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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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梦鬼?
李追远放下手中的毛笔,背靠在座椅上,向右侧过脸,看向寝室阳台,窗外,阳光明媚。
紧接着继续环视四周,打量着屋里的陈设,最后仰起头,注视着寝室屋顶。
看见这俩字的瞬间,他就在思考:
自己现在,是否就在梦里?
诚然,少年也清楚,自己的这种反应实在是有些过于应激。
但他更明白,这次的对手,大概率真有这样的能力。
梦鬼,这应该不是一个名字,而是一种称呼。
有取错的名字,但往往很少会有取错的外号。
死倒中的普通尸妖也具有蛊惑人心的能力,但李追远相信,这和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
能在前缀中单独冠以一个“梦”,就足以说明其诡异。
接下来,自己和自己的伙伴,应该要经常面临这样的自我怀疑:我是不是在梦中?
即使是现在,李追远也暂时无法确定自己现在所处的具体环境。
没办法,目前对它的信息掌握量还是太少,其又是被那只手挑选出来扼杀自己的拦路虎,本就是一种实力的认证,自己以再大的忌惮来揣摩它都毫不为过。
不过,自己有一个锚点。
因为她,不可能被拉入梦中,也极少有存在,敢将她拉入梦。
但在去确认之前,自己还有一件事需要做。
那就是像上次去张家界前那样,确认一下,江水是否会被引动。
自己没把这件事告诉柳玉梅,主动去接下这场实力相差悬殊的对局,底气,就是源自于江水的规则。
有了它,自己才能借此机会进行反击,斩下这只手。
没有它,自己只能重新更改方案策略,选择走消极。
李追远的目光,落在了那幅自己只差一点就将要完成的画作中。
先前,《邪书》不让自己画下去了,说明在《邪书》看来,自己画完后,它就得起火,这本身就是一种征兆。
但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事关整个团队安危的博弈,你不烧一下,我心里不踏实。
李追远撸起袖子,咬破舌尖,取自己舌尖精血,自小臂向下,开始画咒,一直画到手背。
再以黑狗血,在毛笔上画上纹路。
最后,心神合一,以咒臂持纹笔,在《邪书》上继续落笔。
先前无法呈现的痕迹,此刻得以出现,少年要将书页上的梦鬼形象,进行补全。
而这次,就连《邪书》也无法阻止。
【您……】
《邪书》应是极其无语,甚至是歇斯底里。
自己只需一点血祭,你哪怕就只取一点指尖血赐予,对于现在的它而言,都是极其珍贵的补品。
可偏偏,少年硬是以舌尖精血画咒,把更宝贵的资源用在破除它的阻挡上,也不愿意落给它丝毫。
明明可以用更低廉的成本,来获取它的帮助,但少年宁愿花费十倍以上的额外成本,来强迫自己服劳役。
它理解。
正因理解,才更憋闷。
自它诞生以来,历代主人,大部分都被它玩弄于书页文字之间,极少部分能维系一线清明将其封印镇压。
偏偏落在这少年手中后,它体会到了一股深深的无力。
少年的理性冰冷,是它从未见过的。
似乎他根本就没有情绪,可供自己撩拨与利用。
与邪物相爱相杀互相提防与利用,很能符合一部分聪明人的陶醉享受。
但在李追远这里,他觉得这么做是极其愚蠢的自作聪明。
直接掐住源头:绝不与它做交易。
在这一基础上,能榨出多少价值,就都是零风险的纯收益。
不说以前,就是拿到这本《邪书》之前,因它蛊惑,死了多少人命,茆家那两位更是父子算计残杀。
自己可不是在与邪物媾和,自己这是……除邪卫道。
画作完成,梦鬼补全。
“砰!”
焰色升腾,这本书,又火了。
依照上一次经验中的毁坏程度来看,这次,应该也灭不了它,它挺能扛的,不算这次,它接下来应该至少还能燃个两次。
没有风,燃烧的书页疯狂翻动。
似是一种无声的咆哮与呐喊:
我和你之间,到底谁才是真正的邪物?
李追远心里舒了口气。
确认了,可以引动江水。
这把,相当于稳了百分之五十。
这是极不严谨的概率,它只是证明,自己有了和那幕后黑手互捅匕首的资格。
火焰熄灭后,李追远将《邪书》重新包好,生怕给它弄碎了,所以这次包得小心翼翼。
不是心疼它,而是指望着这块炭,能再引燃两次,给自己照明。
处理完这些后,李追远背起书包,离开了寝室。
他现在得去确认一下,自己现在是否在梦里。
李追远先来到平价商店,对坐在柜台后的陆壹说道:
“陆壹哥。”
陆壹马上来感觉了,那种后背发麻,屁股底下如同坐着一大块冰,“腾”的一声马上站起身。
“哎,神童哥,要打电话?”
“给他们所有人打传呼,回校集合开会。”
“好的!”陆壹马上点头,拿起话筒开始拨打传呼台。
打完电话后,陆壹重新坐了回去,然后越坐越别扭。
然后他默默地从柜台底下,掏出些吃的喝的,摆了起来,又把半截红肠,尽可能地切得细一些,布置了个花式。
最后,还拿自己喝水用的杯子当临时香炉,在里头点了三根香,又立了两根小白蜡烛,简易的小供桌完成。
学校商店里,各式蜡烛也是有卖的,毕竟学校有时也会停电,虽然校方明令禁止在宿舍里用蜡烛。
而且有时候也有操场上摆蜡烛表白的需求。
至于香,肯定是不卖的,但陆壹自从来这里打工的第一天起,就发现柜台这边永远都不缺香,那是润生给自己预留的口粮。
陆壹对着小供桌拜了拜:
“红肠鬼,老乡鬼,求你保佑,平平安安。”
这时,有个与陆壹同系的学生拿着东西过来结账,看见了这一幕,好奇地问道:“喂,你干嘛呢?”
陆壹坐直了身子,一边算钱一边装作无奈道:“唉,老板要求的,拜个财神。”
那学生闻言,伸手摸了摸一罐饮料,试探道:“请哥们儿喝瓶水?”
陆壹摇摇头。
“干嘛啊,反正老板又不在,密一下呗。”
陆壹没好气道:“你不想毕业,我还想毕业呢。”
“呵,跟你开个玩笑,你怎么还认真了呢。”
李追远离开商店,走向柳奶奶家。
秦叔正在院子里做木工,应该是要给阿璃做两套更合适的琴桌。
见李追远来了,秦叔对少年笑了笑。
李追远也对他笑了笑。
秦叔好像想说些什么,但少年却直接走入阿璃的房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秦叔立刻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但他更不解了:这么快?
仍记得少年眼睛出问题,回来躺了几天才刚醒,这下一浪,就又来了?
难不成自己当初走的,是一条假江?
阿璃在画画,少年走进来时,她放下画笔。
李追远来到女孩面前,主动牵起女孩的手,闭上眼。
女孩虽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也是很配合地闭上了眼。
李追远来到了那座平房里,熟悉的龟裂牌位,在此刻看起来反倒很是顺眼,要是忽然看见它们一下子变得崭新,那才说明出大问题了。
转身,跨过门槛。
很远处,依旧浓雾弥漫,可惜却没得声音。
以前,没声音挺好的,现在,少年希望它们能发出点动静来。
伸手抽出墙缝里挂着的白灯笼,李追远主动向大雾走去,他往前走,大雾就往后退,沉默的压抑不断持续。
不仅没声音,雾太厚,还看不见里面的鬼影。
少年叹了口气:
你们现在,就这么怂的么?
离开又不甘心离开,站出来又不敢站,甚至都不敢主动发出点声音成为下一个被挑出来的出头鸟。
睁开眼,回归现实,蹙眉。
那帮东西不出来,让少年很难办,他相信自己现在正处于现实,梦鬼再厉害也不至于一个照面……不,是照面还没打就把自己给囊括进去。
可他现在就想求一个绝对心安,在此刻划一道痕,当作绝对安全的刻度点。
这很重要,因为你的分析与计划,都必须得有一个足够安全的支撑。
否则那就是把自己的指挥部建立在敌人的阵地上,一切由此延展出的线路,都无法得到来自根子上的夯实。
但偏偏经过第四浪赶尸道人的事件后,此时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正处于完全上不得台面的状态中。
按照正常节奏,过一段时间,天晴了雨停了,那帮东西里又会有谁觉得自己又行了,从雾里冒出来。
它不冒,那江水也会为其创造契机,让它流出。
现在,时间没到,这次又不是真正的江上浪花。
女孩伸手,按在少年眉上,似要抚平皱起的纹路。
她的手虽然有些凉,却很软,而且揉的时候很温柔。
这是一种没意义的行为,它对解决现实困难没丝毫直接帮助。
但它的价值体现在另一个层面,弥足珍贵。
李追远眉头舒展,脸上浮现出笑意,看着阿璃。
从上次阿璃主动出门给自己买健力宝就能看出,她正在努力去尝试给予回应。
刘姨站在门口,透过门缝,一边吃着芒果干一边看得津津有味。
这画面看起来,像是少男少女在玩扮家家酒。
可他们俩却不是在为赋新词强说愁,俩孩子虽说小小年纪,尤其是少年,正背负和面对着成年人都会害怕到颤栗的东西。
嗯,院子里那位做木匠活儿的,就没挺过去。
阿璃见少年思维恢复清晰,这次,换她主动握住少年的手,闭上了眼。
李追远有些不理解她要做什么,但也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又回到了那处平房,再次面对供桌上龟裂的牌位。
只是这次少年转过身时,却看见女孩,已主动跨过了门槛。
她站在那里,面对远处寂静的浓雾。
女孩将双手置于身后。
早期,面对它们时,女孩哭泣过逃避过,最后发现实在甩不开它们,就在日复一日的折磨诅咒和恫吓中,学会了自我封闭。
其实,她现在依旧很害怕。
常年累月所积攒下来的阴影,不是手上的瘤子,切掉等伤口复原就可以好了,而是“病情”其实早已浸润进血液与灵魂。
一定程度上,只能不断将负面影响尽可能降低,不可能完全根除,因为你的人生,其实都已受它影响而产生了扭曲。
少年其实也是如此,他就算把病治好,也无法回到从前,纠正李兰给予他的非正常童年。
女孩负在身后的双手,手指交错,不停揉捏。
但,这是在她身后。
面对浓雾的她,则抬起了头。
外头有风的,她的发髻依旧端庄沉稳,但些许鬓边的发丝在被吹拂。
通过她的背影,少年看出了她此时的强撑与虚弱。
同时,也能想象出,她身前,面对浓雾时,所渐渐立起来的气势。
没有什么风云雷动的夸张,也没有一朝顿悟斩去旧我自此气象全开,女孩只是和这帮东西“打交道”太久了,没人比她这个第一当事人,更懂它们的脾性。
阿璃眼眸里,流露出淡淡的不屑。
她的嘴角,轻轻勾起。
再搭配着比过去稍稍昂起的脸。
她是在模仿少年。
在她的画中,少年经常都是这个模样,她喜欢少年的这种自信与昂扬。
现在,虽然她只模仿出了一点点,而且还只是一个简单的花架子,并且负于身后的手,已经因过度抓握揉搓而变红。
但,已经够了。
她姓秦,她是秦柳两家这一代,唯一血脉。
她只需展露出哪怕只是少许的这种自信,也足以让大雾中的那些东西,回忆起它们各自时代被秦柳两家龙王强势镇压的恐惧。
恐惧之外,更有一种恼羞成怒。
它们这些年来的诅咒与恫吓,竟没能把女孩给压垮,那它们,岂不是一个个都沦为可笑可怜的丑角儿?
反而,去帮人家这唯一后代,成功淬炼了心境?
它们还真是,以德报怨,乐于助人啊。
没谁先起头,几乎是同一时刻,浓雾消去,鬼哭狼嚎,比当初更甚的诅咒与恫吓来临!
李追远得以确定,这不是梦。
但他没料到,阿璃会这么做。
阿璃虽然不知道事情全貌,可阿璃知道男孩想要什么。
男孩,似乎想要它们发出一点声音,那自己,就让它们叫嚷起来。
哪怕这种叫嚷喧嚣对于她而言,是一种痛苦折磨,但她无所谓。
原本的她,只需要以麻木的方式,坐在门槛后,它们对自己的威吓也渐渐形成了一种习惯,彼此之间,甚至达成了一种平衡。
但自今日起,她主动展露出了新的态度,哪怕只是装的,却也是她主动将这一平衡打破。
这不仅意味着她将面对更为强力的反噬,也意味着当她不再学做鸵鸟无视它们选择重新立起后,可能会吸引到那些原本不屑于在这里鼓噪、真正更为可怕的东西降临。
它们,以前来过,会来看看自己。
每一次,这种级别的出现,都会让她煎熬难受好久。
它们对一个自我封闭的秦柳家血脉没什么兴趣,但当她终于站起来时,它们才会有将其毁灭的需求与冲动。
李追远抬腿再次迈出门槛,他没去问阿璃为什么要做这么傻的事。
当阿璃第一次为他取下祖宗牌位刨木花卷儿,自己也从阿璃梦里钓取浪花时,二人之间,就没必要再走这些见外流程了。
横竖都是以后要解决的问题,无非是早一点晚一点爆发。
无论这些东西现在再怎么吵,以后也终会被清理干净变得死寂;那些更可怕的存在,哪怕它们近期不来,以后等自己走江出名声后,它们也是会来找上自己。
既是要煮干的一锅水,暂时沸腾得厉害些,也无所谓。
只是,当李追远走出来时,那些先前还奋力叫嚷的东西们,声势又立刻降了下去。
不甘心彻底认怂,却又是真的感到害怕,希望有出头鸟站出来,可绝不希望自己是那只鸟。
刚刚消散的浓雾,又默默升腾而起,似那色厉内荏的家伙,见到真正不好惹的人出来,硬生生又憋了回去。
李追远心里,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这次,他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梦鬼,还有那只手,他想要获得的收益也不仅仅是第五浪的成功,而是要让那只手付出惨重的代价。
实力太过悬殊,稳扎稳打不符合他的收益,只引一条水进来,好像也不太够,最起码,得把这水给搅浑。
这样,更难受的,绝对不会是自己这一方。
有些事儿,他以前不太敢做,因为很容易给己方带来更复杂的局面和更大的难度。
现在,无所谓了。
李追远没去再拿出门缝里的白灯笼,这似乎给了薄雾中的鬼影们以一种心理慰藉。
但少年将手摊开,不拿灯笼,又不是钓不到你们,恰恰相反,那盏灯笼,伴随着它们对自己的畏惧,已经越来越不好用了。
李追远从未天真地认为,因为阴萌在自己团队里,自己就和阴长生有了更亲密的关系。
近两千年了,你要是觉得阴长生还真的把这么多代后的子孙“视如己出”,那你就得同时相信走在路上遇到从未见过的同姓之人时,你们会立马“亲如兄弟”。
然而,自己是当世唯一掌握阴长生绝学的人,相当于他的传承者;他的当世唯一血脉又拜自己为龙王,加之,自己又处于走江状态中。
你阴长生在不在意,其实关系不大了,因为自己可以不要脸地主动往上蹭上这一层因果。
前提是,
你,
阴长生,
还活着!
酆都十二法旨——四鬼起轿。
《邪书》燃烧,相当于来自江水的呼应,意味着自己是能够把别人布置的假浪变成真浪花。
李追远现在做的,就是在这一基础上,强行再拘一个出来。
最坏的结果是,自己是要面对梦鬼的同时,又强行开启了新一浪,导致自己两面受敌。
最好的结果是,让真浪去和假浪对撞到一起,互相去抵消,去冲击那只手的布局,让它也对眼前的局面感到匪夷所思。
在最好结果的基础上,其实还有更好的一层,好到不亚于路边随手买张奖券,刮出来本没发售的头等奖汽车。
那就是让真浪与假浪彻底融合,让梦鬼,正式进入,成为自己货真价值的第五浪。
少年,在给江水搭台,给江水以更从容自由的流淌方向。
赌的就是,江水,对这种域外第三只手来搅局的行为,分外排斥;赌的就是,江水以前没有这么好的惩戒机会。
江水只在乎结果,这其实也是对它自己的一种约束。
“现在,我给你松绑。”
一缕黑气,自李追远掌心浮现,随后如绳鞭一般,甩入前方还未彻底恢复浓郁的雾气之中。
成了。
在阿璃的梦里,无法使用术法,因为这里是不真实的。
可总有些东西,能成为那种例外。
以秦柳两家历代龙王生平事迹作为题库,以阴长生之法抽取题目!
李追远怀疑,历代走江者,怕是都鲜有能及自己这般奢侈待遇的。
不过,这些待遇也不是凭空掉下来的,是他靠自己能力争取来的。
而且,这次玩儿得这么花,这么大,也极有可能让出题人对自己引起更多的重视,花费更多的心思来针对自己。
但,看看站在自己身后,还在努力保持着强撑,身体却已经在颤抖的女孩。
他就觉得这一切又都不算什么了。
做事儿时自然应该谨慎细致、瞻前顾后,是因为不想输,而不是输不起。
看风景时,自当挺起胸膛。
一头东西,一个人,被从雾气中强行拉扯了出来。
只是一个。
它既是一只鸟,同时也是一个人,它在不停地变化。
它很残破,变化成人时,低头弓腰,身上隐约可见漆料的剥落,化为鸟时,眼眸深邃犀利,似能直入你的心神,尤其是那一只尖喙,像是能啄食你的内心。
它是形神。
形神本身并不存在,是一种寄托性产物,严格意义来说,它和死倒的存在方式很像。
死倒是活人死后所诞生的另一种形式的存在,形神则是本体的另一种演化。
就比如古代民间常常会为一些大人物设庙做祭,香火传承延续,以其为本体,滋生出了另一种灵。
形神往往拥有和本体一样的外貌,甚至拥有本体的一部分相似能力,但它不是本体,而且其往往可好可坏,一些一身正气的本体,有时候也会孕育出嗜血残虐的形神。
就像是润生喜欢看的黑道片,里头的黑帮坏事做尽,却还喜欢集体拜关公,这就有一定概率会滋养出邪恶的形神,但实际上,它和真正的关二爷,完全没丁点关系。
李追远笑了。
他知道,江水发力了。
因为眼前这位,是伯奇的形神。
伯奇本是周朝人,其父是当朝权贵,他被后母所妒害,死后化身为鸟,心如明镜,能吃噩梦。
古人晚上做了噩梦时,醒来后会呼喊伯奇的名字,以此来除晦安神。
上古傩文化十二神兽的描述中,也记载了伯奇以梦为食的特征。
所以,梦鬼和伯奇的形神,有关么?
等这伯奇形神被拉拽到李追远面前得以仔细观察后,李追远发现,对方化作鸟时,鸟背上有一口黑色的轿子,轿身虽破裂,可依旧散发着古朴气息。
细节处,和阴萌做棺材时,有些相似。
而当其化身为人时,其琵琶骨处,被青色的锁链所洞穿,像是曾被人以此种方式强行镇压。
前者,应该是阴长生的手笔,毕竟阴家后人蹭饭上桌可以,让他们去真下场对付这种级别的形神,实在是太难为他们了。
青色的锁链上贴有符纸,这是柳家的“镇邪锁”,材质是次要的,主要是得以使用者心头血为引,激发天地之气呼应,也就是以此锁为媒介,引风水格局行镇压之举,使用者也得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那看来,这形神的确是有些年头了,而且很能折腾,先被阴长生所镇压,脱困后,再被柳家龙王镇压。
本该是凶焰滔天之大邪祟,最后硬是被两代人杰,踹成了这副鬼样子,只敢隐藏在雾气里吓唬人家小女孩,面对自己时,也不敢冒出头。
那它现在的状况,应该极为糟糕。
自己只是试一试,没想到真拘出一个与阴长生和柳家都有交集的邪祟。
这就是底蕴啊。
李追远解开术法,它既已被拉出来,立在了自己面前,也被自己记住了,那它就算再躲回雾里去,也没意义了,江水自会把它推过来,甭管它自个儿是否愿意。
只是现在,伯奇化身为人时,对李追远面露乞求,化身为鸟时,更是发出了悲鸣。
它是在央求自己放过它,还是有其它所求。
李追远并不在意。
少年只记得,它先前应该也在这大雾里,叫嚷得很开心。
李追远转身,牵着阿璃的手,带着她往屋子里走。
女孩在颤抖,几乎支撑不住身体,只能依靠着他。
跨过门槛,回到屋里,再次看向那供桌上的一排龟裂牌位。
他们都没有灵了,柳玉梅对他们最不满的就是这一点,而这也的确对阿璃造成了严重的苦难。
可有一说一,自己作为秦柳两家的传承者,的的确确是受到了他们的庇护,虽然是无形的。
就比如当下,自己遭遇了来自那只手背后势力的扼杀企图,真正在此刻托了自己一手的,还是两家祖先的底蕴。
以前自己帮阿璃治病,是出于情,现在,渐渐也要出于理了,这世上,没有光拿好处不办事的美事。
可能,冥冥之中,他们也是在以这样的方式,通过自己,来弥补对阿璃的亏欠。
离开这座平房前,李追远再次回头看向门槛外。
自伯奇形神被拘出来后,大雾一下子退得更远了,而且浓雾之深,几乎成了粉刷起来的白墙,而且一下子鸦雀无声。
只是李追远不是在看它们,他是在看那只手背后的势力。
你想谋划提前扼杀我?
行,
这次我不仅把江水给你引下来,还附赠一尊酆都大帝!
是你们先发起的没错,
但我现在很好奇,
你们该如何收场。
睁开眼,回到现实。
阿璃身子瘫软,抵靠在李追远胸前,身上全是虚汗,发丝贴在脸上。
她应该哭过,在自己身体没意识时,起了本能反应,但在睁眼后,又迅速在自己面前收敛起哭泣。
刘姨这时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盘子上放着两条白色的热毛巾。
她先前站在外头,芒果吃得停不下来。
结果越吃越不对劲,可小远毕竟处于走江之中,没他出声,自己又不敢贸然进去干预,她能做的,就是做一点不沾染因果的后勤。
刘姨很认真地说道:“小远,有事就说。”
李追远摇摇头,说道:“刘姨,没事。”
既然一开始就没打算告诉他们,要靠自己能力来摆平这事,现在台子都被自己搭起来了,自然就更没有说的必要了。
李追远拿起一条毛巾,不顾烫,展开,帮阿璃擦了擦额头。
等想要继续擦脸时,阿璃伸出手,也抓了一条毛巾,展开,帮少年擦了擦。
其实,李追远并未怎么流汗。
但收藏家的追求是不断进步的,现在,女孩想收藏成对。
刘姨:“阿璃要去洗澡了。”
阿璃目光看向放着两个毛巾的盘子。
刘姨马上道:“我不收走,就放在这儿。”
阿璃点点头,看了少年一眼,然后走出了房间,去沐浴换衣。
李追远看了看时间,梦中不觉时间流逝,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们大概早已回来了,少年背起书包,往外走去。
刘姨端着汤药,来到三楼摆放牌位的房间。
柳玉梅站在窗户边,面色凝重。
“老太太,该喝药了。”
这次,柳玉梅不用劝,伸手端起汤碗,一饮而尽,喝完后,也没再说要一碗莲子羹中和一下嘴里的苦味。
刘姨小声道:“小远似乎遇到了事。”
柳玉梅直言道:“他们刚从外地回来,小远眼睛才好没两天,所以这次不该是船上的事。不是船上的事,却又不对你也不对阿力说,意思就是不方便让我们知道。”
刘姨:“所以……”
柳玉梅:“小远,应该是遇到了和阿力当年一样的事情了。”
刘姨抿了抿嘴唇:“真该死啊,那帮家伙。”
柳玉梅抬起手,屋子里的阵法启动,隔绝了声音,接下来的话,她不想让阿力听到。
但院子里,正在做木工雕刻的秦叔,不自觉地把头埋得更深了。
因为他忽然听不到三楼那间房的动静了,不想让自己听到的话,是什么话,他心里清楚,所以,他很愧疚。
柳玉梅开口道:“当初阿力走江失败,我们尚且能看作是昔日的那些个仇家背地里出手了,可这次,不一样了。
阿力没能走江成功,断了那口锐气,撕下了咱们两家最后的那层遮羞布。
以前两家鼎盛时,仇家其实真不多,就算有再大的仇,也能保持相对克制。
现在咱们没落了,就算是昔日的秦柳两家盟友,怕是也不介意顺便踩上一脚,不希望看见咱们再复起成功。
从个人,到一家,再到一国,都是如此。
你强大时处处都是宾朋,你虚弱时满眼皆为敌人。”
刘姨:“那我们……”
“他既然不说,那我们就什么都不要多做,以免帮了倒忙。
咱家现在是人丁少,我才暂坐这个位置,但这个家,以后肯定会再规矩起来的,是会有家主的。”
刘姨:“您放心,我和阿力明白。”
“倒不是提醒你们这个,这个也不用提醒,他的船,行得越远,规矩,自然而然就会慢慢立起来,你们俩是我带大的,笨是笨了点,但又不是傻子。
其实,现在苗头已经出现了。
连我,都渐渐不能在他面前拿长辈姿态了。
这孩子,是在撑着两艘破船在行。
我有时甚至会想,这孩子要是没被我拉入门,他自己一个人行船,是不是反而能更稳当也更好走一些?
给不了东西,拿不出好处,哪好意思再继续充什么长辈。”
柳玉梅扭头看向供桌上的一排排牌位,没好气地啐道:
“呸,还不是都怪你们!”
……
润生觉得,当初秦叔给自己身上打入棺材钉时,都没现在陪阴萌逛街买衣服来得痛苦。
尤其是此时,遇到一位能说会道口才很好的老板,阴萌和他聊得很开心。
润生已经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一个为拉近关系好砍价,一个为拉近关系好让你不好意思多砍价,含情脉脉之下,是早已预备好的刀和盾。
老板面带微笑,看着润生和阴萌,深情感慨道:
“真好,你们这一对。曾经我和我女朋友感情也非常好,可惜那时的我没有混出名堂,多年的感情败于现实,最终因她家里人的不同意而分手。”
润生:“其实,是她不同意。”
老板:“……”
这一瞬间老板忽然觉得外面原本晴朗的天,一下子变得阴沉,呼吸时,心房开始漏气。
他忽然感到很没意思,很意兴阑珊,很惆怅,很没劲,因为他发现自己,甚至无法反驳。
阴萌喊出了一个极低的价格。
“卖不卖,卖的话,这衣服裤子一套,我就都要了。”
老板摆了摆手,示意卖了,他现在不想说话。
阴萌开心地付完钱,把衣服装袋,拉着润生走出了这家店。
“行啊你,润生,还是你会砍价。我砍价是对着标签砍,你是对着人心头砍。”
“可以了吧?”润生提着衣服袋子问道。
“急什么,拉你出来一趟不容易,咱把明年春装和夏装也提前买了。”
“我穿不了这么多。”
“你忘记小远哥说的话么,既然现在有这个条件了,咱不说铺张浪费,但也没必要没苦硬吃。”
润生沉默。
阴萌发现,拿小远出来压润生,真的很好用。
润生不再抗拒,拖着疲惫的身躯,几乎跟阴萌往前走,走得如同一头刚从水里爬出来的死倒。
就在这时,步行街上方的五楼楼顶边缘,有一个穿着裙子睡衣的女生,双手平举向前,麻木地沿着边缘前行,像是在梦游。
润生和阴萌对视一眼,那只手,把线索喂过来了。
……
“谭主任,您能对我们详细说一下,您是怎么做到,在火车站的例行检查任务中,一眼就认出嫌疑犯身份的,难道真如外面所说,您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地方电视台的女记者,将话筒递送到谭云龙面前。
她身后,摄影师傅正在找角度,先聚焦谭云龙的面部特写,然后再往后拉,确保谭云龙的人依旧留在镜头里的同时,将办公室墙壁上挂着的锦旗和立功奖状也囊括进去。
谭云龙面露严谨却又不失从容的微笑,回答道:
“我当然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实际原因是,我儿子在本市的海河大学上学。
他的爷爷和他的外公,都是警察,所以他从小都有一个长大后成为一名警察的梦想。”
“谭主任,请允许我插话问您一声,我相信这也是电视机前的观众想问的,那就是您的儿子为什么上的是海河大学而不是警校?”
“他说,祖国的治安有他父亲来守护,祖国的建设得由他来承担。”
“我听说,您儿子曾在一起侦破人贩子犯罪集团的行动中,立过功?”
“是的,没错,他也因此受过嘉奖,奖状还是我亲自授予他的,感谢我们的局长,给予我这个父亲这个机会。”
“您有一个十分优秀的儿子,您肯定也是一位优秀的好父亲。”
“谢谢。”
“好的,请您继续说。”
“我儿子虽然没上警校,但他一直都有一颗想当警察的心,所以他在闲暇之余,会把通缉令拿出来看看,以及一些不涉及保密条例公开的卷宗资料,他也会经常与我谈论一些案情。
很多时候,他的思路,能够给予我一些启发。
就比如这次的案件,前不久他就拿过这道通缉令,与我探讨过嫌疑犯可能会藏身于哪里,我也就对照片上的嫌疑人,加深了印象,这才能在火车上,一眼认出了她。”
“谭主任,我听说嫌疑犯当时做了伪装?”
“是的,但她手里被拐卖儿童的异常反应,让我额外多看了她两眼。”
“这就是您的慧眼如炬了,我认为,这不仅仅是一个老刑警的本能,更是您日夜扑在工作上,甚至把工作带入家庭中,心系法制、忠诚职责,所带来的回报!
我相信,有您这样的警察,我们金陵……”
采访结束。
记者和摄影师离开谭云龙办公室,他们接下来还需要去采访谭云龙手下的警员以及他的领导,听取他们对谭云龙的评价。
这期节目,本就是为谭云龙录制先进人物专题,节目剪辑后将在本地电视台播出,甚至会送拔到省台。
谭云龙在自己办公桌后坐下,端起已经冷了的茶水,喝了两口,然后扯开了领子,松了口气。
曾经,他是警队里出了名为了破案不守规矩的刺儿头,要不然也不会被下放去乡镇派出所。
谁能想到有一天,自己竟也习惯了这种一本正经。
其实,他是真心想推掉那些表彰会和节目采访的,他觉得这很耽误时间。
而且,他有些心虚。
这种心虚,从当初在石港镇派出所,那个小男孩主动推开自己办公室门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持续到现在。
但领导劝说他,得为激励局里年轻同志做一个好的表率,并拿子贡赎人的故事举例。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谭文彬走了进来。
谭云龙只得又用力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子,他现在最不想看见的就是自己儿子,一把年纪的人了,居然要在自己儿子面前脸红。
“爸,节目啥时候播出啊?”
“随便什么时候播出。”
“嗐,反正没事,我妈到时候肯定会提前守在电视机前,把节目录下来,然后回老家时,给你老丈人看。”
“叫南爷爷,什么我丈人?”
“没办法,谁叫石港搜不到咱金陵地方台呢。”
“省台也会播。”
“哈哈哈哈哈!”
“臭小子。”谭云龙也绷不住了,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谭文彬从兜里掏出烟,给自己亲爹拔了一根,然后帮他点燃。
谭云龙:“少抽点烟。”
“晓得。”
“我那里有好些条,你抽空回家拿去。”
“要嘚。”
“怎么你现在说话,要么是四川腔要么是京腔?”
“多少得会一点,以后各地都有工程,提前熟悉施工环境了。”
谭云龙看了看手里的烟,问道:“怎么忽然抽上这个牌子了?”
“云云她爸的她把她爸藏的烟全给我拿来了,说她爸抽多了对身体不好。”
“你妈以前也这样干过。”
“嘿嘿。”谭文彬抖了抖烟灰,然后伸手拿起旁边的文件翻翻。
谭云龙本想说这不符合规矩,但转念一想,万一……
只要能破案,有些规矩也不是不可以破。
“爸,最近有没有什么新案子?”
“你手里拿的那份就是。”
“哦,这是杀妻案?这证据链不是很充足么?”
“是很充足,但作为嫌疑犯的丈夫,一直否认。”
“否认什么?”
“他说自己和妻子吵架后,就离开家去朋友家住了。做梦时梦见妻子他知道这是梦,所以在梦里对妻子下了重手撒气。
但事实是,收留他的朋友说他晚上出去过,其家里附近也有目击者,证明他在案发时间的夜里回过家。”
“这是精神病?”谭文彬指了指自己太阳穴,“想逃罪么?”
谭云龙吐出一口烟圈,说道:
“问题恰恰就在这里,他坚称自己没精神病,认为自己精神正常,更一直喊着,他真的只是做了一个梦,没在现实里杀人。”
谭文彬:“梦中杀人?”
……
所有人都接到了传呼,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了学校,又回到了商店地下室那个房间。
李追远反而是最晚一个到的,他来的时候,谭文彬、润生和阴萌,都已经将自己的线索以文字形式写下来了。
毕竟后续可能要以剧本设计来引动江水,提前落成文字,也方便之后的改编。
这就是团队有了经验得到过锻炼的好处。
李追远一边仔细认真地看他们写的东西,一边握笔快速写着自己这边的调查结果,同时嘴里还不停对他们进行发问,考究可能会遗漏的细节。
一心三用,对少年而言不算什么,他和阿璃每次下盲棋时,都是保底同时开三盘。
写完自己的,又审完谭文彬和阴萌润生两组的后,李追远把自己写的,交给他们去看。
其中有一个人,到现在都没交上书面材料,他最早回来,可到现在还在奋笔疾书。
李追远走到林书友身边,阿友身上衣服破了几处,裤子也破了鞋子上还有泥,但倒是没受什么伤。
能靠自己本事考上大学的,写作文的基本能力自是不差的,阴萌那一组都早早搞定了,没理由他这么慢。
李追远将视线落在了林书友的本子上。
这是个新本子,前头却已经有很多写满字的书页,他居然写了这么多!
李追远伸手拍了拍林书友的肩膀,问道:
“你在写小说呐?”
“啊……”林书友挠挠头,“就是今天大清早的出去后,遇到的事情比较多,也都比较曲折,还发生了很多意外,但所幸不辱使命,我把线索拿到了!”
李追远闻言,点点头。
看着前面已经写好的小厚一叠纸,他都有些替那只幕后黑手感到可怜。
谭文彬和润生阴萌两组,得到的线索都很简单干脆,偏偏到林书友这里,就显得无比曲折离奇。
怕是那只幕后黑手也在开骂了:秦柳两家竟衰落至此,派出了这样一个憨物。
虽然,这也是李追远故意安排的。
总得派出一个人,去牵扯消耗一下敌方精力。
终于,林书友写好了,他吃痛地揉了揉自己手腕。
李追远将它他写的东西拿起来,一边翻看一边说道:
“现在正式开会。”
大家全部坐直了身子。
李追远继续道:
“其实,本不该这么快就把你们都喊回来的,这些事,其实在电话里也能沟通。
但我又不得不把你们全都喊回来,哪怕只是单纯地坐在一起交换一下讯息资料,甚至是……就为了开个会而开个会。
因为,
我无法保证,
下一次开会时,坐在这里的你们,是否还是真的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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