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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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李追远点了点头。
男孩因为一部分记忆还处于被覆盖中,所以先前对话里,很多东西因缺乏必要认知条件而无法理解。
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听懂了一些。
不仅觉得听懂了,还发觉自己对这一流程也有种异样的熟悉感,就是这种以大量代称来进行含沙射影的叙述方式。
李追远微微皱眉,他很好奇自己“以后”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连讲话都不能明说,得拐弯抹角地来?
“小家伙,你真的听懂了?”
“嗯。”
“说说。”
“你只顾着自己开心,把路先走绝了,让后人无路可走。”
“话糙理不糙。”
“所以我‘以后’的麻烦,得怪你?”
“怎么能怪我?你看,我都没留下子嗣,所以我怎么能想到不知多少年后,会有你这样一个小家伙会得和我一样的病还走上了一样的路?”
“的确。”
“刚刚我向你演练展示的,你吃透了多少?”
“核心都吃透了,就算这个梦里的记忆模糊了,也能跟着感觉,把术法、阵法、风水给逆推出来。
我有种感觉,这不难,似乎我经常这么做。”
“正常,毕竟你连那家伙的十二法旨都复原出来了。
说句心里话,要是咱们不搞这一出,以后有机会你和那阴家后人一起站他面前,你说你姓阴,另一个是假冒的,怕是他都有可能一巴掌把那个真后代给拍死,认你是亲的。”
“这么离谱?”
“存在时间久的人,血缘后代对他本就没什么意义了。”
“也是。”
“咱们开始吧。”
“好。”
先前教学展示时,身影就已经布置好了阵法也调整好了风水格局,李追远现在只需要坐进去,开始以自身去进行驱动即可。
身影站在李追远身后,手放在男孩头上,沉声道:
“无论人、神、鬼,都有灵念,区别在于邪祟因天地憎恶,故而普遍灵觉残缺,更易操控,但并不是只能操控它们。
神有万千变化,有山川成精,有鬼王入列,有香火塑形,但祂们世间行走,皆以灵体为本,故亦能欺哄,将其玩弄于股掌之间。
想要驾驭祂们,就得先祛魅,剥开那层皮后,你会发现,祂们,其实也就那个样子。”
李追远心里生出一股认同。
看来,自己接触过某些神?
身影继续道:“普通人灵念微薄,也因此难以捕捉,但你可借灵于他,先帮其蓄水,再以自己心意引流。
你我因病理特殊,故而不受此法之反噬。
但此法依旧切忌滥用,容易引火烧身,为天道所不容。”
“什么叫不滥用?”
“为正道所用,就不叫滥用。”
“明白了。”
“闭目凝神,我先带你走一周天。”
李追远闭上了眼,身后的那位也闭上了眼。
下一刻,李追远感觉自己的精神意志豁然开朗,像是一个人行走在旷野上,正经历着风云变幻、四季变迁。
随即,他的视线越来越高,逐渐脱离那个人,来到了他上方,以另一种视角,开始目睹其行走,注视其身边轮转的春夏秋冬。
这是教学中的意境。
李追远清楚,这道模糊身影敢如此教学的原因是,对方笃定自己早已将术的层面融会贯通。
身影所做的事,就是在这一基础上,为自己不断打开格局。
在男孩现有的记忆中,李兰经常带自己去看心理医生,很多次催眠之下,导致他有时候也会在无聊时,反向催眠心理医生来让医生安静一点,度过这无聊的治疗时光。
催眠是单对单,先将其勾引出来,再借助其记忆环境进行指引,以达成自己想要的目的,梦鬼也是基于这一原理。
身影教自己的,则是构建一个新的环境,去直接进行替代。
李追远终于明白身影先前所说的那句为“天道所不容”是什么意思了。
男孩现在“还不知道”邪祟具体指的是什么,但他觉得,就算是邪祟,也很难认可这种“邪恶至极”的术法。
一个周天结束。
李追远缓缓睁开眼,他忽然觉得,自己视线里看到的东西,明明没有变化,却有了一种新的感触。
身影开口道:“小家伙,感觉如何?”
李追远:“你刚刚居然在藏私。”
身影抓着男孩的脑袋,前后左右摇了摇,生气地骂道:
“臭小子,你要不是和我一个病,这秘法我还真不能教你,教你只会害了你,就像那个教你这个的家伙一样。”
“所以,我有师父?”
“那估计不是你师父,是你仇人。”
“那他为什么不杀我?”
“他想让你生不如死。”
“那他还怪好的。”
“那是他没料到,他可能就觉得你和我很像,但没想到你能和我这么像。”
“到底还是教了我东西,应该也是他把你的书拿给我看的。”
“他手里应该就那一本,其余的,我写完后就故意撒落出去了,他应该没那个福运。”
“福运?”
“刚算你命格时,我不仅算出你小子正在泛舟行船,还算出你小子福运深厚。”
“这是好事吧?”
“当然。不过,要不是你身上这福运绵延不息,我真怀疑你小子是不是练了什么邪法,专去掠人气运,那个就太低级了。”
“是太多了么?”
“多到你就算打娘胎里就忙着积德行善都来不及积攒得这么厚重。”
“祖辈积德。”
“性质不同,我倒是怀疑,是不是有人主动和你换过命。”
“福运是好东西吧?”
“废话。”
“谁会愿意把这些换给我?”
“这得问你自己,你小子会演戏,会骗人,保不齐就把人哄高兴了,什么都愿意给你了。”
“骗这个,好像不太好。”
“的确,但至少人家,应是对你真心实意。”
“我很想驱散脑雾,去看看到底是谁。”
“等此间事了,你有的是时间,我们进行下一步吧。”
“开阵法,引风水!”
“开!”
李追远开始启动阵法,同时调动风水格局。
身影早已把最难处理的配菜部分做好,他现在所需要做的,就是下锅翻炒。
李追远不知道这个东西,“以后”的他会不会。
其实,他是不会的。
他擅长阵法,也精通风水,也会以阵法驭风水或者以风水引阵法,却并不会将阵法风水融为一体。
因为“无知”,所以他还不知道这次自己到底占了多大的便宜。
一定程度上可以说,靠着身影的手把手传授,他将自己的“阵法之道”“风水之道”和“术法之道”,三道的内核,提升了一个档次。
阵法开启,十二地支运转,每一支,都有象形,乍看是十二生肖,可内生诸多玄妙。
李追远心里生出一种果然。
像是他对这一幕,已有所经历。
亦或者是他早就清楚,身影本就有着类似的习惯风格,喜欢以兽形入法。
这可能也是因为,其并不喜欢与人交流,至少曾经是,而早期的习惯,也渐渐形成一种固定的风格。
阵纹运转,子鼠开阵、丑牛列法、寅虎呈前,三方先后交替之下,下一刻,在李追远身前,出现了一团黑雾。
身影开口道:“你对酆都大帝,了解多少?”
李追远:“书上了解过,他应该叫阴长生。”
“那你就按照书上了解的去做,需要我来教你,如何去亵渎这位大帝,从而挑起他的怒火么?”
“不用,我可以。”
“记住,机会只有一次,既然决定触怒他以后交恶了,那就不用留手,无所不用其极。
以他为刀,他会很愤怒。
以他为刀,还做得不够锋利,大帝只会更愤怒。”
“明白。还有一件事,外面那个你口中的小鬼,长什么样?”
身影伸手一拘,一幅画落下,上面描摹出了梦鬼的形象:低头持灯,一身湿潮白衣。
“小鬼搞不出这么大阵仗,它背后还有人在帮它,那些人,应该才是真正的你,想要去解决的对象。”
“我知道了。”
“那你还在等什么,去隔壁那个梦吧。”
李追远开口道:“你说过,隔壁那个梦里的阴家人,应该也是我这边的。”
“没错。”
“我得去和他先打个招呼。”
“那你是否还要去征求他的同意?”
“只是去打个招呼,如果他是我的人,那他肯定会同意。”
“所以,你是在照顾他的情绪?”
李追远听到这话,面露痛苦之色。
身影低下头,仔细观察着男孩的神情,他笑道:
“哈哈哈哈哈,你小子,比我强。我在你这个年纪,还没病入膏肓呢,你却已经开始治病了。”
“可能是因为,我有一个好母亲。”
“还真可能是,早发病早治疗。”
“你的病,治好了么?”
“我缺失了这部分记忆。”
“我不太信。”
“有时候,提早知道答案,反而走不过去。我只能告诉你,你比我过去好很多,我当时,根本就不会在意所谓的……伙伴。
可惜,这里的记忆你带不出去,要不然还真想托你,帮我去对那个给你传法的家伙,说一声抱歉。”
“没事。你说过,我和你都会演戏,我想,我应该会去骗他的。”
“也是,那小子傻乎乎的,我以前就调侃过他,他这么笨,哪天被别人骗去看门都不奇怪。”
“我去了。”
“去吧,我离不开这个梦,我等着你的发挥,我要看……大帝震怒!”
“寅虎归位,卯兔引路!”
……
桥上,梦鬼的身形在消失了一段时间后,又再度浮现。
它刚刚又去了一趟外面,那帮人又对它进行了催促,它又一次敷衍了过去。
“催什么催,催什么催,这里三尊存在,我哪个敢去催?真是站着说话不……嗯?”
梦鬼骂着骂着,忽然发现自己控制的梦,出现了新的变化,两个独立的梦,在此刻竟然产生了某种缔结。
这让它感到很疑惑,但很快,原本那个女人的梦,竟开始了回溯。
梦鬼马上扭头看向桥两侧,一侧的王八依旧在湖面上翻腾,另一侧的厉鬼,竟然开始退去。
虽然已经做好九死一生祸水东引的准备,但如果事态能恢复变好,那真是再好不过。
梦鬼马上身形摇晃起来,这是一种绝望后看见希望的极大喜悦。
它心里有个猜测,那就是这三尊可怕的存在,怕是都不愿意出手碾死自己,那岂不是要把自己当个屁,给放了?
……
阴萌神情麻木地站在棺材铺门口。
她看见一对母子撑着伞从前面街上走过,小女孩正准备伸手指向自己,却被另一把黑色的雨伞给遮住,雨伞下,站着一个男孩。
男孩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边向棺材铺走来。
阴萌不认识他,但当他靠近自己时,心里竟生出一种莫名的依靠感。
仿佛只要他在这里,那自己的一切,就都能有了依托,不会再迷茫。
她甚至都没去思考眼前这人是谁,为什么能让自己有这种感觉,因为看到他后,她就不想再动脑子了。
李追远走进棺材铺,收起雨伞,甩了甩。
“你叫什么名字?”
“阴萌。”
“你是我这边的。”
“哦。”
“你要不要听我的话?”
“听。”
“那我要做些事。”
“好。”
“这些事会让你很难堪。”
“没关系。”
“你同意了?”
“同意。”
李追远有些诧异,因为这一切有些过于顺利。
他的第一反应是,自己以后的伙伴,都这么听话么?
但很快,他就从女孩的眼眸深处的麻木与疲惫中,解读出了根源。
她已近乎被折磨得枯萎,这个时候的她,是最无助的。
如果自己未来和她有关系,且是一方的话,那么这种冥冥之中的熟悉感,会让她本能把自己当作救命稻草。
刚刚才收好的雨伞,再度被打开。
“那我去干活了。”
“好。”
男孩再次撑起雨伞,走入雨帘。
阴萌鼓起勇气,声音沙哑地喊道:
“那我需要怎么做?”
“听话就好。”
“好,我会好好听话的。”顿了顿,女孩再次喊道,“你别不要我。”
李追远听到这一声后,停下脚步,回头又看了她一眼。
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未来会发生什么,但女孩的这种口吻,让他有些疑惑。
李追远并不清楚他以后在团队里是什么地位,也不知道阴萌也曾像壮壮那样,一度焦虑于自己在团队里的作用和位置。
盲人摸象的前提下,总是容易产生些误会。
不过,李追远记得,那道身影说了,自己其实不是七老八十,年纪依旧很小,也就比现在大一点点。
所以,自己现在还是个孩子,既然是孩子,那肯定和所谓的“情情爱爱”没关系。
而且,自己的团队里,总不可能都是小孩子,因此眼前的女孩,其真实年龄,至少该成年了吧,那就差了岁数了。
李追远尝试伸出手,向下一指。
棺材铺的牌匾,随之掉落,阴萌正站在下面。
阴萌听到动静,抬起头,牌匾悬浮在她头上。
李追远手指向上一提,牌匾回归原位。
阴萌脸上浮现出笑容:“你好厉害!”
李追远摇摇头。
刚刚她快被砸到时,自己内心的确起了点波澜,但不多。
不像是和李兰坐碰碰车时,那个身穿红色汉服的少女将被撞时,自己几乎失控发狂。
虽然都是同龄女孩模样,但她和她,在自己心里,没法比。
那么,自己和那个汉服女孩是怎么认识的呢?
真的很好奇。
总不可能是因为人家长得好看吧?
……
“呵,呵呵呵哈哈哈!”
游乐场里,虽然无法离开这个梦,但把手放在男孩脑袋上的身影,依旧能借此看见对面梦里的画面。
一般人很难以理解,都到这个时候了,这臭小子竟然还有闲心思,特意去分辨一下哪个女孩在自己心里分量更重。
但他能理解。
因为他和这男孩,是一类人。
而他们这类人,对任何出现在自己心底的特殊情绪,都会感到无比诧异,随之就是巨大的好奇。
不过,有一点,是身影所无法理解的:
“我们这样无情的人,也会有喜欢的人么?”
同病相怜的概念,在此刻得到了最为清晰的阐释。
因为这道身影,在如此关键重要的时刻,竟挪开了一直放在男孩头顶的手,转而来到了那个碰碰车场地外,
他要瞅瞅。
毕竟,再严重的事情,都没有他们心中的乐趣重要。
游乐场内,身穿红衣的女孩,坐在板凳上,一动不动。
梦的主人公离开后,这里自然也就陷入停滞。
当然,就算主人公不离开,这游乐场里也没几个活人。
身影双手搭在碰碰车场地外的栏杆上,仔细观察端详着这个女孩。
“别说,确实长得好看,臭小子,小小年纪就懂得为自己储备好细糠。”
但好看,绝不是第一要素。
身影太晓得自己和那个男孩,是个什么东西了。
他看着女孩的面容,开始掐算。
“来,先看看你面相命格。”
算着算着,身影停顿了,惊讶道:
“咦,这么好,这么凶?”
这女孩的命格,贵不可言的同时,又极尽坎坷。
身影经历过动荡分裂时代,这样的命格,他只在亡国公主身上见到过。
“唉。”
身影又走回原位,再次来到男孩身前,男孩盘膝坐在地上,闭着眼,四周阵法纹路若隐若现。
“可惜我已经死了,要不然我还真能帮到你。
啧,
算了,没意义,我要是没死,你怕是第一个要来杀我的人。
你更不喜欢我来多管闲事,对吧?
我先前说因为我来过,所以你以后的路会因此增添很多麻烦,但其实,你也没怪我。
哪怕你没有完整的记忆,但你的性格深处,应该也不想重走我原先走过的路。
要是没点变化,你反而会觉得很无聊。”
身影再次抬起手,放在了男孩脑袋上。
“嘿,臭小子,你挺会玩啊。”
……
撑着雨伞走在街上的李追远,左手掐印,呼应阵法:
“卯兔归位,辰龙立现!”
男孩原地消失。
梦鬼出现在了鬼街上。
他身后,有一群模糊的虚影,似穿着长袍,不露任何真容。
这些,是李追远自己营造出的形象。
梦鬼他刚从画中见过,其身后这些人,则是李追远以模糊手段表现而出。
好巧不巧的是,这些形象,竟真的和现实里的那些人,撞车了。
这也不是纯靠运气,而是男孩只是单纯觉得,这种做事儿喜欢藏头露尾的家伙,就该以这种方式呈现。
李追远不禁感慨:看来,自己以后没少和那群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接触。
梦鬼每行一步,沿途的路人和店铺老板,全都走了出来。
他们起初毁掉了一切和酆都文化有关的东西,然后顶出了各式各样的信仰牌位。
受李兰工作性质影响,李追远对古代文化很是了解,并不是真的感兴趣,纯粹是闲得无聊,看两眼就顺便背下来了。
虽说在当代,耳熟能详的大教也就那几个,但在民间,各式各样的“淫祠”那可是数不胜数,甚至每个村都有不止一个,要是再放眼古今,那真的是五花八门,如过江之鲫。
其中绝大部分,都早已湮灭于史海。
有些只是单纯地影响力不够,也没得到古代朝廷认证,有些,则真的是和“淫祠”对上了,放现在,那就是真的无比违反公序良俗,简直不堪入目。
男孩就特意把这些,复刻了出来。
丰都,是你酆都大帝的道场,是你阴长生“成仙”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与你息息相关,这里的百姓,世代也在传颂着你的故事。
那我就在这个梦里,给你上演一段大不敬。
领着这些“晦气渣碎”,乌泱泱一大片,来对你跳脸。
如果纯属虚构,那还真不算什么,偏偏这里,每一个都是“真”的。
很快,队伍越来越大,“淫祠”形象也越来越多。
梦鬼率领队伍,来到了棺材铺门口。
它抬起手,身后的人潮停了下来。
阴萌站在门口,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不停眨着眼。
作为一个丰都人,眼前的景象,让她发自内心地感到违和。
但她知道,这一切都是那个男孩的手笔,她不会阻止。
梦鬼伸手向棺材铺里一指,其身后最亲近的一批灰袍者,进入了棺材铺,然后将那口装有阴萌爷爷的棺材,给抬了出来。
阴萌这才意识到:哦,我爷爷死了。
但当下场景实在是太过离奇,严重破坏了梦的代入感,使得阴萌努力尝试之下,也挤不出多少悲伤。
梦鬼将手中的灯盏,放在了阴萌脑袋上。
然后示意阴萌过来。
阴萌很听话,她就这么顶着灯盏,走到了梦鬼身前,成为整个人潮队伍的第一排。
梦鬼从身上,掏出一条皮鞭,它将鞭子一甩,前端缠绕住了阴萌的脖颈,让她像是被拉扯的囚犯一样,在前面带路。
李追远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因为自己要做的就是彻底激怒那位大帝,这就不可能含情脉脉还照顾着脸面。
阴萌本人也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在她看来,这一切都是事先说好的演戏,她的注意力反而在脖子上的这根皮鞭上。
她觉得,有些眼熟和亲切。
梦鬼是受李追远操控的,所以这根皮鞭,隐约也会受到二人‘以后’记忆的影响。
说白了,梦里的一切,都是来自现实的投影。
庞大的队伍,重新开始前进。
也就是真正的梦鬼现在无法控制这个梦,也被隔离了出来,要是它本鬼在此,看到自己的形象做出这一举动,在丰都地界上,扯出这么大的阵仗,还把阴家血脉后人如此对待,怕是会当场吓死。
走着走着,人潮来到了那处浅滩边。
阴萌一边继续顶着头顶的灯盏,一边轻轻抚摸脖子上的皮鞭,她很喜欢,她很想自己以后也能有一条。
棺材,被放了下来,推入了水中,它开始漂浮。
在这里,李追远并未做修改,所以原本梦境中的已有剧情,会继续走下去。
棺材逐渐向河中央漂去,等到最深处时,忽然出现四道鬼影,将棺材抬起,然后很快的,棺材消失不见。
全场寂静。
梦鬼走到阴萌身侧,伸手,搭在了阴萌肩膀上。
男孩的声音,也出现在了阴萌的耳畔: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大不敬。”
“嗯。”
阴萌轻轻应了一声,没做过多反应,她对此,很平静。
身影说过,大帝并不在乎自己的血脉,没有喜,没有爱,也没有恨,就是完全的……不在意。
当你能存在很久远的时间时,子孙后代对你的意义,确实很难找寻了,你看着他们一代代繁衍下去,就像是看着你家的宠物猫,一代又一代地不断产崽,而且中途还不停地混血变串……很多代之后,串得你看起来都觉得莫名其妙。
大帝看子孙后代的感觉,甚至比看猫更不如。
因为,大帝已经来了,或者说,他的一缕目光,其实已经落在了这里。
要不然先前,也不会和另外两家形成对峙,让这个梦,脱离了梦鬼的掌握。
但已经闹出的阵仗,包括如此对待阴萌……大帝还是毫无反应。
他不仅没动怒,甚至都懒得抬眼多瞧一下,在他看来,这依旧不足以支撑他轻轻一挥手,把这里冲垮。
即使自己的后代“受辱”,他依旧觉得对这梦鬼动手,会丢了自己的面子,也会让自己的手脏到江水。
他可能还会不满,自己的后代为何还没死绝,让自己受到这种莫名其妙的牵连。
阴萌承认自己是阴长生的后代,但她对阴长生的感情,是极其复杂的,因为这里,本就无法深究。
寻常人遭了灾,受了难,再怎么也不会怪到祖宗身上去,但阴萌这里有些特殊,因为她的这位先祖还没死。
她的父亲被母亲联合姘头杀害沉尸时,她的爷爷重病一躺棺材这么多年时,她一个人无依无靠受尽冷眼时……她的这位祖宗,其实就在旁边看着。
她又不是生活在天涯海角,她就生活在丰都,生活在鬼街,这里是号称,距离酆都大帝,最近的地方。
真正能让大帝得以抬一下眼帘的,其实就是一处地方,这里,也是大帝真的被牵引过来的原因。
那就是,阴萌曾目睹过,李追远以阴家秘术,开启阴司路,送自己爷爷的遗体进去的画面。
这段记忆,一直留在阴萌的脑海中,在梦境中,受江水推动,得以被触发呈现。
而这,才是大帝的逆鳞。
外头的后人死不死绝,他毫不在意,只要别到他面前烦他。
可偏偏,在看见这里的环境后,李追远心里……想到了一些东西。
他本就是曾经在这里开门的人,现在,他又来了。
梦鬼的双手开始舞动,一缕缕黑气,在其指尖萦绕。
紧接着,前方的河面,开始延伸,出现了错迭。
先前送那棺材进去的“路”,又一次被打开了。
梦鬼举起手臂,下一刻,二踢脚鞭炮齐鸣,众人欢呼雀跃,一路牛鬼蛇神,各种上不得台面的淫祠形象……
排着整齐的队伍,上路!
去吧,上吧,到大帝的面前,跳大帝的脸!
作为“罪魁祸首”同时也是“幕后黑手”的李追远,在此刻深刻明悟了“身影”所说的:这事之后,仇结大了。
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是大帝,怕是也会忍不住想即刻捏死自己。
还好,身影说过,大帝离不开这里。
至于大帝的后人,“梦鬼”扭头看向站在她身侧的阴萌,将其脑袋上的灯盏以及脖子上的皮鞭取下。
阴萌伸手,抓住皮鞭,“梦鬼”也就放手了。
阴萌把玩着皮鞭,像是拿着一件珍贵的礼物。
“我们成功了么?”
李追远:“现在还没一点反应,那就应该是成功了。”
阴萌问道:“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追远:“不知道,但我们应该有这么做的理由,可能,不这么做,我们会死,就算不死,也会有无尽的麻烦。”
阴萌:“那现在呢?”
李追远:“我们的麻烦,应该要有大麻烦了。”
天空,乌云密布。
河面,渐渐沸腾。
不知什么时候起,河面中央、河滩以及更远处的树林山坡上,出现了一尊尊戴着肃穆面具的黑影。
它们出现得悄无声息,但当你注意到它们时,一股可怕的压迫感,即刻席卷而出。
上方的乌云,开始下坠,下方的河面,开始凹陷。
这是字面意义上的……天塌地陷。
一口巨大的黑金棺材,缓缓浮现,带来恐怖的古朴与威严。
四周,漫山遍野的面具鬼影,全部单膝跪地,开始吟诵。
这个梦,在此刻已经脱离了李追远的掌控,但他还是能去听到一些鬼影的声音。
它们不是在歌颂,这声音……是在诅咒。
大帝,真的怒了。
当鬼门开启时,一切辱没大帝者,无论你躲藏在哪里,都将面临厉鬼的索命!
……
小镇的一间小卖部里,一个老者正在打着算盘算着账,但算着算着,算盘忽然开裂,珠子碎了一地。
一间密室内,一个神婆正在给人请先人上身,身前坐着翘首以盼的客人,可神婆忽然一个抽筋,随即口吐白沫,嘴里嚷嚷着:“你该死,你该死,你该死!”
一队人正在布满瘴气的山林中行走,寻找一处古墓,为首者手中的罗盘,在此刻疯狂转动。
老屋门口,老太太正在纳鞋底,针穿破了手指,鲜血流出,将洁白的鞋底染红。
池塘边,一个老头正在晒着太阳用直钩钓鱼,但钓着钓着,池塘里的锦鲤,全部浮出水面翻了肚皮。
有一个擅长推演算卦的家族,为了家族存续以不同姓氏分居于各地,只在主家启封传信时,才受召唤,各小家出人前去为“家族”办事。
很多代以来,他们以这种方式,一次次为主家谋利,再由主家对各小家进行反补,他们也因此躲过了一场场劫难,且在暗处的水下,不断积攒着力量。
他们认为,属于自己家族的时代,即将来临。
但今天,这一刻,所有小家,这些精通卦象推演的人,甚至不用法器,只是单纯凭肉眼看,都能瞧出——大凶降临!
因为,
地府,不知所在,却又,无处不在。
……
梦鬼本体所漂浮的池塘边,一众帮其推算的灰袍者,在此刻全部发出惊呼。
原本他们的推算都在合理运行,可忽然间,可怕的警兆自心底升起,手中运算的方向全部调转向自己。
他们赶忙停下了动作,但却一个个身形踉跄,遭受了一定程度自己推算自己的反噬。
只可惜,他们一个个都遮蔽了真实面容,要是能彼此坦诚相见,怕是都能从对方脸上看出“印堂发黑”,因为这已经明显到,就算只有最基础面相基础的人,都能清晰瞧出的地步。
“到底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梦里到底出现了什么变化?”
“怎么所有因果都算到了我们身上了?”
与池塘临近的那座封印伯奇形神的屋内,被锁链困锁住的伯奇,当其变成人时,发出狞笑,当其变成鸟时,则发出啼鸣。
不变的是,它的眼里一直流露出深刻的快意。
……
桥上。
梦鬼吓得睁大了眼睛,那个女人所在的那个梦,虽然早已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但至少还像个梦的样子。
可现在,这个梦,竟成了一团巨大可怕的漆黑。
连它这个梦境的制造者都不敢想象,要是这个梦破开,将引发怎样恐怖的海啸,又将有多少人受此株连!
与此同时,桥另一侧的湖面上,原本密密麻麻的王八,开始逐渐退去。
他们“三家”本就不屑出手,但既然有一家忍不住要出手了,那再好不过。
不过,就算在那只乌龟看来,出手就出手,弄出这般阵仗……是不是有些过了?
……
此时,作为这一切幕后黑手背后的幕后黑手的身影,正在高兴地鼓掌。
原本盘膝坐在他身前闭目的李追远,也在此刻睁开了眼。
男孩开口道:“虽然我不知道原本的我是怎么想的,但我感觉,这已经超出了我原本的谋划效果。”
身影:“不用感觉,必然是这样的,因为你的原本计划里,可不包括我的存在。
我来之前你的计划是这个样,我来之后你的计划还是这个样,那我岂不是白来了?”
李追远:“能告诉我区别在哪里么,我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身影:“区别在于,你原本只想砍断一只手,现在,你是真的有机会,把那整个人彻底砍死。
这甚至超出了我对人彘的预料,因为我也没料到,你小子能有办法,把那位弄得这么生气,答应我,以后别靠近丰都地界。”
“可是这些我记不住梦醒后,会忘记。”
“这的确是个问题。”
二人短暂的沉默后,又都露出了笑容。
未来的事交给未来去头疼,重要的,还是享受当下这片刻的欢愉情绪。
身影:“你小子,真的很像我,我们不仅有着一样的病,还有着相似的行事风格。
我相信,当你阅读我留下的书时,遍寻史书和各种记载,都不会有我丝毫痕迹记录。”
“为什么?”
“这也是天道最讨厌我的地方,因为那些与我有仇的家伙,都为正道所灭了。”
说着,身影伸手轻拍少年的肩膀:
“好了,那位大帝的怒火积攒得差不多了,你赶紧操控阵法,让他将那滔天怒意,释放出来。”
“嗯。”
李追远双手掐印,催动周围阵法:
“辰龙归位,巳蛇开吉!”
黑色的梦被打开,无尽鬼气怨念倾泻而出。
梦鬼发出一声惊呼,池塘中的本体马上睁开眼,一股脑地将周围所有灰袍人,全部强行拉入自己的梦中。
“这事是你们搞的,要下地府一起下!”
丰都,原本晴朗的天,忽然变得极为阴沉。
一道普通人无法听到的声音,自丰都深处响起,又顺着天际荡漾。
“万鬼听宣,领法旨。”
———
小龙在这里给大家拜年了,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无病无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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