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3章 涿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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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3章 涿郡
镇东将军闻言而知雅意,听到张苞这么一问,眼中别有意味地隐含笑意:
“阿兄也想去堵司马懿?”
张苞嘿嘿一笑,再次搓搓手:
“能堵住自是最好,堵不住,吓一吓他也是好的嘛!”
言下之意,是想去常山。
毕竟真要能把司马懿堵在井陉里,那可真算得上一件泼天大功。
与三娘这次行险道拿下幽州也不遑多让。
作为一名将军,看着这等大功近在眼前,哪有不眼热心动的?
没想到镇东将军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我劝阿兄还是去邺城比较好。”
张苞一听,不禁就是有些失望:“为何?”
“因为司马懿不比他人,诸多贼人中,就数此老贼最为狡诈。”
镇东将军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似乎在思索怎么说得委婉一些:
“当年关中一战,司马懿在武功水与丞相对峙,大司马拿下河东后,也曾有过此时这般的机会。”
“不过大司马却是迟迟不愿意西渡大河,与丞相合围司马懿。”
“当时莫说是他人,就是我,也想不明白大司马为何要如此一反常态,放过近在眼前的大功。”
“然则事后看来,若非大司马定力足够,说不得就要中了司马老贼的圈套。”
当年拿下河东后,虽说西岸有贼人守住渡口,但以冯大司马的本事,想要率大军强渡大河,包抄司马懿后路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他偏偏就选择了在东岸钓鱼。
事后证明,冯鬼王的深谋远虑,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司马懿不但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摆脱了丞相,甚至还在渭水一带布下了伏兵,就等着冯某人所率的凉州军一头扎进来。
作为当时的凉州军先锋,镇东将军在事后每每想起彼时的凶险,犹是一阵心惊。
时至今日,镇东将军都没能想明白,司马懿与冯大司马两人,是如何在互相看不见对方的情况下,就能猜到对方的存在。
一人悄无声息地蓄势待发,随时想要扭转乾坤。
一人在隔岸垂钓,设法逼迫对手不战而退,主动让出关中。
虽然没有直面交锋,但隔空的无声交手,却让亲历其中的镇东将军感受深刻。
想到自己率军冲锋陷阵,为了强渡大河,连雷神之火都用上了,反倒是显得过于拙稚。
甚至以镇东将军心志之高,也不可避免地被这件事打击到了自信。
在某个瞬间,镇东将军有一种自认已初窥门径,自诩登堂,却忽见对方已负手立于琼霄之上的感觉。
又如自己正蹒跚于青石苔径,芒鞋犹沾晨露,而对方已踏云凌虚,伸手摘星。
不过让镇东将军感到庆幸和安慰的是,立于琼霄,踏云凌虚,伸手摘星的人,是自己的枕边人。
正是受到了此事的刺激,所以这几年镇东将军表面上不说,但暗地里却是覃思积学,衔华佩实,充实自己。
这也是为什么张苞会感觉到镇东将军连学问都变得了得。
正如此时她的考虑,颇为细密:
“我离开蓟县后,城内的细作必然会以最快的速度,前去给司马懿报信,就算阿兄现在就立刻出发,也已经迟了两天。”
从准备攻破古关开始,一路上靠的都是信息差和速度。
拿下蓟县之后,幽州方面的消息就已经不可能再保密。
毕竟蓟县无论是与常山也好,邺城也罢,距离都已经超出了保密的极限。
再加上大批骑兵行军,速度再快,也不可能比得过细作或者传骑报信。
按正常速度赶路,恐怕还没到那里,就会遇到司马懿设下的伏兵。
如果强行赶路,到了常山郡,人马皆乏,还没能喘过气来,多半就得立刻面对从井陉返回的司马懿大军。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与送人头没有什么两样。
还不如直接去邺城,威胁对方的后路,不管来不来得及,都可以逼得司马懿从井陉仓促退回邺城。
然后再以骑兵的优势,不断袭扰,拖住司马懿主力大军。
只要能等到冯大司马从太行西面率大军进入河北,那么大局就已定。
听到镇东将军如此重视司马懿,张苞不禁挑了挑眉,刚想说是不是太过谨慎了。
毕竟这些年来,司马懿每每遇到自家妹夫,就没有一次能讨得了好。
而且当年在五丈原时,自己也不是没有见过司马懿,也没觉得此人厉害到哪里去。
即便有优势兵力,还不是被丞相压得只能依靠武功水龟缩不出?
就连丞相送去女妆都没能激得此人出战。
更别说张苞和关兴等人,联手歼灭秦朗所率的魏国精锐中军时,司马懿不但没有前来救援,甚至还借机逃窜……
正是因为这个事情,张苞颇为不耻司马懿。
再加上司马懿畏蜀如虎之名,由来已久,在不少人看来,此人不过是个胆怯之辈。
还有这么多年来,大汉对上伪魏,少有败绩,大伙看不起魏军,也是情理之中。
咦,不对,是有过败绩的。
魏延的上党之失!
张苞一念至此,有些发热的头脑,终于变得有些冷静下来。
上党一战,不正是因为司马懿奇袭?
此人……应该还是有些本事的。
看到张苞脸色变幻不定,镇东将军知道他心里还是有些犹豫不定,于是又加重了语气,说道:
“阿兄莫要忘了,司马懿手中所握精兵,不下十万,前不久还收编了五万鲜卑胡骑。”
“常山郡此时必有重兵驻守,以阿兄所率的南军,再加上这些杂胡,如果不能攻其不备,有多少胜算?”
经镇东将军这么一提醒,立功心切的张苞这才蓦然惊醒,后背不禁渗出冷汗:
“将军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了。”
既然不可能堵住司马懿,而且幽州的消息已经很可能在前往常山的半路上了,那张苞也就没有必要着急了。
至少不用着急今天就整军出发。
休息一日后,这才带着南军与杂胡联军向着涿郡而去。
大汉昭烈皇帝的故乡,就是涿郡的郡治涿县,而五虎上将之一的张飞,同样也是来自涿郡。
曹丕篡汉后,出于某种目的,刻意把涿郡改成范阳郡。
故而涿郡与范阳郡,指的基本都是同一个地方——甚至涿郡所辖,比伪魏所改的范阳郡还要大一些。
晨雾如乳,浸透涿郡古城的夯土城墙。
张苞的丈八蛇矛矛尖挑开蛛网密布的朱漆大门时,腐朽的门轴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望着张家祖宅的断壁残垣,脸色复杂,眼中似有缅怀,也有感伤,思念,不一而足。
正堂的柏木梁柱早已坍塌,半截斗拱浸泡在有水迹的洼地里,青苔爬满东墙残存的漆画。
西墙整面倾颓,露出后园焦黑的树桩。
杂草丛生,没有父亲曾不止一次跟自己提起的棠梨古树,只有一个巨大的树墩,树根的年轮在朝阳下泛着冷光。
穿过月洞门的瞬间,张苞的护腕铁片突然绷紧。
想像中的桃林不知被谁齐根斩断,有蚁群在树根地缝深处不断进出。
虽然年代久远,但仍可看出这里曾被火烧过,或许是有人刻意放火把这里烧成一片焦土。
但当年的那场大火,并没有全部毁了这些桃树。
有不少焦黑的桃根裂隙中,簇簇展露着嫩芽的桃枝,叶脉间凝着晨露,在斜阳下折射出虹光。
“将军,有情况!”
斥候的惊呼惊起群鸦。
最⊥新⊥小⊥说⊥在⊥⊥⊥首⊥发!
“将军!”斥候飞马来报,甲叶上凝着露水,“涿郡太守率城内士吏来降!”
张苞闻言,立刻转身走出祖宅,重新翻身上马,来到官道。
过了不久,最先见到的,是官道出现了竖起两杆大旗——左写“涿郡刘氏重归汉统”,右书“范阳卢氏恭迎王师”。
涿郡太守身着白衣,捧着印绶,走在最前面。
身后左边老者,乃是刘氏族老刘起,麻衣跣足,老泪纵横,捧着褪色的汉室旌旗,旗面上原本朱红色的“中山靖王”的绣字,已是浸得发黑。
右边乃是卢氏家主卢珪,身着玄端深衣,头戴进贤冠,九寸玉圭捧于额前。
二人身后,右列玄衣高冠,左列麻衣素服,泾渭分明如阴阳割晓。
范阳太守跪拜送上印绶过后,左列麻衣队伍中忽有老妪踉跄扑出,枯手攥住张苞的马镫:“可是桓侯后人?”
面对刘氏队列出来的老妪,张苞不敢托大,连忙滚鞍下马,扶起老妪,温声道:
“正是。”
“太好了,太好了!终于来了,大汉王师终于来了……刘玄德果然没有忘记我们!我们日盼夜盼,盼的就是这一天……”
老妪流下浊泪,哆嗦着嘴唇:“我乃是刘德然之妻……”
刘德然是谁?
张苞听这名字似乎有些熟悉,但一时间又记不起究竟是在哪里听说过。
刘氏族老刘起看出了张苞有些尴尬的茫然,连忙上前,轻声解释道:
“昔日与昭烈皇帝求学于卢尚书(即卢植)的同宗之人,当时刘德然之父刘元起……”
话未说完,张苞已经“哦”了一下,示意自己已经想起来了。
说刘德然他可能不知道,但一说起刘元起,那就知道了。
昭烈皇帝故舍东南角篱上有桑树生高五丈余,遥望见童童如小车盖。
少时,与宗中诸小儿于树下戏,言:“吾必当乘此羽葆盖车。
叔父刘元起奇其言,曰:“此儿非常人也!”
因见玄德家贫,常资给之,与德然等。
可以说,以昭烈皇帝幼时的家境,能外出求学,并拜在卢植门下,刘德然之父出力甚大。
张苞看向刘氏族人,但见无不是粗布麻衣,不少人甚至还赤着脚。
虽然知道眼前这支衣甲鲜明的骑军,乃是大汉皇帝麾下,但这些人大部分仍是神情畏缩,眼中虽有渴望,但却不敢与张苞对视。
一看就知道是底层百姓。
张苞心有所动,忽然问道:
“帝乡桑树可还安在?”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接着,麻衣人群中爆出压抑数十年的恸哭。
前后汉四百年,刘氏族人遍布天下,曹丕篡汉后,为示宽容,不会刻意对刘氏如何。
就像刘晔,虽是刘氏宗亲出身,却在伪魏朝中官至侍中,可谓重用。
唯独涿郡刘氏,是个例外。
不外其它,只因涿郡是帝乡。
涿郡刘氏,早就分崩离析,甚至有不少人改名换姓,散尽家财,背井离乡。
七月流火,时有凉风吹过,但范阳太守已是汗透衣衫。
刘德然之妻嚎啕大哭,仿佛要把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心情发泄出来:
“没了,没了啊!昭烈皇帝的旧居桑树,早就被那曹氏贼子砍掉了,连根都挖走了……”
张苞扶起老妪,安慰道:
“阿媪不必伤心,那曹贼敢砍昭烈皇帝故居的桑树,他们必会后悔昔日所为。”
老妪颤巍巍地抹着眼泪,眼中带着希冀之光:
“大汉天子派将军到河北来,是不是说,咱们大汉要再兴了?”
张苞点头:
“正是。我此次领军过来,就是要南下清扫贼子,光复河北。阿媪且放心,以后再不会有什么伪魏,只会有一个大汉。”
原本还在哭泣的刘氏族人,听到这话,有的哭得更厉害,有的却是转泣欢呼……
安抚好刘氏族人,张苞再看一直静静立在旁边没有说话的卢氏。
“自黄初逆贼僭位,涿郡父老日夜南望王师!”
卢珪的白须在风中颤动,双手奉上玉圭:
“吾侄卢毓,曾在伪魏太傅门下任职,前些时日被派往东边见过冯大司马。”
“冯大司马让吾侄带话回来,只言大汉天子仁厚,顾念旧情,卢氏上下闻之,无不欣喜。”
“没想到,没想到,大司马话音犹缭耳中,将军就已领军至矣!天兵神速,卢氏未能及时出迎,万死,万死!”
张苞一听,忍不住地微露讶色。
没想到,自家那个妹夫还在井陉与司马懿对峙时,居然已经悄悄地把触须伸到了这里。
不过想起冯某人的外号,他又觉得这是在情理之中。
“哦,原来你们卢氏竟提前与那,咳,大司马有过接触,唔,那你的那个侄儿呢?”
听到张苞这么问,卢毓面有难色,有些嗫嚅:
“将军恕罪,我那侄儿,把大司马的话带回族里,不知大司马另有安排,故而又回井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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