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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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人的意识如同一座房子,有人看似高耸实则羸弱,有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有人简单去雕饰却又坚韧不拔。
梦鬼所做的,就是将这房子给毁掉,再在上面盖起供奉自己的庙,让其成为自己的傀儡。
它成功了。
但它没想到的是,有一种人除了地表以上的房子外,在地下,还有着深深的地基。
用理性冷酷的视角来理解,甚至可以说成……他本身,早就已经是另一个人的傀儡了。
无论你在上头再怎么变化建筑风格,他的底层逻辑一直没有变。
当二者产生冲突与矛盾时,自然没有上头房子维持原样、地基却先坍塌的道理。
润生以前最听的,就是山大爷的话。
山大爷告诉他:你得听聪明人的话。
自打在李大爷家,第一次见到小远时,润生就知道这男孩虽然年纪比自己小,却十分聪明。
当时在二楼的露台上,男孩正和一个女孩坐一起看书下棋,润生想要靠近,却又显得不安局促。
一小部分原因,是自己穿着有些破旧随意,而那俩孩子却十分精致。
根本原因是,他能感受到那俩孩子目光里流露出的那种洞察与智慧。
润生是个很简单的人,简单到复杂的事在他眼里,也能浓缩成几个字或者一句话。
后来,山大爷对润生说:你要听小远的话。
润生就开始听小远的话。
他是真心不觉得,自己的脑子能有什么用,尤其是在身边有一个头脑更好的人时。
他无所谓那种你要有自己的思想、你要有独立的灵魂、你要有自己的思考,这些形式上很正确的话语,他懒得去理会。
他只知道小远脑子好却还未长大,自己力气大身体好,正好可以把小远背起来,这样小远的头部就和自己的脑袋平齐了。
傀儡是一个贬义词,但若是当事人真的愿意呢?
李追远无法相信的,就是这一点,因为没有“以后”的记忆,他并不知道“以后”的自己对眼前这个大个子,到底有多么信任。
无论任何时候,这个大个子都会本能地走在他的前面。
或许,没有“记忆”也不算全是坏事,至少,它能将一些最纯粹的东西筛透出来。
李追远爬上润生的后背。
大个子身上粘乎乎的,是血,而且处处开裂。
气门全开后的强行抑制,再加上冲破梦鬼傀儡的束缚,让润生无论是在肉体上还是精神上,都正遭受着常人根本无法忍受的酷刑折磨。
但他依旧把男孩稳稳地背了起来。
没有反抗,没有抵触。
李追远很轻松地,将他带离了这个梦。
游乐园。
所有人都聚齐了。
撇开那道模糊的身影,总共五个人。
大家都很熟,很有亲切感,但大家都不认识对方,甚至不清楚彼此叫什么。
游乐园头顶的天空,开始出现龟裂。
这意味着这里的梦境,已无法再维持多久。
该离开了。
李追远站起身,离开阵法核心位置,走向身影。
身影转身,向前走,李追远跟在后面。
“其实,我们可以省略掉最后这个告别环节的,因为我们现在说的话,不会被记住,也就自然没什么价值。”
李追远:“要是张口说的话必须有价值,那这世上大部分人,都将变成哑巴。”
“那我们就走一下这流程?”
“必要的形式本身也很有意义。”
“呵,你现在这说话的风格,让我想起我自己年轻的时候,每次想做一些没意义的蠢事,都得自己给自己寻个台阶下,寻个自洽。
我们是比普通人聪明,但同时我们也比普通人要更笨。
人家生而就会的东西,我们得一点一点从小心翼翼开始,摸索着模仿,去学爬和走,至于跑,那真的是想都不敢想的美事了。”
身影在说着,李追远在听着。
一大一小两个人经过了碰碰车场地,不过身影拐了个方向,没真的去那里,而是来到其隔壁,这是一个旋转木马场地。
身影很自然地推开栅栏,找到一匹可爱的小白马坐了上去,白马下面还挂着彩虹带。
李追远站在旁边看着。
身影催促道:“喂,你自洽好了没有?”
李追远点点头。
“那还不上来。”
李追远选了一只企鹅,坐了上去。
机器开动,灯光闪烁,儿歌响起,两个人伴随着身下的“坐骑”,有节奏的高低起伏,转起了圈。
“我算是个长辈吧?”
“按病龄,算的。”
“那我就摆个谱,说点长辈该说的废话,你就听听,反正也不会往心里去。”
“好。”
“想说的不多,就一万多条。”
“好。”
“第一条,还是那已经说过好几遍的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和它可以合作,可以对抗,甚至可以惺惺相惜。
但千万别真觉得它会有感情。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这种人,现实里就有,你很容易找寻到例子。
它会主动找你玩,主动开你的玩笑,与你嘻嘻哈哈,但你千万别觉得你和它真就是朋友了。
否则,当你天真地认为你和它已经很熟时,你觉得你们关系到那个份儿上时,你上去搂着它肩膀,对它开一个它以前经常对你开的玩笑。
它马上会冷脸,反问你一句:
‘我和你很熟?’”
李追远:“它玩不起。”
身影:“它是看不起你。”
李追远:“我知道了。”
“这是第一条,第二条说说你的病情,我和你一样,记忆都有缺失,当你意识到这一点后,你就无法清楚具体缺失了多少。
所以,在你病情方面,我是真没什么好给予意见的,或许,也不用意见。
因为答案,可能就藏在艰苦摸索和尝试的这一过程中。
明晃晃地把答案写在纸上,举给你看,哪怕在你耳边喊上几万遍,也没意义,甚至可能会起反效果。
你已经在尝试治病了,我能看出来是有了部分成效,那就坚持下去。
不放弃,与病情与你体内不想出现的那个‘自己’做斗争,本身就是一种药方。”
“好,我知道了。”
“第三条,说说我的事儿吧。幸好,你离开这个梦境后,除了吃透的东西外,都会忘记,所以你也会忘记我已经死了的这件事。
那样,你在现实里,应该还会继续搜寻我的痕迹,要是发现我没死的苗头,你会主动冲上去,狠狠踩上一脚,替我断气。我谢谢你。”
李追远不解道:“这一条,值得拿来再说一遍么?”
“值得的,我是死了,死得很不容易,但最终还是死成功了。
但保不齐,会有一些贱人,会想着帮我复活呢?”
“帮你复活?”
“我很担心这一点,所以,你得帮我看着,谁想复活我,你别听他们说什么、哭什么、喊什么,你直接把他们全部弄死。
因为,真正懂我的人,都会希望我彻底死去。”
“确实。”
“我死之前,应该特意做了布置,生怕以后有人会对死去的我搞事,正常情况下,应该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但看见你后,我改变了想法。
我开始担忧。
你小子走得越远,变得越优秀,为了打压你……我怕它会真把我祭出来。
要是这样的话,下次我们再见面时,就不会这般和谐友善了。”
“我还挺期待的,如果这是最后一场考试的话,我希望能有一个最懂我的人,来给我出卷子。”
“臭小子,你是高兴了,那我呢?”
“你知道的,我们这种人,没有感情。”
身影:“别说,我这已经死了的人,也挺期待的。
想想都有趣,咱俩一前一后,隔了这么多年这么多代,还能逼迫它两害相权取其轻。
但也就只是想想了,若是以后你发现了这一征兆,还是得提前扼杀它的这一企图。
因为它会预判,就像它这次不等你长大,就把你拉上了船,那它也同样不会等你快走到最后一步时,再捏着鼻子把我弄出来。
你让我以大欺小,你是没活路的,懂么?”
“懂。”
“可以,这个字,听得我心里舒服。”
“应该的。”
“好了,就这么多了。”
“不是一万多条么?”
“后头的没编好。”
“嗯。”
身影一挥手,机器停止旋转,他和男孩一起从旋转木马上下来。
“这世道,我来过,也玩儿腻了,现在,轮到你来玩儿了。”
“嗯。”
“好好玩,千万别给自己玩儿死了。”
李追远回到原先阵法位置,四个互不相识的同伴听话地围靠过来。
男孩催动阵法,五个人,一同在原地消失。
梦的主体离开这个梦了,这个游乐场,也就加速了崩塌。
模糊的身影站在原地,渐渐开始消散,变得更加模糊。
他仰起头,看向空中,开口道:
“你确实比以前,更不要脸了啊。”
……
“嘀!”
一声鸣笛,将车上五个人,全部拉回现实。
对这一过程,所有人,都没有具体的感觉,仿佛就是大脑稍微放空了一下,先前梦里的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被抹去。
但,到底还是有现实的影响。
润生浑身是血,瘫倒在后车厢里,在刚清醒的瞬间,他就又失去了意识,陷入昏迷。
林书友捂着眼睛,十分痛苦地跪在那里,鲜血还在继续流出。
谭文彬十分疲惫,感觉脑子木木的,打着呵欠,头往方向盘上磕,刚刚的一声喇叭,就是他磕出来的。
阴萌坐在座位上,仰起头,她头疼得厉害,让她记起来小时候偷喝爷爷酿的米酒后的下场。
面对这种突发变故,李追远皱起眉:难道,我们已经入梦过了?
那现在,又是否算是现实?
可不管怎么样,总得先处理眼前的事。
李追远伸出手指,在谭文彬和阴萌额头上都各自弹了一下,解除了他们的催眠状态。
二人虽然依旧难受,但比先前,确实舒服了不少。
接下来,三人下了车,来到后车厢。
阴萌关心地问道:“润生这是怎么了?”
李追远:“他气门全开过,没有生命危险,你帮他处理一下。”
“好。”
李追远又伸手,抬起林书友的头。
“阿友,你还有意识么?”
“小远哥,我眼睛好疼。”
李追远检查了一下林书友的眼睛,没有伤口,这血更像是一种逆涌,说明林书友在起乩后,童子遭遇了某种精神上的重创。
“你们知道刚刚发生什么事了么。”
面对少年的询问,还有着清醒意识的三人,互相看了看,没人能回答。
李追远用手指,弹了一下林书友的额头,发现阿友的催眠状态,已经被解除了。
少年只得抽出一张清心符,贴在了林书友额头。
“你先静养,好好睡一觉,不要再耗心神。”
“是,小远哥。”
林书友听话地闭上眼,在润生旁边躺了下去。
谭文彬问道:“既然阿友起乩过,那我们事后是不是能从童子那里得知刚刚具体发生了什么?”
李追远摇摇头:“我觉得希望不大。”
他们肯定刚刚经历了什么,这毋庸置疑。
可既然他们彼此都毫无记忆,那童子那里,应该也不会有意外,看看林书友现在的状态就清楚了。
留阴萌在后车厢处继续照看着两个重伤员,李追远和谭文彬下了车。
车在桥前停了下来,前面是座保安亭,保安亭前挂着一个“设备检修、暂停营业”的牌子,里头也没有保安。
谭文彬给自己点了根烟,猛吸了一口,说道:“小远哥,这梦……这伯奇形神,有点猛啊。”
大家还处于从学校出发,到达游乐园的这一段进程里。
按照原本计划,他们就是奔着“伯奇形神”来的,哪怕明知道真正目标是梦鬼和背后的那只手,但明面上,不适合说出来。
李追远没说话,默默整理着思绪,他的心里有一种巨大的遗落感。
谭文彬继续道:“这一下子,什么事儿都没干,就给我们弄成这样?”
“你觉得呢?”
谭文彬抿了抿嘴唇:“我觉得我们像是已经经历了很多。”
“坚定你的感觉。”
“好的,小远哥。”谭文彬抖了抖烟灰,然后指了指前面,“那我们,还进去么?”
“进。”
“哎!”
二人重新坐回车里,一个主驾驶一个副驾驶。
谭文彬通过身后小窗口对还在后车座的阴萌喊道:“我们要进去了。”
阴萌点点头,她刚刚把润生身上的鲜血做了个简单清理,然后从登山包里,取出了自己的皮鞭。
触摸着这根皮鞭时,不知怎么的,她竟有种特殊的感觉,很熟悉,很陌生,还有一点点欢喜。
可这鞭子,她早就用惯了,虽然中途毁坏过,但新鞭子也是按照同一款式做出来的。
谭文彬再次发动了车子。
团队实力已经折损一半了,这会儿再继续往危险的目的地冲,似乎显得很不明智。
李追远之所以会下达这一决断,是因为他们还没死人。
虽然不知道曾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没死人,就是一种巨大的胜利。
因为失败一方,是没有资格收容重伤员的。
既然己方已经获得了胜利,那失败,又属于谁?
这时候不继续前进,反而迟疑后退,才是最愚蠢的。
保安亭的杠子拦路了,谭文彬将身子探出窗户,伸手将其抬起,然后后车厢里的阴萌再接力,让车子驶了过去。
穿过桥面,来到桥的另一端,检票口出现在众人面前。
检票口旁侧,有一个供游乐园内部汽车进出的通道,只不过现在用可移动栅栏挡着,平时这里有售票员在,不会允许外来车辆从这里进入,而是要求侧拐,去附近停车场停车。
谭文彬缓速前行,车头抵着那些栅栏,栅栏被推开,小皮卡就这么驶入了游乐园。
游乐园里头很宽敞,加之今天又没人,所以在里头开车也很方便。
主要是车上有俩重伤员,这会儿不可能丢下他们或者分派本就不充裕的人手留下来看护他们俩。
“啊。!!”
“啊!!!”
一声声惨叫,从前方的鬼屋里传出。
紧接着,一群灰袍人从鬼屋门里跑了出来,他们一个个披头散发,表情十分狰狞,一边奔跑嚎叫,一边用手指撕扯着自己身上的皮。
当他们冲到车前时,谭文彬已经握住了黄河铲,后车厢里的阴萌也跳到了车顶,手持皮鞭警戒。
李追远则显得很平静:“他们是疯了。”
而且是最严重的自残狠厉的那种疯,你不需要去对付他们,他们很快就会自己把自己弄死。
果然,这群人在奔跑到车前十几米的距离时,纷纷摔倒在地,即使如此,依旧在不停做着自残行为。
有的在挖自己的眼睛,有的在撕扯自己的肚皮,有的干脆在自我啃食。
极端方式各不相同,但都在迫不及待地希望结束自己的生命。
有些鲜血,还飞溅到了车窗上,遮挡了些许视线。
谭文彬按了一下雨刮器,把血点抹开,弄得车前窗全是红色,彻底看不清前方。
“额……我忘加玻璃水了。”
李追远打开车门,下了车。
谭文彬赶忙跟上,阴萌见他们两个没走远,只是站到车前,她也就没下来。
死人,他们是见得多了,但这种死亡方式,依旧挺震撼瘆人。
正常人自残到这种程度,早就死了,可他们依旧在继续。
强烈的意识刺激和可怕的痛苦感知,让他们变得像蛇一样,即使被剥皮清理后,依旧能继续扑腾。
不过,李追远的关注点,更多的在对方穿着的袍子上。
每一件袍子上都有着特殊纹路,应该是刻画有阵法。
李追远走向身前最近的一个家伙,这家伙已经自残得不成人样了,却还在继续蠕动。
少年蹲了下来,揭开那血淋淋且布满肠子的袍子,观察了内部纹路细则,这是用来隔绝气息的阵法。
李追远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血污。
袍子用料很精致,且年代久远,应该是一代代传下来的老物件,其内部或画或纹或编制而出的种种隔绝气息的阵法,繁复的同时却又井井有条,并不冲突。
只是现在被宿主的鲜血给污染了,这东西最怕血煞,算是彻底毁了。
保存完好情况下,拥有一件这样的袍子都算是传家宝了,连李追远都眼热。
别的不说,哪怕只是穿着它去偷东西,哪怕就当着主人面去偷,主人都可能忽然打个呵欠,注意不到你的偷窃行为。
而能一下子拥有十几套这样的衣服……这就是货真价实的底蕴了。
有底蕴且极力避免被因果感知到,这帮人的身份,自然就呼之欲出。
但看着自己视为最忌惮对手的存在,竟全部变成这副鬼样子,违和感,那真的是相当强烈。
李追远清楚,自己绝对是当事人之一。
可偏偏,他现在只看见了结果,却一点都不知道过程。
谭文彬握着黄河铲,注意观察四周。
他心里也很奇怪,感觉无比荒谬,敌人这到底使的是什么招数啊,集体跑自己跟前来自杀,企图吓退自己等人?
渐渐的,地上的这些人,全都死了。
死去的他们,尸体依旧会不时抽搐一下,这是他们的灵魂,依旧被禁锢在身体里,继续承受着痛苦。
而且,伴随着尸体的腐烂或被损毁,这种痛苦程度还会继续加深。
李追远当然不会去多管闲事帮他们解除痛苦,他巴不得这帮家伙死了也不得安宁,甚至盼望着,地上这些人的家族,也遭受一样的待遇。
要是真正大光明地干,也就罢了,或者阴谋诡计用起来,那也可以。
别的不提,就是秦柳两家历代走江者,死于对方手上的也必然不少,所以龙王家基本都是世仇。
但仇归仇,大家至少还认一个技不如人,大不了下一代再遣人找回场子来。
可这种,故意以大欺小、以多凌少,专门找人家年轻一代走江者下黑手、目的就是为了断绝人家家族传承的行为,就是江湖上所说的血仇。
这种仇,没任何商量交涉留一线的余地,一旦结下来了,那就是不死不休,必须以一方户口簿全消作为结束。
你做得这么阴损这么绝,就没资格再说别人报复来得狠。
可惜,衣服上没任何身份标志,他们灵魂也被污染无法拘魂问话,要是能套出他们具体身份信息,那就好了。
就在这时,一声啼鸣传来。
伯奇的形神,出现在了前方。
它依旧在鸟和人的形态上,不停做着变化,只是无论变人还是变鸟,都有一半身躯变得焦黑。
其目光里,一会儿快意,一会儿痛苦,一会儿挣扎,一会儿惊恐。
“咕嘟……咕嘟……咕嘟……”
其腹部,不停鼓动。
内有灯盏之光,同时照出了一道人影。
李追远认出来了,这是梦鬼。
但梦鬼已经被伯奇形神给吞了,它已经死了,正在被消化。
而吞噬梦鬼的伯奇形神,本该实力大增,至少较为恢复,但它和地上的这些人一样,同样遭受了重创,气息很是萎靡,思绪也极为混乱。
看到它,李追远有种自己进游乐场里,就是来捡人头打扫战场的感觉。
自己是故意将江水引来的,但即使是他也没料到,这次江水的冲击效果,竟然能好到如此夸张。
只是以两人重伤两人疲惫来换取这次走江成功,同时斩断那只幕后黑手的话,简直太过划算。
“噗通”一声,伯奇形神向李追远跪伏下来。
它开始磕头求饶。
李追远马上开口道:“谭文彬,御鬼术!”
“明白!”
对方明明已经在求饶了,如此大优局面下,却依旧被命令让自己耗费寿元使用御鬼术。
谭文彬没丝毫犹豫,双手拍肩后开始掐印。
下一刻,两股怨婴的气息暴涨,一瞬间就将谭文彬的意识给冲得有些凌乱,其面部神情也出现了扭曲。
没办法,谭文彬虽然人还能站在这里拿得起铲子,但实际上,他已经很累很疲惫了,而两个怨婴并未得到在梦里活动的机会。
此消彼存的状态下,原本该作为主导的谭文彬,御鬼术一开,直接对自个儿身体失去了掌控。
这不是怨婴反噬造反,只是俩孩子觉得干爹萎了,自然就得轮到它们俩来撑门户,为干爹分忧。
但实质上,的确是养鬼被反噬的效果。
谭文彬两只眼,透露出不同的意识光泽,他狞笑着侧过身,看向李追远,发出阴森的笑声:
“嘻嘻嘻嘻……哈哈哈哈……”
李追远回以平静的目光。
“呜呜呜呜……哇哇哇哇……”
俩好不容易能独当一面的怨婴,直接被吓哭了!
李追远现在的年龄,其实也算是一个孩子,孩子和孩子之间,是有特殊感觉的,他们清楚地知道,孩子群里,到底是谁,更不好惹。
少年没理会俩怨婴的反应,他只是往谭文彬身后挪步,站到其身后。
下一刻,先前还在跪地磕头求饶的伯奇形神,猛地抬起头。
无形中,一股针对精神意识的波浪,如同鸟喙一般,砸了下来。
其原本目标应该是少年的,但少年站在了谭文彬身后,自然也就得靠谭文彬来帮他代为承受。
“啊!!!”
谭文彬发出一声惨叫。
伯奇以梦为食,其攻击方式自然也是啄食精神灵魂,俩怨婴毫无准备,吃了个大亏。
但也因此,激发出那两个怨婴的凶性。
谭文彬嚎叫着,飞扑而出,落地后再快速爬行,冲向伯奇形神。
真正的谭文彬意识不占主流,一些招式和术法没法用,让俩怨婴自由发挥,自然就变成了孩子打架的方式。
李追远站在原地,双手负于身后,指尖轻点。
伯奇形神磕头求饶时少年就知道对方这是为了蓄势发动偷袭。
因为对方清楚他是怎么被自己从阿璃梦中强行拘来的,也清楚自己以前在女孩面前做过什么事,自然明白,它根本得不到饶恕。
但很快,李追远忽然皱眉,目露疑惑。
伯奇形神身受重伤且思绪混乱,眼下还正被“谭文彬”袭扰,按理说,这是自己动用魏正道黑皮书去尝试控制对方的绝佳机会。
事实也的确如此,可李追远忽然发现,这一进程一下子变得很快。
以往自己起码还需要五倍以上的准备时间,让“谭文彬”多支撑一会儿,可现在,居然一下子就准备好了。
反正谭文彬那里没落下风,俩怨婴虽被啄得很痛,却也依旧能顶。
那李追远就不急着开启操控,而是对自己的这一术法重新进行审视,审视完后,甚至又重头来了一遍。
依旧很快,很顺滑,而且他都没去伯奇形神意识深处进行记忆篡改,直接就建了个新的思维囚笼,就可以尝试把对方拉进来。
本质结果是一样的,都是为了达成操控的目的。
区别在于,以前是小偷悄悄进屋,现在是强盗明火执仗拍门。
要不是能看清楚,梦鬼在伯奇形神肚子里还打着灯,李追远都要怀疑,是不是自个儿把梦鬼给吞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让李追远很是疑惑。
那就是伯奇形神的思维意识,非常之糟糕,按理说,它应该表现得和先前那群灰袍人一样,开始歇斯底里地自残,根本就不该还具备完整的自我意识。
可现在,它竟然还想着求活,还能进行偷袭?
这就像是一个本该早早死去的人,却硬生生吊着那一口气表现得活蹦乱跳,那你就得仔细瞧一瞧,他身后,是否站着一个迟迟不对他进行索命的鬼。
种种诡异因素迭加之下,李追远一时真下不定决心去操控它,因为操控它意味着自己的意识将与其进行连接。
要是它身上还藏有什么东西,那东西就有机会顺杆子朝着自己这里爬。
谭文彬和伯奇形神的交锋,从焦灼中逐渐步入下风。
要是谭文彬本人操控,不会如此,可那俩怨婴的战斗方式实在是过于原始质朴。
“啊!!!”
再次一声惨叫之下,谭文彬开始快速后退,然后以求救的目光,看向站在那里还一动不动的李追远。
李追远没反应。
可以说,少年已经将枪口对准伯奇形神的脑门了,却迟迟没有扣动扳机。
阴萌见谭文彬快撑不住了,且下方就伯奇形神一个,她就手持皮鞭从车上跳了下来。
“小远哥?”
李追远点点头,示意自己同意她加入战局。
阴萌挥舞着皮鞭加入,每一鞭子抽下时,都扬起各种色彩的毒雾,让本就身上有伤的伯奇形神痛得不断乱窜。
小孩子打群架倒是有天赋的,见有帮手加入,谭文彬就开始围绕伯奇形神,寻机会偷偷给它来一下。
但李追远也看出来了,伯奇形神又在蓄力了,准备开始新一轮的偷袭。
如果下一轮偷袭后,它没企图逃跑,而是继续要向自己发动攻击,那就说明它有问题。
“嗡!”
“嗡!”
两道无形的波纹散开,如同鸟喙再次啄下。
谭文彬再次发出一声痛苦尖叫,捂着脑袋不住后退,最后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流出了眼泪。
俩怨婴疼得想哭,但当“谭文彬”偷偷扭头,打量了一下李追远压根就没搭理自己后,就不哭了,重新站了起来。
阴萌也是面露痛苦不住踉跄后退,最后更是单膝跪在了地上。
两个对手全被自己偷袭逼退,伯奇形神并未朝着李追远扑来,而是转身化而为鸟,就欲逃跑。
李追远:他预判了我的预判,它有大问题!
少年控制住了自己冲动,还是没动手。
就在这时,跪伏在地的阴萌,受这精神层次的攻击,导致其应激之下,开启了走阴。
她茫然地抬起头,看见了远处渐行渐远的一口黑色破损棺材。
棺材似乎察觉到了它的目光,竟主动向她飞来。
在现实视角里就是,那只已经飞出一段距离的鸟,忽然被一股外力拉拽着,倒退回来。
最终,砸落在了阴萌的身前。
破损的黑棺上,流转着晦涩难懂的符文,散发着威严气息。
伯奇形神不断发出哀嚎,拼命想要挣脱,却无能为力。
阴萌马上将自己皮鞭缠绕到伯奇形神身上,手掌一拍皮鞭手柄,鞭子里所有毒雾全部散开,化成了五彩斑斓,其效果具体如何,连阴萌本人也不清楚。
谭文彬见那只鸟已经被抓住了,嗷嗷叫地想要扑上来报仇,可一见这大面积的毒雾,就硬生生止住了身形,没往里头钻。
从这里能看出来,俩怨婴确实和谭文彬处出感情来了,还是懂得珍惜干爹的身体。
阴萌从包里取出各种瓶罐,懒得看标签甚至都不用开盖,直接往伯奇形神身上砸,破碎后,里头各种颜色的液体全都溅洒在了它身上,看起来,像是开起了染坊。
李追远觉得,要是此时给阴萌架上一口大锅,再在下面添满柴火,把伯奇形神放在上头煮,那阴萌肯定能烹饪出更好的效果。
有那口黑棺镇压,伯奇形神无法挣脱,只能任阴萌继续给它淬毒。
这是一种很绝望的死法,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人把身上能搜刮出来的各种东西,全部泼洒在你身上。
你甚至能够清晰看见女人在做这些事时,所展露出的那种茫然和随意。
到了这时候,各种匪夷所思的痛苦感袭来,你已经不想要再求生了,也不想折腾了,只想着这个女人赶紧想办法,给自己来一个痛快的。
但这似乎,对眼前这个女人而言,很有难度。
终于,阴萌把皮鞭上、兜里以及包里,所有能丢出去的东西,都丢了。
最后,实在没东西可用了,可伯奇形神还没死,她就只能把破煞符也一并贴了上去。
破煞符受伯奇形神身上的邪祟气息触发,直接开始燃烧,伯奇形神的身躯,也在此刻开始膨胀,越来越大。
有过类似经验的阴萌,马上对谭文彬喊道:“快往后退!”
然后,她迅速转身,跑到李追远这里,挡在少年身前。
伯奇形神鼓胀到一定程度后……
“轰!”
它炸了。
一大滩红的绿的黑的紫的液体,四处飞溅,以其为圆心的一大片区域,地面被腐蚀得凹陷下去一大块。
见此情形,连李追远都感到诧异,用毒,居然能用出这样的效果来。
要是以后阴萌能继续在毒道上精进,那以后解决那些难杀的邪祟时,就等于多了一个方法选择,毕竟,靠时间来镇压磨碎它们,往往都是无奈之举。
伯奇形神死了,死得到处都是。
那口黑色棺材竟保存了下来,只不过比原先更破旧了,上面也多出了很多坑坑洼洼。
“小远哥我刚刚感应到了那口棺材,它似乎和我有种呼应。”
李追远:“那口棺材,是你先祖留下的。”
酆都大帝早年曾镇压过这尊伯奇形神,后来由柳家龙王再补了一次镇压,这才将曾经不可一世的它,打得彻底无法翻身。
阴萌:“我有些受宠若惊,很奇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像是家里原本不受宠压根当空气的孩子,忽然在过年时,收到了家里辈分最高的那位,递送来的红包。
不过,按照常理来说,阴萌作为阴家后代,与大帝的遗留封印物产生呼应,倒也不算奇怪。
对手解决了,御鬼术时间还没过,谭文彬开始蹦蹦跳跳的玩耍,还左手和右手玩起了石头剪刀布。
分出胜负后,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有这俩家伙留在体内,谭文彬还能正常睡觉学习,还真是挺不容易。
“咔嚓……”
黑色棺材升腾起一缕鬼火,一道特殊的气息传递而出。
谭文彬被吓得窜跳老高,人还在空中时,俩怨婴马上脱离术法控制,回归体内。
“噗通……”
谭文彬一屁股摔坐在地上,不停抚摸着自己的屁股他本来没受什么实质性伤的,这下好了,硬是在收尾时蹭上了工伤,还是羞耻的尾巴骨位置。
黑色棺材在火焰中消融,上方浮现出四个威严古朴的字:
【归家祭祖。】
随后,棺材彻底化作灰烬,火焰消散,字体则又保留了一段时间后,才渐渐敛去。
阴萌嗫嚅了一下嘴唇,看向李追远,指了指自己,问道:
“小远哥,先祖的意思是,让我回家拜祭?”
她想的是,如果先祖真留下了什么传承,那自己拿到后,不就能更好地帮小远哥走江了么?
退一万步说,哪怕那些传承自己学不会,那也能转交给小远哥,反正小远哥肯定一学就会。
再说了,她知道小远哥也一直计划着什么时候再去丰都一趟,这不正好赶巧了么?
李追远看了看阴萌。
阴萌稍稍缩了缩脖子,她有些看不懂少年这目光。
其实,李追远心里很复杂。
他怀疑,“归家祭祖”这四个字,名义上是写给阴萌这个阴家后人看的,但实际上却像是特意写给自己看的。
可是,以大帝之姿,想要做任何表达时,需要这般拐弯抹角么?
再结合先前伯奇形神身上所展现出的种种怪异举止,包括这口黑棺材早不发动晚不发动的时机。
李追远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猜测,他开口道:
“丰都不能去,有大危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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