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梦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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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梦的方向(第 2/4 页)
六点半,姥姥的手术仍没有结束。有人买了盒饭在吃,天铭见了,跑过来跟他妈妈说:“我饿了。”
天铭爸爸瞪了眼儿子,他妈妈却掏出钱给他,让他下楼去买五份盒饭上来。
天铭爸爸说:“我不吃。”
岁岁与陆年也说不吃。
天铭妈妈皱了皱眉,她其实也有点饿了,可这情况她哪还好意思吃,最后只让天铭买了一份。
医院里的盒饭口味很一般,陆天铭却吃得很香,大概太饿了,一口一口塞得比较急,他妈妈在旁边一边说着“慢点儿”,一边给他递水。
岁岁收回目光,起身走向楼梯间。推开门,发现陆年坐在台阶上,微垂着头。
岁岁在他身边坐下来,将手中没开的一瓶水递给他,陆年摇了摇头,没接。
声控灯熄灭,楼梯间又陷入了黑暗。
两个人都没说话。
姥姥已经进去快四个小时,生死未卜,他们连一口水都喝不下,天铭却能吃得那么香。他不担心他奶奶吗?也不是。只是,除了奶奶,他还有爸爸,还有妈妈,还有姥姥姥爷,他拥有着丰盛的爱,奶奶只是他的“之一”。
而他们,岁岁侧头看陆年,因为暗,她的目光肆意大胆地落在他脸上。她与他,再没有别的亲人,姥姥是他们的“唯一”。
从没有哪一刻像此刻一样,岁岁觉得她与陆年,有着那么那么深的羁绊。她凝视着他的目光里,盛着满满的心疼,如同心疼她自己一样。
下意识地,她伸出手,在黑暗中准确地找到他的手,轻轻地握住。
陆年似乎是被她的举动惊到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偏过头看向岁岁。
漆黑的空间里,四目相对,空气中涌动着微妙的气流。
岁岁被他的目光惊醒,正慌乱,广播声忽然响起来,念的正是他们期待的那个名字。岁岁与陆年几乎同时跳起来,握在一起的手立即松开,推开门,快步冲向手术室门口。
为了不影响病人的情绪,这几天岁岁都极力克制着自己,没有当着姥姥面掉过一次眼泪,但此刻看到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的她,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姥姥的脸色只能用惨白来形容,一夕之间起码老了十岁。她已经从麻药中清醒过来,但没有力气说话,只能朝家人们轻轻笑了笑。
术后二十四小时特别关键,家属要时刻监测病人的心率与血压,因为需要轮换着照顾,天铭妈妈与天铭在晚上十点多就离开了医院。天铭爸爸让岁岁也回家休息的,可她不肯。输液的药物有副作用,会产生强烈的呕吐,以及频繁小便,姥姥躺着不能动弹,这些都要依仗家人帮助。虽然是至亲,但舅舅与陆年毕竟是男人,姥姥是个体面的人,她要留下来帮她。
那是个漫长难熬的夜晚,不是因为通宵达旦照顾病人的疲惫,而是岁岁看着姥姥吐了一次又一次,饱受折磨,她心里难受得要命。有时候呕吐来得太急,天铭爸爸在旁急急忙忙托住姥姥的头,岁岁都来不及拿垃圾桶,抓过旁边的纸巾就去接,那些污秽物一半流到姥姥的脖子里,一半浸透纸巾全落在岁岁的掌心。
陆年拿着垃圾桶站在旁边,胃的自然反应远远不是理智与情感能控制的,他丢下垃圾桶,捂着嘴飞地快跑了出去。
随着药物输完,姥姥呕吐的状况总算减缓了许多,见她渐渐进入了睡眠,岁岁悄悄舒了口气。
窗外的天,已是晨光熹微。
岁岁去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又洗了两个苹果,然后走出病房。
走廊尽头,陆年靠在墙上,偏头看向窗外。
岁岁走过去,递了一个苹果给他。
陆年接了,拿在手上却没吃。
岁岁将身体靠在他对面的墙壁上,然后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放松地舒展着双腿。
陆年微微皱眉,地上多脏啊!
岁岁小口小口咬着苹果,脆甜多汁,水果的清香充斥着味蕾,满身疲累得到了些微的慰藉。
陆年看着她拿苹果的那只手,想起了她帮姥姥处理呕吐物时的画面来,胃里又开始泛酸了。
“之前姥姥吐的时候,”他迟疑地开口,“你不会觉得……反胃吗?”
苹果吃完了,岁岁将果核包进纸巾里团了团,才仰起头看向陆年,她说:“怎么会!那是我姥姥啊!”
之前她没留意到陆年跑出去的举动,这个答案是她心里最真切的想法,因此自然而然地就说了出来。所以她不知道,这句话让他第一次产生了羞愧感。
岁岁一直仰头看他,觉得怪累的,她冲他招招手,示意他坐下来说话。陆年看了看地板,最后还是靠墙站着。
岁岁也再多说什么,她曲起腿,抱着膝盖,微仰着头对他说:“小时候我妈妈常问我将来想做什么,我给过她很多答案,美术老师、冒险家、演动画片、水手等等,答案随着我的喜好而变动。”
她轻轻笑了笑。
“现在想想真挺幼稚的。后来我学画画,这是我试过很多兴趣班唯一坚持下来的,我挺喜欢涂涂画画的,但朋友问起我将来的规划时,我却只是迟疑地说一句‘也许学美术吧’。”
“但是现在,我心中有了那个清晰的目标。”
“陆年,我想学医。”
一夜未睡,她脸上挂着几许疲惫,说话时声音也放得轻软,可她的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亮晶晶的。
她那么坚定地说:“我想成为一名医生。”
陆年深深望着她,心里忽然像有一阵风呼啸而过,前几天在花店转身看见她时的那种微妙感又来了,这一次更强烈。
他申请剑桥时填写的专业,正是医学。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的。
“啊,出太阳了,今天是个好天气呢!”她站起来,偏头看窗外,语气中带了一点点小欣喜。
她望着窗外,他望着她。
朝阳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温暖的光线打在她的眼角眉梢,她微仰着下巴,肆意地迎接着冬日里弥足珍贵的阳光。不知什么时候,初见时那个聒噪幼稚的小女孩,已变成神色坚毅的少女。
那是第一次,他的目光如此长久地停留在她的脸上,好像是才真正认识她一样。他眼中涌上无数种情绪,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
过了两天,姥姥的病理分析结果出来,不幸中的万幸,是良性肿瘤,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姥姥术后恢复情况尚好,赶在除夕前两天,总算顺利出院。
接姥姥回家那天,岁岁一早就起来将家里的卫生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她将新买的一盆万年青搬到姥姥房间的窗台上,青翠的叶片在阳光下充满了生命的活力,花店老板说这种植物寓意着健康长寿。
而陆年送给姥姥的出院礼物,是他刚刚收到的剑桥大学offer,他终于如愿以偿。
姥姥高兴得直抹眼泪,她拿出女儿的照片,轻轻摩挲着她微笑的脸庞,低声喃喃:“你可以放心了,年年真的很懂事很争气,他把自己的未来规划得很好。”
人逢喜事精神爽,吃年夜饭的时候,姥姥给岁岁与陆年倒了自家酿的蓝莓酒,说自己大病初愈,陆年又取得了好成绩,这是双喜临门,要好好庆祝。
岁岁一直馋姥姥酿的蓝莓酒,可姥姥说这酒后劲足不给她喝,这次终于尝到了!她抿一口,甜甜的,很好喝,根本不醉人嘛!
她一口气喝完一杯,又倒了一杯。
陆年小口抿着酒,颇讶异地看了她一眼。
姥姥见状笑说:“先吃点菜。别看这酒入口甜,但后劲可足了。你别贪杯。”
三个人的除夕,没有了往年人多的热闹气氛,岁岁却觉得安宁温馨,因为身边一起碰杯的人,都是她最最爱的。
只是姥姥不能如往年一样陪岁岁守岁到零点了,一场病令她精力大不如前。她去休息前,特意嘱咐陆年陪岁岁等到零点放烟花。
岁岁心想,他不会同意的,他从小生活在英国,对春节守岁没什么概念,他更习惯过元旦那个新年。
“好。”
听到他的回答时,岁岁真的很吃惊,更令她惊讶的是,他竟然还留下来陪她一起看他以前从不看的晚会。
岁岁心里开始弥漫起无数喜悦的泡泡,她一开心,又偷偷去倒酒喝。给陆年也倒了一杯,他接过时瞥见她脸颊泛起红晕,他指了指她手中的酒杯,又指了指她的脸,说:“还能喝?”
岁岁笑:“这你就不懂了吧,喝酒脸红的人,很难醉的。”
然后,这个觉得自己“很难醉”的人,对那天晚上最后的残存记忆是,她好像抱着桌子腿儿嘟嘟囔囔地叫着:我不睡我要放烟花……
隔天早上,岁岁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发愣,极力去回忆昨晚她除了抱桌腿儿外,还有没有做什么更丢脸的事。
“啊啊啊啊啊!”她抓着乱糟糟的头发,头还有点疼,完全想不起来了,但肯定不止这些的。
早餐桌上,她的头都快埋到碗里了,根本不敢看对面的陆年。
姥姥吃完离开了餐桌,陆年也很快放下勺子,岁岁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没忍住,将起身正要走的他叫住。
“那个……”她仰头看他,神情有些抱歉又带了几分尴尬,“昨晚,后来发生了什么?”
陆年看着她平静地说:“你喝多了。”
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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