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雾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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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雾霭(第 4/4 页)
“抱歉,明小姐,请别为难我。”大柯欠了欠身,站起来欲离开。
“等一下!”明媚心思一转,急忙叫住他,“我想拜托你另外一件事。”
“是什么?”大柯重新坐下来。
“依旧是查一个人。”明媚咬了咬牙,静静开口:“洛河,岛大法律系大四,我想知道他十六岁之后的生活。有没有问题?”
大柯点了点头,“有消息再联系你。”他起身,离开了。
明媚伏在桌子上,将头埋进手臂里,胸口微微起伏,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可她拿他实在没有办法。她在他制造的雾霭丛丛中,愈走愈慌乱,她找不到一丝出路,也没有退路。她如困兽,再凶猛的动物,战斗得太久,也终究会疲惫致死。
这一次,明媚等了许久,大柯一直都没有联系她。
日子照旧平平淡淡地过,教室、食堂、宿舍、图书馆四点一线,随着天气转暖,潜水组的活动渐多,她与傅子宸的关系,没有更进一步,也没有更坏。傅子宸卖力地追,她竭力地躲。看得程家阳直乐呵,指着傅子宸特不厚道地落井下石,“傅三,哥们早就提醒过你了吧,总有一天,你丫要遭报应的哈哈哈!”
其实他的感情也频频闹心,只是伤心难过的是艾米莉而已,她的问题永恒只有一个,那就是,程家阳不在乎她。
大二下学期快结束的时候,艾米莉她们系出了一件颇大的事儿,闹得整个学校人尽皆知的。因为事情发生后,有人在学校的bbs上开了一个专帖讨论:大学女生怀孕是否应该被开除。跟帖者层出不穷,赞成与反对的声音都有,甚至还有很多事不关己的无聊人士在后面插科打诨幸灾乐祸。
“我靠,这些人真是一点同情心都没有!那个师姐被开除的时候眼睛都要哭瞎了,她爸爸当着系主任的面劈头盖脸就给了她两巴掌,她成绩也不差,据说打算升研的,可惜了。”艾米莉刷着那个帖子,十分愤怒。
夏春秋蹙眉,“其实大学女生怀孕这种事,也并不十分新鲜吧,就算老师知道了,也不至于这么铁面无私呀,难道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艾米莉更气愤了,“别提了,我们那个系主任,整个一老古董,不知道从哪朝哪代穿越来的,简直就没点人情味可言,原则性超级强。谁遇他谁死。”
“也太恐怖了吧。”明媚说。
这时林妙幽幽地来了一句:“有些原则是不能废的。”
惹得艾米莉狠狠瞪了她一眼,就连夏春秋跟明媚,也觉得她这话说得真是有点欠揍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期末考前夕,在明媚快要忘记那件事情的时候,大柯的电话终于打了过来,他开口便说,“老地方见吧。”
那家kfc都快成了他们的据点了。
夏天的岛城气温虽然不高,但kfc里冷气依旧很足,坐得久一点便会觉得冷,明媚要了一杯热咖啡,边喝边等大柯,他已经迟到了五分钟。几分钟后,他终于到了,他歉意地说:“抱歉,有点塞车。”
“没关系,你想喝点什么或者吃点什么,我请客。”明媚笑笑。
大柯也没跟她客气,“一杯咖啡。”
明媚过去排队点了咖啡过来时,见大柯正从包里掏出一个大牛皮纸袋,他将那个纸袋推到她面前,“尽我们之能,查到的所有,都在这里了。你先看看吧。”他这么说的时候,浓眉微微蹙了蹙,似是有什么话想说,终究打住,低头喝了口咖啡。
明媚手指放在牛皮袋封口处的那条细绳上,忽然就有些微轻颤。这里面,或许有她一直寻找的谜底,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她的心跳得极快,仿佛要蹦出胸腔一样,强烈的忐忑与不安同时朝她袭击过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但同时,那纸袋里的秘密像是一口深幽的井,带着致命诱惑,令她不自觉地打开了它。
薄薄几张a4打印纸上,井井有条地记录着洛河离开她之后这几年的大致生活。十六岁那年,他从寄住的舅舅家偷了一千块钱离开,去g城找跟随建筑队在那里打工的父亲,并在g城安顿下来,九月份的时候,插班到了本地一所高中念高一。
一年之后,因父亲工作原因,再次回到岛城,可回来不到一个月,他的父亲便在一次事故中丧生。旁边括号中注明了事故原因、时间及相关简单资料。
明媚在看到括号中的内容时,脑袋“嗡”一声巨响,一瞬间只觉天旋地转,kfc里的阵阵嘈杂喧闹声统统遁去,她耳盲眼盲所有的器官仿佛都在刹那间盲了。
她感觉自己拿着资料的手指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过了许久许久,她才有力气继续往下看。
她终于看到了关于许或的部分。
洛河的生活圈子很简单,没有什么朋友,唯一相伴的是一个叫做许或的女生。自从他父亲去世后,他跟许或便居住在同一屋檐下,一起生活的还有许或的父亲。她的父亲与洛河的父亲是同一个建筑队的同事,也是多年的至交,可谓是生死之交。那场事故中,洛河的父亲失去了生命,许或的父亲失去了双腿,终年只能依靠轮椅行走。
明媚颤抖着放下那份资料,微微抬头试图望向对面的大柯,她的眼睛却久久不能聚焦,在巨大的恍惚中,她仿佛再次听到了南歌曾说过的话:“三年前那些死者的家属一直在不间断地上访……死伤惨重……你爸爸干系重大……”
她耳畔又想起洛河冰冷无情的话,“……别问我原因,我不会告诉你,你也不会想知道的……”
“……我们没有可能在一起,永远都没有可能……”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明媚轻轻阖了阖眼。
“明小姐?明小姐?你没事吧?”大柯在她眼前挥挥手,担忧地开口喊她。
明媚摆摆手,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吃力地开口:“柯先生,你把你的银行账号留给我,我回头给你转费用,行吗?”
“行。”大柯瞥了眼她,爽快地答应了,埋头写下一串数字递给明媚。虽然还从未有过这样的规矩,但他愿意相信眼前这个小姑娘。
大柯离开许久后,明媚依旧还怔怔地坐在kfc最角落的一个座位上,她身边的喧闹沸腾与她心里的死寂,形成极为强烈的鲜明的对比。十九年来,没有哪一刻,比此时此刻更令她感到无措,仿佛回到了十四岁那年,外婆病逝,她在医院的病房里哭得像是世界末日,心里全是空落落的迷茫与不知所措。
明媚将那个牛皮纸袋塞进包里,脚步虚浮地走出kfc。外面已是华灯初上,车来人往,霓虹闪烁,有凉风迎面吹来,明媚木然地站在车水马龙的街边,忽然之间,悔意丛生。
洛河,我真的宁愿,我从未抵达过那个谜底。我真的宁愿,继续迷路在雾霭丛丛,那至少,我对我们之间,心里还残留一丝期盼。
可现在,我们大概真的再也回不去,再也没有可能。
再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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