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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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扼住,痛得无法动弹,从母亲离开后,他以为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撼动他的。
“傅辰,傅辰……”邵华池摸着怀里的头状物,泪水猛然像是决堤一样冲了出来,耳边只有他自己呼吸的声音,他的眼前看不清任何东西,全被糊住了。
啪嗒一声,面具从脸上掉落,那半张鬼面露了出来。
他毫无所觉,嗡嗡的声音充斥耳边,像一个被逼到极致无路可走的人,蜷缩在地上,紧紧抱着怀里的那颗头。
记得有一天下了射艺课,傅辰跟着他回了重华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药瓶,拉过他的手把带着凉意的药膏抹在红肿的手掌上,温柔的像是一片羽毛,“殿下可以放松一点,您现在正是长骨头的时候。”
“不拼怎么行,如果输了,你的命不也没了?”他笑问傅辰,在夕阳氤氲下的傅辰柔和地像一阵暖风,吹进心里,烘得整个人都暖洋洋,那样的温度怎会忘掉,“而且……”
见邵华池欲言又止,傅辰盖上药瓶,抬起眼梢,“而且什么?”
而且……
邵华池眼底迸射出刺目的情感,崩溃地全身颤抖,急速的心跳,重重的喘息着。
血管激素快速升高,产生剧烈收缩,血液输入过快,心理上的痛苦已无法缓解,脑部供氧不足,眼前阵阵发黑,几近频死。
外面好像有尖叫,有人抬起了他,有人愤怒有人惊恐有人哭泣。
声音渐渐远去,傅辰已经不在了。
还有什么好在乎。
他走了——
再也不会回来了。
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窗外的雪花飘了进来,这个冬天,好冷……
……
邵华池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傅辰的尸体已经交由嵘宪先生埋葬了,就在京城的郊外。
那地方他曾去过几次,却没有一次,那么痛苦,连走过去的那几步路都像花了一辈子。
那个低眉顺目,却从来自尊心比任何人都强的人,刚认识的时候是个多么明哲保身的,但他对个傻子那么温柔地笑,哼着歌,纯粹的,包容的,可以为了给个无亲无故的小太监报仇而筹谋许久,也可以因为自己的欺骗阳奉阴违,费劲千辛万苦才让他再一次对自己敞开心扉,怎么能成了那么一块冰冷的墓碑,某种望不见底的哀伤沉淀着,邵华池轻轻的摸着墓碑上的字,像是怕叫醒里面睡着的人,只是轻轻的:“傅辰……”
傅辰……
站在他身后的景逸,静静地看着悲痛欲绝的邵华池。
在一开始答应嵘宪先生的时候,他没想到见到的是这样的七殿下,与印象里的那个人好似不是同一个。
直到邵华池冷静了下来:“开棺。”
景逸:“……”
诡子等人面面相觑,将那刚埋好没多久的墓又挖了出来,邵华池一夜白头,让他身边的下人都吓到了,这时候邵华池有什么吩咐自然尽全力去完成,哪怕再古怪再不可思议。
晋国很少见有火葬的,也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大约是七殿下抱着尸体的模样太过骇人,嵘宪先生让人焚烧了那尸身。
现在也只有一只骨灰盒子放在墓碑下面,拿出来的时候,呆滞的七殿下忽然像是启动了一样,他猛然夺过那盒子,打了开来。
里面是黑白灰相间的骨灰,还有些烧不掉的脆骨牙齿等等。
邵华池的目光却极为温柔,他在所有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下,抓起一把骨灰塞进了嘴里。
景逸等人:吃、吃了!
“殿下!”
只要没邵华池的命令,他们根本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邵华池抓着一点点地吃入口中。
这时候邵华池的眼神,闪着令人心悸的可怖光芒。
将剩下那一半无法吃的部分,温柔地包在巾帕中,贴身放在胸口,犹如看着情人,“我永远带着你。”
那温柔至极的模样,让景逸不由地生出一股寒意。
他与嵘宪先生的谋划若是被殿下洞悉…
……
邵华池像失了魂一样,在墓碑前坐了一天一夜,寒风将他灰白的头发吹得有些凌乱,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看上去与常人无异,有一种情感从他体内被渐渐剥离,所有悲伤收了起来,他的目光在看着墓碑上的傅辰两个字后,渐渐从虚无变为凝实。
“我会完成对你的诺言。”
总有一天,你会伴我君临天下。
邵华池身后紫气冲天,景逸眨了眨眼,再定睛看去却一切如常,刚才的是错觉?
第二天天明,邵华池站了起来,对身后的人说:“走吧,我也该回宫了。”
看上去,邵华池已完全恢复成平日的模样。
好像这几天疯疯癫癫的人不是他一样,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催促着他成长,令他向前走。
景逸上前,沉默地望着。
看向有些熟悉又陌生的人,邵华池隐约有这几天的印象,记得这人是嵘宪先生派来他身边的幕僚。
景逸没想到邵华池恢复地那么快,如果不是刚才亲眼目睹那一幕,他可能都看不出邵华池的不同之处,有些哀伤地看着邵华池,“小池,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邵华池背脊一僵。
小池,会这么喊他的人只有一个。
再仔细看着景逸那张让人毕生难忘的脸,能生的那么好看的人,全天下也没几个,哪怕多年没见,哪怕这人早就离开京城许久,哪怕那是他并不愿意回忆的幼年时期,都不代表他能彻底忘记。
尘封的记忆被掀开,邵华池慢慢想起来他是谁了,“景哥?”
景逸笑着点了点头,“我陪了你那么多天,却不见你有反应,今日总算正眼瞧了我。”
“你……何时来的?”
“就几日前。”
“我以为你早把我给忘了。”景逸苦笑,摸着邵华池已经包扎好的头,“对不起,失手打了你。”
说的是那日与邵华池抢尸体,最后邵华池被他失手打得头破血流。
若是他早知道会疯魔到吃骨灰,也许也不会与一个疯子抢。
邵华池眼底闪过不悦,并不愿提有关傅辰的任何事,他只想将之埋葬在最隐秘的地方,再也没人有资格进入这片禁地。
遇到故人,这伤疤更是一点也不想揭开。
他并没有阻止景逸碰自己,只是撸起景逸的袖子,一条狰狞的疤跃于眼前,果然是他。
那还是他小时候母妃很受宠的时候,父皇有一座别院,带着母妃一起,只是他面容丑陋,并不能和父母一起,便很喜欢外出,还竭尽所能地甩掉身边的人,却不知道那时候他的兄弟早就盯着他了。
也只有出去的时候才能暂时忘记那些不愉快,他玩得很高兴,但在回去的路上就被一群流氓堵在了巷子里,这群人要杀了他,他从这些人的眼中看出了那样的信号。
一个私自外出,被人打死在巷子里的皇子,甚至都找不到凶手,这样消失再好不过。
若不是住在附近客栈的景逸路过救了他,替他挨了这要命的打,又喊了一群同僚,他恐怕也活不了。
景逸得了第一的解元,是提前半年进京赶考会试的,还没后来的世故圆滑,一腔热血想要一展宏图,见不得这样恶意殴打孩子的事。那时候的景逸奄奄一息,他拜托嵘宪先生将景逸接了回去,虽然堪堪救回了一条命,但手上的伤势过重,哪怕治好了也再也提不起笔,让他失去了仕途,前途尽毁,堪比废人。
那之后,也因为愧疚总是三五不时地找景逸,只是后来他要回宫了,只知道嵘宪先生把妹妹嫁给了景逸,他就再也没见过这个才华横溢又容颜极为出色的男人。
他曾说过,景逸,我欠着你一条命,你随时可以来拿。
“你怎么会在这儿?”邵华池没想到,还能遇到景逸,“你的夫人和儿子……?”
景逸看着窗外,好像说的是与他无关的事,“都死了……”
死了……邵华池能想象景逸有多么悲痛欲绝,就像他失去傅辰一样,撕心裂肺,哪怕只是听到名字,哪怕只是偶尔回忆起对方的音容,哪怕只是看到对方用过的某样东西,那些记忆就不停地将自己撕裂。
“小池,我能抱抱你吗?”
看到景逸那双满含悲戚的眼,就像看到了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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