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打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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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这儿有三锅头的陈年汾酒。唔这百草酒只怕已有七十五年那猴儿酒更是难得。”他闻到猴儿酒的酒香登时想起六师弟6大有来忍不住心中一酸。
丹青生拊掌大笑叫道:“妙极妙极!风兄弟一进我酒室便将我所藏三种最佳名
酿报了出来当真是大名家了不起!了不起!”令狐冲见室中琳琅满目到处都是酒坛
、酒瓶、酒葫芦、酒杯说道:“前辈所藏岂止名酿三种而已。这绍兴女儿红固是极品
这西域吐鲁番的葡萄酒四蒸四酿在当世也是屈一指的了。”丹青生又惊又喜问
道:“我这吐鲁番四蒸四酿葡萄酒密封于木桶之中老弟怎地也嗅得出来?”令狐冲微笑
道:“这等好酒即使是藏于地下数丈的地窖之中也掩不住它的酒香。”丹青生叫道:
“来来来咱们便来喝这四蒸四酿葡萄酒。”将屋角落中一只大木桶搬了出来。那木桶已
然旧得黑上面弯弯曲曲的写着许多西域文字木塞上用火漆封住火漆上盖了印显
得极为郑重。丹青生握住木塞轻轻拔开登时满室酒香。施令威向来滴酒不沾唇闻到
这股浓烈的酒气不禁便有醺醺之意。丹青生挥手笑道:“你出去你出去可别醉倒了
你。”将三只酒杯并排放了抱起酒桶往杯中斟去。那酒殷红如血酒高于杯缘却不溢
出半点。令狐冲心中喝一声彩:“此人武功了得抱住这百来斤的大木桶向小小酒杯中倒
酒居然齐口而止实是难能。”丹青生将木桶挟在胁下左手举杯道:“请请!”
双目凝视令狐冲的脸色瞧他尝酒之后的神情。令狐冲举杯喝了半杯大声辨味只是他
脸上涂了厚粉瞧上去一片漠然似乎不甚喜欢。丹青生神色惴惴似乎生怕这位酒中行
家觉得他这桶酒平平无奇。令狐冲闭目半晌睁开眼来说道:“奇怪奇怪!”丹青生
问道:“甚么奇怪?”令狐冲道:“此事难以索解晚辈可当真不明白了。”丹青生眼中
闪动着十分喜悦的光芒道:“你问的是……”令狐冲道:“这酒晚辈生平只在洛阳城中
喝过一次虽然醇美之极酒中却有微微的酸味。据一位酒国前辈言道那是由于运来之
时沿途颠动之故。这四蒸四酿的吐鲁番葡萄酒多搬一次便减色一次。从吐鲁番来到杭
州不知有几万里路可是前辈此酒竟然绝无酸味这个……”丹青生哈哈大笑得意
之极说道:“这是我的不传之秘。我是用三招剑法向西域剑豪莫花尔彻换来的秘诀你
想不想知道?”令狐冲摇头道:“晚辈得尝此酒已是心满意足前辈这秘诀却不敢多
问了。”
丹青生道:“喝酒喝酒。”又倒了三杯他见令狐冲不问这秘诀不禁心痒难搔
说道:“其实这秘诀说出来不值一文可说毫不希奇。”令狐冲知道自己越不想听他越
是要说忙摇手道:“前辈千万别说你这三招剑招定然非同小可。以如此重大代价换
来的秘诀晚辈轻轻易易的便学了去于心何安?常言道:无功不受禄……”丹青生道:
“你陪我喝酒说得出此酒的来历便是大大的功劳了。这秘诀你非听不可。”令狐冲道
:“晚辈蒙前辈接见又赐以极品美酒已是感激之至怎可……”丹青生道:“我愿意
说你就听好了。”向问天劝道:“四庄主一番美意风兄弟不用推辞了。”丹青生道:
“对对!”笑咪咪的道:“我再考你一考你可知这酒已有多少年份?”
令狐冲将杯中酒喝干辨味多时说道:“这酒另有一个怪处似乎已有一百二十年
又似只有十二三年。新中有陈陈中有新比之寻常百年以上的美酒另有一股风味。”向问天眉头微蹙心道:“这一下可献丑了。一百二十年和十二三年相差百年以上怎
可相提并论。”他生怕丹青生听了不愉却见这老儿哈哈大笑一部大胡子吹得笔直笑
道:“好兄弟果然厉害。我这秘诀便在于此。我跟你说那西域剑豪莫花尔彻送了我十
桶三蒸三酿的一百二十年吐鲁番美酒用五匹大宛良马驮到杭州来然后我依法再加一蒸
一酿十桶美酒酿成一桶。屈指算来正是十二年半以前之事。这美酒历关山万里而不
酸酒味陈中有新新中有陈便在于此。”向问天和令狐冲一齐鼓掌道:“原来如此。”令狐冲道:“能酿成这等好酒便是以十招剑法去换也是值得。前辈只用三招去换
那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了。”
丹青生更是喜欢说道:“老弟真是我的知己。当日大哥、三哥都埋怨我以剑招换酒
令我中原绝招传入了西域。二哥虽然笑而不言心中恐怕也是不以为然。只有老弟才明
白我是占了大便宜咱们再喝一杯。”他见向问天显然不懂酒道对之便不加理睬。令狐
冲又喝了一杯说道:“四庄主此酒另有一个喝法可惜眼下无法办到。”丹青生忙问
:“怎么个喝法?为甚么办不到?”令狐冲道:“吐鲁番是天下最热之地听说当年玄奘
大师到天竺取经途经火焰山便是吐鲁番了。”丹青生道:“是啊那地方当真热得可
以。一到夏天整日浸在冷水桶中还是难熬到得冬天却又奇寒彻骨。正因如此所
产葡萄才与众不同。”令狐冲道:“晚辈在洛阳城中喝此酒之时天时尚寒那位酒国前
辈拿了一大块冰来将酒杯放于冰上。这美酒一经冰镇另有一番滋味。此刻正当初夏
这冰镇美酒的奇味便品尝不到了。”
丹青生道:“我在西域之时不巧也正是夏天那莫花尔彻也说过冰镇美酒的妙处。
老弟那容易你就在我这里住上大半年到得冬天咱们同来品尝。”他顿了一顿皱
眉道:“只是要人等上这许多时候实是心焦。”
向问天道:“可惜江南一带并无练‘寒冰掌’、‘阴风爪’一类纯阴功夫的人物
否则……”他一言未毕丹青生喜叫:“有了有了!”说着放下酒桶兴冲冲的走了出
去。令狐冲朝向问天瞧去满腹疑窦。向问天含笑不语。
过不多时丹青生拉了一个极高极瘦的黑衣老者进来说道:“二哥这一次无论如
何要你帮帮忙。”令狐冲见这人眉清目秀只是脸色泛白似乎是一具僵尸模样令人一
见之下心中便感到一阵凉意。丹青生给二人引见了原来这老者是梅庄二庄主黑白子
他头极黑而皮肤极白果然是黑白分明。黑白子冷冷的道:“帮甚么忙?”丹青生道:
“请你露一手化水成冰的功夫给我这两位好朋友瞧瞧。”黑白子翻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怪
眼冷冷的道:“雕虫小技何足挂齿?没的让大行家笑话。”丹青生道:“二哥不瞒
你说这位风兄弟说道吐鲁番葡萄酒以冰镇之饮来别有奇趣。这大热天却到哪里找冰
去?”黑白子道:“这酒香醇之极何必更用冰镇?”令狐冲道:“吐鲁番是酷热之地…
…”丹青生道:“是啊热得紧!”令狐冲道:“当地所产的葡萄虽佳却不免有些暑气。”丹青生道:“是啊那是理所当然。”令狐冲道:“这暑气带入了酒中过得百年
虽已大减但微微一股辛辣之意终究难免。”丹青生道:“是极是极!老弟不说我
还道是我蒸酒之时火头太旺可错怪了那个御厨了。”令狐冲问道:“甚么御厨?”丹青
生笑道:“我只怕蒸酒时火候不对糟蹋了这十桶美酒特地到北京皇宫之中将皇帝老
儿的御厨抓了来生火蒸酒。”黑白子摇头道:“当真是小题大做。”
向问天道:“原来如此。若是寻常的英雄侠士喝这酒时多一些辛辣之气原亦不妨。但二庄主、四庄主隐居于这风景秀丽的西湖边上何等清高和武林中的粗人大不相同。这酒一经冰镇去其火气便和二位高人的身分相配了。好比下棋力斗搏杀那是第
九流的棋品一二品的高棋却是入神坐照……”黑白子怪眼一翻抓住他肩头急问:“
你也会下棋?”向问天道:“在下生平最喜下棋只可惜棋力不高于是走遍大江南北、
黄河上下访寻棋谱。三十年来古往今来的名局胸中倒记得不少。”黑白子忙问:“
记得哪些名局?”向问天道:“比如王质在烂柯山遇仙所见的棋局刘仲甫在骊山遇仙对
弈的棋局王积薪遇狐仙婆媳的对局……”
他话未说完黑白子已连连摇头道:“这些神话焉能信得?更哪里真有棋谱了?”说着松手放开了他肩头。向问天道:“在下初时也道这是好事之徒编造的故事但二十
五年前见到了刘仲甫和骊山仙姥的对弈图谱着着精警实非常人所能这才死心塌地
相信确非虚言。前辈与此道也有所好吗?”丹青生哈哈大笑一部大胡子又直飘起来。向
问天问道:“前辈如何笑?”丹青生道:“你问我二哥喜不喜欢下棋?哈哈哈我二哥
道号黑白子你说他喜不喜欢下棋?二哥之爱棋便如我爱酒。”向问天道:“在下胡说
八道当真是班门弄斧了二庄主莫怪。”黑白子道:“你当真见过刘仲甫和骊山仙姥对
弈的图谱?我在前人笔记之中见过这则记载说刘仲甫是当时国手却在骊山之麓给一
个乡下老媪杀得大败登时呕血数升这局棋谱便称为《呕血谱》。难道世上真有这局《
呕血谱》?他进室来时神情冷漠此刻却是十分的热切。
向问天道:“在下廿五年之前曾在四川成都一处世家旧宅之中见过只因这一局实
在杀得大过惊心动魄虽然事隔廿五年全数一百一十二着至今倒还着着记得。”黑白
子道:“一共一百一十二着?你倒摆来给我瞧瞧。来来到我棋室中去摆局。”
丹青生伸手拦住道:“且慢!二哥你不给我制冰说甚么也不放你走。”说着捧
过一只白瓷盆盆中盛满了清水。黑白子叹道:“四兄弟各有所痴那也叫无可如何。”
伸出右手食指插入瓷盆。片刻间水面便浮起一丝丝白气过不多时瓷盆边上起了一层
白箱跟着水面结成一片片薄冰冰越结越厚只一盏茶时分一瓷盆清水都化成了寒冰。向问天和令狐冲都大声喝彩。向问天道:“这‘黑风指’的功夫听说武林失传已久
却原来二庄主……”丹青生抢道:“这不是‘黑风指’叫做‘玄天指’和‘黑风指’
的霸道功夫倒有上下之别。”一面说一面将四只酒杯放在冰上在杯中倒了葡萄酒
不久酒面上便冒出丝丝白气。令狐冲道:“行了!”丹青生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果觉既
厚且醇更无半分异味再加一股清凉之意沁人心脾大声赞道:“妙极!我这酒酿得
好风兄弟品得好二哥的冰制得好。你呢?”向着向问天笑道:“你在旁一搭一档搭
档得好。”黑白子将酒随口饮了也不理会酒味好坏拉着向问天的手道:“去去!
摆刘仲甫的《呕血谱》给我看。”向问天一扯令狐冲的袖子令狐冲会意道:“在下也
去瞧瞧。”丹青生道:“那有甚么好看?我跟你不如在这里喝酒。”令狐冲道:“咱们一
面喝酒一面看棋。”说着跟了黑白子和向问天而去。丹青生无奈只得挟着那只大酒桶
跟入棋室。只见好大一间房中除了一张石几、两只软椅之外空荡荡的一无所有石几
上刻着纵横十九道棋路对放着一盒黑子、一盒白子。这棋室中除了几椅棋子之外不设一
物当是免得对局者分心。向问天走到石几前在棋盘的“平、上、去、入”四角摆了势
子跟着在“平部”六三路放了一枚白子然后在九三路放一枚黑子在六五路放一枚白
子在九五路放一枚黑子如此不住置子渐放渐慢。
黑白双方一起始便缠斗极烈中间更无一子余裕黑白子只瞧得额头汗水涔涔而下。
令狐冲暗暗纳罕眼见他适才以“玄天指”化水成冰那是何等高强的内功修为当
时他浑不在意;弈棋只是小道他却瞧得满头大汗;可见关心则乱此人爱棋成痴向问
天多半是拣正了他这弱点进袭。
黑白子见向问天置了第六十六着后隔了良久不放下一步棋子耐不住问道:“下一
步怎样?”向问天微笑道:“这是关键所在以二庄主高见该当如何?”黑白子苦思良
久沉吟道:“这一子吗?断又不妥连也不对冲是冲不出做活却又活不成。这……
这……这……”他手中拈着一枚白子在石几上轻轻敲击直过了一顿饭时分这一子始
终无法放入棋局。这时丹青生和令狐冲已各饮了十七八杯葡萄美酒。丹青生见黑白子的脸
色越来越青说道:“童老兄这是《呕血谱》难道你真要我二哥想得呕血不成?下一
步怎么下爽爽快快说出来吧。”向问天道:“好!这第六十七子下在这里。”于是在
“上部”七四路下了一子。
黑白子拍的一声在大腿上重重一拍叫道:“好这一子下在此处确是妙着。”
向问天微笑道:“刘仲甫此着自然精彩但那也只是人间国手的妙棋和骊山仙姥
的仙着相比却又大大不如了。”黑白子忙问:“骊山仙姥的仙着却又如何?”向问天
道:“二庄主不妨想想看。”黑白子思索良久总觉败局已成难以反手摇头道:“即
是仙着我辈凡夫俗子怎想得出来?童兄不必卖关子了。”向问天微笑道:“这一着神机
妙算当真只有神仙才想得出来。”黑白子是善弈之人也就精于揣度对方心意眼见向
问天不将这一局棋爽爽快快的说出好救人心痒难搔料想他定是有所企求便道:“童
兄你将这一局棋说与我听我也不会白听了你的。”令狐冲心想:“莫非向大哥知道这
位二庄主的‘玄天指’神功能治我之病才兜了这样一个大圈子来求他?”向问天抬起头
来哈哈一笑说道:“在下和风兄弟对四位庄主绝无所求。二庄主此言可将我二人
瞧得小了。”黑白子深深一揖说道:“在下失言这里谢过。”向问天和令狐冲还礼。
向问天道:“我二人来到梅庄乃是要和四位庄主打一个赌。”黑白子和丹青生齐声问道
:“打一个赌?打甚么赌?”向问天道:“我赌梅庄之中无人能在剑法上胜得过这位风
兄弟。”黑白子和丹青生一齐转看令狐冲。黑白子神色漠然不置可否。丹青生却哈哈大
笑起来说道:“打甚么赌?”向问天道:“倘若我们输了这一幅图送给四庄主。”说
着解下负在背上的包袱打了开来里面是两个卷轴。他打开一个卷轴乃是一幅极为陈
旧的图画右上角题着“北宋范中立溪山行旅图”十字一座高山冲天而起墨韵凝厚
气势雄峻之极。令狐冲虽然不懂绘画也知这幅山水实是精绝之作但见那山森然高耸
虽是纸上的图画也令人不由自主的兴高山仰止之感。丹青生大叫一声:“啊哟!”目光
牢牢钉住了那幅图画再也移不开来隔了良久才道:“这是北宋范宽的真迹你……
你……却从何处得来?”向问天微笑不答伸手慢慢将卷轴卷起。丹青生道:“且慢!”
在他手臂上一拉要阻他卷画岂知手掌碰到他手臂之上一股柔和而浑厚的内力涌将出
来将他手掌轻轻弹开。向问天却如一无所知将卷轴卷好了。丹青生好生诧异他刚才
扯向问天的手臂生怕撕破图画手上并未用力但对方内劲这么一弹却显示了极上乘
的内功而且显然尚自行有余力。他暗暗佩服说道:“老童原来你武功如此了得只
怕不在我四庄主之下。”向问天道:“四庄主取笑了。梅庄四位庄主除了剑法之外哪一
门功夫都是当世无敌。我童化金无名小卒如何敢和四庄主相比?”丹青生脸一沉道:
“你为甚么说‘除了剑法之外’?难道我的剑法还当真及不上他?”
向问天微微一笑道:“二位庄主请看这一幅书法如何?”将另一个卷轴打了开来
却是一幅笔走龙蛇的狂草。丹青生奇道:“咦咦咦!”连说三个“咦”字突然张
口大叫:“三哥三哥!你的性命宝贝来了!”这一下呼叫声音响极墙壁门窗都为之震
动椽子上灰尘簌簌而落加之这声叫唤突如其来令狐冲不禁吃了一惊。只听得远处有
人说道:“甚么事大惊小怪?”丹青生叫道:“你再不来看人家收了起来可叫你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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