我向护士长打听过了,晚上有人值班,一样能挂针。”

    林远昊对赵安琪闷声道:“你带路吧,我在后面跟着。”

    赵安琪得了他的准话,满面春风地开车去了。

    林远昊上了车,车门被他大力地合上,四周的玻璃窗都跟着瑟瑟发抖起来。他半天没有说话,车厢里安静得让人尴尬。林岚最怕他这样,于是小心翼翼地保证道:“我只是去看看,不久待。我实在是想知道,古瓶会不会就藏在那儿。”

    林远昊依旧一声不吭。林岚没有办法,只得反复自我批评。

    她自说自话了半天,林远昊却渐渐变得有些心不在焉。林岚看到不远处绿灯变成了红灯,急忙提醒道:“红灯!”

    林远昊一个急刹车,林岚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形,就听到林远昊在耳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句:“我没生气,我只是担心你。”

    林岚有些愕然,她转脸一看,只见林远昊正用担忧的眼神看着自己,突然间有种节节败退、溃不成军的感觉。

    她满心愧疚,为了让林远昊安心,她细细分析起来:“赵安琪不是个有心计的人。她既然一开始没打算让我去,只邀请了你,这次参观就不会是赵睿布下的陷阱。赵睿热衷收藏,建造了一家私人博物馆的事儿在涵江市并不是什么新闻。其实,我们一直怀疑古瓶没有离开涵江市,如果真是这样,地下博物馆就是最好的藏匿地点,只是苦于没到收网的时候,没法求证。最近我心里一直担心,宋锦绣的死会让赵睿心生警觉,转移赃物。所以,我想趁这次难得的机会去看个究竟。”

    林远昊和林岚共事多年,对她的脾气秉性很了解,一旦她下决心做一件事,就不会半途而废。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跟着那辆刻意压低速度的跑车,朝前方驶去。

    赵安琪带着他们来到一处欧式风格的别墅区,接待室里面摆放的是工艺精湛的asnaghiinteriors定制家具,无论是手工雕刻的工艺还是上漆都格外精细考究,彰显出这里的主人不凡的身份。林岚出神地看着家具上的雕花,暗自点头。赵安琪见她脸上露出赞叹的神色,心下有些得意,语气中不由得带了几分傲慢。

    “这可是意大利brianza地区生产的家具,你以前没见过吧?”

    林岚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林远昊对林岚轻声道:“tiamanttiluxury专供的asnaghiinteriors定制家具,巴洛克风格,采用的是古老的木工工艺,搭配织工最好的真丝和鹅绒。他们家的产品,都有品牌编码火痕,你可记住了?”

    林岚朝林远昊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赵安琪本想在林岚面前刷个优越感的,却被猝不及防撒了一包狗粮,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林岚看见这位大小姐拉长了脸,想着一会儿还要深探虎穴,不能得罪了引路人,赶紧出面打圆场。

    “安琪小姐这里果然是格调非凡,让我大开眼界。”

    林远昊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了林岚一眼,林岚顿时蔫了,闭嘴不语。

    赵安琪见林岚在林远昊那里吃了瘪,心里好受了些。她提议道:“我们去收藏馆那边看看吧,那里可比这儿有趣多了。”

    别墅里面配置了电梯,赵安琪领着他们搭乘电梯到了地下一层,赫然入目的是一座古典建筑,这种心理和视觉冲击就连一向自控力极佳的林远昊脸上都有些动容。

    以电梯门为中线,汉白玉雕花扶栏朝两旁延伸开来,正中立着一扇构图为太极八卦的大门。赵安琪站在门侧,墙上的液晶屏显示人脸扫描通过,太极图案180度旋转后,大门徐徐开启。门内是庞大的拱券结构,主厅与垂花门相对,门庭之外树立着双阙,一派浓郁的西汉木构建筑风格。

    这里和接待室的风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岚和林远昊跟在赵安琪身后走了进去,林岚打量着这里的布局,心里不由得暗暗吃惊。中国的丧葬思想讲究“事死如生”。所以墓穴被打造成另一个世界栖居的家园。从这里面摆放的舞俑和各种明器来看,这哪是什么地下博物馆,分明就是一座西汉陵寝的微缩改造版。

    林岚忍不住问道:“这里很少住人吧?”

    赵安琪有些意外,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赵安琪这么说,答案很明显了,林岚没有说什么。

    赵安琪还要再问,林远昊适时打断道:“安琪小姐,你这儿有喝的吗?赶了这么久的路,有些口渴。”

    赵安琪见林远昊主动和自己说话,笑着答道:“这里有我爹地收藏的极品红酒,我这就去给你拿。”

    赵安琪前脚刚走,林远昊低声问道:“有什么发现?”

    林岚答道:“地下建筑是仿造西汉陵寝的结构布局的,因为没有棺椁,整个儿看上去就是个微缩的‘大朝正殿’,没半点‘离宫别馆’的意思,当初修建的时候,工人们只会当作仿造汉代的宫殿建筑风格修建的私人收藏博物馆。”

    “那你怎么判断出是陵寝的?”

    “这里有仪卫俑、舞俑和明器,应该是后期搬进来的。从风格上分析,仿造的是西汉诸侯王的墓葬礼制,不过这里空间有限,所以,至多算是个简化版。”

    正说着,赵安琪左手拎着一瓶红酒,右手拎着一个提盒,步态优雅地走了进来。

    林岚早年间被林远昊逼着学习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葡萄酒分类,所以一见瓶子上的商标,就认出来是罗曼尼?康帝干红。这款葡萄酒产自勃艮第最好的latache特级葡萄园,口感最是复杂多变,价格也是不菲。

    林岚痞笑着瞄了林远昊一眼,心想:“林大组长果然魅力无边,安琪小姐为了讨他欢心,可真舍得下本啊。”

    林远昊看她一副隔岸观火的样子,轻咳一声将脸侧到一旁。

    赵安琪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木架上,将开瓶器、醒酒器、高酒杯依次从提盒里拿出来。林远昊很绅士地主动拿过开瓶器起出软木塞,然后举高酒瓶,让酒液慢慢流入醒酒器中。这瓶拉塔希的年份是1990年,酒液黏稠度很高,林远昊很容易就让酒液形成一条细细的水柱,他的姿势优雅,神情专注。赵安琪看着他,一时有些出神。

    没过多久,浓郁厚重的酒香就散发了出来,林岚深吸了口空气中弥漫的酒香,由衷夸道:“好酒、好酒。”

    赵安琪朝林岚撇了撇嘴道:“便宜你了。这可是1990年的拉塔希,经过专家品鉴,品质仅次于1978年的。这种酒的特点是黑皮诺单宁含量少,口感细腻有层次,你待会儿喝了就知道的确是好酒了。”

    林岚笑道:“那可真要多谢安琪小姐了。”

    赵安琪皱了皱鼻子道:“谢我干什么,你是沾了你师父的光。”她特意将师父两个字说得格外响亮。

    赵安琪正要问问林远昊是否喜欢,只见他拿着软木塞,缓缓在指间旋转,不知发现了什么,正看得出神,于是好奇地问:“这木塞怎么了?”

    林远昊微微挑眉,答道:“我在想,果然是品质越好的葡萄酒,软木塞越长。”

    赵安琪得到了林远昊的肯定,笑靥如花,整张脸越发明媚动人。

    “你喜欢就好,反正醒酒也得一段时间,我先带你看看我爹地的收藏。”

    收藏室的藏品之丰,让林岚叹为观止。

    这里不仅有古籍善本、古铜镜、漆器和碑帖,颇有些年代的金银玉器,还有几幅宋代的名人书画、奇石印章和十来件品相相当不错的青花、粉彩。赵安琪拣其中几样特别得意的古董介绍了几句,不过她一开口,林岚就知道她对古玩这行并不精通,这番介绍想来也是听别人说过多次,耳熟能详,此时依样学舌地转述出来,却并未道出其中的妙处。

    赵安琪介绍了半天,口干舌燥,见林远昊神色淡淡的,似乎没多大的兴趣,不由得意兴阑珊。还是林岚提了句:“酒该醒好了吧。”算是给她解了围。

    三人回到醒酒处,林岚主动给三个杯子斟了1/3,这才轻握住自己面前那杯的杯脚,轻轻摇晃后倾斜45度,欣赏着酒液清浅明亮的色泽。她赞了声“真美”。举杯慢慢品啜,一股果香和紫罗兰的香气愉悦着味蕾,口感柔和且丝滑,令她陶醉不已。

    林远昊将酒杯一把夺了过来,语气不悦道:“你最近在挂消炎针,怎么还敢喝酒?”

    气氛顿时尴尬起来。赵安琪噘着嘴,闷头大口喝酒,林岚看她如此牛嚼牡丹的喝法,心疼得不行。她的舌尖还停留着适才的绝妙口感,可对着林远昊的那张冰块脸,林岚实在不敢把杯子拿回来继续喝,只得叹了口气,无奈地咂着嘴。

    一个不能喝,一个没心思喝,一个赌气喝,好好的一瓶佳酿,最后大半都进了赵安琪的肚子,红云飞上了她娇俏的脸庞,更显得艳若桃李。

    林岚察觉手机振动了一下,低头一看,却是林远昊发过来一条微信,她心里惊讶,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看着。

    “这里应该另有密室,我离开一下,你拖住她。”

    林岚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林远昊问道:“洗手间在哪儿?我去一下。”

    赵安琪忙说:“我带你去。”

    林远昊挑眉问道:“怕我拿了你家宝贝?”

    他这么一说,赵安琪反倒不好意思了,她指了指外面道:“出门向右,然后直行,左手边有个安全出口的标记,顺着走过去就能看到。”

    林远昊出去后,气氛比刚才还要冷。林岚心里腹诽道:“找密室我去也行啊,人家大小姐心心念念惦记着要吃唐僧肉呢,要想拖住她,美男计多好使啊,现在把我撂这儿陪她,算怎么回事儿。”

    再怎么抱怨,交下的任务还是要完成的,林岚硬着头皮,山南海北地和赵安琪乱扯一通,赵安琪流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林岚正在搜肠刮肚地想着怎么把谈话继续下去,感觉手机振动了一下,她低头一看,林远昊又发来一条微信消息。

    “西汉墓室的结构有什么特点?”

    林岚对赵安琪说了声抱歉,中断了这万分尴尬的聊天,拿起手机回复了过去。

    “西汉陵墓是异穴合葬,用于夫妻合葬。两墓方向相同,平等并列。哦,对了,有个北洞山汉墓,在墓道的一侧还另辟了附属墓室,这里的布局,和北洞山汉墓挺像。”

    “你还记得大致的布局特点吗?”

    “我手机里有北洞山汉墓的结构图,马上发给你。”

    图片转发后,那边再也没了动静。

    林岚为了投其所好,只得拣了些林远昊的喜好来聊,这下赵安琪有了些兴趣,不时还打听几句,问得格外详细。可是林大组长除了工作,值得一提的喜好实在是寥寥无几,眼看着热聊就要变成尬聊,林岚心里暗暗着急,却又无计可施。

    地宫的另一侧,林远昊正在根据林岚发过来的北洞山汉墓建筑透视图来确定方位,他走到了主建筑的另一侧,按照图中所示,这里应该就是附属墓室了。这里有一间主室和一间耳室,他从主室走到耳室,默默数着地砖的块数,然后又从主室向另一侧走了十来步,最后停了下来。他打量着四周,不时地用手摸摸这里,拍拍那里,却一无所获。

    他眉头紧锁,喃喃自语道:“按说应该就在这附近啊?”

    他仔细打量着周遭的墙壁和地面,连每一块地砖都没有放过,忽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一处地面上,他快走几步,蹲下身来细细查看。

    林远昊离开的时间太久了,赵安琪觉得不对,起身要去寻人,林岚正要去拦,这时外面有人进来了。

    来人正是赵睿,他看到林岚在这儿却毫不意外,冲着赵安琪冷冷道:“家里来了贵客,你怎么也不事先说一声?要是招待不周,岂不是让人笑话。”

    赵睿突然进来,赵安琪也吓了一跳。这里严禁外人进入,自己不打招呼就贸然带人过来,显然是犯了赵睿的大忌,她自觉理亏,低头不语。

    主人不说话,自己这个不速之客更不知道说什么了。正僵持着,林远昊回来了。他神色有些匆忙,却依旧不失礼貌地朝赵睿打了招呼:“赵总,是安琪小姐好意带我们见识您的收藏,可惜我们两个都是门外汉,让安琪小姐见笑了。”

    “哦,是吗?”赵睿转过身,表情客套得有些虚假,“那定是我这不成材的闺女解说得不好,既然我来了,一定陪两位尽兴。”

    “林检察官抱恙在身,我还要带着她去医院,今天就不麻烦赵总了,改天再来上门叨扰。”说完,他越过赵睿,拉起林岚的手就往外走。

    赵睿的反应也快,他疾走几步拦住了二人的去路,语气相当不客气地说:“林大组长刚刚把我这弹丸之地寻摸了个遍,连我那点压箱底的秘密都窥探了去,现在这么急着离开,是想去找警察抓我吗?”

    赵安琪被赵睿的话惊得目瞪口呆。怎么就成了警察要抓赵睿了?而且听他的意思,林远昊还把这儿给搜了一遍,莫非他们今天来这儿是另有所图,自己则是引狼入室?可是不对啊,林远昊和林岚都是检察院的人,他们不但不是坏人,还是负责抓坏人的,自己的父亲是坏人吗?

    就在赵安琪的脑子乱成一坨糨糊的时候,她看到赵睿从衣兜里掏出一把枪,将乌黑的枪口对准了林远昊。

    赵安琪本能地上前去拦,林岚却比她快了一步,两人一前一后,挡在了林远昊的身前。

    赵睿一把推开赵安琪,呵斥道:“你这个亲疏不分的东西,想帮着外人害死我吗?”

    赵安琪何曾见过赵睿如此声色俱厉的样子,当场就吓得呆住了。

    赵睿继续对她厉声道:“如果你不想眼睁睁看着我死在这两个人手里,就给我老实待着!”说着,他用枪指着林远昊,押着他们离开了这间房,到了主体建筑的另一侧,他走到角落里,用力一踩,一块地砖凹陷了下去,原本是墙壁的位置居然向两边移动,一间耳室露了出来。

    这里纵深很长,约莫走了十几米,赵睿朝着里面喊了几声,不一会儿,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睡眼惺忪的人。林岚和不放心跟来的赵安琪在看到这个人后,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赵冬诚?”

    “哥哥?”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惊叫起来。

    赵睿闻到赵冬诚一身的酒气,不耐烦地说:“都快死到临头了,你还在喝酒!”

    赵冬诚突然看到这么多人闯了进来,赵睿手中还拿着枪,吓了一大跳,酒精都从毛孔中随着汗液涌了出来。赵睿催促道:“你杵在那儿干什么,快拿绳子把这两个人绑起来!”

    赵冬诚这才反应过来,他跑进内室,不一会儿,拿着绳子出来把林远昊和林岚严严实实绑了起来,把他们的手机也给搜了出来,扔到一边。赵冬诚毕竟酒后虚浮,这番折腾下来,整个人累得不行,他喘着粗气,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赵睿捡起被扔在地上的手机,关机之后取出里面的电话卡,用力折断。

    赵安琪看到死而复生的赵冬诚后,面色惨白,她虽然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可赵睿如此煞费苦心地将赵冬诚藏在这里,那么火灾案定有隐情。她瘫坐在地上,像个没有生气的木偶一样木然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心乱如麻。

    赵睿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一本护照、几份资料和两沓美金,塞到一个腰包里,递给赵冬诚。

    “这是我让人做的新身份,本来今晚咱们就能平安离开了,没想到半路上杀出这两个人来,你先走吧。”

    赵冬诚没有伸手去接,急道:“爸,你不和我一起走?”

    赵睿将腰包塞进赵冬诚的手中,说道:“最近警察那边盯得太紧,咱们一起走太打眼。”

    赵冬诚一时反应不过来,有些发怔。赵睿一把抱住他,在他耳边说道:“你去找杰夫,让他马上带你离开,账号和密码都在腰包的夹层里。你离开之后,永远不要再回来了。”他在赵冬诚背上用力摩挲了几下,然后一把将他推向门口的方向,低声催促道,“快走!”

    赵冬诚听到赵睿这样交代,知道他这是准备丢卒保车,拖住这里的人,让自己先走。想到这一去恐怕与赵睿永无相见之日了,赵冬诚不由得悲从中来。他跪在地上,给赵睿磕了三个头,抹了把眼泪,系上腰包就走。经过赵安琪身边时,他嘴张了又张,最后挤出来一句:“帮我照顾好爸。”然后一扭头,快步朝外走去。

    赵冬诚走后,赵睿不顾赵安琪的阻拦,把林岚和林远昊先后拖进耳室。赵安琪急忙跟了进去,站在林远昊身边。

    房间的风格与外面的风格迥异,洁白的地砖铺了个满房,砖面上烧制着黑色的曼陀罗图案,立体、精致、栩栩如生,画风却非常诡异。玻璃展柜里,各种奇珍、古玩琳琅满目,那个让涵江市警方苦苦追寻了数月的鹅颈瓶赫然在列。

    林岚道:“果然是你指使人盗走了鹅颈瓶。”

    赵睿没有理她,而是从墙角的酒柜里拿出一瓶红酒,起开之后,慢慢倒进醒酒器中,酒香四溢,充斥了整个房间。他又从酒柜里拿出一只勃艮第的酒杯,放在醒酒器的旁边,接着将枪放到面前的欧式风格黄铜拉丝的矮几上,金属的碰撞声隐隐透出一股冷酷的意味。

    赵睿问林远昊:“我这个耳室这么隐蔽,我很好奇,林大组长是怎么找到的?”

    林远昊微微一笑道:“那要感谢安琪小姐请我们喝了瓶上好的latache。”

    赵睿一副“那又如何”的表情。

    林远昊道:“这瓶latache的软木塞潮湿且富有弹性,丝毫没有干裂的迹象,酒的口感微凉且丝毫没有变质,这说明什么?”

    最后一句他侧过头,显然是冲着林岚发问的。林岚正听得入神,忽然看到林远昊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心里一松,接着他刚才的问题答道:“酒液边缘和木塞底部通常有一定距离,长期直立摆放,瓶塞会干燥甚至开裂。只有将摆放的方式换成卧式或者倒悬式,才能最大限度保持软木塞的潮湿度和弹性。另外,要想葡萄酒保持最宜人的温度和口感避免变质,必须经过专业的恒温储存。”

    赵安琪忍不住插嘴道:“如果这酒是我为了招待你们,昨天从外面拿进来放着,也不会变质啊。”

    林岚指着墙壁上面的恒温恒湿空调器道:“高档葡萄酒的最佳储存温度是10~15摄氏度。你们这个地宫,虽然有恒温恒湿空调器,可这里藏品丰富,所以取了漆器、木器和字画适宜温度的一个均值,也就是空调器上显示的20c。10c以内的口感差异,如果是一般人可能没什么感觉,可是对于林组长这种长期钻研葡萄酒的人来说,还是能够很快甄别出来的。”

    林远昊接着道:“要想在20c的环境中,保持葡萄酒的最佳口感和温度,这座地宫里必然有个专业的葡萄酒储存柜。可我们一路走来,并没看到葡萄酒储存柜。除非,它放在某个我们没有经过的地方。”

    两个人一问一答,旁若无人,那种默契浑然一体,谁也融不进去。

    赵睿瞄了角落里的葡萄酒储藏柜一眼,端起面前的酒杯,轻啜了一口,问道:“就算你猜到了有暗室,可又是怎么找到的呢?”

    “北洞山汉墓。”

    “你还懂这个?”赵睿颇有些意外。

    “我不懂,可是有人懂。”林远昊看向林岚,眼神满含骄傲。

    赵睿显然有些不相信,嗤笑道:“就她?”

    “对,就是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林远昊的语气不容置疑。

    赵睿有些烦躁,他用力地掰了掰手指,问道:“就算你们知道北洞山汉墓,这机关这么隐蔽,你怎么发现的?”

    此刻的林远昊特别有耐心,有问必答。

    “知道了附属墓室的结构特点后,找到这里倒也不难。我循着地图找到附属墓室的所在,找到了主室,却只发现了一间耳室。西汉建筑讲究对称性,所以等距离的另一侧应该就是另一间耳室所在处。至于这机关嘛,”林远昊说到这里,嘴角浮起一丝轻蔑的笑容,反问道,“你这地砖全都做了勾缝,单单剩下一块不勾缝,联想到这块地砖是机关并不难吧?”

    赵睿本来认为自己这密室和机关设计得天衣无缝,此刻却被林远昊说得好像小儿科一样,事实上,它也的确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给破解了。

    赵睿站了起来,他慢悠悠地整理着衬衣上的袖口,动作优雅,像个准备出门赴宴的绅士。赵安琪屏住呼吸,目光紧紧地盯着赵睿的一举一动,只见他拿起枪瞄准林远昊,森然道:“发现了又怎么样,你以为,你们还有机会活着把这些秘密带出去吗?”

    赵安琪想去阻拦,可她身形刚动,赵睿蓦地回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不顾她的哭喊和央求,将她拽出了密室,带到了另外一间耳室。

    他夺过赵安琪的手机,怒喝道:“你给我在这儿好好待着。”

    赵安琪哭道:“爹地,你不能杀他们,杀了他们,你也跑不掉的。”

    赵睿道:“跑不跑得掉,那是将来的事,不杀了他们,现在就跑不掉!”

    赵睿转身离开,任凭赵安琪如何声嘶力竭地喊叫,他都没有回头,果断地关上了房门。这里的隔音效果相当好,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到里面的声音。

    赵睿离开的这段时间,林岚试图脱离困境。

    她对林远昊说:“我想办法挪过去,打碎醒酒器,把绳子割断。”

    林远昊轻叹道:“别折腾,少说话,这里有监控,而且是和手机绑定的那种,赵睿应该就是从监控里看到我进了密室,这才赶回来的。”

    林岚抬头张望,果然在天花板的一侧看到了监控探头。林远昊背对着摄像头,用口型对林岚说了句“拖住他”。

    林岚知道他肯定是另有安排,虽然满心疑问,但碍于这房里有监控,也只能忍着。

    赵睿独自一人返回,林岚和林远昊倒也不奇怪,料定他是嫌赵安琪碍事,将她安置在别处了,想来他也不会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怎么样。

    林岚一心想要拖延时间,干扰赵睿的心绪:“我很好奇,你和金大钟是什么关系?”

    赵睿愣了一下,他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着林岚,仿佛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然后皱着眉头道:“我第一次看到你,就预感到你是一个大麻烦,上次没撞死你,还真是可惜啊。”

    林远昊怒道:“上次派人袭击林岚的果然是你,你为什么对一个女孩子下这种毒手?”

    “想杀就杀,哪有为什么。”

    林岚冷笑道:“你不过是担心我查出你和地下钱庄之间的勾连罢了,那葛永健的死想必也和你脱不了关系。”

    赵睿狞笑道:“葛永健敢反咬大卫?李,本来就是自己找死,哪里用得着我动手。至于我和地下钱庄之间的事儿,等你到了地下,直接去问葛永健吧。”

    乌洞洞的枪口,扑通乱跳的心。

    越是生死攸关,命悬一线的时刻,大脑的思维越是出奇地活跃。

    林晓娟送给何顾鉴定的材料,宋锦绣的日记,高度相似的dna,这些证据纷纷涌入脑海,如同一张张的拼图,各就各位,嵌合在了它们应在的位置。

    她愕然问道:“你和金大钟是什么关系?”

    赵睿上前用枪口死死抵住林岚的太阳穴,口气变得越发凶狠起来:“我还真是小瞧了你,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心里面揣着这么多的疑问,挺难受的吧?可我偏偏就不告诉你,让你到死都做个糊涂鬼!”

    手指已经扣住了扳机。

    林远昊挣扎着就地一滚,用尽全身的力量朝赵睿腿上撞去。赵睿没有防备,被他撞得一偏,子弹打在了旁边的柜子角上,玻璃碎了一地。

    赵睿一击不中,还差点毁了柜中的珍藏,心中恼恨,朝着林远昊一脚踹去。林岚想都没想就朝赵睿的攻势迎去,心窝上硬生生挨了一记。赵睿这一脚用力甚大,林岚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林远昊见她脸色发白,知道她这一下挨得不轻,可此时实在不宜激怒赵睿,只得将满腔怒火强行压下。

    林岚见他满眼痛惜,挣扎着安慰道:“我皮实,没事儿。今天恐怕要连累你死在这里,我这祸可是闯大了。”说到后来,眼眶微微发红。

    赵睿见他俩你侬我侬,不但没有半点感动,反而露出了残忍的笑容,对两人说道:“这小子的确是你害死的,他本来可以有泼天的富贵,却为了你这么个臭丫头,选择跟我作对。林远昊,你还记得当初是怎么回绝我的吗?我告诉你,你现在就和那‘倒流香’一样,只能匍匐在我面前,等死。你不是在意她吗,那我就先在你面前杀了她,再割断你的动脉,关在这密室里,让你的血慢慢流干,让你在悔恨、恐惧中慢慢死去。”

    赵睿的声音里充满了快意,面部表情也越发狰狞。林岚心中一片冰凉,她丝毫不怀疑这疯子会兑现他说的话。

    枪口移向了林远昊。

    林岚眼中满是痛悔,林远昊终究是被自己连累了。

    她急于转移赵睿的注意力,强忍住胸口的疼痛,冲赵睿喊道:“你和我姑姑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为什么要指使骆福生害他?你害得她一生都坐在轮椅上,亏欠她许多,就不该给个说法?”

    “我亏欠她?”

    赵睿仿佛听到一件特别可笑的事儿,仰头大笑起来,到最后连泪花都泛出来了。他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用手揉着额头,弯腰俯视着林岚,咬牙切齿道:“你们林家可是欠着我们金家三条人命,我不过是废了林晓娟的一双腿,到底是谁欠谁,这笔账你不会算不清吧?”

    “你胡说什么,我们林家何时欠过金家人命?”

    赵睿给出如此荒诞的理由,林岚实在不能接受。

    赵睿悠悠道:“敢做不敢认么?也好,我就给你讲个故事,让你明白,你那所谓的英雄爷爷,当年是怎么欠下三条人命的。其实,这些秘密我一个人守了这么些年,也没趣得很。我那些高明的手段,说给你们两个听听,你们倒也够格当这个听众。”

    说到这里,赵睿坐了下来,跷起了二郎腿,然后从兜里掏出一根雪茄点燃,当真讲起故事来了。

    1981年,在大礼堂的颁奖台上,会议主持人激动地宣布立功人员的名单,参加颁奖的领导与英模们一一握手。二等功的勋章挂在涵江市江北区公安局刑警队副大队长林磊的胸前,他手里捧着奖状,台下负责宣传的同志给他拍照留念。表彰结束后,林磊回到分局,刚进门,桌上的电话就响了。林磊拿起电话,话筒里响起了何远峰锣鼓般响亮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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