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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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乡镇小卖部里,老头正盯着柜台上放着的算盘发呆。
算盘断裂过,珠子滚落一地,他将珠子一颗一颗地捡起,重新修补。
虽然手艺活儿很精致,丝毫瞧不出被修补过的痕迹,但能骗得过外人却骗不过自己,有些东西,是碎在心里。
老头脚下有一口小香炉,香炉里密密麻麻插满了不同规制的香,但无一例外,所有香在燃烧了不到四分之一时,就全部熄灭。
这就是命理一道中所说的“断头香”。
香火不继,寓意命格阻断,一根根香全部如此,则指生机全无。
老头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年轻时,就算是给那些即将上刑场的死囚点香,十根也能燃完一根,这并不是意味着尚有一线生机,而是命理之道,本就妒满寻亏。
可眼下,老头为自己点香,为老伴点香,为儿媳妇点香,为俩孙子点香,全部断绝,为自己离家出门的儿子点香时,更是连吐三口血,差点昏厥过去。
这说明,自家上下的命格生机,忽然滑落到远远不如死囚犯的程度。
死囚犯在行刑前,尚且可以期待一声高呼“刀下留人”,他们全家,连这一点期盼都属奢望。
老头喃喃道:“主家这次,到底是招惹了谁?”
主家启封,召唤分家出人,自是为了操作某件大事,他年岁已高,就由自己儿子受召前去。
现在看来,事儿不仅败了,而且牵扯到了极为可怕的因果反噬。
从香面上来看,老头甚至都没了逃跑躲避的心思,因为没意义了,躲不掉更是来不及。
“你发什么呆啊,那卷帘门坏了,你快给修修。”
老伴儿手拿抹布走了过来。
老头麻木地点点头,站起身,去往二楼拿工具。
老伴儿对着他背影又问道:“儿子这次出门走亲戚,还有多久才能回来啊,我想儿子了。”
老头回应道:“不急,很快就能一家团聚了。”
镇上沿街,一楼商铺,二楼民居,三楼是自家违建搭的,那里以前只有老头和他儿子能进入,平日里都是用铁锁锁着。
近期,老头已经开始带俩孙子偶尔进去,教他们认一些符,背一些术。
他们这户人,外面看起来只是小有余资,和大富大贵沾不上边,但有些东西,是花再多钱也无法买到的。
就比如自家人的命数,儿媳入门前就算了命格,能生养男孩,命格相理相融,可得福运平安。
俩孙子虽然刚“入学”,却在这一道上极有天赋,以后也是能继承衣钵,就是按照“主家”传统,俩孙子成年后也得分家各自落叶,自此老死不相往来。
寻常人家,白事嫁娶,求个算命卜卦的,只是为了走一个流程,求一个心安,真信这个,多少脑子里沾点傻气。
可他们这家,是实打实地能落到实处,小康积荫,无病无灾,代代相传。
老头走楼梯时,听到二楼客厅里传出吊扇转动的声音。
入冬了,谁还会开风扇呢。
来到二楼门口,看见客厅里,儿媳妇和俩孙子,全部上吊挂在那里。
旋转的电风扇,吹动着仨人的头发。
铁青的脸,吐出的舌头和已经出现的尸僵。
明明才一起吃过早饭,这才多久功夫,竟已如此了。
老头擦了一下眼眶,从客厅角落拿起工具,往下走。
一楼店铺的卷帘门已经闭合,刚刚还和自己说话的老伴儿,整个人贴在卷帘门上,瘪瘪的,像是被抽空了血肉化作了福纸。
老伴儿眼里,流露着惊恐,似乎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老头放下工具,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接下来,将轮到自己,他闭上了眼。
随即,在他身侧,出现了一道道鬼魅般的身影,有些,能从当地地方志中看见相关记载,有些更是附近某些庙宇里所供奉的雕像形象。
老头的身体开始扭曲,逐渐折迭,骨骼断裂与皮肉撕裂的声音不断传出,他面露痛苦,想叫,却又叫不出来。
而且这一进程过得很慢,似乎当地的鬼魅,故意要把这种刑罚延迟得更久更久。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外头跑过来一群调皮的孩子,其中一个拿起手中的香,点燃了小炮,鬼使神差的向高处一丢,竟落入了二楼窗户里。
“啪!”
炮响了。
孩子们生怕主人家出来骂人,立刻作鸟兽散。
火,却燃了起来,从二楼烧起,顺延到一楼和三楼。
邻居和周围铺子的人见到火情,马上就来扑火,但也不知怎么的,前几日还听这家女人说起坏了的卷帘门,竟是怎么踹怎么砸都破不开,大家只能接一些水,在下方往里头尝试泼一泼。
火势旺盛,火蛇从窗户中吐出,吓人得很。
但这火也端是奇怪,竟只在这一栋烧,两侧邻居本以为自己难以幸免,却惊愕发现,这火居然一点都不往外顺延。
消防车来后,将火扑灭,卷帘门也随之倒塌。
可里头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一楼俩,二楼仨,只能依稀瞧出点人形。
就是有着丰富经验的消防员,都对这诡异的火感到震惊,按理说,又不是存放特殊材料的工厂,普通民居着火,断不至于烧成这样。
围观的群众也是议论纷纷,这样的故事,怕是会成为当地人口中流转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的灭门诡话。
只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凑在一起,嘴里念叨着:
“这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债哦。”
……
“真能灵验么?”
“我本来也不信的,但老邱都说了,在这儿请来了他老母,还和他老母说了话,老邱那个人是啥样你又不是不知道,精得很,他哪那么容易受骗,所以这家婆婆,应该是真有本事的。”
“那就试试。”
夫妻俩提着礼品,兜里揣着红封,沿着村里小道,来到了当地一位神婆家。
进了院子后发现,屋子门窗全部紧闭,也瞧不见一个人影。
“有人在家么?”
“喂,你好,请问有人在家么?”
夫妻俩喊了许久,未得回应。
丈夫把脸,贴到了客厅门上,透着中间深色玻璃窗向里看。
这一看,他眼睛当即瞪大,客厅里,竟满是这家人分裂的尸体。
眼睛接受的讯息太过震惊,导致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在目光向上移动时,看见客厅长柜供桌上,坐着一个穿着大红衣的神婆,正自己掏弄着自己肠子往嘴里塞进行啃食。
“啊!。!”
……
“别管我,快跑,快跑!”
男人含泪放弃了被铁板拦腰砸断的堂哥,开始向墓外跑去。
原本今日来至深山,只是为了寻一处古墓,找点材料,来前经过测算,此行顺优。
可谁知一队人,先是遇到忽然出现的山里瘴气,罗盘指针又失灵,好在他们也不是普通角色,克服了这些困难后,终于找到了那处墓地。
墓地并不凶险,只是一个清代地主小墓。
以他们的配置,这种墓真就是手到擒来。
可谁知下去后,先是甬道变得极为漫长,碰上了鬼打墙,后又是听闻了鬼啸,接下来各种匪夷所思的危机频发。
他们只是来地主小墓“借”点东西,可这遇到的阵仗,竟比那些大陵还要凶险!
一行人,就算各个身手极好,可还是一个接着一个惨死在里头,最后一个人哭喊着跑出来时,刚爬出墓口,却又看见洞口四周,站着的密密麻麻的阴森身影。
他绝望了。
……
老屋门口,纳鞋底的老太太就坐在小靠椅上,死了。
她的眼珠子被自己用针挑了出来,放在了针线盒里。
她家里人,从老到小,从男到女,凡是靠近过来喊她的人,全部都默默地在她身边坐下,接过她手里的针,将自己眼珠子挑下来,放入针线盒。
到了夜里。
针线盒里,眼珠子都放得溢出滚落了。
老太太身边,围坐了全家人,月光下,其乐融融。
……
直钩钓鱼的老人,看见池塘里饲养的锦鲤全部翻肚死了后,他神色灰白地跑回老宅。
他这家,并不擅长正面战斗,以推演算理作为立家之本,再加上擅隐藏,避因果,行家族分居之法,故而能躲灾消祸,绵延传承。
可反之也是如此,若是洞穴被仇人找到了,那下场必然也是极为凄惨。
在阴影下,他们十分可怕,可一旦被放在阳光下,他们其实很是羸弱。
现在,主家的位置竟被人找到了,那么那些分家,还能幸免么?
老宅很大,人口却不多,里头冷冷清清的。
他跑到祠堂里,看见一个中年男子,跪坐在蒲团上。
那是他的儿子,他年纪大了后,就把主家家主的位置,传给了自己儿子。
自己另外的俩儿子,全部分家了出去,落于外省他地,改姓传宗,有生之年,不得归门。
“你上次启封召分家人来,到底是为了做什么,到底是为了做什么!”
老人声嘶力竭地大喊,可自己儿子,却毫无反应。
“哗啦啦……哗啦啦……”
再抬头,老人惊愕地发现供桌上的所有先人牌位,全部落地。
老人的儿子,身体前倾,一缕缕黑气,自他身上升腾而出。
“爷爷,疼!”
“爷爷,痛!”
院子里传来哭喊声。
老人马上跑出祠堂,看见自己原本精致如瓷娃娃的孙子孙女,竟然一个个面容扭曲且狰狞,趴在地上开始诡异蜷曲。
“你到底是谁,到底是谁,我家到底与你有何仇怨,你何至如此,何至如此!”
老人上前,准备帮孙子孙女驱邪,但他刚准备出手,孙子孙女忽然如厉鬼上身般猛地窜起,撕咬上他的胸口和脖颈。
看着印堂深紫,眼眸全白的孙子孙女,老人知道,他们彻底没救了,救不回来了,这是极为可怕的厉鬼不惜毁自身道行强行附身,才能换取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对撞掉一个人的魂魄意识。
两行清泪,自老人眼角滑落,他不甘地哀嚎道:
“即使有再大的仇,你为何要对孩子下手,你怎能对孩子下手啊!”
……
丰都,鬼街。
这座县城绝大部分时候,都处于宁静祥和的状态,虽说近些年外地游客渐渐多了,但县城里真正人气鼎沸时,还得是节假日或者庙会。
寻常的一天,天气预报连续报了几天晴,现实里却又连续出了几天大阴。
好在本地人对此也早已见怪不怪,他们倒也没批评气象台预测不准是吃干饭的,因为当地一直流传着一句话:
丰都的天气,得看大帝的心情。
终于,虹销雨霁。
太阳终于出来了,沉闷了几日的鬼街上,也出现了一些人。
渐渐的,就有人发现,很多铺面门口的鬼像鬼雕,都出现了裂纹,景区里的很多神像,也都出现了开裂。
县城中心位置,本有个雕塑,上头顶着一个鬼脑壳,算是地标性建筑。
这鬼脑壳,竟不知什么时候从高高的位置,砸落到地,没砸到人,却也没发出任何动静。
当有施工队带来工具和吊车,准备将它重新布置安放回去时,刚一触动,就发现自鬼脑壳里,有汩汩鲜红流出,流了一大滩后,又顺入了街旁的溪水中,将下游染红了一片。
年轻人对此只是瞧个稀奇,纯当摆龙门阵的谈资。
家里有上了年纪的老人的,则纷纷将火盆置于屋外,摆蜡烧纸。
一边烧一边磕头,顺便对旁边对此感到不屑一顾的年轻人训斥道:
“瓜娃子懂个锤子,这是大帝发怒哩,发怒哩!”
……
阿璃正在弹琴。
只是今天,她的琴声几次都被杂音打断。
这些杂音不是来自她的心底,事实上,自那次少年以酆都十二法旨,强行将一只形神拘出后,这两日,她心底安静得可怕。
晚上睡觉时,即使进入那个梦里,门槛外,也没什么动静,连那种窃窃私语都不见了,针落可闻,反而让她有些不适应。
杂音,一个是来自二楼,每隔一会儿,自己奶奶身上都会散发出一缕杀意。
一个是来自厨房,厨房的门被用禁制符封起,刘姨每次进出,都会不嫌麻烦地先解封再封印回去。
原本,院子里还有一道的,但秦叔昨日离开了家里。
最大的杂音,来自三楼。
原本供奉牌位的房间,门被锁了。
第一次,阿璃想要上去取些牌位做材料时,没能得到自己奶奶的应许。
阿璃没有强求,回到楼下。
因为她当时能感应到,门后头,多出了很多可怕的东西。
那是自己奶奶,命秦叔从秦家、柳家老宅里,搬出来的特殊物件。
琴是弹不下去了,这么多“吵吵声”下,做什么也不得安心。
以前的自己,是不会受这些干扰的,反而早已习惯。
现在,她渐渐习惯了清静后,反而有些回不去了。
阿璃起身,离开琴桌,走出书房,恰好碰见了刚刚贴好厨房封印符纸的刘姨。
刘姨对阿璃浅浅一笑,阿璃看着她,也笑了。
刘姨忽地感到一阵心痛。
阿璃是越来越乖,也越来越正常了,要是这样的日子,能一直平安持续得过下去,那该有多好。
刘姨清楚,老太太心里估计也是后悔了。
其实,刘姨误会了。
阿璃的笑,不是对她本人,而是对他们的行为。
女孩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和准备什么,但这在女孩的视角里,那都是没有意义的事。
他怎么会失败呢,又怎么可能会输?
她回到自己卧室,从床下面取出自己的画框本,将其摆在身前,翻页。
总共就四页,但她每一页都看得津津有味。
等翻到第五页的空白页时,
她开始期待,
这一幅画,该画上些什么?
……
刘姨来到二楼。
入冬了,老太太的藤椅上,也铺了一层毯子。
刘姨的目光落在右侧扶手下边毯子处,那轻微的长条形凸起。
她知道,那是一把剑。
这把剑,老太太早就把它封存在柳家老宅里,上次取出时,还是阿力走江失败时。
阿力身负重伤,生命垂危,躺在里面被自己急救治疗。
老太太将剑横在膝盖上,在门口坐了一整夜。
清早,阿力转危为安,将命保下了。
老太太将那把剑,又封存回了老宅。
那一夜后,昔日的柳家小姐就死了,她彻底变成了两家的主母。
大小姐可以尽情发脾气,无所顾忌,但主母,得为这个家忍气吞声。
今天,这把剑又被取了回来。
有些事儿,其实不用迟疑犹豫太久,在一开始,就能看出是否会发生。
就比如,这次的剑没放在膝上,而是放在了右侧身下,一个随时能抽剑起身的位置。
刘姨走过来,帮老太太泡茶。
老太太没喝,只是坐在那里顺着藤椅轻轻地晃着。
两天了,小远还没回来。
他们这次,可没去外地。
按理说,再大的事儿,刨除路程和筹备,真正用在事儿上的,两天时间也该出结果了。
老太太亲口说过,孩子既然没跟他们明说,那就不要干预孩子的事。
但这并不意味着,要是孩子真出事了,他们会再次捏着鼻子把这事给认下了。
刘姨什么都没说,沏茶后又补了些茶点,就离开这里,上了三楼,检查了一下三楼那间屋子里的封印。
确认完好后,刘姨就走了下来,再次解开厨房封印,进入厨房。
压抑的氛围,在这座屋里持续。
一直到夜里。
刘姨出了一趟门,然后提着一沓东西,急匆匆地上了二楼,眼里满是不敢置信与震惊。
此时,老太太的杀气已经凝成气压,遮掩了其它气息,她已顾不得是否会影响自家孙女弹琴画画了,因为她根本就无法控制自己。
因此,刘姨直到来到二楼,才发现,阿力竟然已经回来了。
外头有事,阿力被召走了。
阿力本不想去,但老太太只是眼帘一低,淡淡说了声:“你去。”
阿力走得很不情愿,在家里磨刀霍霍,老太太已经憋闷成那样子时,他作为老太太的养子,这个家唯一的成年男丁,他该冲在第一线的。
刘姨原本以为,阿力这次离开,也会像往常那样,至少十天半个月,没想到,这次不到两天的时间,他就回来了。
老太太依旧躺在靠椅上,手里拿着一迭照片,正在一张一张地翻看。
每张照片里,都记录着惨死的现场,而且无一例外,全是奔着灭门去的。
灭门惨案,在社会上也不算稀奇,但再不稀奇的事,也总有一个定数,去年多少起,今年多少起,再推一推明年。
又不是兵荒马乱的年头,总不至于忽然一下子多了这么多,那就肯定是有特殊原因。
再者,虽说有些或火灾或溺死或其它种种意外,可其中确实夹杂着一些一眼就能瞧出来的非正常诡异。
而以柳玉梅的眼光来看,每张照片里,都透着问题,哪怕是那些所谓的意外。
柳玉梅问道:“确定是那家人?”
秦叔回答:“是在不少现场里搜出了些占卜算卦的东西。”
柳玉梅点点头:“那家人最擅长分散开来打洞,有灾劫时避世不出装死充楞,灾劫一过就立马跳出来摘桃子。
呵,这下倒好,吃得肥头大耳的,这下子一并给加倍吐出来了。”
柳玉梅放下了照片,用手轻捏自己的眉心,问道:“知道是谁做的么?”
秦叔:“不知。”
柳玉梅闭着眼,说道:“不知很正常,衙门里的公差,本就没有江湖上消息灵通。”
秦叔:“按理说,这么大的事,做出来之前,江湖上应该是有风声的才对。”
正常的江湖,肯定没风声。
但江湖上的顶级势力之间,还是要通个气的。
因为这个家族虽然不适合在江面阳光下行走,但背地里搅弄风雨的能力是真的没人敢忽视。
虽说不是顶级势力,但也是能站桌边看别人打牌的。
能对它动手的,且以如此雷霆手段行灭门之举的,也断然不可能是江湖闲散,只能是江湖牌桌上坐着的那些个。
秦柳两家虽然没落了,柳玉梅也不怎么理会江湖上的事,但毕竟还有一层特殊的背景在,再怎么说,也该得到一声知会。
柳玉梅:“倒真不像是谁家偷偷摸摸做的,单个哪一家,是能掐死他们一片,却做不到将他们连根拔起,而只要几家合力,就断然不可能没风声流出。
就是几家合力了,也断不会奔着只是杀人灭门去的,那一家最珍贵的,不就是那些能掐会算的人么,那才是宝贝,杀了做什么?圈起来自己用也好啊。
所以,就两个可能。
要么,是江湖上新崛起了某个行事风格酷烈的势力,以这种方式想要立威扬名。
这一点,看看后续是否有人站在江口吆喝就晓得了。
要么,是这家不知怎么的,触怒了可以掀牌桌的那种存在。
那种存在,这世上有是有,但他们一般不会冒险出手,而且行事这般大,对他们自身也是有着极大损害,并不值得。
可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两点符合要求。
要是第一个可能,等他们吆喝声望时,倒是可以以咱们两家的名义,送一封拜帖。
不求别的,只为咱家孩子铺路。
咱两家虽不如以前了,但还好门面还在,帮他们壮壮声势获取一份人情,惠而不费的事。”
刘姨忽然笑道:“老太太您以前可不会想着安排这些事。”
老太太叹了口气:“此一时彼一时,咱家这种破落户想要重新站起来,阻力可比新势力崛起要更难,本质上,咱们是站在同一条壕沟里的。
给不了孩子其它的,多帮他借点力,总该是咱们这些做长辈的该做的。
若是第二条可能,那就什么都不用做了,真有那种存在不知什么原因要出山,那也不该是咱们需要考虑的事,与咱们无关系。”
柳玉梅侧过身,用左手去端起一杯凉茶,一边喝着一边看着窗外随风飘摇的树叶。
刘姨再次笑道:“说不定,真可能和咱家有关系。”
老太太杯子里的茶水,洒了出去。
她扭过头,看向刘姨,眼里先是惊愕,随即震惊,再是释然,最后……是震怒!
刘姨是在老太太身边长大的,她当然清楚这丫头不会在如此时候无的放矢。
而若是与自家有关,那就只能是自家唯一那个此时不在屋子里的那位。
再结合那位正经历的事以及这几天她所积攒的怒火与担心,那这家的灭亡,岂不是真有关系?
老太太先前是完全没怀疑过,这事儿会和小远有什么关系。
不管怎么样,一个刚走江才经历几浪的少年,怎么可能牵扯出这般大的势力覆灭风云?
她是知道少年天资卓绝可称妖孽,但就算是妖孽,也不至于能做出这般离谱的事儿。
而如果真是他做的,不管是以什么手段,不管这样的手段能否复制再现,只要是因他而起,那就意味着一件极其可怕的事。
自己刚刚说的,江湖上新崛起的行事风格酷烈的势力……竟是我家自己?
“说。”
老太太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这个字说得平稳,再多说一个字,都会发出颤音。
刘姨拿出自己带回来的东西,里头的拜帖、书信,不仅形式上多种多样,传送方式也是极为离奇。
不过,正常来说,这些东西自然不会被送到这里,都是每隔一段时间,她去收拢一次带回来给老太太看,当然,也会偶尔例外,那就是忽然一下子来得很多时,那一般就是江湖上出了什么大事。
老太太很多年来,都不怎么愿意听这些烦心事,所以按照常例,都是刘姨自己看了,捡重要的再和老太太提一嘴。
大部分拜帖和书信都是不需要回的,秦柳两家有这个底气,有个别些个需要回的,也是刘姨以老太太名义回一封。
“这些是各家询问这件事的书信。”
“这些是各家对这件事的分析。”
“这些是想邀您一起,趁着那家出事了,再捞一捞网,看有什么挂落可取的联合建议,有几家,已经准备这般做了。
再怎么处理干净,应该还有剩余,血脉嫡系的死绝了,也该有外姓旁支和门下,以及祖地。”
这就是俗称的,趁你病,要你命。
就算你全家都死了,那也没关系,先搜刮一下你家剩余,然后再去你家祖坟和你家先祖打个招呼,让你家先人们集体重见天日透透气。
弱肉强食,本就是江湖自古不变的本质。
能和和气气坐在一起讲道理甚至是吵架,那都是建立在你拳头够硬有资格坐在那儿的基础上。
要不然,自古以来,也不会有那么多小家小派或者江湖草莽,做梦都想拜到高门贵第寻求庇护了,因为他们很清楚一个道理,他们能安全逍遥到现在,不是因为那些大势力忽然吃素了,只是暂时还没胃口,懒得拿你打牙祭。
“这是虞家的来信。”刘姨单独抽出一封,将其展开。
放在过去,虞家是能够和龙王柳和龙王秦并列的龙王家,祖地在洛阳。
洛阳那个地方,自古就是风水形胜地,能在那里立门庭称龙王,本身就是一种底气。
不过虞家七十年前刚刚出了一档子事,导致其封门一甲子,十年前才刚刚启封,传出有门下人在江湖行走的消息。
虞家擅长养兽育妖,所以当时江湖传言,虞家应该是发生了妖物动乱。
但人家早早地封门,谁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以龙王家的底蕴,倒也没人真敢上门作死试探,不像秦柳两家,两家人基本全部死去,在高层间根本就不是秘密。
柳玉梅:“传闻,那家的祖宅,也在洛阳地界。”
分家藏匿四方,主家自然也不可能高调,那家人一代代的,都喜欢把自己隐藏起来,不过大概的一些消息,龙王家还是知道的。
刘姨说道:“虞家特意来信告知诸家和门派,他们感应到那家祖宅出事时,派出族人前去查看,有族人观测到了森然纯正的鬼气,这鬼气来自西南,丰都!”
当丰都这个地名出现时,柳玉梅和秦叔都沉默了。
这是一个地名,却也代表着一个人名,甚至是一段神话。
刘姨因此来判定,这件事可能和自家有关系的原因就在于……阴家唯一后代,拜的是自家龙王。
有一个幕后势力,在算计自家走江人。
有一个喜欢隐藏在黑暗中的大势力,被人连根拔起。
引动这场灭门杀戮的那位存在,还和自家走江人有关系。
当这三件事发生在同一时刻时,要说和自家那位没关系,那可真是太蠢了。
“呵呵……哈哈哈哈!”
柳玉梅笑出声来,一边笑一边忍不住手掌拍打着座椅扶手。
扶手没事,但震荡出去的气劲,不仅将茶几上的茶壶碗碟全部震碎,更是让屋子里摆放的所有瓷器玉器也都裂开。
窗外的那几棵树,本还在冬日里与寒风做着最后挣扎,也在此刻被震得枯叶纷飞,只剩光秃秃的枝杈。
老太太自是不心疼这些玩意儿的,无论它们随便丢出一个在市场上有多么珍贵。
柳家大小姐开心,砸点碗碟玉石,又怎么了?
这口气,她从阿力走江失败开始,就一直憋到现在,今日,终于得到了释放。
刘姨和秦叔对视一眼,然后继续默默看着老太太的开心。
虽然依旧有太多疑问和不解,但至少事态,并没有变坏。
而且,他们也很清楚,这次事情要真是小远搞出来的,那以后……谁还敢再偷偷摸摸的针对秦柳两家走江者?
甚至,连秦柳两家的门庭,也将因此被重新刷新,牌匾这东西,本就是该用血来擦拭的。
老太太笑了许久,终于停了下来。
但老太太明显还未尽兴。
所以,老太太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秦叔,故意用一种慵懒的腔调说道:
“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秦叔跪了下来,低下头,他发觉自己已经有些习惯了。
而且,他也没料到,自己这么大年纪了,还要承受一次次“你看看别家孩子”的对比打击。
好在,小远不是别家孩子,是自家孩子。
秦叔这次跪得,心里还真没什么愧疚,纯当老太太喜欢,自己再给她助助兴。
老太太低头瞥了他一眼,然后抬起脚,对秦叔轻轻踹了好几下,骂道:“你啥时候也学阿婷,变得鬼精鬼精的。”
跪在地上的秦叔也笑出了声。
转而,老太太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冷声道:
“不是说要联合一起去吃绝户么,你们俩给我去,旁系子弟,一切有牵扯干系者,但有幸存,都给我清理干净。
那家的祖宅、祖坟,给我刨它个三犁三清。
他家既然敢对我家孩子下手,
那我,
就要彻底抹了他的传承!”
秦叔撑起一条腿,刘姨单膝跪地,二人齐声道:
“我等领命!”
……
回去的路上,是阴萌开车。
没办法,谭文彬尾巴骨摔断了,这会儿坐不下来,只能去后车厢与林书友和润生搭伴一起躺着。
李追远倒是会开车,但毕竟要经过市区人多的地方,会遇到交警。
阴萌一边开车一边不时偷偷看一眼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小远哥。
她有些尴尬,更没经验可以去寻求,那就是自己近两千年前的先祖和自家老大发生矛盾时,自己该怎么处理。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她和那位先祖没什么情分,她绝对是站自家老大这边。
拎不清楚这个,她也不可能走到今天。
李追远则在思索,自己到底在哪里得罪了酆都大帝?
弄得人家堂堂大帝之尊,竟要以“归家祭祖”的理由,骗自己去丰都?
自己要真是傻乎乎地陪着阴萌归家祭祖,那很可能被摆上桌的祭品就是自己。
按理说,不应该的啊,自己和酆都大帝不仅没仇,而且一是酆都十二法旨传承者身份二是阴萌关系,怎么着也算半个亲戚?
所以,失去的这段记忆里,自己到底对酆都大帝做了什么惹他发怒的事情?
李追远能察觉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些变化,肯定不仅仅局限于魏正道黑皮书的那道术法。
但具体发生了哪些变化,以及能否找回些许失去的记忆,得需要自己在夜深人静时,慢慢去发掘和体会。
回到学校时,天已黑,宿舍都关门熄灯了。
陆壹这几天都没回宿舍,全都睡在店里。
这会儿听到熟悉的皮卡声,他马上打开店门走了出来,帮忙一起将仨病号搬进了地下室的房间里。
李追远对阴萌说了声,让她去找大夫过来看看,就离开了。
他得去报平安,这次不仅是阿璃在等着自己,老太太他们,才应该是最心焦的。
校医务室,值班办公室内。
深受领导重视的范树林医生,继续值着夜班。
病人不多,晚上也没啥事儿,他手里就拿着一本露骨杂志,坐着细细品读,温习人体构造。
这也算是,单身年轻男人,难得的惬意放松时光,一边看再一边做着幻想,再时不时地换一下翘腿坐的姿势。
这些杂志,还是谭文彬当礼物送给他的。
只是可惜,近期他也不往自己这里送病号了,俩人的感情,也就有些淡了。
门忽然被推开。
范树林抬头看去,发现门口走廊灯下,站着一个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年轻女孩。
“你是……”
“谭文彬让我来找你的,麻烦你跟我走一趟。”
“好,你等我把同事先喊醒代班。”
范树林将杂志藏了下去,喊起了同事后,就打包了些器具跟着阴萌走了。
阴萌兜里放着红包,也准备了不少说辞,因为她知道这位范医生不太好请,但没想到,他其实很好说话。
范树林走在前面,还回头催促道:
“我们走快点吧,救人要紧。”
“好,谢谢。”
“不用谢,身为医生,救死扶伤本就是我的天职,这是我应该做的。”
“嗯。”
“你叫什么名字?”
……
李追远来到了柳奶奶家。
他推开院门时,一楼落地窗就打开了,身穿白色绸质睡衣的阿璃,光着一双脚,站在那里等着自己。
她只是露出淡淡的笑容,却没有多少挂在脸上的担心。
李追远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自从走江以来,每一浪过去后,回到家里见到阿璃,是他最放松的时刻。
只是这次,二楼窗户位置,显露出了柳玉梅的身影。
“小远。”
“奶奶。”
“你先上来一下。”
“好的,奶奶。”
李追远先把自己的背包放入阿璃房间,然后来到二楼。
二楼开间处,原本小小的茶几,今儿个换成了一个大圆桌,圆桌上摆满了各种点心吃食,多到放不下,甚至得和旁边的两张小方桌拼一拼,茶具更是有好几套,茶叶留置得更多。
这是摆明了是一副,要开大型茶话会的架势。
“小远,坐。”
“好的,奶奶,我刚进来时,没看见刘姨和秦叔?”
秦叔偶尔会出门,但刘姨大部分时候都会待在家里。
“哦,老宅后头的那块地荒得长草了,我打发他们俩回去翻一翻。”
“是这样啊。”
柳玉梅起身准备泡茶。
“奶奶您坐着,我来。”
“好吧。”柳玉梅也没强求,她转而拿起银筷,夹了好几块点心放到少年面前的盘子里,“尝尝看,这些点心是特意寻来的,现在会做的老师傅不多了,可不容易吃到。”
“好的,奶奶。”
一老一少,相对而坐,喝着茶,吃着点心。
柳玉梅拿起旁边的丝帕,擦了擦嘴角。
李追远也端起一杯茶,将嘴里余下的食物顺了下去。
其实茶点不是这般吃的,往往是一小块点心就一壶茶,然后一坐一个下午,连续吃多了会容易腻,但他是真的饿了。
返程时,还是通过大家传呼机上显示的时间与日期,才知道失去的记忆的时间,竟足足有两天。
好在出发前都是吃饱喝足的,两天昏睡再加上醒来后马上进游乐园遇到变故,紧张刺激下真不觉得饿,要是再多昏睡个几天,怕就真要饿得没力气打架了。
柳玉梅特意布置下这么多茶水点心,就是为了来配故事的,这次的事,对她而言,意义非凡。
所以,她不想等壮壮来时,再听壮壮说,上好的食材,被壮壮来一手大杂烩出锅,那真是可惜了。
李追远看着坐在对面的柳奶奶,眨了眨眼。
柳玉梅微笑道:“好了,孩子,可以开始说了。”
说着,柳玉梅手肘撑着桌面,身子轻轻一侧,做好洗耳恭听准备享受的架势。
李追远抿了抿嘴唇,有些尴尬地开口道:
“柳奶奶。”
“嗯。”
“我不知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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