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零英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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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零英尺(第 2/4 页)
医生也是不解,将傅清时叫出病房,对他讲:“我们这里是港口城市,常有渔船出事故。我诊治过很多因落海而引发低温症的病人,但这位小姐的状况真是太神奇了。她在海里陷入昏迷,却没有溺毙,最严重的损伤也只是肺部轻微水肿。”
医生停顿了片刻,无法以医学来解答,只得这样总结:“她拥有无比强悍的求生意志力与强大的自我保护功能。”
“她被海神眷顾。”离开之前,医生又笑着补充了句。
傅清时在病房外站了一会儿,才推门进去。
霓喃双手抱膝,坐在床上发呆。
“现在是几号?”她忽然开口。
“8月4号,你在医院已经住了两天。”
“都过去三天了啊……”她喃喃道,问他,“可以借用下你的手机吗?”
傅清时将手机递给她,她熟练地拨出一个号码,电话那端传来“您拨打的用户无法接通”的提示音,再拨,依旧如故。她像是没听到那个声音般,直至拨到第三遍,才放下手机,脸上浮起浓浓的担忧。
过了会,她又开始拨号,这次听筒中传来的是“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她倒是没有再拨第二遍,低垂在被子上的双手交握,左手紧紧抓着手机,右手长长的指甲在左手背上挠啊挠,一下又一下……力气用得应该不轻,片刻后,手背上就被挠出了痕迹,她却浑然不觉。
她在焦虑、忐忑、不安。
“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傅清时伸手按在她肩上,若再不出声,估计她会将自己的手背抠出个血坑来。
霓喃缓慢抬头,四目相交,她一怔,正凝视着自己的那双眼睛,深邃如海洋,看似平静,却又暗藏着深不可测的旋涡。当它们如此近距离地专注地望着你时,像是要把你吸进去。
见她发愣,他将手从她肩上移开,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
——你信吗,有些声音真的具有神奇的安抚作用,就像立竿见影的镇静剂。
宁潮声对她说过这样的话,那是潮声有关儿时记忆中的声音,来自他的母亲。
此刻,霓喃好像有点相信了。心神不宁的她,在他关切的温柔的声音里,似乎得到了一点点镇定的力量。她想,也许是因为在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担忧中,还有一个人在自己身边,哪怕他是个陌生人。
这是一个涵养很好的人,她抓伤了他,他却并无芥蒂。
霓喃投去感激的一眼,将手机还给他:“谢谢。我叫霓喃,你呢?”
“傅……foley。”傅清时见她并不想多讲,便说,“很晚了,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他随即离开了病房。
“你说什么?她出院了?”
“是的,先生,3007号房的那位病人,上午输完液后就办理了出院手续。”护士小姐用并不太流利的英语说道。
傅清时快步走向病房,房间空荡荡的,病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病号服也叠得整整齐齐,原本放在椅子上的她的衣服不见了。
他皱了皱眉,她身无分文,没有证件,也没有手机,她能去哪儿?不过……他忽然想起了她防水袋中的那条项链。
先前的那位护士走进病房,将一张纸条递给他:“先生,这是那位小姐留给你的。”
她的字迹颇潦草,有一种狂野洒脱感,纸条上只有寥寥几句话:foley,救命之恩,记挂在心。有急事,先离开了。我已记下你的手机号,会再同你联系。p.s.医药费结算后剩余的钱我先借用。
傅清时捏着那张纸条,脸上表情相当复杂。
因为她没有证件,之前办理住院手续时,他交了一大笔押金,剩余的钱,估计够她在亚历山大港生活大半个月。
他走出医院,下午三点多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亚历山大港属亚热带地中海气候,号称埃及的夏都,但八月份正是一年中温度最高的时候,非常炎热。他正想给比利打电话,商议下午起航离开,手机便响了起来。
比利的声音压得很低:“傅,我想你得马上去一趟码头了,我们的船碰上了一点小麻烦。”
“你在哪儿?”
“亚历山大图书馆。我找到了一本古航海笔记,这里的书只借阅不出售。所以,除非地球马上毁灭,否则谁都别想叫走我,拜!”说完,他果断挂掉了电话。
两年前,比利得知有位考古学家手中有一本十五世纪的古航海图册,他想出高价买下被拒后,跟在人家屁股后面磨了整整两个月,使得那位考古学家差点儿报警。
想起这件事,他打消了将比利从图书馆叫出来的念头,拦了辆出租车,直奔西港码头。
亚历山大港与地中海相接,是埃及最重要的港口,也是欧洲与亚非海路间的重要中转站,每天有无数船舶在这里进进出出。不管何时来,码头上总是热火朝天闹哄哄一片,吆喝声、马达声、争执声,各种肤色的人穿梭其间,各种语言混杂。
傅清时跟在船管员身后,朝帆船停泊点走去。一路上他已弄清状况,一艘刚入港的双体船不小心碰到了帆船,船管员给他看了事故照片,问题并不大,只是左侧有一些轻微刮痕。
双体船的主人很有担当,态度也好,傅清时怕麻烦,所以只花了半小时,双方便友好地解决了问题。
事情圆满解决,数船管员最开心,往回走时便忍不住同这个友善的年轻人聊了起来。
“晚上就起航吗?”
“是的。”
“目的地是哪儿?”
久久等不到回答,船管员才发现傅清时落在了自己身后,他站在那里不动,望着堤岸下方的码头。
船管员问:“怎么了?”
“抱歉,我现在有点事。”说完,他便疾步往码头走去。
霓喃站在一艘快艇上,正与船长在谈价。快艇旁停着艘刚泊岸的货轮,船员正在卸货,很多人上上下下的,特别吵。
“一万埃镑?一天?”她以为自己听错,分别用英语与阿拉伯语询问了一次。
“对,一天一万!”船长肯定地点头,同时暗暗打量眼前的女子,她戴着一顶棒球帽,帽檐压得低低的,白色口罩遮挡住了大半张面孔,只露出一双眼睛。这种天气里,她不热吗?
霓喃笑了笑,“大叔,你这价格可是高得有点离谱啊!我租过勘测船,也才八千埃镑。”
“我的船是去年冬天才买的,性能很好。”他指了指自己的快艇,语气非常自豪,“而且,小姐,我还得再请一名驾驶员,你可是需要日夜不停地在海上搜寻,这是很艰巨的工作。”
霓喃伸出五个手指头:“五千。”
船长脸色一变,跳下快艇,指着她:“你,下来。”
霓喃跳下船,继续游说:“你不用请驾驶员,我和你换着开。”
船长脸色更加难看,语气冰冷:“我是不会让一个女人碰我的船舵的!我不租了。”
“哎,等等……”
那大叔头也不回地走了,并不是欲擒故纵。
她只得继续找船,可问了一大圈,船长们要么是说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船只没空,要么一听她要租用五六天且要夜以继日地航行就立即拒绝掉,而那些愿意租的,价格也是直接开到一万。
她决定再问三艘,如果还是不能找到更便宜的……唉,一万就一万吧!她拍了拍胸口,感觉某个地方在滴血。
“嘿,你要租船?”
霓喃回头,说话的是个很年轻的男人,瘦高个儿,皮肤黝黑发亮,一看就是常年在海上漂。
她点点头,眼珠子转了转,既然是主动找上门来的,那么——“五千一天。”
男人失笑:“小姐,你已经在码头上问了一大圈,五千?别做梦了。”他伸出大拇指与食指,“八千。我的船是搜救船,我想,比起快艇,它更符合你的需求。”
霓喃提出要先看看船再谈,男人同意了,领着她朝停泊点走。果真是一艘小型搜救船,出厂应该有些年头了,船身刷成鲜艳的红黄相间的颜色,特别打眼。
她跳上船,里里外外转了一圈,让男人给她介绍船的吨位、吃水量、主机、航行时速等信息,最后又让他发动引擎,她趴倒在地,闭眼倾听马达转动的声音。
男人笑说:“看不出来啊,行家嘛。”
霓喃站起身,伸出手:“八千,成交。出海至少五天。”
交了一千埃镑定金,约定明天一早起航,霓喃揣着收据离开了码头。
终于搞定了!她轻轻舒了口气,随即又皱起眉头,可是,四万埃镑呢!她从医院拿走的钱只有一万零八百埃镑,远远不够。
她伸手摸向脖子,扯出藏在衣服里的防水袋,掏出里面的那条项链,简单的银链上串着一枚镶银边的水滴形琥珀,润净澄透。
她拦了辆出租车,跟司机说了个目的地。
二十分钟后,霓喃站在一家店面前。这是一条禁止车辆通行的小巷,古旧的青石板路,两旁屋舍都是欧式建筑,黄昏的日光打在高高的门廊上,复古铁艺招牌上的“antiques”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这条巷子不长,却价值连城。这里的店面全是古董店,从外面看,每家店都低调得近乎朴素,可霓喃知道,木门后的世界,熠熠生辉。
中世纪著名的旅行家伊本?巴图塔曾这样形容亚历山大港——集合世间之美,宛如珠玉一样的城市,世间所有的珍宝都聚集于此。
霓喃握着那条项链伫立了好一会儿,然后推开身前厚重的木门。
十分钟后,她慢吞吞地走出古董店,神色失落。她边走边无意识地扯出脖子上的防水袋,摸着左下角空荡荡的地方,多像她此刻心里空落的一个角落。
心不在焉的她没有发觉,右前方靠墙而坐的年轻男人正眼睛贼亮地盯着她,下一刻,那人撑地而起,与她擦肩而过的刹那,出手如电,一把拽走她胸前的防水袋,然后,疾奔。
霓喃被拽得踉跄几步,但没有摔倒,她反应过来后尖叫一声“抢劫啊”,转身拔腿就追。
那人跑得极快,短短几秒,就与她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等等,抢劫犯是两个人?
她前面有两个人在奔跑,一前一后隔着不太远的距离。她头皮一炸,他们马上就到巷口了,如果一左一右分开跑,她到底该追哪一个啊?
出乎她意料的是,那两个人竟都朝着左边拐去。这下不用纠结了,霓喃松了口气,想加快速度去追人。但她毕竟刚出院,体力不如平时,等她跑出巷口,早就没了那两个人的身影。
她往前没跑多远,就看到左手边又是一条岔路。这一带多是这样的小巷子,横七竖八的,弯弯绕绕。抢劫犯熟门熟路,早拐得没影儿了。
霓喃不死心地追了好几个弯,最后一屁股坐在空无一人的巷子里,抱着头,愤怒、难过、羞愧的情绪将她的眼泪一下子逼了出来。
霓喃你个大傻子啊!让你光天化日之下露财,别人不抢你抢谁啊!她在心里将自己痛骂了千百遍。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只手按在她肩膀上。
她泪眼蒙眬地抬头,撞进了一汪深邃的海洋。
橘色的晚霞打在男人的眼角眉梢,他高高俯视着她的模样,宛如幸运之神降临。而他摊开的掌心里,是她失而复得的珍宝。
她接过防水袋,打开在里面拨拉了下,翻出那支录音笔时,她狠狠地舒了口气。
“谢谢、谢谢、谢谢……”她握着录音笔,双手合十,对着空气闭眼虚拜了好多下。
傅清时勾了勾嘴角,也不知她是在谢他,还是在感谢哪路神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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