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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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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6章(第 1/ 页)

    第216章
    太爷从未来过京里。
    诚然,对大部分国人而言,有太多渠道与方式,去认识和知道这个地方,哪怕没来过,依旧可以梦出这里的环境。
    但,不可能梦到这只橘猫。
    这只猫的细节是如此明显清晰,就是自己当初抱着的那一只。
    它是宫里的猫,同时也是自己这段记忆的锚。
    通过它,李追远能笃定,这不是太爷的梦,应该是自己的梦才对。
    将这只猫抱起,李追远带看阿璃走下台阶。
    少年自幼就有着过人的记忆力,虽然无法比拟自己所见过的个别天才同学那般可以过目不忘,但多看两眼也就能记下了。
    更何况,他曾经在这里坐了很多天。
    台阶上的破损,下方地砖的缝隙,先前坐在那上头目之所及,也全都对上了。
    哪怕没有怀中的这只橘猫,走到这里时,李追远也会得出与刚才一样的结论。
    目前,只能猜测,是太爷曾经给自己布置的转运仪式,交换了自己二人的梦。
    这梦,应该是一种代指,背后有着深刻含义。
    但具体象征着什么,李追远暂不清楚。
    还有就是太爷去哪里了?
    少年先前之所以在纸人刚接触太爷时就马上跟着进入,怕的,就是像上次那般,满清僵尸先跑出来。
    可进来后,除了这只猫,李追远并没有看见太爷,也没有看见僵尸。
    身前,太和门至太和殿之间这偌大的区域,显得空荡荡的,只有自己、阿璃与一只猫。
    就在李追远犹豫着接下来该朝着哪个方向去寻找时,耳畔,传来了一阵铃铛声。
    「叮铃铃叮铃铃—」
    与铃铛声一同出现的,还有一股浓郁到呛鼻的香油味,
    刹那间,强烈的反胃恶心感袭来,李追远只觉得腹中绞痛,头晕目眩,将怀中橘猫松开放下,他自己蹲了下来,呼吸变得无比急促。
    身旁,阿璃也蹲了下来,看着他。
    相较于眼下的重度不适,李追远更震惊于造成这种强烈不适的原因。
    因为,不管是那铃铛声还是香油味,再恼人和呛人,现在的他,都应该能轻松承受,
    毕竟走江以来,他历经过不知多少更恶心无数倍的场景,他的抵抗力与承受力,已经被磨砺到了一个极高程度。
    再者,自己现在是以走阴状态进入的这里,身体感官上的不适,不应该传导得如此清晰。
    最重要的是,只有自己受了影响,而身旁的阿璃,却毫无反应。
    这意味着,这场景引起的不是当下,而是过去自己的某段经历所留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可问题是,自己记忆里,根本就没有这一段。
    少年一边继续忍受着痛苦一边快速将脑海中这段记忆「拿」出来快速翻阅,他确定,
    那段日子过得很是寻常,每天早上李兰把自己带到这里来,晚上李兰下班时再把自己带回家。
    中午饭他都不用去找李兰或者小食堂,因为李兰会在他的小书包里,提前放入水、饼干和鸡蛋糕虽然这里游客络绎不绝,但处处是武警站岗,而且,李兰也从不担心她的儿子会蠢到被别人骗走。
    铃铛声在自己先前进来时的地方,在那个台阶上,也是自己那段时间最经常坐的位置。
    李追远强撑看站起身,重新走上台阶。
    再次走上来后,铃铛声变得更清晰了,香油味也更加浓郁,李追远的痛苦反应也更强烈。
    但很快,铃铛声开始移动,香油味也开始变淡,
    规避痛苦是人的本能,李追远现在是克服着这种本能,以自己痛苦感的强弱为指引,
    跟着前进。
    阿璃没有劝他放弃,只是默默地对他进行扶,
    以往,再艰难的环境,李追远都能很快克服和承受,就像上一次在高塔内那般,可这次,他发现自己无法进行适应。
    这证明,每一段痛苦,都在过去有迹可循,自己正在感同身受的不是单一的痛苦,而是捡起了一长段痛苦经历。
    他曾走过这里,曾在这里拐弯,曾在这里下台阶,曾在这扇门穿入,每一步,他都极为难受,现在的自己正在走当初的自己曾走过的路。
    但这怎么可能,为什么自己记忆里并没有这些少年忽然想到了梦鬼的那一浪,自己在梦醒后,也失去了梦中记忆,虽然重要的东西好像没怎么落下,但具体画面到现在还无法拼奏出来。
    既然走江后的自己,都能遭遇记忆被抹去的事,那么,童年时的自己,会不会也遭遇过?
    那时的自己就算再聪明,可毕竟没有入门,也不通玄门中事,如果记忆被做了手脚,
    没有察觉到,也确实很正常。
    可为什么会在这里?又到底是谁曾对自己做过这种事?
    李追远咬着牙,身形还在继续跟随着前进,却强行打起精神。
    他开始主动听取这铃铛音色,主动分辨这香油味道。
    因李兰那时候的工作性质原因,他小时候跟着她去过很多场馆和单位,铃铛作为比较常见的一种法器,不同质地不同工艺,能发出不同声音。
    至于这香油味,更是有讲究,不同教派庙宇的用料配方以及不同群体信众的投献,都会造成其味道上的差别。
    很快,李追远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密宗僧人形象。
    僧人手持银质串铃、上裹酥皮,周身散发着那股香油味。
    京里,一直是教派荟萃之地,而清朝又是封建制度的顶峰,统治者将教派视为加强统治的一种手段,很多远在边疆的庙宇,在这里都有缩小版的复刻,最不济也会将其分支牵引至其中。
    少年记得他。
    他曾抚摸过自己的头,还牵着自己的手,为自己介绍玻璃柜里的那一件件历史悠久的器具,但那也只是一面之缘。
    原来,自己见过他第二次。
    他曾来到过这里,来到自己身后,对坐在那里的自己,摇晃起了铃铛,领着自己一路前行。
    也不知具体走了多久,李追远观察着周遭宫殿变化,他发现,自己已经「跟着」来到了宁寿宫贞顺门内。
    前方小院角里,出现了一口井,四周有白色围栏,井壁上凸,井口很窄小。
    这是———珍妃井。
    李兰刚到这里工作时的那两天,利用上班前和下班后的间隙,是带自已游览讲解过的那时的李兰,还保留着一个正常妈妈的样子。
    不过,她大概也察觉到了,自己儿子只要见过了听过了也就记住了,就懒得再继续陪着玩要,接下来就给他往宫里一丢,忙自己的事去了。
    这口井因慈禧命人将珍妃投入而格外出名,很多前来参观的游客都会来这里转一下。
    事实上,那时候的井口很大,不是现在这般小,现在的井口窄小到根本不可能投得进去人。
    建国后宫里七十四口井为安全起见都被改造过了,眼下能看见的井口其实是压井石。
    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
    疑问,刚在心里升腾起,很快,李追远就得到了进一步的感知。
    「噗通—」
    耳畔似是传来落水声,紧接着,可怕的室息感与无边的绝望,如潮水般疯狂地向他涌来。
    李追远跪了下来,双手朝上探去,本能地想要去够着什么。
    先前一路跟着走来的所有痛苦感觉,在此刻像是成了一种铺垫,只为眼下的迅猛爆发!
    「啊—」
    虽然李追远现在还在并外,但这种溺水的感觉是如此细腻与真实,理性上的记忆虽然失去了,但感性上的东西得以保留。
    但这种感觉平日里根本就无法体现更没办法找寻,只能等到相对应的环境下才会被再次触发。
    自己曾经掉入过这口井里。
    不,
    不是自己失足掉下去的,那时的自己不可能挪动开那压并石,再结合铃铛声与香油味,自己是被人投入过这口并。
    可怕的煎熬还在持续,最令人绝望的是,你不知它何时会结束。
    李追远的视线开始模糊,他似乎能看见,阿璃正不停摇晃着自己,眼里流露出关切,
    可渐渐的,阿璃的身影变得模糊,自己的周围变得昏暗。
    昏暗的环境下,亮着一盏盏灯,灯火幽幽,映照某件东西,像是牌位符纸。
    而原本阿璃所在的位置,变成了一道白色的宫装身影,她也在井底,一条腿笔直站着,一条腿曲着。
    八国联军打来前,慈禧逃京之前命人将珍妃投入井中,一年后慈禧回京,才让人将珍妃从井里打捞而出,也就是说,珍妃曾在这口井里泡了足足一年多的时间。
    这时,李追远看见那道白色的模糊身影,开始主动向自己靠了过来。
    等距离拉近后,她抬起双臂,两只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但她并不是要掐死自己,而是掐住后,开始向后拉扯。
    像是想要将自己给带走,可自己却一动没动。
    但下一刻,伴随着那道白色身影的后退,李追远亲眼看到「自己」被她给抓走了。
    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
    很快,更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现了,他看见被抓走的那个「自己」,也在看着自己。
    李追远低下头,发现自己脖子上,仍有一双白到渗人的手。
    两个「自己」,在此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对称镜像感。
    终于,伴随着一声并不存在的「哗啦」声,自己像是浮出了水面。
    李追远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息,一如当初的自己,也曾有过这般举动。
    忽然间,香油味道加重了,浓郁到匪夷所思的迷幻感袭来。
    眼皮一下子变得好重好沉,意识也慢慢堕入。
    与此同时,对话声传来:
    「成功了么?」
    「李施主,你是请贫僧来帮你儿子剔除心魔的,但贫僧未曾在你儿子体内看见心魔的存在。」
    「他有,就在他的那张人皮底下,我确定。」
    「贫僧没看见心魔,除非李施主所说的心魔,就是你儿子本身。」
    「那成功了么?’
    「失败了。」
    「后果。」
    「按照李施主你先前对贫僧的描述,如果你有另一个患有相同病情的病人当参照物的话。
    你儿子的病情,会因这次失败封印的刺激,比她,爆发得更早也更强烈,也更难以收拾。」
    「嗯,我知道了。」
    「贫僧会帮他抹去这段封印失败的记忆,尽可能地不因此刺激到他的病情,虽然,这么做,按照中原的说法,叫杯水车薪,但————-聊胜于无吧。」
    「把他的记忆封印好,与病情无关,我只是想听他多叫我几年妈妈。」
    「李施主,贫僧还是帮你也检查一下吧。」
    「不必了,你连我儿子都处理不了,我也不会让你来浪费我的时间。」
    「是,贫僧惭愧。」
    对话声消失了。
    所有的不适感,也在此刻彻底退去。
    李追远双手撑地,重重地喘息着。
    阿璃盯着少年,她从少年的眼眸里,看见了森然的冰冷。
    少年撑地的双掌缓缓握拳。
    如果李兰只是在采取各种稀奇古怪的方法给自己提前治病的话,他是能理解的。
    但现在,他发现,李兰不仅是在给自己治病她是把自己当作了一个实验品。
    她在拿自己「试药」,以确定是否有效,好用在她自己身上。
    这确实符合她的行事作风,符合他们母子的理性风格。
    她应该很早就发现了,她所想要生出的正常孩子,与她患有一样的病。
    刚出生的自己根本就没办法隐藏过她的眼晴,更何况,一开始他觉得自己妈妈应该会和其他父母一样,喜欢聪明懂事的孩子,所以他还会故意表现出自己过人的聪慧以求得母亲的欢心。
    对她而言,既然没能生出一个正常孩子来成为她用来巩固人皮的寄托,那就早点拿去物尽其用。
    怪不得,自己的病情爆发会比李兰更早更严重,你可真是我的好妈妈。
    李追远站起身,走向那口珍妃井。
    现在,他知道那口井里有什么了,也明白这个梦所代表的含义。
    李追远站在井口旁,虽然清楚接下来自己将要看到什么,但他还是低头,向井里看下去。
    井面水中,倒映出的,是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一样的神情,一样冰冷的目光。
    阿璃走了过来,扶住他的手,也低头看了下来。
    同一时刻,并中水面上,也浮现出了阿璃的脸。
    那位密宗高僧,想要帮自己镇压心魔。
    但他失败了。
    失败的原因很简单,李追远并没有心魔。
    正如那位高僧所说,硬要说有,那就是自己本人,就是心魔。
    步入玄门后的李追远,看了很多很多的书,有些书是有利于当下成长的,必须要看;
    有些书则并没有什么实际价值,看它们只是企图通过它们来探究自己的病情。
    现在的他,精通阵法、风水、傀儡术,阿友的阴神是被他驯服的,彬彬的怨婴是他封印的。
    所以,以学过的东西来审视自己,他很清楚,自己没有心魔,没有人格分裂,没有被邪崇寄居,没有被转世投胎他这个病,纯粹得不能再纯粹。
    魏正道留下的书与只言片语的痕迹记录,也充分证实了这一点,因为以魏正道的能力,如果真是上面某一个原因引发的病情,他解决起来,简直不要太简单。
    他们这种人,就是天生怪胎。
    像是一块黑色恐怖的玉石,刚出生也就是刚开挖出来时,表皮上还覆盖看泥土。
    伴随着长大,表皮杂质会逐渐脱落,而所谓的病情发作,无非是时间到了,表皮脱落个干净,露出真正的本我。
    有病可治,其实也是一种幸福,可如果这病,本就是你最正常的状态呢?
    「阿璃,下面的那个,也是我。
    曾经我在这里遭受过封印,失败了,但失败的后遗症一直存在,它在不断加剧着我病情的恶化。
    太爷通过转运阵法,将这个梦给转移走了,相当于过去这么长时间里,一直是太爷在帮我镇压看病情。
    不,准确地说,是太爷帮我阻止了进一步恶化。
    病情的恢复和我的变化,是我自己努力的结果。」
    之所以要这样解释一下,是因为李追远不想让阿璃误会,他是女孩的窗户,他得告诉女孩,他一直也在努力。
    病情的恶化因素被太爷转走了,但病情依旧,现在的自己和过去的那个自己,有着明显的变化,那都是自己主动「康复」的结果。
    「我怀疑,是因为我在走江的关系,亦或者是我本人越来越强大,牵扯的东西越来越重,总之,现在太爷没办法再继续帮我镇压了,我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太爷为了我继续受苦。
    以前是不知道,现在既然知道了,就不可能再装傻了。
    现在,我要将这个梦给接回来。
    我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会导致我的病情忽然加重和恶化,但我不怕。
    因为我曾好转过,体会到脸上人皮凝实的感觉,感受过这种美好。
    所以,哪怕病情一下子严重回去,我也有信心再一次走出来。
    已经走过一遍的路,走第二遍时,就没那么难走了。
    阿璃,辛苦你我一把。」
    女孩点头。
    她听懂了,因为她能感同身受。
    对有些人来说,见过光明再回黑暗,是一种折磨;但对有些人而言,见过光明的眼晴,能给予更大的勇气,再次走出黑暗。
    李追远做出这个选择,主因是要帮太爷解脱源自于自己的痛苦,其次也是因为他若是想彻底治好自己的病,那就得让自己的病情是一个完整体。
    就像小孩学骑车,太爷在后面双手抓着后车座帮自己维持平衡,看起来是骑起来了,
    但真想要彻底学会,那双抓着后车座的手,就必须得松开。
    太爷已经帮自己扶了够久了,现在,该让太爷歇歇了。
    李追远在并边蹲下,将自己的手,向并下探去。
    水面倒影中的那个自己,也在做着一样的动作。
    井内的水位开始不断上升,自己与另一端的那个自己,距离也在逐步拉近。
    双方的指尖,就这般接触到一个点。
    下一刻,双方的手忽然抓到了一起。
    也不晓得是自己抓出了对方还是对方抓出了自己,李追远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井口内的那个自己,正在逐渐变淡。
    就在这时,井口边又传来那位密宗高僧的声音。
    「孩子,你母亲走了。
    我在你记忆里留下这句话,也不知道你以后是否能听到。
    无情无爱,无牵无挂,方为大自在,我辈一生寻求空门而不得,而你生来即在空门中本是菩提子,何故惹尘埃。
    若闻此言,证明你我有缘,贫僧恭候。」
    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整齐的跳步声,每一步落下,四周殿宇都为之一颤。
    僵尸来了。
    李追远马上看向阿璃,对她说道:「你快走,离开这个梦!」
    阿璃没有犹豫,松开抓住少年的手,朝向另一侧的偏门跑去,她的身影,也随之消失李追远站在原地,他不是不想走,而是走不开,因为这个梦的交接,还未完成。
    一排排身穿满清官袍的僵尸,蹦跳了进来。
    他们官袍崭新,户气醇厚,意味着它们并非野生,而是被人养培育。
    李追远记起了先前在并底昏暗中,所看见的那一盏盏灯和灯后的牌位符纸,那些牌位,都代表着一头僵尸。
    它们,是当初企图封印自己的准备部分,确切的说,那位密宗高僧本是打算把自己心魔分出来后,以僵尸户气为阵眼,将心魔镇压。
    但因为开头就错了,这后续的布置手段,就没能用上。
    然而,它们却也确确实实地遗落在了自己的这个梦中。
    怪不得太爷在接过自己的梦后,会被僵户追着跑,当梦的主人更替后,这群僵户等于有了新的目标。
    但在咀嚼着那位高僧最后偷偷给自己留下的那段话,结合这么多僵尸入场的画面,深请阵法之道的李追远看出了对方隐藏在水下的目的:
    若是成功将自己心魔剥离出来,对方要的可不仅仅是镇压心魔,更是想通过对心魔的掌控来操纵影响自己。
    既然你说我与你有缘·那我以后就登门好好拜会一下你!
    很快,李追远身边就聚集了大量僵尸,它们围成一个圈,双臂高举,自口中对李追远喷吐出尸气。
    而这时,并口水面所倒映出的身影,也终于消失不见,这个梦,被李追远给接回来了。
    李追远抬起手,打算驱逐这些户气,然后破了它们的包围,现在的他,甚至可以很轻松地将这些僵户给反镇压回去。
    但少年刚举起手,心底立刻升腾出一股强烈的剥离感。
    这种感觉,他已经很久都没有体验过了,在过去的很长时间里,自己只会感受到一种可以被克服的难受。
    这是病情彻底爆发的感觉,是人皮完全脱落,想要把不相干的一切全部清理出去的冲动。
    「你又要出来了么,那这次,我就让你出来。」
    在一群僵尸的环绕中,少年放弃抵抗,对着井口,缓缓低下了头。
    东屋。
    阿璃自床上坐起。
    柳玉梅扭头看过来,疑惑道:「怎么了?」
    老太太再抬头看了看时间,距离起床梳妆的时间,还早得很呢。
    阿璃下了床,一身白色睡衣的她赤着脚走到门口,将门门拉出,推开门,走了出去。
    柳玉梅张了张嘴,本想提醒自家孙女,这个样子去见小远不合适,但老太太马上意识到了什么,起身,走到门口,看着自己孙女的身影没入楼中。
    老太太低头,看向脚下的门槛,她在迟疑这会儿要不要出去。
    不是顾忌在李三江家出手是否会遭遇福运反噬,也不是在乎什么走江因果牵连,她是怕自已现在出去后,会不会不仅帮不上忙反而还会坏事?
    毕竟,今日夜里的场面是小远自己布置的,肯定有着他自个儿的自的,自己贸然出手,有搅乱那孩子布局的风险。
    柳玉梅抿了抿嘴唇,终究没有迈出门槛,而是在门槛上坐下。
    一辈子优雅习惯的老太太,鲜有这般接地气的姿态。
    她在等着,若是真需要自己帮助,就算那小远不喊,自己那孙女,也会想办法来通知自己的。
    柳玉梅指尖轻叩屋门。
    她知道,这一声动静之后,住在东屋南端房间里的阿力和阿婷,也会马上做好准备。
    最后,老太太目光警向了床底。
    床底压着一个剑匣,匣中有剑。
    可有些时候,明晃晃的对手反而更好对付,要是自己本人出了什么问题,往往更为棘手。
    「这孩子心里有分寸的,没事的。」
    结束走阴状态的阿璃,刚从东屋出来,进楼,来到二楼,就正好看见少年从李三江的房间里走出来。
    少年看到了她,但眼里却没有丝毫色彩,甚至这目光,都未做任何停顿。
    看见了她,就像看见了她。
    少年推开自己的房间门,走了进去。
    阿璃跟着一起进入。
    李追远走到书桌前,指尖划过上面摆放的书,抽出一本《江湖志怪录》。
    这些书,李追远其实早就看完了,他也并没有将全套《江湖志怪录》摆在这里,之所以选择这本放在书桌触手可及的位置,是因为这本书中有一个字曾被改过。
    魏正道一一伪正道。
    记得那晚被李三江完成转运仪式后,自己就昏迷过去了,第二天醒来后,发现书上被修改了这一笔。
    当时自己就怀疑,这很可能是自己无意识时做的。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以现如今的目光回望过去,哪怕不算上李三江的福运,就凭柳玉梅、秦力和柳婷都住在这里,就不可能会有毛贼能进来。
    李追远现在记起来了,那晚转运仪式结束后,李三江整个人就变得昏昏沉沉,像喝醉了酒一般。
    是他,将李三江扶着让其躺回床上。
    这个老人虽然阻止了自己回归最本我的状态,让自己还得继续保留航脏愚蠢的人皮,
    但他能隐约感觉到,这个老人,好像也同时将某种极为珍贵的东西,分润给了自己。
    当时的自己因为并未入门了,所以不晓得这是什么。
    只觉得以它来换取人皮多留一段时间,很划算,符合自己利益。
    现在的自己当然清楚了,这是福运,
    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好东西,连龙王家都得蛰伏于此,只求分蹭一点。
    那晚,自己回到自己房间后,翻看起了《江湖志怪录》。
    有人皮的遮挡阻碍,理解东西的速度也慢了很多,居然只是隐约察觉到些许不对,却没能看出写这本书的作者,在字里行间所表达出的真意。
    全书虽然充斥着「为正道所灭」,表达的却是一种对天道规则的戏谑,更蕴含着让对方奈何自己不得的嘲讽。
    这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在他的那个时代,正玩着一个很危险的游戏,看样子,他还玩得很不错。
    可惜,他是个年代很久远的人物,已经死了。
    不对,能写出这本书的人,能嘲笑天道规则的人,他若是想活,应该能找到可以活下去的漏洞。
    这是当时自己的想法。
    现在的李追远当然清楚魏正道是谁,也知道他是自己的病友。
    李追远将指尖,再次轻轻触摸那被自己修改过的字,喃喃道:
    「你居然在追求自杀,真是愚蠢短视。」
    这时,李追远扭过头,看向进入自己房间的女孩。
    现在的李追远,就是李追远本人。
    他现在回忆起了那晚的记忆,还记得自己看完书改了那个字后,上床躺下去时,把那根象征着要让自己继续做人的线环给扯断了。
    自己会失去那晚记忆的原因是,当时的自己,还无法与「本我」进行贯通,没有资格继承与延续本我记忆中的思维逻辑,为了不让醒来后的自己产生自我认知偏差,就故意把这段记忆给遗忘掉了。
    现在恢复了本我状态后,那段记忆自然又一次被捡回,
    李追远指尖轻触书面,这样说来,梦鬼那一浪中,自己「失去的记忆」也是如此。
    应该是魏正道刻意帮自己抹去的,因为那段梦境记忆中,与鄯都大帝和那只乌龟有太过深入的牵扯,只有把那段记忆忘掉,才是最好的自我保护方式。
    以后,等自己实力与命格进一步提升后,也能像现在这样,把丢掉的记忆再重新捡回来。
    李追远将无字书打开,那一页画面中,《邪书》依旧是一具白骨。
    少年用手指,在画面中轻轻摩。
    画面出现了变化,它抬起头,看着少年。
    一张白骨脸,竟然能表达出惊恐的神情。
    哟,发现现在翻书的人不一样了么?
    李追远知道它想要什么,它要血,要精血,可以给它的,然后用鲜血,把它所在的这幅画进行拓印,在这本无字书上拓印出第二页第三页。
    这样,推演的效率不就立刻提升上来了?
    担心它什么叛变,它已经被封印进无字书里,再折腾还能折腾到哪里去。
    这里有那个老太太住着,出了事把书丢给她就是了,她有龙王门庭的责任在,肯定会管的。
    实在不行,还能丢给桃林里的那位,一个蠢货,居然最后想着自己把自己给镇压死,
    白跟了魏正道一场,躺在那里等死不利用也是浪费。
    至于合适的精血李追远再次将目光落在了阿璃身上。
    她的血,绝对是《邪书》想要的。
    反正,她的眼晴里全是自己,自己向她要什么都会给,每天给点血,她肯定是愿意的。
    但那个柳婷善于医理,怕她看出来引出事端,得想办法帮女孩做一下失血后的隐藏。
    不,不用隐藏,只要女孩愿意,柳婷没办法,那老太太也没办法阻止。
    这龙王门庭,本就不该继承,老宅没去过,东西没拿过,反而背上了这么多因果,而且还有那么多龙王传承的锁。
    自己这种人,就该学魏正道那样,悄无声息地走江,不用去顾忌其它,这样连天道对自己的拿捏,都能小很多。
    不过,既然已经做出了错误决定,为了确保接下来利益最大化,还是得继续演下去,
    他们既然愿意为自己死,为了所谓的龙王传承牺牲,那就将以后的一浪留给他们,让他们以付出生命为代价,帮自己轻松渡过一浪。
    李追远再次看向阿璃,开口道:
    「阿璃,给我你的—
    李追远惬住了,「血」这个字,居然没办法说出口。
    不仅如此,一股强烈的不适感在身上出现,他张着嘴,表情显得有些痛苦。
    相似的经历,以前经常有,每次自己要做出违背理性的选择时,都会感到生理不适。
    没想到,现在居然能反过来。
    为什么不能用她的血,她就是我的材料,这是她的价值所在!
    我现在需要与时间赛跑,我要在下一浪来临前,把团队阵法推演出来!
    「阿璃,给我你的—」
    再次尝试,却又再次失败。
    李追远脸上除了痛苦之外,还多出了一抹愤怒。
    不,愤怒,为什么我会有愤怒这种愚蠢的情绪?
    李追远起身,离开椅子,走到衣柜的大镜子前。
    镜子外的他,表情痛苦,可镜子里的自己,却十分平静,嘴角还带着笑。
    「你在与我进行切割?」
    李追远脸上浮现出笑容,仿佛知道了某种极为荒谬的事。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不,我才是真正的我们。我们是一体的,根本就不存在心魔。」
    阿璃走了过来,在她的视角里,镜子里的李追远与现实里的李追远,神情一模一样,
    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莫名的,她对镜子里的那个少年,产生了亲切感与熟悉感。
    李追远继续对着镜子自言自语:
    「不要白费力气了,李兰已经输了,魏正道也对这个病没有办法。
    明知道是失败,你还在挣扎什么?
    是不甘么,是遗憾么?
    这些,都是很低级的属于人的情绪。
    我们,明明可以追求更高更远也更有趣的东西。
    它不是因为魏正道的前例,而刻意针对我们么?
    魏正道是个失败品,因为他最后竟然想着要去自杀。
    我们不是。
    我们能比魏正道做得更狠更绝也更夸张!」
    李追远努力进行着说服,但镜子里的他,嘴角的笑意却更甚。
    镜子外的李追远,也茫然地抬起手,他反思着自己刚才说的话以及语气:
    「不对,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这么情绪化?」
    隔壁房间里。
    李三江从梦中醒来,他的小腿因先前做梦时蹬了太多次,忽然抽筋起来。
    「嘶—」
    李三江疼得马上从床上下来,企图把抽筋的那条腿撑直。
    但下床后的他脚步一软,失去了平衡,身子跟跪后退好几步后,头朝下,「砰」的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这一摔,直接摔昏厥了过去。
    而他所躺倒的那个位置,正是当初他画转运阵法的区域,
    迷迷糊糊中的李三江,又来到了熟悉的地方。
    「还来?」
    李三江一脸无奈,这个梦越来越离谱了,从隔三差五做到天天做,现在变成一天做两次了?
    「咦,僵尸呢?」
    见不到僵尸,没让李三江感到高兴。
    因为僵尸最可怕的不是它出现的时候,而是你不知道它何时会出现时。
    这就跟他以前陪着润生一起看的那几部鬼片一样,鬼出现前的音效加上那氛围,才最揪人心,反倒是鬼出来后,也就那样了。
    李三江决定找找它们,至少得清楚它们缩哪儿去了。
    找着找着,还真被李三江给找到了。
    他从贞顺门那儿探出头。
    「哈,你们都在这儿呢!」
    紧接着,李三江发出一声惊疑,那被一群僵尸围在中间吐着黑气的,不是自家小远侯呢?
    这一刻,即使明知道这是梦,但哪怕梦中的小远侯出现危险,他李三江也会毫不犹豫地去救。
    李三江直接跳了出来,对那群僵尸大喊道:
    「嘿,都排着队,跟我来!」
    僵户中间,正欲施展手段将户气隔绝进行下一步的李追远,有些奇怪地抬起头。
    太爷不该已经醒来了么?
    怎么又进入梦里了?
    但看着太爷喊着「一二一,一二一」将僵尸给整齐划一地带走了。
    本就嘴角着笑的李追远,忍不住笑出了声。
    「呵呵呵—」
    「呵呵呵—」
    现实中,站在衣柜前的李追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容越来越灿烂。
    他内心的怒火,也随之越来越升腾。
    他应该生气,但他更愤怒于自己居然会在生气!
    镜子里的李追远:「好了,你也出来透过气了,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衣柜前的李追远:「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你靠什么,让我回去,我才是真正的我。」
    镜子里的李追远:「我找到了一个新的治病方法,我想试试。」
    衣柜前的李追远:「什么方法?」
    镜子里的李追远:「心魔。」
    衣柜前的李追远:「呵呵,你很清楚,我们之间,并不存在心魔这种东西。」
    「现在有了。」镜子里的李追远,手指着自己:「你说得对,我们是一体的,我们之间并不存在心魔这种东西。但现在,我主动认你为主体,且自愿把我自己,变成心魔!」
    下一刻,
    衣柜前的李追远身体开始剧烈颤抖。
    他没有料到,那位居然采取这种方式来与自己进行切割,没有心魔,那他就让出本体变成心魔。
    「你到底,有多恨真正的你自己!」
    镜子里的李追远:「我听到你刚才的所有心声,这样的你,这样的‘我」,让我感到恶心。」
    「你以为,你能镇压住我么?你采取这种方式,只会让我更方便地把你彻底剥离出去!」
    「你试试。」
    衣柜前的李追远张开右手,血雾开始升腾,陶瓷彩带出现,阵法开始呈现。
    这时,一直站在身旁的女孩,抓住了他的右手。
    「你要干什么?」
    女孩的眼晴,一直盯着少年,同时,她的指甲,慢慢刺入少年的掌心。
    上一次,女孩这么做,是看见了少年掌心里因自残而留下的疤痕。
    李追远想要将她抽开,但他发现,每当自己想采取伤害她的动作时,自己都会自然而然地停止。
    就像是之前,他想让她给自已献血时,那个「血」字,怎么都无法说出口。
    心魔,心魔,心魔·————
    确实是心魔。
    因为他发现,自己真的被影响到了,被蛊惑到了。
    身体的控制权,意识的主动权,此刻正在逐步被脱离。
    「等我下次苏醒时,你就不再是我,我将能更轻易地清除掉你,因为你已经自甘堕落,而我,则是本体。」
    不过,在被压制下去的前一刻,他还是扬起手,他想试探一下,女孩的实力。
    这对于未来的他来说,很重要,因为一直以来,女孩也是自己走江团队的一员,而且是最重要的一员。
    他的手挥了下去。
    女孩只是继续盯着他,指甲深深嵌入其掌心,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
    李追远绝望了,他知道自己试探不出来了,因为女孩坚信,自己不会伤害她。
    挥下去的手,自女孩发边无力垂落。
    少年闭上眼,向后倒下。
    「哎哟——」
    李三江从瓷砖上爬起来,后脑勺有点痛,然后,因为自己在坚硬冰冷的瓷砖上睡了一夜,得腰酸背痛。
    隔壁房间。
    躺在床上的李追远睁开眼。
    他的神情有些麻木,眼眸里也满是混沌。
    昨晚的经历,如同一场极为漫长的梦,让他现在有些无法分清楚,此刻到底是梦中还是现实。
    就在这时,几乎是一种习惯性的,躺在床上的少年侧过头。
    他看见一身红裙的女孩,正站在画桌前画着画。
    女孩察觉到他醒了,侧过身看过来。
    与她一同看过来的,还有清晨的阳光。
    少年的眼睛里,浮现出光彩。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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