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书海居 m.shuhaiju.net
第232章(第 1/ 页)
第232章
云壁被打开的刹那,黑暗似以决了堤,倾泻而下。
此刻,所有人都被动承受着这一冲击,这黑暗并无实质性伤害,却仿佛能将你与这个世界隔绝。
你的叫喊,你的呼唤,都无法引起近在眼前者的注意,甚至连你自己,都对自己的存在产生了模糊与隔阂,这是一种空前的孤寂与放逐。
李追远正在努力进行着自我克制,将自己的意识与身体进行重新捏合同步。
用道家的话来说,像是将被迫出窍的元神重新归位。
要知道,这还没真的进去呢,只是最边缘的黑暗外泄,就已有如此强烈的效果,真到了里面去,怕是你的一切认知都会在这恐怖的压制中,被彻底地压制与掩埋。
这,才是真正的牢笼。
没有栏杆,没有牢房,却能将你困到无穷无尽。
李追远终于摆脱了这一影响,清醒了过来。
他的意志本就比常人坚定,且现在作为心魔,要是不明晰自己的存在,那还怎么去反噬和压制本体?
少年转身看向身旁的伙伴,他们基本都处于麻木状态。
倒是谭文彬,神情显得更鲜活一些,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是自己之后第二个适应这种环境清醒过来的人。
因为每次透支后,其他人都是身体修复问题,谭文彬是自我意识修复,哪怕他俩干儿子绝无恶意,但他所承受的压力,使得其每次使用御鬼术后,都近似于被「借尸还魂」。
一遍遍游离在「我是谁」的自我认知缺位中,反而锻炼了他更坚定的自我意识。
这种锻炼,别人还真复刻不过来,因为鲜有鬼物能抵挡「再活一次」的诱惑,就算能抵挡一次,也不可能一次又一次。
俩干儿子坐在肩膀上,一左一右,抱着谭文彬的脖子,努力进行着呼唤。
最终,谭文彬在如溺水者浮出水面后,张大嘴,猛吸了一口气,清醒了过来。
他先看向小远哥,见小远哥在看着自己,就主动打起了招呼:
「小远哥—小远哥—」
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水下说话,耳畔出现类似「咕噜咕噜」的声响。
其实在喊了称呼后,谭文彬还说了不少话,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有些着急。
李追远对谭文彬点了点头。
这一动作,在谭文彬眼里,则像是出现了残影。
在这种环境下,能找寻回自己已是大不易,就别想着去改变环境了。
李追远看向其他人。
谭文彬也开始去努力呼唤自己身旁的润生和阴萌。
但任凭他如何喊,润生和阴萌就这么并排站在那里,神情僵硬,像是第一次拍合照,
无比拘束,任凭照相师傅如何提醒,都一动不动,更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动。
林书友眼皮微微鼓胀,很努力了,却很轻微,然后,它就不鼓了。
李追远注意到了这一细节,他清楚,童子已经尽力。
以往,少年对童子的工作态度总是不满意,好几次将其「拉拽」下来进行威胁训斥,
但自来到这里后,少年还未对童子表达过什么不满。
因为设身处地地去想一想,童子这一趟的表现,真没什么毛病。
目前看来,润生、阴萌以及林书友,是没办法靠自己醒来了。
李追远不敢将自己的红线释放出去,因为这会儿大家的自我意识处于压制状态,自己的红线连接必须要对方无条件主动接纳,现在他敢连,就注定会失败遭遇严重反噬。
再去看那只猴子,猴子已经立在那里,如同一尊半透明的雕像。
云壁是它开的,它僵得也最早,目前来看,依旧是傻愣愣的,毫无苏醒迹象。
所以,这处地方并不适合拿来当陷阱,因为你打开它后,你受影响的幅度,比你圈定的猎物还要大,那还陷个屁。
不过,没多久,云壁内的黑暗中,就出现了一盏灯。
当它燃起时,黑暗被驱散了很多,笼罩在每个人身上的压力,也随之减轻。
谭文彬只觉得身上一阵松快,张嘴,开始唱歌:「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
他刚刚一直在努力进行着表达,这会儿终于可以「听清楚」自己唱的是什么了。
润生、阴萌和林书友,僵硬麻木的神情也终于动了。
润生本能地抄起黄河铲,可四周,并未看见敌人,他晓得那猴子是虚影,铲子拍不了它。
林书友苏醒过来后,先跪伏在了地上,来自童子的情绪反应又一次影响到了他,不过很快,他就重新站了起来。
桥上经小远哥提醒后,阿友已经在尝试和童子划清一些界限,这样对彼此都好。
「吱吱吱吱!」
猴子离灯最近,却是最后醒的。
它回头,看向身后的众人,笑道:「知道这里厉害了吧,我们,还没真的进去呢。」
这话说得,像是在刻意挽救它的尊严。
李追远观察起那灯,灯上烛焰很诡异,那是业力。
这一刻,李追远明白了猴子发展人去搜集业力的目的。
其祂真君,包括猴子的本体历猿真君,也都深陷于此,想要从外界进入「牢房」,去接触自己本体将其放出来,就得靠以业力为灯油的光亮铺路。
李追远也能靠酆都十二法旨施展业火,但他的业火是拿去灼烧邪祟的,正常情况下,
每一头邪崇都是业力浓厚,一点就着。
但眼下,只有火柴却没柴火,也没什么意义。
猴子指了指里面,说道:「走吧,跟我进去吧。」
说完,猴子就率先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李追远别无选择,只能跟进,少年怀疑,出题者应该也清楚自己知晓了自己无法二次点灯认输。
所以,在给自己的江水浪涛安排上,渐渐变得越来越「无主题」。
不需要给你过多明确指引,反正你没有后路,只能自己去主动摸寻解决。
上一次在丽江,少年与赵毅喝茶时,赵毅就提起过这一茬,他说他走江时,不仅敌人很明确,问题也很直接,结果这次跟自己一同走这一浪,竟然大部分时候都处于云里雾里。
灯不是只有一盏,进去后,等第一盏灯的光亮开始微弱时,第二盏灯的光亮就在前方出现。
与之前经过其它庙打开云壁后,就步入下一环不同,这次云壁打开进入后,脚下的路,是朝下的,有一种正在下山的感觉。
起初,只觉得两侧有东西,但看不真切,毕竟灯盏只位于沿着路的台阶上。
没人愿意涉险离开它的光罩范围,那令人绝望的黑,一旦踏入,大概率就再也出不来。
要知道,这可是关押真君的牢房,要是那么容易破开,这群真君们早就跑出来了。
不过,再继续向下行进了一段距离后,身旁黑漆漆内,终于出现了可视的东西。
是一位真君,祂身穿华服,头戴官帽,左手持玉如意,右手握青莲,周身有萤萤之辉环绕,衬托出一股法相庄严。
不过,这并不是像庙里神像那般传统静站状,祂在奔跑,嘴巴张开,似在怒吼质问。
猴子:「这是赏善真君,为善者降运,为功德者护航,使善有善报。」
谭文彬的目光在赏善真君手中的玉如意和青莲上头来回转圈。
最不入流拿来凑数,连内江都没资格参加的守门真君,那双锏已足够神奇,那资格更高的赏善真君手中拿着的,肯定是真正的宝贝。
而且,池们当时正集体杀进来,准备推翻假菩萨,造反嘛,自然得将手里最强有力的家伙事给带身上。
可惜,这种好东西现在只可远观不能亵玩,自己但凡敢将手伸进黑暗,那就会成为赏善真君的「陪葬」。
继续往下走,又在旁边黑暗处看见了一位真君,其头戴白底金纹高帽,身负药篓,左手托举一玉质药罐,右手握着一把银色药铲。
衣服上并不华丽,清雅朴素,只是简单的绿绣,可祂本人虽然不能动,但衣服上的绿绣像是在自己生长、开花、结果。
这是把药材种到衣服上了。还是这衣服,本就适合培育药材?
谭文彬抿了抿嘴唇,果然,这里越是低调的东西就越是不简单。
阴萌看着那一套器具和衣服,下意识地咽着唾沫,要是这些东西她能拿到手,那以后自己制毒淬毒时,效率必将大大提高。
猴子:「这是慈仁真君,慈悲为怀,乐善好施,治病救人,化解灾痛,致力于世间再无病忧。」
只是,此刻慈仁真君的脸上,并无多少慈祥,祂双目如电,直视前方,神情狰狞,嘴角扯动,本是医者仁心真君,此时却在做着最恶毒的诅咒。
这种画风撕裂感,很是明显。
再下一位真君,身穿火甲,双手持巨斧,目眦欲裂,气势滚滚。
润生看了看祂的斧头,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黄河铲。
他很喜欢自己的黄河铲,早些时候铲子经常坏,后来重新打造过两次,现在这把铲子很结实耐用。
但他清楚,那位真君手中的斧头,应该更沉也更坚硬。
如果能将那把斧头拿过来,化开,重新打造成一把铲子,就好了。
猴子:「呵,这是雷火真君,自视甚高,目空一切,幻想着自己才是第一战将真君。」
猴子的语气里,有对雷火真君的浓浓不屑。
大概是因为猴子和这位真君,位于同一竞争生态位。
猴子又补了一句:「但每次遇到真正的强大邪崇时,祂搞不定,还是得由我出手料理,也就是‘他'一直嘱咐安抚我要注意团结,要不然我早就将这雷火真君打出庙宇去了。」
猴子对那个「他」也是有怨念的,认为「他」束缚了自己的发展,压制了自己的地位。
李追远是见过五官图中那四位灵兽,为了能像正常人一样过日子,是如何谨小慎微的天道规矩里,对妖的压制力度本就很大。
能把一只猴儿拉上真君位置,已极为不易,甚至得为此担上更多干系。
站在李追远的角度,就算这只猴儿与这里没关系,而是纯粹在路上与自己遇到了,自己也绝不会将它收入自己团队。
润生身上有死倒气息,但润生依旧是人。
而自己要是把并非受制于人而是以自我为本体的妖收入团队,只会将自己本就很高的走江难度提得更高。
因此,李追远能感知到,那个「他」,对猴子的特殊关照与爱护。
这一点,猴子并非不知道,但现实就是这样,你对一个人长时间好,那个人很可能就会习以为常,并以此要求你更高,一旦你做不到,就会心生怨怼。
走到现在,一连路过三位真君,都没看见猴子的本体历猿真君,这意味着反叛爆发后,众真君杀入这里时,猴子冲在前列。
那个「他」见到这一情景,应该很伤心吧。
所以,「他」才故意对猴子「网开一面」,让猴子可以清醒地承受这种孤寂。
其池真君都处于被黑暗包裹的自我意识压制状态,类似于冰封或者昏迷,可猴子,却时刻得体会到这种被放逐的绝望。
阴萌开口道:「我怎么有种,在逛鬼屋的感觉。」
游乐园里的鬼屋,基本都是这一流程,一条道你往里走,两侧陈列着各种恐怖的角色。
当下,大部分鬼屋为了节约成本,光与影效果不舍得弄,就故意做这种传统民俗风,
什么阎王、小鬼、下油锅这些,主打一个游客根据传统文化自行脑补。
谭文彬:「我们走的,是直线么?」
阴萌:「这是什么意思?」
在阴萌看来,自己等人进来后,不一直是在笔直地往下走么?
谭文彬:「如果是直线的话,那这群真君叛乱时,难道是排成一列队伍杀进来的?」
阴萌愣了一下,恍然道:「对哦。」
造反到最后阶段,开弓没有回头箭,大家肯定一窝蜂地扑上去,怎么可能还跟小学生放学排队一样。
谭文彬:「所以我就好奇,为什么是这么排列,难道是有人后来给池们都挪了位置?
谭文彬故意把声音又提高了一点,他希望那位能够进行解答,毕竟它是导猴儿。
猴子应该是听到了,但猴子并未做回答。
李追远开口道:「我们走的是直线,是因为我们有业力灯火的覆盖,我们所见到的身处于黑暗中的真君,与我们现在的位置,处于另一个区域,可以理解成,另一个维度。
原本这里的环境,应该和其它庙宇云壁后一样,是一个平面,我们坐船进来时,没瞧见这里有这么大的一个深坑。
这是因为受黑暗影响,这里的锚定物,变成了‘他'。
「他'制造出来的监狱,自然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他’本人也在这座监狱里,且是最深处的位置,承受最为强烈的放逐。
其实,把这里想象中十八层地狱就好了。
越位于下方,也就是我们前面的,在‘他'眼里,就越是罪孽深重。
对吧?」
猴子:「你真的和‘他’很像,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有一种超出常人的坦然与智慧。」
李追远:「你岔开话题了。」
猴子:「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曾经会那么相信‘他',因为在我们看来,只有菩萨的转世或者菩萨的人间行走,才能拥有这般看透一切虚妄的本事。」
李追远:「你们看‘他'是菩萨,怎么不看看自己像不像菩萨手下的‘阴神’?」
猴子皱眉,双拳再度攥紧。
李追远继续道:「阴神没有阴神样,菩萨又怎么可能会有菩萨像。」
猴子冷笑道:「呵呵,这么说,‘他'骗了我们,还是我们自己的错喽?」
李追远:「我太爷曾教过我,不能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猴子猛地回头,死死盯着少年:「你在胡扯!」
李追远:「你一直说‘他’骗了你们,既然是骗,自然是有目的有收益想要获得什么,那我问你,‘他'从你们这里,骗到了什么?」
猴子的脸开始抽搐,神情越来越狰狞恐怖。
李追远:「骗你们一个个功德加身,骗你们一个个越来越强大,骗你们越来越有‘阴神’的派头,骗你们真的把自己当作一尊神了?」
猴子:「够了,闭嘴!」
李追远:「我很奇怪,就算知道了‘他'是假菩萨,为什么要直接以如此极端的方式起来反抗推翻‘他’?」
猴子:「难道不应该么。」
李追远伸手指了指后头的林书友,对猴子说道:
「哪有那么多的应该与不应该,真正被菩萨收服的阴神是什么样我又不是没见过,就算是神,也有自己的阴私算计,有自己的利益诉求,这还是被真正菩萨训导下的结果。
别告诉我,你们当初就这么眼里进不得沙子,一心虔诚侍奉于菩萨,容不得丝毫污垢如果真是这样,那只能说明,‘他'这个假菩萨,比真菩萨做得还要好。
如果不是这样,就说明,你们当初发动这场叛乱,是有其它推动因素,比如—更大的利益。
所以,到底是怎样的利益驱动,能让你们一瞬间就集体叛乱呢?
而且,你们把守门真君排除在外,从内部爆发讨伐,在我看来,是有意地想要将由‘他’亲自建立的这一体系框架进行保留。
你们实际上,并不打算真的毁了这里,你们还想继续做自己的真君大人,还想继续传乩童,发展传承,积攒功德,得到精益。
「他’是假的,把‘他’推翻了,谁来坐这个位置?无论接下来你们中任何一个人去坐这个位置,不也是假菩萨么?
既然都不是菩萨,又为什么要串联在一起发动叛乱,将‘他'推翻下来?」
江湖上,能开宗立派的人,都不简单,「他」既然敢伪造菩萨身份,那「他」就清楚其中干系。
李追远不信,「他」不懂如何控制自己手下的这个势力,况且,这个势力还是由「他」亲自打造的。
一夕之间,集体叛乱,没一个强有力的直接诱因,根本就说不通。
李追远:「最重要的是,你说过,‘他’最后自己承认,自己是假菩萨了,真真假假的事,你们居然真的敢先叛乱再从‘他'嘴里得到最后承认?
你们为什么会这么急切,又这般笃定?
而我,要是‘他',会抵死不认,哪怕到最后关头,也要坚持宣称自己是真菩萨的化身,就算被你们杀死,也要在临死前对你们发下诅咒,让你们这些叛徒余生都惶恐不安。
「他’为什么要承认?
难道是因为—」
猴子:「我劝你不要再继续说下去,要不然,这后果你承担不住。」
李追远没有再说下去。
猴子:「江上的风浪再大,也承受不住来自天上的惊雷,所以我说你和‘他’很像,
太过聪明的人就容易缺少敬畏。」
李追远:「你亲自领着我们进到这里,目的是什么?」
猴子:「等到了后,你自然就会知道。」
身后的众人,在听到小远哥与猴子的交流后,普遍都处于云里雾里的状态,以往每次遇到这类事,小远哥都会开小会向大家进行传达,这次应该是猴子在这儿,就不适合开会。
谭文彬的目光有些不自然,他隐约听出了一些东西,但想想都觉得可怕,再联想到小远哥不打算把真相告诉自己,就更加震惊于小远哥到底打算要一个人做什么。
接下来,众人继续向下,又一连遇到了好些位真君。
真君们的衣着气势各不相同,但神情,几乎都是一致,愤怒、谩骂、诅咒,与亵渎菩萨的骗子,不共戴天。
即使隔着黑暗,依旧能感受到池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息。
当然,最引人注意的,还是祂们各自手上的东西,真是越看越眼馋,要不是没办法去触及,大家伙肯定把东西全都收走带回家,连真君们的衣服鞋帽也都不放过。
猴子停下了脚步,因为前面没有灯盏了。
因为业力还没收集完,能制作出的灯盏数目还不够。
李追远一直在心里计着数,目前为止,前面应该只剩下两位真君还有那个「他」。
这两个真君,一个是普渡真君,一个就是历猿真君。
李追远:「你这干活的效率怎么这么慢?」
猴子:「本来再收一次网,应该就能铺到我本尊面前了,结果因为你的到来,我的渔网破了。」
李追远:「是你自己把渔网捅破的。」
自己登岛时,岛上交货的人已经被几乎清扫干净了,是猴子控制那三位进行的杀戮。
由此可见,这猴子是真听那个人的话,宁愿舍弃将灯铺到自己本体前的机会,也要尝试布局混入自己的团队。
猴子:「你现在依旧有再次选择的机会。」
李追远:「选你?」
猴子:「不然呢?」
李追远:「这世上,不是谁都有被选择的机会,你是被惯坏了。」
猴子双手合什:「有些事,命中早已注定,阿弥陀佛。」
这一刻,猴子再次呈现出一股庄严肃穆,先前的负面情绪与急躁,又一次被清空。
李追远也有些理解,猴子为什么会那么听那个人的话了。
不谈其它,就是这种能让它情绪安定下来的能力,就足以让本体饱受煎熬的猴子,无法拒绝。
猴子:「我佛慈悲。」
一盏灯,出现在了猴子头顶。
它驱使辛继月他们去为它搜集业力,这种行为本身,也为其招致了业力,只是以前的它,靠着其特殊身份,可以进行镇压。
现在,它不仅不镇压了,反而将自己点燃成灯。
「你们,跟着我。」
猴子迈开步子,走入黑暗中。
阴萌:「这猴子,怎么总是神神叨叨的。」
润生:「猴子沐浴。」
林书友小声道:「这叫沐猴而冠。」
阴萌:「哟,不愧是大学生,真有文化。」
林书友有些不好意思地摸头笑了笑。
谭文彬:「傻笑什么,她这是在揶揄你呢。」
林书友:「我知道,但笑可以缓解尴尬。」
李追远:「谭文彬。」
谭文彬:「在!」
李追远:「接下来,你来指挥。」
谭文彬:「明白!」
李追远:「走吧,别离猴子太远,我们跟上去。」
猴子越走,身形就越淡。
业力在身上燃烧的同时,也一并将它的意识虚影进行着消耗。
但它却不管不顾,继续闷头带路。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尊伟岸的身影。
它身着金甲,一身黑色毛发,一根长长的棍子高举,似有千钧之力,整个猴,维持着这一动作,陷入了静止。
只是,光看这背影,就能瞧出这猴子虎背熊腰,其侧脸显露出的部分,更是疤痕密布,半点没有美猴王的影子。
当然,猴子所在的那个年代,还没有《西游记》。
猴子停下脚步,侧过身,此时它的身形几乎和透明的没什么区别了。
它看着自己的本体,目露思索与追忆。
它已经很久都没见到自己以前的模样了,记忆深处,仿佛再次浮现出当初跟随着「他」斩妖除魔的场景。
「菩萨—菩萨—说话—我会了?」
「菩萨,我不想吃桃了,我想和你一起吃斋饭。」
「我喜欢这件衣服,菩萨说得对,光着屁股果然不好看。」
「菩萨,这头邪崇根本就不经打啊!」
「这点伤不算什么的,菩萨莫哭,我皮糙肉厚!」
「..」
「..」
「你这混账,安敢骗我这么久,你根本就不是什么菩萨,纳命来!」
猴子再度双手合什,默念佛号,头顶的灯盏忽然大盛,其本人的这一缕意识,则是彻底消散。
但消散后,又重新凝聚,再消散,再凝聚。
这是「他」给它的自由,它无法陷入彻底封闭,意识一直得以保持清醒,体验无尽折磨。
这会儿,再高深的佛号也已无法抚平它的情绪,它近乎暴躁地咆哮道:
「你们快给我进去,进去,进去!!!」
忽然间,前方出现了一片白,与周围的黑色融合,形成了类似黑白照片的视角。
众人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处殿门口。
身前,有一道清晰的黑白分割线,历猿真君正好就踩在这分界线上,一半身体在白、
一半在黑。
后方,先前一路走下来时所见到的诸位真君,此时全都站在后面,但不是呈一条队列,而是并排均匀分布。
大家,都怒吼着准备动手杀进去。
历猿真君举着棍子,冲在第一个。
殿门大开,里面的陈设在这种灰白背景下,自然不可能呈现出金碧辉煌,可依旧无法掩盖其宝相庄严。
这是一种无论去世俗哪座庙宇,都无法找寻到的质感。
因为这里,有真菩萨在。
李追远走了进去,行进时,他还特意回头又看了一眼猴子,它还在痛苦的漩涡里苦苦支撑。
其实,这本该是它一直以来的状态。
它的意识,本不该离开这里,去外头搅风搅雨。
是那个人,帮它将意识送离了这里,让它拥有了去外面做事的能力。
而原本,这猴子是想将业力灯盏铺到大殿里去的,它要走到「他」面前,去触及「他」,毁了「他」,以让这座牢笼失效。
可这忽然出现的白光,显然不是猴子的手笔,分明是它在由外向里铺设时,里面的人,也在由内向外。
李追远走入殿内,他看见了端坐于上方莲花台上的菩萨,也就是那个「他」。
和画像里的菩萨形象不同,他有着一张清秀的脸,并未穿袈裟,而是一身青色长袍,
长发覆于两侧,有一种体态风流。
眉心有一颗红点,正是这一点,点出了他的与众不同,给人以超脱凡尘之感。
他端坐在高处,明明闭着眼,却有一种一切尽收眼底的洞察氛围,仿佛任何人在他面前,都不存在什么秘密。
下方,有一位真君站在那里,手持黄卷,应该在诉说其假扮菩萨的罪状。
这位,是普渡真君。
与其祂真君气势明显风格不一不同,普渡真君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任何特别。
但在这里,越是普通往往意味着越不普通,他这种已经到了返璞归真的层次,甚至还要更往上一层,难怪能成为这里曾经的二把手。
林书友正端详着莲花台上的那位,看着看着,阿友眼角流出了鲜血。
他自己倒是没怎么察觉,只是继续盯着上方那位发着呆。
谭文彬马上伸手按下他脑袋,骂道:
「你还看!」
谭文彬拿出纱布,帮林书友止血。
林书友依旧浑浑噩噩的,没有清醒,眼角的鲜血还在流出。
谭文彬拿出清心符给阿友贴上,没用。
他又拿出以前小远哥做的粉,给阿友撒上,还是没用。
这眼睛里的血,这会儿像是完全止不住似的,将洁白的纱布浸染成红色。
实在是没办法了,谭文彬撩起手掌,对着阿友的脸「啪!」「啪!」来了两下。
第一下时,阿友就清醒过来了。
他自己本身就在和童子的情绪进行着博弈和抵抗,加之先前的各种辅助,搭配那一记巴掌,终于清醒。
「彬哥,谢—」
「啪!」
第二个巴掌白挨了,因为谭文彬没收得住。
谭文彬:「抱歉。」
「没事,彬哥,我知道你—」
「啪!」谭文彬给自己脸上来了一巴掌,严厉道,「闭嘴吧你,先给你处理眼睛里的血,别这时候给自己弄盲了。」
这时,一道声音,在李追远耳畔响起:「你来了。」
李追远先看向端坐于莲花台上的那位,但很快,又看向站在下方的普渡真君。
「没错,是我。」
李追远走到普渡真君面前,看着池。
普渡真君依旧保持着宣读罪状的姿势,一动不动。
不同于外头其池真君的愤怒与怒吼,普渡真君显得很平静。
「你认识我?」李追远开口问道。
「不认识,但我知道你将要来。」
「你被封困在这里,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他'即将脱困,天道必然会安排人过来。
你看,‘他'座下莲花,已开十一,最后一瓣也将开启,这就是‘他'即将脱困恢复自由的征兆。」
李追远:「我无法理解‘他是怎么做到的,在我看来,这是由‘他’而启的自我封印,这是一种死印。」
普渡真君:「向死而生,两极循环,这是‘他’给‘他'自己,寻得的一线生机。」
李追远:「你想让我怎么做?」
普渡真君:「你应该说,天道想让你怎么做,江水想让你怎么做。」
李追远:「抱款,我还没看出来。」
普渡真君:「那你往外看。」
李追远看向殿门外。
普渡真君:「那猴头的意识,只是其本体所承受之痛苦的万一,就已如此暴躁,你觉得,等它本体彻底苏醒时,它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李追远:「它不是听你的话么?」
普渡真君:「因为我能帮它稳定心神,减少其痛苦。它还算好的,有一个发泄痛苦的机会,外面的其余真君,虽处完全放逐状态,看似沉睡无所觉,可当这里的黑暗褪去,这么多岁月的放逐压抑将一股脑全部侵入祂们的心神,祂们是无法承受的,必然会直接入魔。
这里虽是海底,但海水可挡不住祂们,待祂们入魔后,必将引来可怕灾祸,生灵涂炭这就是天道选定你来这里的原因,也是江水将你推到这里的目的。
你要,阻挡这场浩劫。」
李追远:「可是,如果你们当初不反叛,这场浩劫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普渡真君:「该发生的,必然会发生,我们之所以动手,就是为了将这场浩劫化解,
可惜,我们没能完成成功,只是将这场浩劫给推迟了。
你看,外面的黑暗,到底是什么?
什么样的黑暗,需要用业力的燃烧来化解?」
李追远想到了一个答案,回答道:「功德。」
「没错,‘他’最后释放出的这些黑暗,就是‘他’积攒下来的功德,这些功德,已经被‘他’偷偷进行转化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是假菩萨,假的终究是假的,纵然‘他'能够骗过所有人,也不可能变成真的。
当‘他’发现,任凭自己如何努力,都不可能证得果位后,‘他’
就自然开始寻找新的路径。
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他’是褪去袈裟,
将屠刀捡起,既无法成佛,那就入魔。」
李追远沉默了,像是在消化着这些讯息。
「因为‘他'是菩萨,我们才愿意追随‘他的,其实,‘他'到底是不是菩萨,也并没有那么重要。
就算不是菩萨,也能将这里当做一座道场,一个门派,甚至是—属于‘他的一个家族。
但‘他'想入魔,想带着大家一起入魔,这就是大家所无法接受的了。
我们可以不跟随真菩萨,却不能跟着‘他'沦为天道所不容的东西。
这是连那猴头,都懂得的道理。」
李追远:「我明白了,那我该怎么做?」
普渡真君:「你会《地藏菩萨经》。」
「嗯。」
「我能感受到,你所掌握的,是完整的《地藏菩萨经》。」
「我并不知道它是否完整。」
反正,其它家的,都远远没他掌握的全面和深入,就比如官将首的本决,细究下来,
更像是自己手头撬下来的一小块。
也就是李追远受病情影响无法请神上身,当初与林书友在操场上交手时,阿友作为官将首一脉的天才,才只能请下白鹤童子,少年则已经可以「请」下增损二将了。
最后把白鹤童子唬住没敢动手的原因就是,李追远实在是太像了,除了没把阴神真的请下来,其它方面都无可挑剔。
普渡真君:「当初‘他’只得到了《地藏菩萨经》残卷,还是我与‘他’一同推演,
将这残卷补全。」
李追远:「那这一套怎么会流落在外?」
普渡真君:「世上机遇万千,我们当初只得到了残卷,并不意味着就没有完整的流落在外,恰好那是你的机遇,这说明,你与菩萨有缘。」
拿到本《地藏菩萨经》就是和菩萨有缘,那太爷家地下室里那么多经卷,和自己有缘的东西,可太多了。
普渡真君:「你走上莲花台,帮‘他’起乩,这样一来,‘他'释放出去的黑暗,就将回收进其体内。
这样其祂真君苏醒时,就如南柯一梦,不会入魔。
此场浩劫,即解。」
李追远伸手指向莲花台,问道:「那‘他'呢?」
普渡真君:「‘他'也将苏醒,一切复归原位,我等将助你,重新将‘他镇压,你这一浪,就算圆满结束了。」
李追远点了点头。
普渡真君:「既然你掌握完整的《地藏菩萨经》,又是这里局面的解救者,更是走江人受天道所注。
你若是想,我可以向你保证,事成之后,莲花台上的位置,将给你来坐。
自我以下,所有真君,都将向你效忠。
沉寂于海底的这座庙宇,也将重新运转起来,成为独属于你的势力。
当然,你若不愿意,不想去坐这个位置,也可以,但无论你日后走江是否成功,是否成为这一代龙王,这里,都将尊奉你的令牌。」
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意味着这一浪成功,可以白捡一个势力。
很难有人会对此不动心,尤其是对于秦柳两家现如今的情况而言,人丁稀少是最大的软肋。
要知道,这里和林书友家的官将首庙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阿友家的庙,主要的是庙里的人。
可这里的庙,主要是庙里供奉的神。
普渡真君:「去吧,这是你的责任和使命。」
李追远:「嗯。」
少年先扭头看向身后,林书友眼睛里的血已经止住了,这会儿,阿友不敢看向里面了,而是面朝殿门外,专注着与那历猿真君人眼瞪猴眼。
李追远看向谭文彬,二人目光交汇。
少年点了点头,谭文彬虽然不知道这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但也点了点头。
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小远哥应该是没空指挥团队了,那就由自己指挥呗,这是自己该担起来的责任。
李追远走到高台前,抬脚,踏上台阶。
第一脚刚踩下去,一股意识流画面正向他的脑子里疯狂涌入,少年的脚步也随之顿。
普渡真君:「‘他’虽然不是真菩萨,却早已习惯了高高在上,其身边,亦有堪比佛音的存在,你且隔绝掉它,切勿让它影响到你心神。」
李追远再次点头。
然后,少年将自己的心神彻底放开,主动迎接那些意识画面的进入。
这是很冒险的行为,相当于主动放弃防御,但凡对面想对自己做些不利的事,都将让自己陷入被动。
但少年还是决定这么做了。
下一刻,现实里的李追远还在缓缓抬脚上台阶,而意识中的李追远,已经来到一处丛林掩映间。
有人在弹琴,琴声悠扬,旋律婉转,十分动听。
在黑暗覆盖下,能突破出来无法被彻底掩埋的记忆,绝对是‘他'这一生,最刻骨铭心也是最值得珍记的。
李追远看向正在弹琴的年轻人,他一身白色长袍,额头绑着一条绿色丝带,明明一个翩翩公子形象,却将领口敞开,头发散乱,头顶树上悬一酒坛,下有漏洞,他边抚琴边抬头饮酒。
看着他,李追远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
因为自己,认得这个人。
这个人,虽然快死了,却还活着,此时正躺在自家村里的桃林下。
真的很难将眼前的他,与后来桃林下的那位联系在一起。
此时的他,不该用风流倜傥来形容他,更像是他本身就在诠释着这个词的真实意境。
但这是那个「他」的记忆,既然桃林下的这位在这里,是否说明,在这段记忆下,自己还能见到魏正道?
上次在梦鬼梦里,自己肯定是见到魏正道的,不然无法解释自己阵法、风水和和黑皮书秘术的能力全部都得到了提升。
可问题是,李追远不记得的了。
终于,桃林下这位抚琴结束。
「啪啪啪!」
有人鼓掌而来,赞叹道:「此曲只应天上有啊,听得清安一曲,接下来几天我沐浴时,都得注意不把耳朵打湿。」
「柏深兄谬赞了,弟当不得此赞。」
来人正是日后坐莲花台上伪装菩萨的那位。
即使「他」是假的,但猴子对「他」的名讳依旧是讳莫如深,李追远也终于知道了他的真实名字,柏深,就是不知道姓什么。
但很快,有人就给出了答案。
那人匆匆而来,毫不客气地说道:「孙柏深,快快将佛皮纸拿来,我晓得你私藏了最多。」
「正道兄,你与我不同,你又不信佛,要那佛皮纸做什么?」
「闻着香,摸着舒服。」
「此话,当真是有辱佛门。」
「你找到你的佛门时跟我说一声,我到时候亲自上门去辱一辱。」
三人一同走入一座凉亭,凉亭内有桌椅,桌上摆着佳肴美酿。
这时,有只小猴子窜了过来,看着桌上的佳肴,伸手想要去拿,然后看着桌上的脸,
又怯生生地将手收了回去,把手指放在嘴里吮吸。
孙柏深主动将上面的一盘菜端起来,递给它。
小猴子接过菜盘,高兴地口吐人言:「谢谢菩萨,谢谢菩萨!」
孙柏深伸手刮了刮它鼻子,对它说道:「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不是菩萨,也不要叫我菩萨。」
小猴子:「那些受你恩惠的村民都喊你菩萨,那你就是菩萨。」
「行了,去吧去吧。」孙柏深挥挥手。
小猴子端着菜盘去凉亭外一角坐下,高兴地吃了起来。
魏正道:「居然敢自己主动表现出想要,孙柏深,你这只猴子不好好调教,以后怕是得抓花你的脸。」
孙柏深笑了笑:「孩子嘛。」
魏正道:「孩子是孩子,畜生是畜生,你把畜生当人,不仅会害了畜生,更会害了你自己。」
孙柏深:「正道兄言重了,哪有这般夸张。」
魏正道:「他不听你的话喊你菩萨,这是在谄媚,这畜生心思太多,当猴儿养可以,
但别养肥了,它要是我养的,这会儿已经可以喝猴脑羹了。」
孙柏深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推向魏正道。
魏正道指尖一弹,将其打开,露出里头的厚厚一沓佛皮纸,刹那间,凉亭内生出檀香「怎么就这么一点?」
「这么多,还不够你用么?」
「太少了,不够用。」
「再多的,我也就没有了。」
「你不是被他们称为佛子么,这样,你多忽悠忽悠信徒,让他们自我献祭一下,把臭皮囊贡献出来,我是真喜欢这纸。」
这时,桃林下那位也就是清安开口道:「正道有时候晚上睡觉时,也会将这佛皮纸覆于面上。」
孙柏深:「这纸香,确实助眠。」
魏正道敲着桌子:「喂,我跟你要呢。」
孙柏深:「那种法子,有伤天和,怎么能用。」
魏正道:「佛用得,我就用不得?都得被伤,被佛伤和被你伤,又有何区别?」
清安:「柏深兄勿要见怪。」
孙柏深摆手道:「无妨,我知正道兄对我佛门有误解,他日我将亲自向正道兄证明魏正道:「证明这误解有多正确。」
孙柏深面露苦笑。
他是晓得面前这位有多神秘,若不是自己手里有对方想要的佛皮纸,根本就见不到他0
「正道兄可曾想过开宗立派?」
魏正道:「没那方面的兴趣。」
「可正道兄一身本事,若是就此断了传承,岂不可惜?」
魏正道:「我的东西,一般人可学不了。」
清安:「我就只学了一些。」
魏正道看着坐在自己身侧的清安,脸上神情微变,似有些许痛苦:
「清安,你不该学的。」
清安:「好了好了,你那项绝学就算再难学,我也已学了一半了,又怎么可能停下魏正道脸上的痛苦神色消失,笑着点头:「那你就学吧,我也想看看旁人学了后,会不会有其它效果。」
孙柏深拿出一册书,递上桌子,说道:「我近日有一桩机缘,得到一本经书,名为《地藏菩萨经》,正道兄是否感兴趣一阅?」
魏正道伸手把桌上的书翻了几下,说道:「残篇?」
孙柏深:「是残经,正道兄是否愿意与我共同将其推演补全?」
魏正道把书闭合,推了回去,不屑道:「这个对我没用,没东西敢上我的身。」
孙柏深有些失落地将书收了回去。
「正道兄,还有一件事。」
「孙柏深,你的事可比佛皮纸厚多了。」
「我家里倒是还有一些。」
「说吧。」
「时局动荡,天下纷乱,致使天道混沌,妖邪横行,我辈—」
「住口。」
孙柏深:
「,刃魏正道:「有些事,你爱去做,你去做。我连清安的死活都不以为意,还想让我去怜爱世人?」
孙柏深:「可正道兄你可是当代—」
魏正道:「知道这件事的人,这世上真没几个,不是没人知道,而是大部分知道的人,都不在这世上了。」
孙柏深点了点头。
魏正道拿起装有佛皮纸的木盒子,起身走出亭子,摆手道:
「慈悲是喊给别人听的,你要是真信这个,只会害惨了你。」
孙柏深站在亭子里,看着清安追着魏正道一同离去。
「正道兄,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接下来,画面扭曲。
李追远留意到,自己现在才上到第四层台阶,这台阶总共有十二层,这也就意味着,
接下来还有两段记忆画面。
下一段里,记忆画面动速很快,如白驹过隙,也就是李追远本身就具备这种超强的记忆力,要不然还真承受不住这种冲击。
在这些画面中,李追远看见孙柏深身边的小猴子渐渐长大了,它先是穿起了人的衣服,又穿上了甲胄,拿起了棍子。
少年还看见了孙柏深在天下行走时,接触认识的那一个个人,其中不少人,先前来这里的路上,就见到过。
他们有的受了孙柏深的恩惠,有的为了更进一步,选择追随这位世人口中的「佛子」
孙柏深常挂在嘴边的话是:「我不是菩萨。」
但他们都喊他菩萨。
后来,其中一道人影出现,有他出现的记忆画面,速度流转快了十倍,仿佛有某种力量刻意遮掩着他的过去。
李追远干脆放弃其它画面的读取,专注于这一段。
这段画面中,孙柏深遇到了一个年轻男人,也就是未来的普渡真君。
他们二人关系最为亲近,引以为知己,二人领着核心信众们,一边游历天下,斩妖除魔,一边一起将《地藏菩萨经》推演完毕。
当孙柏深带着人,处理好一个村庄的瘟疫,被村民们跪拜称菩萨时,他再一次重申:
「我不是菩萨。」
普渡真君这时开口道:「既然真菩萨见不着,那你就做他们看得见的菩萨。」
孙柏深同意了。
接下来的画面中,孙柏深发现了近海的这处奇特位置,并发动信众们,在此建立庙宇。
在普渡真君的协助下,孙柏深在此建立传承,发展出阴神体系,当他坐上莲花台受拜为地藏王菩萨后,向下册封自己的追随者为真君,并帮助祂们将力量于血脉间进行传递,
可受召降临。
a8ng■■
第二个记忆画面结束,李追远走上第八层,他原本以为第三个记忆画面应该是孙柏深遭受背叛时的场景,可事实并不是这样。
第三个画面很短暂,短暂到只有一声愤怒地呐喊。
孙柏深坐在莲花台上,抬头向上:
「你明明什么都没做,凭什么从这里抽取走功德,无功而受禄,是为窃!」
第三个画面结束,李追远站在了孙柏深的面前。
他的容貌和第一段记忆画面里似乎没什么变化,可若是仔细观察的话,可以看见他面皮之下隐隐渗出的淡淡暗色,他的身体里,其实早就没有生机了,但他还存在。
没有人能真的鲜活地度过悠久岁月。
普渡真君的声音在耳畔再度响起:「现在,你上来了,帮‘他'起乩吧。」
李追远将手指,置于孙柏深的眉心。
他的皮肤很润,这种触感,像是在触摸着佛皮纸。
《地藏菩萨经》在李追远心里运转,少年的指尖渐渐变幻出各种颜色。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感受到来自孙柏深的排斥。
很快,李追远就看见了孙柏深体内的「颜色」,是白色的。
李追远此时若是起乩,那外面的黑色将逆流涌入回孙柏深体内。
少年开始起乩。
普渡真君的声音再次响起:「好,很好,就是这—」
下一刻,普渡真君的声音夏然而止。
因为外面的黑色非但没有被孙柏深吸纳进去,反而孙柏深体内剩余的白色在疯狂地向外涌出变为黑色。
一时间,外面的黑,变得更为浓郁和稠密,而大殿里原本灰白的色泽,在此刻变得昏暗。
李追远是起乩了,但他是在反向起乩。
普渡真君并未气急败坏,只是以威严的声音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李追远点点头,回答道:「知道,我在把这些功德,给污染掉,省得被人白嫖。」
功德,是极为珍贵的。
江湖人士点灯行走江湖,真一开始奔着去竞争龙王的是极少数,大部分都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积攒功德,比如熊善夫妻。
功德,更是能让白鹤童子心甘情愿地主动跳槽,去追寻那更大的收益。
这里能建立起来,且运转下去,也是因门下乩童斩妖除魔时,能获取功德,这些真君大人则是以功德来为自己续命,将自己推上了「肉身阴神」的位置。
李追远收回手,转身向台阶下走来。
普渡真君:「你这么做,会遭受天谴反噬的。」
李追远:「天谴,谁给我的天谴?」
少年走下台阶后,向站在那里依旧手持卷文的普渡真君走去。
为什么主簿真君庙宇里关于孙柏深与他们每个真君相遇相识的经历记录都被毁去?
因为祂们早就清楚,孙柏深,也就是祂们一起推举的菩萨,并不是真的菩萨,池们这是在毁去祂们的原罪,想要将自己摘洗干净。
为什么后世的官将首体系比这里的,更完善更适合传承更方便上位者管理,进步如此之大?
为什么这帮真君大人们能够毫不犹豫地发动反叛,谁能给予祂们这种保证和如此巨大的利益驱动?
为什么猴子会如此听普渡真君的话?
为什么与外界有接触的猴子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但被困于这里的普渡真君能知晓自己的存在?
为什么童子在桥上痛苦、在守门真君庙里一开始没出来,李追远都未生气?
这一切的为什么,都是因为虽然孙柏深是毋庸置疑的假菩萨,但真正的菩萨,或者说,菩萨的一缕分身,其实也一直隐藏在这里!
他陪着孙柏深一起创建的这里,他陪着孙柏深一起补全的《地藏菩萨经》,他陪着孙柏深建立这里的体系与传承。
当他表明自己的身份后,真君大人们立刻抛弃了他们共同拥立上位的假菩萨,梦想着要归于真正的菩萨座下。
但他的意图,只是将这并不完全属于自己的旧有体系毁灭,他好重建一个崭新的且独属于自己的新体系。
因此,这里的一切,都将被彻底掩埋,包括这帮真君大人们,因为祂们见过菩萨不干净的一面。
普渡真君的声音依旧平和稳定:「猴头说你和孙柏深一样聪明,其实不是,孙柏深一直都没看清楚我是谁,而你,却已经认出我来了。」
李追远继续向普渡真君走去。
普渡真君:「既已知晓我的身份,那你更应清楚该如何去做。」
李追远:「嗯,我知道,所以,我现在该如何称呼你?」
普渡真君:「不要喊出我的名字,否则一切都将不可收拾,你知道后果的。」
李追远:「好,的确。」
普渡真君:「再走上去,把一切调回正轨吧,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李追远:「你知道么,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因为自己的病情,害怕哪天一觉醒来,我脸上的人皮就掉了,但我没想到这世上还有—」
普渡真君:「还有什么?」
李追远右手摊开,掌心先是出现血雾,随即化作黑色的业火,手指攥起,业火在拳头上燃烧。
少年抡起拳头,直接砸向普渡真君:
「还有这么不要脸的!」
这章1.55w字,把昨天欠的字数补回来了。求月票!
书友们都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